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来接我时听说了这事,气得当时就踹了我好几脚,回家父亲又是一顿暴打。父亲边打边问:还敢不敢啦?这么小就敢偷东西!摸著疼痛难忍的屁股,我无言,连我最亲爱的爸爸妈妈都不相信我,还有谁能相信我呢?
同学们从此疏远我,我讨厌老师和同学,我逐渐脱离群体,变得孤独,沉默寡言,我越来越封闭自己……
林红还没有说完,我们就到北大六院了。
在生活发现会上,来询者都说了自己的症状,轮到林红了,她看了看我,我朝她点点头,她迟疑了片刻,终于开口说道:
“我觉得我一点用都没有,来北京打工两年了,什么都不会,我周围的人都看不惯我。我觉得活得一点意思都没有,有时候想,干脆一闭眼好了。”她说到这儿,眼里流露出惆怅和迷茫。
她的最后一句话把在场的人都吓坏了,有几个人赶忙劝她去开药吃。散会时她极不情愿地随著一帮病友下楼去了。
等我们把所有患者的联系方式记录完毕下楼时,发现她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楼梯转角处。我和她打了一声招呼,她忐忑不安地迎了过来。
“苏老师,我不喜欢吃药,平时感冒都不吃药。”她神情沮丧,求助的眼神里流露出让我不容拒绝的信赖。
“这个你自己决定好吗?他们也只是给你提个建议,决定权在你自己的手里。”
“那……我还是不想吃药。”
“那么你打算怎么办呢?”我轻声问。
“我不知道,有时候真想一死了之。”她绝望地说。
“你想死,可是你的心里却很不甘心,因为你对生活还抱著希望,不然,你不会在这等我。”我语气坚定。
她抬起了头,我注视著她,分明看到她的眼眶里噙著泪花。
事后她告诉我,从小到大,还没有人如此透彻地直达她的心灵深处,还没有人了解和洞悉她那自卑和自尊交织在一起的痛苦,还没有人认为在她的心里还有那种叫“希望”的东西。
“您能让我到您的住处去一下吗?刚才我去您那儿,发现您那儿有我想要的感觉,我说不清楚,总之,我感到很舒服,很温暖。”她有些羞涩,犹豫著说。
“好吧,你愿不愿意去我那儿做一餐饭?”我爽快地邀请她,其实从一开始我就把她当自己的妹妹了。
“我乐意!”她甜甜地笑了,这是我第一次在她脸上看到笑。
我把她带回住处,她手脚麻利,一会工夫饭菜都上桌了。
吃饭的时候,我无意中瞟了一眼林红,发现她是用左手吃饭,便感兴趣地问她:“你是用左手的?”
“哦,又忘了。”林红赶紧换回右手,动作因为拘谨而显得别扭。
我吃了一惊:“你为什么不用左手啦?左手不是挺好的吗?从脑科学的角度看,经常使用左手能够开发右脑的形象思维,有助于创造力的培养。”
“在家里,我爸我妈一看到我用左手,就骂我怪里怪气的,所以我一直在纠正。”林红很怅惘。
经我提醒,她又换回左手拿筷子,这回动作协调、自然多了。
我小时候也用左手吃饭、写字、做家务活,后来被我母亲拿著竹鞭强行改变了一部分。幸亏我坚持了,所以现在除了写字和吃饭,其余的活还都是左手干。
为什么父母总喜欢违背孩子的天性而任意改造、压抑孩子呢?我陷入了沉思。
“想什么呢?快趁热吃,菜都凉了。”林红关切地催促我。
“我发现你挺会照顾人的,像我的家人一样。”我感觉我越来越喜欢憨厚实在的林红了。
“从来没有人这样说过我,我觉得挺意外的。”过了好一会儿,林红才动情地说。
“你这么懂事、能干,你父母从来没有肯定过你吗?”这回轮到我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了。
“我样样都不如我弟,他们都说我笨,我的确一点用都没有。”林红不好意思地垂下头。
“你不是没有用,而是你以为你没有用,一个人认为自己不行就真的不行了,可见信念是很重要的。”我直视著她。
林红又 腆地笑了,她的眼里含著泪花。
我此时理解了一个久被遗忘、久被歧视的女孩的心理,感受到了一句亲切的话语乃至一个善意的眼神,在一个几乎被所有人抛弃的女孩心里的分量。
我深知一个人可以忍著痛苦活下去,但有一样东西却是活下去的惟一,那就是希望。
林红告诉我,为了发泄内心的痛苦,她常常躲在厕所里用刀片一道一道地划伤自己的手。谁知道呀,她也曾有过那么多的理想,可是却一次次地被打击、被否定;她也渴望成功,可是却一次又一次被绝望淹没。
我的心一直沉甸甸的。
吃了晚饭,她恋恋不舍地回去了,一到住处,她就给我打电话报平安。
我纳闷:这么一个善良、聪颖、懂事的女孩,怎么在她的父母、老师及众人眼中就什么都不是了呢?
上一篇
我妈老干涉我
苏菁
我妈老干涉我
又到了周末,每到这时,哲学专业的张亮都要到慧源来。
“今天有什么好吃的?”热情开朗的张亮一见我就喜欢这么问。
“你对管理员说我是你儿子算了,反正我也希望有这么一个妈。”张亮兴致勃勃地说。他很喜欢到我住处吃东西。
有一次我买了大头鱼,邀了张亮到我住处,张亮喜滋滋地要动手煮,我稍微指点了一下。
“你再罗嗦!”张亮忽然喝道。
我吃了一惊,张亮在慧源的时候可从没这么暴躁过呀!
“张亮,你怎么这样说话?!”我不想惯著他,厉声问道。
“哦,对不起,我妈老干涉我,我以为现在是在家呢。”张亮连忙道歉。
“你妈一个人带著你不容易,多体谅体谅她,好吗?”
张亮极不情愿地点了点头,想了想,很不服气地说:
“我知道她有难处,可也不能把气撒到我头上呀!我现在都23岁了,我已经长大了,凭什么把我当孩子?我在家没一点自由,她总是把我管得很死,我感到很压抑,甚至感到窒息。我也有我的感情呀!”
他接著说:“在家里,我的母亲处处监视我,家里的电话铃响了,我没有资格去接。有时同学打电话找我,她总是问:‘你是谁?你找他有什么事?’问得清清楚楚,才把话筒给我。我请求母亲不要这样,但是她说:我不允许你随便交朋友。我几乎没有什么朋友,我的同学都害怕我的妈妈。”
我轻声叹了口气。提起张亮,也挺可怜的,父亲一个人在西藏已经很多年了,母亲由于和丈夫长期分居,心绪肯定不佳,既而又会迁怒到张亮身上,张亮的处境就更加雪上加霜了。
你还记得妈妈吗
看到张亮,我又想到了自己的儿子,得赶快想办法结束我们目前两地分居的局面。
“你还记得妈妈吗?”我把电话打回去,正好是儿子接。
“怎么会不记得呢?你的右下巴上有颗黑痣。”儿子天真的童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儿子总是那么善解人意,我忽然想起那篇《母亲墙,永远别绝望》,是啊,父亲如果是房屋的脊梁,母亲就是那包裹房屋的墙,而孩子则是窗口透进的亮光,有了他整个屋子才有了生机,有了希望。
上一篇
谢谢你,让我回忆了母亲
苏菁
谢谢你,让我回忆了母亲
年12月3日,我参加了北京回龙观医院自杀干预中心的开幕式。
到会中外记者的提问可谓五花八门,而我最关心的是自杀者的亲属又该是如何面对这些突变的。所以逮住机会,我就问了这样一个问题:
“我想请问自杀者亲属于兰女士,在您刚才开幕式的发言中,您说,一个人自杀身亡,一死了之之后,给家人带来的内心冲突和生活巨变是不堪重负的。家人内心充满了内疚、自责和羞耻感,这往往成了他们漫长人生路途上的心理包袱,使他们举步维艰。您的母亲在您年少的时候自杀身亡,我想您当时一定很痛苦,请问,您是怎样从这痛苦的阴影中走出来的?”
于兰女士是香港大学心理辅导员,看上去40岁光景。她感激地看了我一眼,轻轻地把话筒移近自己,充满感情地说:
“我的母亲离我而去的时候,我才5岁,当时什么也不懂,只记得全家人都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很长时间家里没有欢笑。等我再长大一些,所接触的不少朋友也有相似的经历。打从亲友自杀之后,我们便开始从心底检视生命的意义。于是我就选择这么一个帮助人们揭开心灵之惑的职业,以便在工作和生活中,更多地去关照那些需要帮助的人……我不知道我是否已经回答了您的问题。”
光凭她这态度我就够满意了,所以使劲地点了点头。
新闻发布会结束后,在洗手间里,这位于兰女士看到我,忍不住上前和我拥抱起来。
“谢谢你,让我回忆了母亲。”她动情地说。
母亲在一个孩子的成长中占有多么大的分量啊,而正因为这份对母亲的爱把素不相识的我们拉近了。
我忽然明白了一个简单的道理
肖峰老师的爱人信奉天主教。圣诞节到了,她得到了四张票,张华、季国强、李萍和我有幸一起去。
大雪纷飞,脚踏著积雪发出吱吱的声音,演奏出这个冬天最温馨的音响。
一路上,寒气袭人,我的手脚冻得冰凉。
“平安夜,圣善夜……”在几千人的教堂内,悠扬的乐曲向人类宣告了耶稣基督的诞生。为了向人类宣布平安的信息,他诞生在一个万籁俱寂的夜晚,诞生在一个静谧安宁的郊外山洞中。
……
我用心细细品味著圣诞祝辞:
“人类最美好的希望就是平安和和平。耶稣的诞生就是要向人类宣布和平的福音。在人类大家庭中,那缔造和平的人是有福的。
“我们常常到外在于自己内心的地方去寻找平安,而真正的平安只有在自己的内心才能获得。弃恶扬善、尊重他人、诚实守信、慷慨奉献、善良正直、坚持正义才能获得内心的平安。
“人类的和平基于人与人之间的平等,民族与民族的平等,没有人与人之间的平等,没有民族与民族的平等,和平就不可能实现。
“没有信任与尊重,没有对话与沟通,没有博爱与正义,和平的建设将不能成功……”
在耶稣基督的诞辰日,我忽然明白了一个简单的道理:一个成年人不快乐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他内心的那只野兽───贪欲醒过来了。它像一只吼叫的狮子,在人内心的原野上遍地游走。即便是天下所有黄金,都不能使一颗贪婪的灵魂安息片刻……
在圣诞节里,冬雪落在了我的心上,赐予我众多的善念,包括和平,包括生死……它以至美的寒冷和至纯的思想挡开了心地不纯者的诅咒和贪婪。我分明看到了一个洁白、剔透的冰雪世界。
上一篇
传递一种爱的信息
苏菁
传递一种爱的信息
元旦晚会上,很幸运,我获得了优秀志愿者这一荣誉,我们每个获奖者都要发言,我发自肺腑地说:
“我很幸运,在这么短的时间找到了一个理想的地方,这里需要爱心、耐心、责任心。‘世界上最伟大的推销员’乔吉拉德,他之所以创下了一周卖六辆车的记录,就完全得益于他的爱心。他给认识的每一个潜在客户每年发去12封贺卡,传递一种爱的信息。他从来没有说过一句:‘你买我的汽车吧!’但这种‘不言之语’,这种不讲推销的推销,反而给人们留下了最深刻、最美好的印象。等到人们打算买汽车的时候,自然就想到他了。这,就是爱的力量!”
……
当我倾吐了心声回到座位时,学员肖郁一下子抱住了我,林红也一个劲地往我的嘴里塞剥好的橘子。一种奇妙的、无法言喻的温暖感觉在寒冷的冬天包围了我……
上一篇
那不是阿菁吗
苏菁
第十四章 难舍亲情
有一种情
是与生俱来的
就像血管中的血液
它是活生生的,斩不断的
父母对儿女与生俱来的爱意
不管你如何漠视
如何抵制甚至如何恼火
它都会牵牵绊绊
拂之不去
那不是阿菁吗
临近春节,我即将回到盼望已久的家乡了,我在车上就一直想像著见面的情景。
火车因故晚点了将近40分钟,又让家人在站台久等了……
凌晨零点20分才到站。
车还没停下来,我就已经把几个行李袋武装起来,排到了人潮的最前面,准备著下车。
“那不是阿菁吗?”我听到了妈妈那熟悉的广东白话,激动地朝站台望去:丈夫、儿子和母亲三人正朝我这边跑来,儿子明显长高了,母亲偷偷抹了抹眼睛。
我想她或许又流泪了,母亲的眼泪很浅,很浅。
我对著丈夫笑,丈夫竟像遇到久别的情人一般羞涩,不好意思地避开了我热切的目光,毕竟我们从来没有分开这么长时间。
妈妈,你还是16日走吧
儿子见我,还没等我说几句话就问:“妈妈,你什么时候又去北京呢?”
儿子问的这个问题其实是我最难回答的,我当初是为了发展家庭教育事业到北京,可是我却要暂时离开自己得以成长的家庭,离开自己挚爱的丈夫和孩子,这本身就是一个矛盾,一个不被常人理解的矛盾。
我当时心情特别复杂,迟疑了一会,回答儿子:“2月16日,我和我的心理学老师商量好了的,怎么啦?”
儿子恳求道:“2月17日好吗?你看,我16日开学,我刚开学你就走了,你不能等我开学第二天再走吗?”
我的鼻子一阵发酸,看到儿子一脸的渴求,我不忍心拒绝,可又不习惯随便更改决定,我对儿子说,让我考虑一下好吗?
儿子点点头。
经过一个星期的反复考虑,为了儿子,我决定还是改变日期,那天我郑重地告诉儿子:我答应他晚一天再走。
我想,儿子一定会很高兴的。
“妈妈,你还是16日走吧,因为16日是星期天,我和爸爸可以送你;如果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