《大宋宣和遗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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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宣和遗事-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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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室,然稍稍缓其监,饮食略备。以此经一冬,衣服亦稍可以御寒矣。 
  金天辅十一年春正月一日,大金仃偍放囚禁,虽死囚亦得少出。阿计替引帝出外纵步,但不许出府庭门。帝观玩,忽有一妮婢,衣褐衣,口称韦夫人遣来,手持一盒子,且曰:‘夫人教传语十一官人、八官人且认耐。’且密语曰:‘闻知九哥已即位,恐有归路,未晚也。’其人将盒子中物置太上衣中,奔走而去。帝视其物,皆枣创所烧大饼也。阿计替乃引帝入室中,问:‘适间九哥是谁?’帝曰:‘九哥乃康王,吾之弟也。今韦夫人是九哥的母,来相报也。’又问:‘十一官人是?八官人是谁?’帝曰:‘十一官人吾父也,八官人乃我也。’遂将其物与阿计替并新到监者共分而食之。 
  二十日,阿计替谓曰:‘今月二十九日,北国皇帝生日,天下作宴。宴罢,赴燕京上寿。’是夜更阑,阿计替复引向来送饼妮婢至帝前曰:‘夫人传语十一官人、八官人,三两日中往燕京去也。后来与不来,未可知也。且保重将息!’言已,急行甚速。其它监者已觉,争问其实。阿计替叱之曰:‘汝等不闻。同知有指挥事!’遂不复问。是夕,太上太后闻韦夫人去,甚不乐。二十三日,闻夫人同盖天大王领马骑前去。留下千户五人,内一主首名啜鸡兀,领从者三十余人至帝前曰:‘盖天大王、韦夫人共你父子二人口煞好公事!似你这般人,留之何用?若五七日,闻知盖天大王,共你契勘这一场公事!’又戒监者二十余人曰:‘防固不可少缓。’自此帝复与监人拘执如前。俄有持酒至曰:‘金国皇帝生日,例赐酒肉。’帝就食之。 
  二月一日,有探骑至官府中报主首啜鸡兀日:‘北国皇帝已差盖天大王往关西交点五路财谷,别有文字差兀西哺途作此同知也。’初二日,有番吏持文字前来白帝曰:‘新同知到之案款状曰:‘近封天水郡公赵某,同男赵某,与妻郑氏各拜’若干词状,番吏执去。初十日,同知到灵州,引帝至庭下问讯,语言不可辩,令左右引去之。少刻,阿计替入谓帝曰:‘新同知言其父因从四太子往江南,为刘三相公捉了。今来恨南家,将汝三人苦楚。’又移二帝入一小室,湿淖不可居。帝泣相谓曰:‘吾父子死于此矣!’又遣阿计替往燕京下文字,须二十日方还,‘二官人且忍奈安心!’言毕而去。 
  三月初九日,忽有一褐衣番人到囚所,持文字曰:‘皇帝圣旨,又教你三人往污州听候指挥。’二帝泣曰:‘又复何地去?’俄有人引帝手,被执缚驱,至晚出灵州。自此已后,日行五七十里,辛苦万状。二帝及后足痛不能行时,有负而行者。渐入沙漠之地,风霜高下,冷气袭人,常如深冬。帝后衣袂单薄,病起骨立,不能饮食,有如鬼状。涂中监者作木格,付以茅草,肩舆而行;皆垂死而复苏。乃行三四日,有骑兵约三四千,首领衣紫衣袍,讯问左右,皆不可记。帝卧草舆中,微开目视之,左队中有绿衣吏若汉人,乃下马驻军呼左右取水吃干粮,次于皮箧中取出干羊肉数块赠帝,且言曰:‘臣本汉儿人也,臣父昔事陛下为延安铃辖周患是也。元符中,因与西夏战,父子为西夏所获,由是皆在西夏。宣和中,西夏遣臣将兵助契丹,攻大金,为金人执缚,降之,臣今为灵州总管。愿陛下忽泄!’又言:‘四太子下江南,稍稍失利。金国中皆言张浚、刘锜、韩世忠、刘光世、兵飞数人皆名将,皆可中兴。臣本宋人,不忍陛下如此,故以少肉为献。’言讫别去。经行已久,是夕宿一林下,时月微明,有番首吹笛,其声呜咽特甚。太上口占一词曰: 
  ‘玉京曾忆旧繁华,万里帝王家。琼林玉殿,朝喧弦管,暮列笙琶。花城人去今萧索,春梦绕胡沙。家山何处,忍听羌笛,吹彻梅花!’太上谓帝曰:‘汝能赓乎?’帝乃继韵曰: 
  ‘宸传四百旧京华,仁孝自名家。一旦奸邪,倾天折地,忍听搊琶。如今塞外多离索,迤逦远胡沙。家邦万里,令仃父子,向晓霜花。’歌成,三人相执大哭。 
  或日,所行之地,皆草莽萧索,悲风四起,黄沙白露,日出向烟雾,动经五七里无人迹,时但见牧羊儿往来。盖非正路。忽见城邑,虽在路之东西,不复入城。时方近夏,榆柳夹道,泽中有小萍,褐色不青翠。又如此行十余日,方至一小城,云是西污州。僺者拥二帝入城。其地人烟稀少,监者云是昔日契丹道宗囚高丽王侃之所。其中方广不甚大,有屋数十间,皆颓弊,廊庑若官,篱落偍虞,不类人居。其护僺三百人,逐日旋伐林木,搭盖屋宇居住。经两三日,乃遣兵骑回归,止留护僺者六七十人在彼。帝与太后,只在中间一室,不敢出入。饮食日止一次,皆是粗粝;或时有少羊肉。 
  或日,二帝相谓曰:‘我父子在灵州日,前后深得阿计替保护,知得南地消息。如今相别已经两三个月,不知其人还灵州也无?’言毕,有人前白帝曰:‘阿计替是我哥哥,我名查理,当时北国皇帝传使我二人监守你父子。如今阿哥被灵州同知使往燕京下文字,不久亦须此来;缘阿哥能写文字,虏主时时要申发文字,故必须此来。阿哥去日曾说与我,教保护你三人,安心不妨。’或日,阿计替回到舍中,揖二帝曰:‘且喜安乐!我自灵州往上京,又自上曰:‘秋今至矣!’俄空中雁声嘹呖,自北而南。时护僺者数人,皆为阿计替挥去。壁中有弓一张,阿计替曰:‘官人能弓矢乎?射雁以卜,此乃番胡事也。’乃手持弓谓帝曰:‘我代官人卜之可乎?’帝曰:‘然。’乃执箭仰天祝曰:‘臣不幸,上辱祖宗,下祸万民。若国祚复兴,当使一箭中雁。’以其箭付阿计替,一箭中雁,宛转而下。二帝拱手稽颡曰:‘诚如此卜,死且无憾!’阿计替微笑,取茅草爇火,破雁,炙而分食之。        
贞集    
  天辅十四年,金主自皇后山仙之后,喜怒不常,带刀剑宫中,有忤旨者,必手刃杀之。是时止有赵妃当宠,累欲以阴计中金主,以雪国耻。又因暑月,常以冰雪调脑子以进,因此金主亦疾。一日,因左右奏:‘赵某父子见于西污州听候指挥。近者四太子又为韩世忠败于金山,死于舟中而回。南朝之势,渐欲广大。可将此三人更移入北地。金主曰:‘可移向五国城。’时赵妃坐其侧,曰:‘陛下以臣妾故,倘庇其父兄,不至冻饿,亦妾之恩也!’金主曰:‘外事汝何得知?’妃曰:‘父母骨肉,何可不忍?陛下还有父兄也无?’语甚厉。因此金主发怒曰:‘留汝宫中,外有父兄之仇,内有啮忌之意,一旦祸起,吾悔何及!’妃曰:‘汝本北方小胡奴,侵上国,南灭炎宋,北威契,不行仁德,事务杀伐,使我父兄孩苦,他日汝亦遭人夷灭也!’金主愈怒,手刃杀之。 
  或日,阿计替手持文字至前,白帝曰:‘我共大王又走六七百里路也!’帝曰:‘何事?’阿计替曰:‘得旨,又移我几个往五国城,来早起行。’次日,阿计替引帝徒行出,护僺者六十余人。出西污州,至晚约行六七十里,帝后俱不能行,泣告阿计替曰:‘何不告金主,就此地令将我敲杀?何故只管教我千里外去也?’阿计替曰:‘须是忍耐强行,忽思佗事。但有阿计替在,大王且莫忧。’似此又徒行五七日,郑后病甚,不能行,帝乃负之而进。是晚,后崩于林下,时年四十七岁。仓卒之际,路旁用刀掘坑,以身上衣裹而埋之。二帝皆哭之恸。护僺人亦有不忍者,亦有诟刿者,催促起行。又经二日始达五国城下。入城,颇与西污州相类。城中民居五七十家,皆荒残不成伦次。入官府,有大庭及廊庑皆倒损,护僺者引帝至庭下;庭上坐一紫衣番人。阿计替怀中取出文字示之,老番唯唯,使人引帝入左庑之下小扉,进一窄室,惟有小台可坐二人而已。四壁皆土墙,庭前设木栅,护僺之人缄封而去。日昃得食一盂,二人分食之。 
  或日,上皇因器郑妃,一目失明,不能儭物,终日合目坐室中,呻吟求死,时年五十一岁,因语帝曰:‘吾祖宗二百年基业,一旦罹外国之腥膻,祸起奸臣之手,一家三千余口,今惟有汝一人在此,余外骨肉流落,闻之皆为奴婢。虽韦妃为盖天大王所得,灵州别后,不知今复如何?’上皇不时泣泪,日疾转甚,月余,一目枯矣。 
  或日,庭中设祭仪若祀神者,云祭天王,盖彼中所重者。是夜列灯烛至中夜止。帝于牖中望神祝曰:‘只愿速死!南则愿中兴,北则愿早迁内地。’是日,梦神自空降,揖帝于庭,谓帝曰:‘我实北方神天王者也,上帝命我统摄阴兵,僺南北生灵。自此更有十年,天下太平矣。南朝中兴,与昔相类。’言,升天而去。帝悟,语上皇曰:‘吾之梦亦如鬼神祥矣!’或日,有中贵人坐庭上,兴番相对坐,引帝至庭下语曰:‘北国皇帝欲立赵氏为后,称是荆王女,吴王孙女,未知宗派实迹,遣我来问。汝可具图上。’帝曰:‘亦不记的实。自京师破日,宗正文字,皆为北朝所取,想尚在,何不检阅?’中贵又言:‘常见后说,在京师时呼太上为伯公,今上为伯父。后有二子:长曰殊哥,小曰青哥。早晚必有太子。今月十一日,想已册立了当。中路又逢盖天大王夫人韦氏,“为我起居二帝及后”,余无所言。’帝曰:‘郑太后已死矣!’言讫,上马而去。 
  又日,有中贵坐庭下,使人引帝至庭下,言称:‘金国皇帝与皇后旨挥,许令将郑太后、朱皇后同葬于五国城,官给棺木。’俄有人以担荷二竹席,蓑二丧,皆零落骨殖,复合取二木函殓之,葬于浅山之下,又以皇后恩泽,特于二帝因禁城中自便往来,不许出城。自此二帝间或出外,坐于市中民家,且话南朝事。民不敢,答但以供需少饮食而已。 
  一日,五国城新同知到,名曰瓜欧,自燕京来,乃一小胡,列侍妾数人坐庭上,召二帝至庭下诘之,赐酒肉,曰:‘此地去燕京稍远,可以保护。’自屏后呼其妻出拜二帝曰:‘此女汝家人也。’妇人出拜,以衣胡服,二帝不能识之。乃云:‘记得父是今上官家,弟不知为何王名位。’自此稍得其夫妇相顾,颇缓拘禁。 
  或日,牌使至五国城,宣北国帝惠曰:‘契勘皇后赵氏已废为庶人,赐死。今瓜欧妻赵氏,是庶人亲妹,及统国不律介妻,亦是庶人亲妹,并令赐死!’瓜欧夫妻拜命讫,妇人泣下如雨,其夫亦泪下。牌使遣人以椿敲杀之,取其首去,且戒瓜欧,大哭数日不止。自此后复拘二帝如前,又戒阿计替善监视。且不知废后之由。或日,阿计替得所闻事白帝曰:‘先是肃王女为郎主妻,前日因啮忌已杀之;又以荆王女为妃,生一男一女,今已位为皇后。因在宫中与郎主交棋,言语犯之,郎主厉声曰:“休道我敢杀赵妃,也敢杀赵后!”后泣下而起,衣冠待罪。金主怒不已,送入外罗院,即宫掖门所囚也。内侍雄喝利者,又谮后有私于人;又恐怨言,又与韦夫人密语殿内,言讫泣下,每月朔望,焚香南面再拜。似此言廿余事。金主遂大怒,赐死外罗院。以至后族属为燕京官妻十余人,并赐死。故及瓜欧之妻也。’自赵后之死,上皇拘系日急,又虑朝廷不测,乃绞衣成索,经梁间,故欲自尽。少帝觉而特下,泣曰:‘不可如此。且臣子不孝无道,致君父子若此。陛下求死,臣何容于世?为万世罪人矣!’监者知之,以汤饮帝。自此不能食者数日,虽便溺之往,帝亦从行。时赖监者阿计替宽容见勉,以不云木煎汤馈之,云:‘此中无药物,有疾者只煎此木作汤饮之,自愈。’其不云木者,初生无枝叶,暗地中生,城北最甚;天气晴明,则掘地求之,色如枯杨柳,大小如筋,蔓延数十步,曲屈而生。上皇服稍定。又云:‘此木可以占病之吉凶,初次煎汤,数次之间,其木浮者,病即愈;夰者即死;半夰半浮者,病久不愈。’是日阿计替有疾,语不出口,昏点困卧。帝忧,以不云木自煎泡,木果浮于汤面如旋转状不止,持令阿计替服之,是夜出汗,遂无余疾。 
  天辅十七年,宋绍兴四年二月十八日,金主归天。立太子完颜亶为君,即位,改元天眷,有赦。 
  或日,春深,草木不甚萌茂,有一使到官府,中呼二帝至庭下,且言宣北国命曰:‘新皇帝即位,已收得康王在燕京。赵某父子更移往均州,进令康王入均州。即日发行。’五国城至均州又五百里,路极艰恶。是日约行六十余里,日色已黑,路不可辨,狐狸悲啸林麓间,微风细雨,大不类人,鬼火纵横,终无止宿。地皆硗确,或有水泽,草莽蔽野;又有大林,涉水而过,举足而行泞泥中,又为瓦砾所损,血流苦楚不能行。如此数日,只见天色阴晦,苦重雾罩人,其气入口鼻中,嗽出皆成血。次行至一古庙,无蕃篱之类,惟有石像数身,皆若胡中首长,镌刻甚巧。阿计替曰:‘故老相传,此乃春秋时将军李牧祠。’不知建庙之因。甚像堂前有井,皆石砌,其面好莹如玛瑙,深百丈,每汉甚则泉干枯;胡甚,则井泉泛溢;以土石投之,则有声如牛吼。其水又能治病,随行之人,各于腰下取皮袋俯首就井中取水,水甚清澄,饮之甘美。二帝视神呚曰:‘金主之威,井水可卜。传闻闻九弟已遭絷縳,五国已灭,未见的耗;若神有灵,容我一占以见。’乃白神曰:‘吾国复兴,望神起立!’帝之意,盖为中国不复兴,如神之不能立也,故不此祝,谩求之取。良久,石像闻有声如雷,身或摇振如踊跃之状,众视之,起立于室中,纹理接续如故。众大骇。帝遽拱手稽首,父子再拜称庆。 
  又行数日,值日夕阴暧,雾气遮障,遂停于一小井市间。或见人人皆彼土人,击鼓扬兵,仗旗执帜,牵土牛,上各坐一男一女,皆断其首,以縳其牛背,流血满身;其小儿首,用索縳于牛项下。云往官府祝神去也。帝相随至官府中,庭下鸣鼓,拔刀剑互相凚舞,请神祝祷;亦有巫者,彩服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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