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是者八晚。
第九日,蒙面人没有再来。
第十日,与范老头相约之期,风容与与杨惜芳早早便来到海边崖上。
清晨的阳光把他们的影子拖得长长的,他们年轻的心里都蒙着一层阴影,沉重得像的有一座高山在压着。
风容与很想问杨惜芳这些天为什么没来找啊,他没有问。她也想问同样的话,也同样没有开口。他们都是同一想法,对方没来当然有自己的原因。
过了一忽儿,风容与淡淡道:“惜芳,最近我常常想到:人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接着,眼神迷离地看着天际绚烂多彩的朝霞,似是自言自语地叹道:“人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杨惜芳却看着暂时平静的海面,竭力思索道:“或许,也不为什么。倘使是为名、为利,没有了名利,人也要走过这一生的。我总觉得想追求什么,但有时又不自觉想到没有我所追求的物事,我还是不得不过活的。或许,人来到这个世界上,就是为了走一遭,或许是为了传宗接代,或许是为了谈一场恋爱吧,又或许本不该来到这世上的。”
“是啊,我也常常迷茫的很,搞不明白自己想要什么。功名于我如浮云,钱财我视之如粪土。但是心中有一中莫可名状的孤寂,午夜梦回,觉宇宙浩淼,不知何处藏有我所要的欢乐。”风容与视野里的物事变得萧条起来,似乎朝阳都成了落日。“世间的一切,太多的无聊。如战争、仇杀让人觉得疲倦与荒谬可笑。我总觉做什么事都提不起兴趣来。而最为可恨的是身不由己的无可奈何。生为世俗的人,想要摆脱世俗真是难于上青天,那需要何其大的勇气啊。我常常想依了自己的所欲,做一些自己喜欢的事,可是我又怕父母伤心。父母生我育爱我宠我,这份恩德我还没有报答啊。还有,惜芳,我离不开你。”说到最后一句,虽然还没完全摆脱凄伤,却也是情深款款了。
杨惜芳能体会得到他的心境,儿时到如今,他们共同经历着彼此的苦与乐。
眼泪缓缓流过她清瘦的面颊 ,春风吹着她娇弱的身体,她轻笑道:“容与,虽然我一直知道你心中有我,但听你亲口说出来真好。我长大后,常常犯些奇怪的病。我总是想,如果没有容与,我没有在童年夭没,也早在病中死去了。”
他道:“你还没有长大呢,总说些孩子话。些微小病算得了什么,我总会有办法将它们消灭的。”
她心中喜慰,靠在他的肩上,暗想:“容与在我犯病之初为了我的病就开始勉强自己摸索医道,付出了太多太多。我们的身体虽然年轻着,我们的心却似乎无限衰老了。”
他握住她的手,二人临海站着。
轰!
潮来。
轰!
潮退。
浪花在潮涨与落之间昙花一现,沐浴朝阳,映照红霞。
波涛中,几艘小船驶向大海深处,那是捕鱼为生的渔人。
日近中天,他们依然木然地站着。
一群小孩来到海边捡拾贝壳,勾起了他们对童年的无限回忆。他们的童年不是在无忧无虑的纯真快乐中度过的。他们虽然有着父母的宠爱,却还受着伙伴的排挤,受着一些有意无意的嘲笑。当然,也不乏海滩拾贝的旖旎时光。
日薄西山,夕阳像个守财奴似的,正藏起它最后的金子。
他们的身影投到了海面上,在波光粼粼中被摇碎了。
“容与,那老人家不会来了吧?”杨惜芳积弱之躯,饥渴交困,头有些晕。
“惜芳,你先回去吧。”他心中歉疚,温柔地说。
“可是容与……”
风容与打断她的话道:“那老人家不会来的了。”
“高粱美酒,是谁始酿?”一个声音凭空在二人耳畔响起。
风容与不假思索地道:“夏禹之时,仪狄作酒,禹饮而甘之。仪狄所作,即为高粱美酒,是最古的人造酒。”
“不赖!不赖!呵呵,上善若水,水利万物而不居。功成而弗居,夫唯弗居是以不去。范某去矣。”梓州范九的声音在他们的身后一闪即逝。
风容与高声道:“小子虽然不知老人家是何用意,但授艺之德,小子永远铭感五内。”
“哈哈!皮相!皮相!”
一阵苍劲豪迈游戏风尘的笑声从远处传来,应和着阵阵涛声。
二人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却没觉着有多大的喜悦。杨惜芳不解的问道:“他怎么走了?”
风容与若有所思道:“他老人家并非真要和我打架,或许只是迫我学他的功夫。可…,唉,真令人费解。”
杨惜芳关切地问道:“那你学了他的功夫了吗,容与?”
“略微学了些皮毛。”风容与此时已知蒙面人即是范老头本人,深知其武技学识都达到了自己无法想像的高度,只是仍不明白范老头授艺的用心。范九何尝有什么用心,只是得知他不好喝酒,一时兴起,略作游戏耳。
“容与,你今天都在想些什么?”杨惜芳闭上眼问道。
风容与平静地说:“惜芳,我在想如果我先你而死去,你一定要珍重,好好的活下去。”
杨惜芳想起自己一直怪病缠身,叹了口气道:“容与,天涯何处无芳草,如果是我先死,你一定要忘了我。”
风容与强笑道:“我们都还年轻,何必说这些丧气话。哦,对了,惜芳,我发觉那老人家酒经里的内容与药理颇有暗合之处。以前我对好多问题茫然不解,学了酒经后都豁然贯通了,或许我有法子治愈你的病了。”
杨惜芳只模模糊糊的听到风容与的说话,她觉得眼前渐渐变的漆黑,一时间失去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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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第二十六章 还不能死
(起3Z点3Z中3Z文3Z网更新时间:2006…3…30 15:38:00 本章字数:3606)
一片芳心千万绪,
人间没个安排处。
——南唐·;李煜《蝶恋花》
风容与看着怀中晕厥过去的玉人,神情有些呆滞。
一个浪头打在峭壁上,化作点点浪花,幻成纷纷雪花。
现实与记忆的距离何其的遥远,又何其的接近!
雪花的叹息,叹到天明。
我为自己编织过惊世骇俗的成人童话,童话里只有你和我。
冬天里,梅花一定要开的,但雪花儿可以失约。
我找不到形容那感觉的词语,为何我的骨都化做了水?
再长的梦总有惊醒的时刻,她的话还有千千万万,她的心终于清醒过来。也是第三天,她决定离开山洞了。
就要离开,她突然觉得对这个山洞十分的不舍,仿佛前世今生的一切都发生在了这里。她任马向前走着,却一直痴痴地望着山洞,直到视线被可恶的树木给挡住。
是生离耶?
是死别耶?
不舍的情绪为何如斯的强烈?
柳泪秋疯时有无,雪笼幻梦路乌呼。清灯苦海月茫照,五味如潮乱去复。
白马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眷恋的情怀,走三步停两步,踟蹰不前。
相思似海深,旧事如天远。泪滴千千万万行,更使人,愁断肠。
要见无因见,拚了终难拚。若是前生未有缘,待重结,来生愿。
无由地,鼻子一酸,眼泪珍珠断线般掉了下来。她贝齿一咬,一紧缰绳,纵马驰去。
白马啸北风,珠泪飞雪中。
三生三世缘,到头一场空?
“容与——”
她撕心裂肺地呼喊。声音里蕴含着郁结在心的万千苦痛,直达上古洪荒。
可是——
天也不言。
地也不语。
马蹄嗒嗒孤音在,
北风吹雁雪纷纷。
她再扯缰绳,掉转马头,向山洞奔去。
新蹄痕压旧蹄痕,
洞前雪——,是旧时“坟”!
她跳下马,一手握住缰绳,静立在雪堆——人小“坟”前。
人小,我来向你道别了。
她说。
人小似乎听到了她的言语,雪堆动了一下。
她吓了一跳,以为是自己眼花。
雪堆又动了一下,自中心裂开一道缝隙。
她呆掉了,思维停止了转动。
裂缝渐渐扩大,她的双眼也越睁越大。
不久,一个人影子裂缝中坐了起来。
不是人小是谁?
他发觉杨惜芳就站在自己身边。
他,也呆掉了,如微波般绵延方圆万里的思绪闪电般如蜗牛触角似的缩回脑海。
为什么,所有的用心都徒劳无功?
命运的嘲弄竟如此的容不得商量?
“人小,你还没有死?”她痴痴地问。
“小人答应过主人的事没有完成,还不能死。”他的心揪痛起来。
语言是多余的,幻想是空虚的,是谁相信着眼泪?
曾经是潦草的,将来是飘渺的,但现在令人无助。
尽管人有着自诩的理智,却免不了一厢情愿!
全是理智的心,恰是一柄尽是锋刃的刀,叫使用它的人手上流血。
她凝望着他,好像在关注自己的容与。
人小似乎感觉到她一往情深的目光,心中莫名地涌起慌乱与不安。他道:“主人饿了吧?小人这就去做饭。”他挪动身体背对着她,才站起来走进洞去。
她牵马跟了进去,把马置之圈内,走到床边安然睡去。她醒来时已是夜幕降临了。
八仙桌上一支蜡烛闪着幽光,几碟小菜冒着丝丝热气。她心中涌起温馨的感觉,仿佛时光一下子倒退到从前。父亲外出时,她和容与常常呆在一起直到天擦黑才回家。那时母亲总是在昏黄的灯光下等她回家一起吃饭,她回到家时,桌上的饭菜也像这样冒着热气。但她知道母亲不知把菜热了多少回了。那是多么令人怀念的时光啊,可是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她穿好鞋,脚步轻盈的走到温泉边理了理云鬓,回到桌边,举箸欲食,却突然叫道:“人小!”
人小伴着轻微缓慢的脚步出现在她面前二十余步处,站定了听她吩咐,她却不言语。
久之,人小车身走人。才走出几步,一股香风迎面扑来,紧接着一个柔软的躯体撞在他怀里。他刻意后退两步,眉头微皱。同时,撞在他怀里的人发出“啊”一声惊叫,尖细娇柔的却是个韶龄女子的声音。那女子站稳身子;似乎未曾料到此处别有洞天;一时呆住。值此际,洞口又冲进来一人,见洞内景象,愣一下却没理睬,对先进来的女子道:“师妹,不要再使性子了,跟我回去吧。”是个年轻男子的声音。
女子已大抵把洞中物事看清,认出杨惜芳和人小,一面羞窘,一面惊喜,一双妙目盯着人小,再舍不得移开,对男子的说话竟是充耳不闻。
杨惜芳对适才发生的一切仿如未睹,埋头吃自己的饭。
人小一瞬间已然知晓两个不速之客是宗少名幼女宗毓秀及其师兄“玉面判官”汪言,不愿理睬与自己无关的事,迈步向洞外走去。
汪言走上前来,抓住宗毓秀的手腕道:“师妹,回到江南我禀明了师父,我们便即成婚。”
宗毓秀摔脱汪言的手,看着人小的背影幽然道:“汪师兄,我已经对你说过多次,虽然爹爹许过你,但我是不会嫁你的。”
汪言怒极,却不便在外人面前发自己师妹的脾气,沉住气道:“师妹,嫁与不嫁大可以慢慢商量。只是这次来北疆已有月余,是该回去的时候了。”心想:“师妹这次与我闹别扭也太过分了,居然要毁从前的婚约。回去后好好的哄哄她,她一定会回心转意的。实在不行,只好用师父来压她,她最听师父的话了。”他以为眼前的还是从前那个眼中口中只有她汪师哥的师妹,丝毫没有发觉她的异样。
宗毓秀目光依然随着人小的脚步移动,口气不变地道:“师兄,你心里想些什么,我清楚的很。看在我们师兄妹一场的份上,你让毓秀四处走走好吗?”
汪言道:“师父临走时,再三交代我一定要找到师妹,并将师妹完好无损的带到他老人家面前。”
宗毓秀微愤道:“是啊,爹还交代你必要时不妨对毓秀使些手段对吗?师兄好手段,害得毓秀……好苦!”想起自己的爹爹竟然如此对待自己的女儿,宗毓秀心中泛起莫名的酸楚。
人小出洞去了。他在心中暗叹,为了红衣罗刹。
汪言听到宗毓秀的话一紧,有点明白她对自己不满的原因了。他道:“师妹既然听到了师父的话,想必也明白师父是关心你才那么说的,又何苦故意躲着我跟我为难。”
宗毓秀沉默不语。
杨惜芳似乎心情颇好,饶有兴致的品尝着桌上的饭菜。她已知道面前的女子便是曾同自己都失陷尤府的姓宗的女子,但一来事不关己,二来也实在没什么好说的,故而装做没听见。汪言这时有意无意地打量杨惜芳,见她虽然面色憔悴,却丝毫不掩绰约风姿,较之自己师妹也不逊色,不禁暗暗猜度她是谁,何以对自己师兄妹的到来、言语神情冷漠,不闻不问。
宗毓秀这时走上前去,颇为亲近地问道:“杨小姐,近些日子人小和你都还好吧?”
杨惜芳听她提起人小,也没感觉有什么意外,她对别人认识人小,人小认识别人已经见惯不惊了。她淡淡道:“宗姑娘用心了,请坐。”宗毓秀依言坐下。
汪言再也想不到眼前的冷漠女子竟是名闻江湖的幽寒谷杨小姐,更加想不到的是自己的师妹竟然认识她。意外之余他突然想起什么,收回目光,没有言语。
杨惜芳把人小叫了进来为宗毓秀盛了一碗饭。宗毓秀看着人小颇显肮脏的手,犹豫了一下,别有情怀的看了他一眼,接了过来。人小的头垂着,离开了。杨惜芳用筷子指了指桌上的小菜殷勤道:“宗姑娘,尝尝人小的手艺如何。”宗毓秀听说是人小做的,便用上了心,夹了一筷,认真品尝,虽不是什么珍馐玉肴,觉着竟是精美无比,为生平所未尝。本来毫无心情吃饭的她,却胃口奇佳的吃起来。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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