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册 九王夺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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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册 九王夺嫡-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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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隆科多忙说:“一共是二十七人,廷玉正在和他们讲引见时的礼节。其实,引见也不过是来给皇上磕个头,听听皇上训示,只是得到一份荣耀,用不着那么费事的。”
  雍正诧异地盯着隆科多:“嗯?你是这样看的吗?”
  隆科多心里一沉,他知道这位皇上是鸡蛋里面也要挑出骨头来的,但不知皇上为什么会生这么大的气,可他也不敢再问。却听雍正说:“隆科多,你也是天子近臣了,为什么这样不懂事呢。外官们进京引见,不是件小事。别看州县官职位不高,可他们却是亲民的官,是直接和老百姓打交道的。朝廷的施政方针要靠他们去推行,百姓的疾苦要靠他们来向朝廷奏明。他们既要为民作主,又要当朝廷的耳目。天听自我民听,天视自我民视,你怎么连这个道理也不懂啊?所以,这次引见,要不同于过去。朕要一个个地见,一个个地问,一个个地考核他们的政见和政绩,不能马虎了。”
  隆科多没料到这么大点儿的一件事,竟会引起皇上发了这么长的议论。他心里想,全国上上下下这么多的官员,每次引见,您都亲自考核,亲自问话,你有那么多的精力吗?可是,他没敢把这想法说出来。
  雍正回到大殿里,拿起隆科多呈上来的新钱,仔细端详着。这刚铸好的雍正新钱发着晶亮的光彩,让人看了心里高兴。看着看着,雍正忽然问:“哎,你们瞧,这钱上铸的‘雍正通宝’几个字怎么不大一样,后面这种好像没有前两种更清楚。”
  隆科多连忙走上来说:“万岁,这里一共是三种钱。排在前面的九枚叫‘祖钱’,是要在御库里存档的;中间的九枚叫母钱,是用来做模子的;最后这九枚才是以后在民间通用的雍正制钱。这一种因为是翻了两次模版,所以看起来就没有第一版光亮了。”
  “哦,原来如此。朕刚才听说,户部里有两个官员,为了铸新钱的事打起来了。他们也是因为新钱上的字迹不清才闹起来的吗?”
  张廷玉已经来了,他连忙上前来回答说:“皇上,他们倒不是为了钱上的字迹,而是为了钱的铜铅比例意见不同才打起来的。”
  “传他进来,朕要见识一下这个敢和上边顶牛的人。”
  “扎!”
  那个闹事的官员被带了上来,跪在台阶下边。他叫孙嘉淦,人还很年轻,只是长了一对金鱼眼和一个鹰钩鼻子,让人看了心里不大舒服。大概这场架打得很厉害,这个叫孙嘉淦的人身上的衣服全都扯烂了,头上也没了顶戴。雍正怀着厌恶的心情问:“你就是孙嘉淦,是户部的吗,朕先前在户部时怎么没有见过你?”
  孙嘉淦磕了个头说:“回皇上问话。陛下当年在户部清查亏空时,臣还没有在户部当差。臣是康熙六十年中的进士。”
  “哦,这么说你很会当官呀。康熙六十年的进士,就当了六品官,你是走了谁的门路才升得这样快呀?”
  孙嘉淦诚惶诚恐地说:“万岁,臣不但没有走过什么人的门路,相反却被人无端贬降。当年,臣考取的是一甲第四名,是应该留在翰林院当编修的。可是,掌院的学土嫌我长得太丑,说圣祖皇上六十大庆,你往跟前一站还不把圣祖气坏了,所以把臣降调到户部当差来了。”
  “哦,以貌取人的事,自古就有,朕还不知你也是身受其害的。朕现在要问你,你能够考中第四名,想必是有真才实学的了。既然在户部当差,也该懂得规矩,为什么要和司官扭打,而且一直打到了西华门。朕看,你撒野也撒得太过分了吧?”
  




五回 顾大局冷落孙嘉淦 念真情晋封怡亲王

  孙嘉淦磕了个头说:“皇上,臣与司官意见不合,又受了他的压制,万不得已,才和他闹翻了的。不过,这件事用不着臣为自己辩解。臣有一事不明想问问皇上:朝廷新铸的雍正制钱不知万岁见到没有?”
  “朕已经见到了,铸得很好啊,怎么了?”
  “万岁可曾知道,原来的康熙制钱要多少个铜子才能换一两纹银?”
  “朕知道,一两纹银能换两千制钱。怎么,它与你说的事有什么相关?”
  “万岁爷刚才说的是官价,实际上一两纹银在市面上却只能换得七百五十枚制钱。不知万岁想过这其中的缘故吗?”
  “钱贵银贱,自古如此,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不,皇上,你错了!”
  孙嘉淦一句“皇上,你错了”出口,在场的人无不变貌变色。一个小小的京官,竟然敢当面指责皇上,他难道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吗?他们战战兢兢地向上面一瞧,果然,雍正皇上的脸已经由红变紫,由紫变白,额头上的汗珠也浸了出来,这是他脾气就要发作的前兆。孙嘉淦自己也觉得是说走了嘴,心中暗叫一声:“完了,我命休矣!”
  但令人奇怪的是,皇上却没有生气。他沉静地问:“哦,你说朕错了吗?那你就说说朕到底错在哪里?”
  “皇上,请恕臣适才失言之罪。臣以为,这不是通常的钱贵银贱的小事,而是因为康熙钱的比例不对所致。皇上知道,康熙钱铸造比例是半铜半铅。有些奸民看到这是个有利可图的情,就在民间广收制钱。收上来后,把它熔化了重新炼造制成铜器,再拿到市场上卖。这样,一翻手就是几十倍的赚头。那些贪心的官吏们,也就趁机上下其手,从中牟利。皇上改元登极,志在刷新政治,改革吏治,却为什么要重蹈前朝的覆辙,重铸这样的雍正钱?”
  孙嘉淦一语道穿了钱政上的弊端,引起了雍正皇上的沉思,也引起了他的共鸣。清理积欠、杜绝贪贿,是雍正的一贯主张,也是他不遗余力地要干好的事情。孙嘉淦的话让他看到了这样一种现实:各级官吏,在收取税金时,要百姓们交纳的都是纹银。可是,老百姓交上来的大多是制钱。官吏们收制钱时,是按官价一对两千折算的。可他们一转手,就按黑市价一两对七百五十卖出。而他们上交国库时,又变成了一两兑换两千。就这么一倒手,就从中赚了几乎三倍!这确实是一大弊政,这个弊政非革掉不行!
  可是,这个弊政并不好改,因为这是先皇留下来的规矩。按古礼,“父死,子不改道三年”。就是说,父亲死了,儿子在三年里不能更改父亲定下来的事情。眼下,最要紧的是稳定朝局。老八和朝中一些人正等着找碴子,想把雍正王朝扳倒哪!十四弟的事情闹得已经够大的了,不能再有一点风吹草动的事发生。更不能因为这件事。惹翻了朝中的贵戚元老们。万一他们联起手来攻讦,就会酿成天下大乱,那后果将不堪设想。弊政要革除,但却要寻找合适的时机,不能操之过急,更不能授人以柄。
  雍正想到,这个敢于犯上的孙嘉淦,倒不失为一个人才。不过他火气太大了些,也有点不顾大局,不识时务。他的想法当然很好,却不能马上推行。也就只好让他先吃点苦头了,要不,他到处乱说,可怎么得了?想到这里,他冷笑一声说:“朕还以为你真有经天纬地之才呢,原来不过是个夸夸其谈的废物。圣祖在位六十一年,年年都是用铜铅对半的比例铸钱,不是也照样建立起熙朝盛世吗?你一个撮尔小吏,竟敢大胆妄议朝政,非礼犯上。本该从重论罪,朕姑念你年轻无知,又是为公着想,不予重罚。着免去你云贵司主事的差事,罚俸半年,回去待选。你下去吧。”
  孙嘉淦万万想不到,自己满腔热情地来向皇上诉说,却得到了这样的下场。他怀着一肚子的委屈和不解,心事沉重地下殿去了。他真想不通,人都说皇上精明,皇上最恨的是官吏贪贿。可是,他为什么要说出刚才的话,为什么要贬斥我呢?
  望着孙嘉淦走出养心殿的背影,雍正皇上好久都不知该说些什么。看到新铸的“雍正钱”即将通行天下,本来是很让人高兴的,想不到又是一大弊病!他也看出来,今天在场的人好像都很同情这个孙嘉淦。只是看着皇上生气的样子,不敢出口罢了。张廷玉肯定是心里明白,可是他奉行着“万言万当,不如一默”的做官之道,想让他开口是不容易的。再看看隆科多,他的样子倒像是在跃跃欲试。他真想趁机教训一下隆科多,让他也懂得一些治国之道。可是这会儿他又不想和人生气,便说:“朕乏了,什么事也不想听了。难道你们不觉得总说这件沾满了铜臭的事,有点不大合适吗?”他回头再看隆科多,见他没有敢出来反对。便又接着说,“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山东去年大旱,听说已经饿死了三百多口。这件事要立即拿出个办法。舅舅,这件事就请你和他们几个商量着办吧。要派人马上去放粮,去的人还得是忠诚可靠的。再查查别的省还有没有类似的情形,一并写个条陈送到心殿来。”
  他们走了以后,十三爷允祥对雍正说:“皇上,有句话我刚才就想说,可是,又不想在他们面前说这事。臣是想,朝廷里一多半的赋税,都因银钱兑换的差价,而被那些黑心的赃官们掏走了。这,不是个小事情啊,皇上,你看……”
  雍正不得不处置孙嘉淦,殿里的大臣们,又一个个不言不语,他心里早就在一阵阵地烦躁了。听允祥这么一说,冲着他就发起火来:“为什么非要我拿出办法来?朕要你在身边是干什么的?你是不是觉得朕这个皇帝当的有些窝囊?你是不是看不起朕?”
  允祥一听这话,连忙跪了下来:“皇上怎么……臣不敢,臣是因为,……”
  “好了,好了,你不要再说了。在朕的面前,你还这样吞吞吐吐的是什么意思?你当年的那敢说敢为敢怒敢笑的勇气到哪里去了?你还是圣祖御口亲封的‘拼命十三郎’吗?”
  “皇上,请让臣把话说完。臣……适才皇上说的对。可是,此一时,彼一时,现在允祥已经不能像从前那样说、那样干了。
  话没说完,雍正已是勃然大怒。他“砰”地一拳重重地击在龙案上,案上放着的茶杯、果盘跳起老高又跌在地下,摔得粉碎:“不,你不能是眼前这个样子,朕不要看到你是这个样子。
  朕要的是昔日的‘拼命十三郎’,要你作朕的十三太保!”
  殿外侍候着的太监宫女们听见动静,全都围了上来。可是,没有旨意,却谁也不敢进去。早年康熙在世时,遇到皇上发火,他们就赶快跑到上书房把大臣们请来劝解。可是,现在他们却不敢这样做,谁知道这位新登基的雍正爷,是个什么脾性呢?
  允祥看着雍正那气得发疯的样子,他自己也十分心疼。他知道这些天来雍正一肚子都是火、却又没处发泄,现在都发到他身上了。他思忖了一下,用平静的声调说:“皇上,您不明白臣的心哪!自从康熙四十五年那个八月十五,十哥他们大闹御花园开始,我过的是什么日子啊!为了抢夺这把龙椅,为了拔去我这个眼中钉,他们什么手段没使过?什么阴谋没用过?他们摆好了圈套要坑我,他们派人往我的酒里面下毒要毒死我。我只好步步小心,事事禔防,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可是后来还是着了他们的道、被父皇圈禁在那个活棺材里。这一圈就是整整十年哪……”他越说越痛心,已经是在哽咽了,“……皇上,我刚才说的事,都发生在您的眼皮子底下,您也都是亲眼看见的。我,我,我是个从荆棘中爬出来,从油锅里滚出来,从地狱里逃出来的人哪,皇上!您看我今年才三十七岁,可我的头发却已经白了一多半。您,您还能指望我当您的拼命十三郎吗?”
  雍正没有立刻回答十三弟的问话,他的心此刻也是如同针刺一样的疼。面前跪着的这个弟弟,是他最信任的人,是他可以托付大事的人。他多么希望看到十三弟还像从前那样,浑身充满了朝气,无论什么困难都挡不住他,无论什么艰险也都不在话下……只要有了十三弟在身边,朝中就没有人敢造反作乱,没有人敢与朝廷抗衡,那是多么令人神往的事啊。可是,在高墙里被圈禁了十年的十三弟,确实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他们之间的关系,也确实不能同往日一样了。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唉,十三弟,你糊淦啊,你以为朕是错怪了你吗?”
  允祥磕了个头说:“万岁,臣明白……”
  “不,你不明白!你不明白如今的形势,不明白朕的难处。也不明白朕对你的期望啊!你以为朕当了皇帝就天下太平了吗?你以为只要朕一声令下,别人就不敢造反作乱了吗?你以为朕希望你的,就是看到你那低眉顺眼的样子吗?你错了,全都错了!”他上前一步把允祥拉了起来,又让他在一个绣墩上坐好,“十三弟,你要是全明白,就该打起精神来。你知道吗,如今朕是在炉火下煎烤,而你也仍然是在荆棘丛中啊!”
  允祥抬起头来,茫然地看着雍正:“皇上您说什么……请您把话再说明白些。”
  雍正向外边看了一眼,天已经暗了下一来。晚风吹来,带来丝丝寒意。他深沉地、缓慢地说:“十三弟,朕刚才没把事情说清楚,朕是心中着急呀!昨天来的塘报,你也看见了。准葛尔的阿拉布坦,和青海的罗布藏丹增已经秘密地勾结起来了。他辞去了朝廷封他的亲王爵位,自立为汗,这明明是要造反嘛。看来,朝廷对他用兵,恐怕已是不可避免的事了。但是战衅不能轻开呀!打仗,打的是后方,打的是钱粮。咱们的国库里现在连一千万两银子都拿不出来了,全部给那帮没良心的贪官们啼普了。先帝爷在日,我们俩就曾经办过这个差事,催着各部各省清理亏欠。可是,结果如何呢?你被圈禁,我也被撤了差使……”
  允祥插言说:“万岁,今天孙嘉淦的禔议不是很好吗?您为什么不肯采纳,还要斥责他呢?”
  雍正眼光一跳,“他说得不是时候,不是地方。朕还没有糊淦,不能刚刚即位,就让心怀叵测的人钻了空子。至于孙嘉淦嘛,他倒是个御史的材料,等过些时朕是要用他的。”
  允祥知道雍正说的“心怀叵测的人”,是指八哥、九哥,十哥和十四阿哥这些人。他不禁在心里暗暗佩服皇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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