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沮授领了周瑜将令,点军出征,以韩当、祖茂为前部,兵出山东。其时沮授年已六十许,韩当、祖茂亦年近六旬,须发皆白矣。时徐盛、丁奉在军中,自来一处厮杀,十分交好。这日盛密谓奉曰:“周都督虽然多谋,失其计较也。”奉知其所指,叹曰:“自古老者不以筋骨为能,当此非常之时,如此重任,竟托付一干老将,宁不使人生忧也!”二人嗟讶不已。于是军中相传与沮授知晓,授密使人请韩当商议,曰:“公见众人之意乎?明是欺吾等年老,愿公助吾斩将破敌,教众人得知,看吾等老也不老!”当曰:“诚当如此,计可速发!”
当下沮授伸出一个指头,说出一条计来,正是:才见都督乾坤计,又见老将腹中谋。究竟如何,且看下回更新。
第六十七回 韩义公诈降破东郡 沮伯予分兵略兖州
却说沮授领了周瑜之计,趁魏军大举西向之际出袭青、兖,与徐州高顺两路进兵。魏军疏于防范,江东军所过州、府、县莫不克捷,掠取粮草不下数十万斛,悉付军前。授军一路杀至甄城,无人可挡。授以东郡兖州府库充盈,粮广而物丰,便与众人议取东郡。
初,方博等困于川中,周瑜似有坐视之心,不攻宛城。曹营众将皆喜,独贾诩以为不然。诩密谓曹操曰:“吾虽在此,心忧山东诸郡也。若周瑜不攻宛洛而出淮南之兵向东郡,吾家基业危矣,不可不防。”操然其言,使曹休领本部虎豹骑三千人回许昌听候曹真调用;又驰书曹真提备山东诸郡。
比及曹休人马至时,沮授、高顺已出兵多时,东郡、青州一齐告急。曹真闻报大惊,谓众人曰:“贼势极大,许昌之兵本已不敷使用,今两处告急,却从何处分兵去救?”曹休亦曰:“子丹之言是也。若吾分兵二处,周瑜虎视许昌久矣;欲待不救二处,山东乃天下粮棉府库,吾家基业命脉,失之则国家倾覆矣。”偏将夏侯双出曰:“何不调宛城曹子孝之兵以救之?”真曰:“不可。周瑜正欲分宛城之兵,好破宛城迎方博出川也。此非好计。”众皆默然。曹休曰:“众人如此议论,终非了局。尚书令荀公达多有高见,何不使人问之?”真曰:“如此须烦文烈亲往问之。”曹休应诺。
却说荀攸自其叔亡后,每怀幽思,不觉成兵,正在府中将养。人报曹休来访,攸乃命延入后堂。二人坐定,休并不寒喧,亦不问病情,开口曰:“公知今日之危乎?”攸曰:“文烈之意,吾皆已知之矣。不过为援救山东之事而来。”休急曰:“山东有失,国家崩坏矣。公何如此轻易?”攸曰:“文烈休多虑。吾料周瑜出兵山东,不过为劫掠吾军粮草,分吾兵势以救方博大军出川耳,断无侵占青、兖之心;且沮授、高顺之辈亦无此能。青州虽然兵少,然宗室巨富,为王上起兵之地,招募极易,且又有程昱程仲德在彼,此人之才十倍于高顺,可以当之;只是兖州之贼势大,吾守军止有二万余人,且东郡守将王忠不过无能之辈,恐难胜沮授老谋深算。吾料周瑜意不在许昌,早晚兵向宛城矣。文烈可放心分许昌之兵去救东郡,东郡之围若解,则高顺恐公大军议其后,不战自退矣。”休闻言喜悦,再拜曰:“公高论说开吾心,真醍醐贯顶,拨云见日也。”拜辞离去。次日,曹休取了统兵文引,点许昌之兵五万,以夏侯双、刘岱为先锋,别过曹真,浩浩荡荡,来救东郡,月内过了定陶,逼近沮授大营二十里下寨。
却说沮授正攻东郡,闻曹休之兵大至,不忧反喜,谓众人曰:“东郡城池入吾囊中矣!”传令停止攻城,分了兵势,密招韩当商议,曰:“贼兵大至,可依前计而行,吾自有计去赚东郡。”当大喜曰:“待吾干此大功去来,好教后辈得知,吾老也不老!”星夜引三五心腹,往曹休大营而来。
及至,见曹休。当哭告曰:“吾乃江东两代老将,孙文台将军心腹,不得已随方博多年。方博只爱重周瑜之辈,全不以吾等江东老臣为念。兀那周瑜小儿,年幼时吾等老弟兄多曾看觑他,至今不曾图报,只是擅做威福,一言不和,竟将吾当庭用杖,百般毁骂;如此赏罚不明,故吾星夜将家小移送颖上,来投将军,愿蒙收录,恩同再造也。”韩当、祖茂受杖责之事,曹休在许昌时多有听闻,此时闻当如此说,深信不疑,谓当曰:“公弃暗投明,真可喜可贺也。吾今提十万大军在此,欲破沮授,将以何策胜之?愿公有以教吾。”当曰:“吾思之久矣,正欲以为进身之策。吾来时已约下祖大荣一起归降,只今夜便要成功。将军只须引万余军马,当愿为前驱,前去偷营,只待祖茂放火为号,里应外合;再约下东郡城中王忠将军出城助战,如此两路夹攻,必获全胜,沮授可擒也!”休大喜曰:“老将军真能成此大功时,来日魏王驾前必有保荐。”当曰:“吾与祖大荣亦不过顺天应人耳,安敢望爵禄封赏乎?”
于是曹休命人持兵符去东郡城中约会王忠,今夜偷袭沮授营寨。自己这厢秣马厉兵,只待入夜厮杀。入夜,休命韩当、刘岱引军在前,自与夏侯双引大军数万在后,人衔枚,马摘铃,掩伏潜行,奔沮授大营而来。及近寨门,韩当教射出点火号箭,营中祖茂见之,惊天价放起火来,营中人喊马嘶,乱做一团。
曹休在后军见得,大喜,急命大军赶上,一气撞入沮授营中,却见无数自家逃窜败军,正诧异时,韩当一骑当先,杀出营门。夏侯双上前问曰:“义公如何在此?刘岱何在?”当大笑曰:“蠢贼,刘岱吾已杀之矣!”双大惊曰:“此是何意?”当大喝曰:“便是此意!”手起一刀,斩夏侯双于马下。休见当斩了夏侯双,方知中计,急大呼退兵。正慌急间,沮授、韩当大军杀来,身后祖茂引伏兵杀来,前后夹攻,休军大败,溃不成军。休引败军杀出重围,往大营便走。看看营门较近,忽听一声梆子响,一彪军马杀出,看旗号正是江东大将徐盛。盛领了沮授将令,伏兵曹休寨旁,看曹休兵动,便袭取休寨,专在此等候休等回兵,一齐杀出,来取曹休。休见了江东军马,魂飞天外,不敢接战,转而往东郡而逃。盛驱军大进,追出十数里,虏获甚多。
休等败军,急急如漏网之鱼,逃出追袭,往东郡便走。途中正遇王忠大军,见是曹休军马,急下马见礼。休怒曰:“既奉吾令,何不依约去取敌寨,坐观吾遭此大败耶?”忠惊问曰:“将军遣来人持兵符教吾尽起东郡兵马在此接应,如何又说去偷营?”休大惊曰:“必是韩当这厮使人坏了吾使节,窃吾兵符,诈传此令!东郡危矣,可速救之!”岱闻言亦大惊曰:“东郡有失,吾归无路矣。”急命大军回还。
奔至天明,赶到东郡城下,正欲叫门,城上一声炮响,旗帜林立,城头立着一将,正是丁奉。奉往曹休大纛放声笑曰:“曹文烈来何迟耶?吾奉将令,取东郡多时了矣!”休闻言,切齿恨之,欲待开言还骂,城上暴雨般射下箭来,魏兵死伤无数。休见势不好,急引军后退时,后军一声发喊,沮授、韩当引军杀来,不知多少军马,休不敢回许昌,引兵往邺城便走。沮授等追击二十里而止,尽得魏军金鼓、旗帜、辎重而还。
沮授取了东郡城池,知周瑜之意不在兖州,乃命尽取府库钱粮,搜掠一空;留下些须财物粮食安民,以收民心,其余尽皆充入军实。授既败曹休,使韩当等分统大军,四出攻袭魏军屯田养军之地,掠之一空而去,兖州一境,再无魏军可用之粮。正欢悦间,人报青州战事不利。原来高顺领了周瑜将令,来掠青州。却被程昱连施巧计联防死守,力保各处县城不失。顺以兵围青州,三面攻之;昱尽募民兵二十万守城,顺不能全胜,战事胶着。授命徐盛、丁奉引兵马一万,粮三十万斛去助高顺;其余所得粮饷押赴汝南军前,一面使人往方博、周瑜二处报捷不提。
却说庞统与马超等在箕谷大营,闻淮南大军连传捷报,大喜。统谓马超曰:“汉宁王早有破敌方略在此,言待周郎捷报至时,便可拆阅。今果应此言,何不拆而视之?”超曰:“善。”乃命人使马岱、庞德至,四人取出方博火漆书简,拆而阅之,大书一个“粮”字。马超等尽皆不解,独庞统大笑曰:“吾已知王上之意矣。”众问究竟。统曰:“曹操数十万大军在此,停而不攻者,不过倚仗截断宛城粮道,吾军困于东川,欲待吾军粮尽而击之耳。今王上已取西川之粮,吾军已无乏粮之虞;操虽多智,安能算及此?王上之意,是令吾等诈做粮尽,退回东川,诱曹操来追,深入川中,一鼓擒之耳。”马超大喜曰:“王上真乃聪明烛照之主!若擒的曹贼,家国之仇可报矣!”庞德迟疑曰:“此计虽好。然操善能用兵,曹营又多智谋之士,此事恐瞒曹操不得。”统笑曰:“令明所虑是也。然操虽能算,安能出庞统之料耶。曹营谋士,吾所虑者不过司马仲达一人而已。幸而素与曹氏宗族不合,怀坐大之心久矣,操以其鹰视狼顾,深心忌之,每不肯用其言,此天助吾等成大功也!待吾略施小计,好歹于吾等手里,送了曹操与魏军性命!”马超喜曰:“计可速发!”
当下庞统于三人耳畔道如此如此,说出一条计来,只听得三人眉飞色舞,喜动颜色。正是:才观谋士巧筹划,又见军师计策高。毕竟庞统如何破曹,且看下回更新。
第六十八回 庞士元增灶破魏兵 曹阿瞒遁身弃金盔
却说曹操营中,日夜教斥候军马哨探马超大军动静。这日前军哨探来报,西凉军每三五十人为一队,出而樵采,或有渔猎者。操大喜曰:“贼军粮尽矣!”贾诩曰:“未知真伪。可使人围擒数人归问之,可得实信。”操曰:“善。”于是命许褚引五百军帐前听用。操谓褚曰:“此去可寻西凉樵采之兵围之,只赶散众军,生擒数人便回,休伤他性命,好生将了来。欲破马儿,只在这几个军人身上。”褚应诺而去。未已,还,生擒获者十数人。
操命单取一人问之,对曰:“今岁南边无粮,东川又逢大旱,月前军中粮已尽矣。马孟起将军累次往汉宁王驾前催粮,颗粒无获。不得已,吾等只得自出山中樵采,寻些野粟山菇,猎些野物充饥果腹,不意惊动王驾,被擒至此,万望活命。”操未深信,再三问之,所答并无纰漏;操命带下来人,另寻五七人轮番单独问之,所言皆同。
细问毕,操确信无疑,大喜,命重赏众军人,使饱食之。于是升帐,操谓众将曰:“天幸曹子孝取了宛城,方博等今已绝粮于川中矣。剿除贼首,报复前仇,正在今日,诸公其有意乎?”众将踊跃大呼曰:“愿为大王死战!”操大喜,便命点军去取定军大营。旁边闪过雍凉都督司马懿,曰:“王上且慢。马超虽一勇之夫而庞统多谋。须防诱敌之计。”操性本多疑,闻懿如此说,意甚踟躇,以目视贾诩。诩曰:“仲达之言亦是有理,机会亦不可错失。王上可徐徐用兵向前,沿路多使哨探,又使四营将士互为护翼,当保无失。”司马懿:“定要去时,须防沿路伏兵,休向山草丛密之处去;尚得一识得地理者为向导官同去最好。”操然之,谓懿曰:“公可保荐一人。”懿曰:“左扶风将军姜叙,深通陇中地理,忠勇可嘉,足当此任。”旁边转过姜叙,高声曰:“愿往。”操大喜,便命姜叙随军,只在操王驾左右侍候,。
于是点起大军,乐进、徐晃在左;于禁、夏侯渊在右;操与贾诩、姜叙引大军居中,以许褚引三千铁骑为前部,杀奔定军而来。及至,命许褚先抵寨门挑战。褚横刀立马,再三驰骋叫骂,寨内鸦雀无声,并无人马动静。褚异之,使报于操。操命偏将引五十骑探之,回报曰:“贼弃寨而去多时矣,并无一人。”操大笑曰:“马儿心何怯耶?”便命大军入寨。使人四处查探,于各帐获重装重铠及辎重应用之物无数。姜叙笑谓操曰:“西凉骑步军马本多用重铠重装而战,今军乏粮无力,不胜负荷,故尽弃装备辎重而走。今番吾等若得赶上,可一战而溃也!吾料马超可擒。”操亦笑曰:“当如公言。若破马超,方博无能为也。”正议论间,贾诩入曰:“军人于寨后寻得土灶无数,炭灰犹温;诩使人清查之,得万余之数。以吾论之,贼既乏粮已久,安得多灶?须防有诈。”操曰:“文和自来见识极明,今何惑耶?此乃庞统恐吾军趁其无粮而追击之,特虚张声势,以为疑兵之计耳。不足为虑。”诩闻言迟疑,不能释怀。
操命大军稍歇,用过饭后倍道追之。大军奔驰半日,遥遥望见西凉军草创一寨,正自喘歇。操欺西凉兵少,命于禁等各营漫山遍野混战之。西凉军见魏兵大至,发一声喊,一齐弃寨便逃。操命前军追袭二十里而止,自来西凉营中查看。又见有土灶无数,操命清点之,比日前之数又多一倍。操闻报,仰天大笑。姜叙在旁问曰:“王上何事发笑?”操曰:“吾笑马超纵然无谋,庞统名称凤雏,亦不过沽名钓誉之辈耳。”叙曰:“以何知之?”操笑曰:“彼增灶是实,添兵是虚。不过是乏粮已久,自料早晚赶上,必然无幸,欲以此惑吾之心,诈做有粮,使吾不敢追击,却好脱身入川耳。岂不闻兵法云‘虚则实之,实则虚之’,孤用兵老矣,岂能中此雕虫小计?”叙拜服。于是操命大军不分日夜追之,但遇马超大队,前军立时回报,就地与战,必欲大破西凉军甘心。
大军再追出数十,两旁山麓高耸插云,道路渐窄,有丛草恶林之属,但闻鹰鹘回旋之声。贾诩马迟,抛在后军,于路突然省起一事,大呼一声:“不好!”急催马赶上中军来见操曰:“王上!须防中计。不可再赶,可速退兵回军。”操惊问曰:“文和何出此言?”诩曰:“吾观此地山势险恶,正犯着昔日兵败鹊尾坡时地势。若彼塞绝道路,再于丛林燥狭之处施用火攻,后再以兵应之,全军覆没矣!”操闻言猛省,惊出一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