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灵之家 作者:[智利]伊莎贝尔·阿连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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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灵之家 作者:[智利]伊莎贝尔·阿连德-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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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早说过,她不会喜欢的,埃斯特万。”菲鲁拉说。
    底下人赶快把鞣制过的巴拉巴斯的皮撤出去,扔到地下室的一个角落里,同马科斯舅舅收藏在那只诱人的箱子里的讲鬼怪故事的书和其他宝物放在一处。这张皮从此无人过问,历经虫蛀,却显得那么顽强,似乎能派上更大的用场。以后,后代人终于从地下室又把它找了出来。
    过了不久,克拉腊怀孕的迹象已经明显了。菲鲁拉疼爱弟媳,热心地照看她,全力以赴地服侍她,对她那种放荡不羁和古怪言行采取了无限宽容的态度。菲鲁拉一辈子看护一位无法医治、溃烂而死的老妇人,现在照看克拉腊无异于进了天堂。她用矮糠和茉莉花露水给她搓身体,用天鹅毛刷子给她掸粉,把头发梳得像海生植物一样光亮顺溜。总之,跟过去老奶奶做得一模一样。
    埃斯特万·特鲁埃瓦婚后的激情还没有平息,又得回三星庄园了。一年多没到那儿去了,虽说佩德罗·加西亚第二会悉心经营,还是需要主人亲自过问。过去,庄园好似天堂,是他的骄傲,如今却使他厌烦。他看了看毫无表情的母牛在圈里反刍;农夫慢吞吞地干活儿,一辈子天天重复同样的动作;雪山呈现出千古不变的轮廓;火山顶上飘浮着轻飚的烟柱,只觉得自己像个囚犯。
    埃斯特万到农村去以后,街角大宅院里没有男人了,生活的节奏也相应地变得舒缓一些。菲鲁拉从侍候生病的母亲时起就养成了早起的习惯。现在每天她第一个起床,让弟媳多睡会儿。到了半晌午,她亲自把早饭送到床上,拉开蓝绸窗帘,让阳光从玻璃窗射进室内,在画着白睡莲的法国瓷浴盆里放满水。克拉腊有充足的时间醒醒盹,挨个问候眼前的幽灵,然后拿过盘子,用烤饼蘸一蘸浓浓的热巧克力。菲鲁拉随即让她起床,像妈妈一样亲切地抚摸她,给她讲报纸上的好消息。不过,好消息越来越少,她只好用邻家的笑话、家庭的琐事以及她编造的故事搪塞。克拉腊很喜欢听她讲故事,只是过五分钟就忘记了。一个故事可以讲上几遍,克拉腊总像第一次听到那样开心。
    菲鲁拉带她去散步,晒晒太阳对胎儿有好处。带她去买东西,孩子一出生什么都不缺,能穿上世界上最精美的衣服。带她到高尔夫球俱乐部吃午饭,让大家都看看自从她和我兄弟结婚之后变得多么漂亮。带她去看望父母,省得他们以为女儿把自己忘在了脑后。带她去剧院,免得整天关在家里。克拉腊顺从地跟着她走。这倒不是因为她呆痴,而是心不在焉。她的全副精力都用在和埃斯特万保持心灵感应上,只是力气全都白费了,他收不到任何信息。当然,她也努力完善洞察一切的本领。
    从记事起,菲鲁拉第一次感到自己是幸福的。跟任何人,包括自己的母亲在内都没像跟克拉腊这样亲近过。一个人,只要不像克拉腊那么古怪,对大姑姐如此过分的宠爱和一刻不停的关怀,一定会感到厌烦,要么就得屈服于她那种处处强加于人的过分细腻的个性。但是,克拉腊生活在另一个世界里。弟弟从乡下回来,菲鲁拉心里就厌烦。全家只突显出他一个人,他不在时的那种和谐气氛全被破坏了。弟弟在家,她得躲在暗处,指挥仆人要格外小心,关怀克拉腊也得十分谨慎。晚上,每当小夫妻回到自己的房间,她就产生一种无名的嫉恨,说也说不清,内心深处充满恶毒的感情。为了消愁解闷,她常到修道院去念玫瑰经,向安东尼奥神父忏悔。
    “童贞圣母马利亚。”
    “圣灵感孕的圣母。”
    “我听着呢,孩子。”
    “神父,我不知道从哪儿说起。我想,我那样做是造孽……”
    “肉体的吗? 孩子。”
    “唉,肉体已经干枯,神父,但是精神还没有。魔鬼在折磨我。”
    “上帝的仁慈是无限的。”
    “您不了解一个独身女人、一个处女脑子里会产生些什么念头。神父,她从来没有接触过男人,不是没有机会,而是因为上帝让我母亲卧病多年,我得照顾她。”
    “这种牺牲上天已经记录在案,孩子。”
    “思想上有罪也不妨害吗,神父?”
    “嗯,要看是什么思想了……”
    “我夜里睡不着觉,心中憋闷。为了静静心,我爬起床,在花园里散步,在家里四处转悠。我来到弟媳妇的卧室,把耳朵贴在门上。有时候踮着脚走进去,看看她怎样睡觉。她像个天使,我曾想过到她床上去,摸摸她温暖的皮肤,闻闻她的喘息。”
    “祈祷吧,孩子。背诵经文你会得到帮助。”
    “请等一等,我还没说完呢。我害羞。”
    “在我面前,不必害羞。我不过是上帝的工具。”
    “弟弟从乡下回来,情况更糟糕,神父。祷告一点不起作用。我睡不着,浑身出汗,发抖。最后,我还是起来了,摸黑穿过整个宅院,小心翼翼地轻轻穿过走廊,不让地板发出响声。我在卧室门口听他们的动静。有一次,门半开着,还看见了他们。我看到的事情真是难以启齿,神父。总是可怕的罪孽吧。克拉腊没有过错,她是无辜的,像个孩子。诱逼她的是我弟弟。他肯定要受到惩罚。”
    “只有上帝才能明断是非,给予惩罚,孩子。他们在干什么? ”
    于是,菲鲁拉可以用上半小时讲述事情的细节。她是个讲故事的能手。知道什么时刻停顿,掌握什么语气,不用手势也能讲明情况,说得话灵活现,听话的人好似身临其境。通过一扇半开的门,她竟然能看到屋里人如何颤动、流出多少液体,听到他们的耳语,嗅到最隐秘的气味,真令人难以置信,确实是天下奇迹。把这番躁动的情绪讲完之后,她心情平静下来,回到家里又戴上冷漠严厉的偶像面具。于是,发号施令,点数餐具,安排做饭,锁东锁西。“东西放在这儿”,别人赶紧放好;“把花瓶里的花换一换”,别人赶快换鲜花;“擦玻璃”;“别让小鸟儿瞎胡叫,吵得克拉腊太太睡不安生,这么唧唧喳喳地叫下去会吓坏孩子,生下来是个傻子”。什么事情也逃不过她那双时时警觉的眼睛。总之,她不停地活动。而克拉腊恰好相反,觉得什么都好。吃带馅的块菌或者喝剩汤,她觉得都一样;睡在羽绒垫上或坐在椅子上,没什么不同;用香水洗澡或不洗澡,也没什么两样。随着身子越来越重,克拉腊好像越发脱离现实,简直无法阻拦。她渐渐转向内心世界,经常不断地同孩子悄悄对话。
    埃斯特万巴不得有个和自己同名的儿子,为特鲁埃瓦家族传宗接代。
    “是个女孩,叫布兰卡。”克拉腊从怀孕的第一天起就这样说。
    事实果然如此。
    库埃瓦斯大夫——克拉腊总算不害怕他了——估计大约十月中旬生产。可到了十一月初,克拉腊还是腆着大肚子,一副半睡半醒的样子,越来越心不在焉、疲惫不堪,整天气喘吁吁,对周围的事物漠不关心,包括丈夫在内。有时候竟然不认识他了,看见他待在身边,甚至会问:“您有何贵干? ”大夫终于发现日子计算上没有任何差错,显然是克拉腊根本不愿意让孩子自然降生。于是,大夫决定给她剖腹,取出了布兰卡。结果女孩儿比一般的孩子身上毛多,长得又丑。埃斯特万看见生下个女儿,不由得打了个冷战。他认为命运在嘲弄自己。他在病榻边曾向母亲许下诺言一定要有一个合法的继承人特鲁埃瓦,生下来的却是个魔鬼,更有甚者,还是个女孩儿。他亲自查看了一下孩子,发现所有部位完全正常,至少用眼睛可以看见的部位完全正常。库埃瓦斯大夫安慰他说,孩子在母亲肚子里待的时间过长了,又是剖腹产,再加上个头儿小,又黑又瘦,毛发又多了点儿,所以显得难看。相反,克拉腊非常喜爱自己的女儿。她似乎从长久的昏睡中苏醒过来,发现活着十分愉快。她抱起孩子来不撒手,走路的时候把孩子紧紧贴在胸前。像印第安女人那样,随时给她喂奶,根本没有固定的时间,既不讲究姿势,也不感到害羞。她不愿意把孩子包在襁褓里,不愿意给她剪头发、扎耳朵眼儿,也不愿意找保姆看孩子,更不愿意让她喝奶厂的牛奶,而当时所有花得起这笔钱的太太们都是这样做的。老奶奶提出喂孩子牛奶加米汤,她也不接受。她认为,既然老天要人长成今天这个样子,母亲的乳房一定会分泌出所需的东西。克拉腊整天对孩子说话,不用含糊不清的词句,也不用儿化的字眼儿,而是用地地道道的西班牙语,像跟大人讲话一样。过去她对动物、植物说话的时候,就是这么从容不迫,条分缕析。她确信,既然这套办法对动物、植物有效,就没有理由说它对女儿不合适。吃母亲的奶,加上听母亲说话,孩子长得很结实,也可以说长得比较漂亮了,一点儿也不像刚出生时的那个丑小鸭了。
    布兰卡出世后过了几个星期,埃斯特万·特鲁埃瓦在“宁静的蓝绸大海中的帆船”中和妻子嬉戏的时候,发现她做了母亲并没有失去魅力和做爱的良好心境,而且恰好相反。菲鲁拉忙着照看孩子。这孩子肺活量特别大,性子很急,胃口出奇地好,忙得她再也没有时间到修道院去祈祷,向安东尼奥神父忏悔,更没有时间趴在半掩半开的门旁窥探了。
                                 第四章
                                幽灵时代
    在布兰卡那年龄,大多数孩子还流口水,四处爬,兜着尿布,咿呀学语,可她已经像个懂事的小大人了。虽然走起路来晃晃悠悠,但的确是用腿走路;讲话用语正确,吃饭自个动手。这是母亲一直把她当大人看待的缘故。在她牙齿长齐、学会开柜子乱翻东西的时候,全家决定到三星庄园去过夏天。克拉腊只是听人说起过这个地方。邪阵子,布兰卡好奇心胜,超过了生存的本能。菲鲁拉跟在后面紧忙活,怕她从二楼摔下来,怕她碰着炉子或者吞吃肥皂。菲鲁拉觉得带孩子到乡下去既危险又累人,而且毫无实际意义。埃斯特万一个人在庄园里可以安排得挺好,其他人乐得留在首都享受文明生活。克拉腊却兴致勃勃,认为田园风光富有浪漫气息。菲鲁拉说,那是因为她从来没见过牲口棚。全家人忙活了两个礼拜准备行装,大宅院里到处是木箱、篮筐和手提箱。行李多得不可思议,只好租下一节车厢。除了行李外,还有菲鲁拉认为必须带去的一群用人,克拉腊舍不得丢下的鸟笼子,再加上布兰卡的玩具箱。里面装满了机动小丑、小瓷人、布制小动物、能上弦的跳舞小人、头发和关节像人一样的娃娃,娃娃还各有自己的衣服、车辆和餐具。看到这一群神色紧张、惊慌不安的人和乱七八糟的行装,埃斯特万有生以来第一次认输了,特别是在行李里还发现一个与真人一般大小的圣安东尼奥像,斜着眼,穿着带花纹的凉鞋。眼瞅着周围一片混乱,真有点后悔不该带妻子和女儿外出旅行。他暗自问道,我一个人提着两只箱子可以周游世界,她们怎么要带上这么多与“旅行”二字毫无关系的杂七杂八的东西和大队人马呢?
    他们在圣卢卡斯镇乘坐三辆车子来到三星庄园,一路风尘仆仆,活像吉卜赛人。管家佩德罗.力口西亚第二带领全体雇工在庄园的院子里迎候主人。看到来了个流动马戏团,大家都惊呆了。在菲鲁拉的指挥下,开始卸车,把东西安顿在屋里。谁也没注意到旁边站着个和布兰卡年龄相仿的男孩子。他赤身露体,拖着鼻涕,肚子挺大,只有两只漆黑的眼睛相当漂亮,表情像个老年人。他是管家的儿子,为了和父亲、祖父区别开来,取名叫佩德罗·加西亚第三。大人们乱哄哄地张罗着看房子,放东西,向周围人道辛苦,闻一闻菜园飘散出的芳香,为圣安东尼奥像搭设祭坛,从房上赶走鸡,从衣柜里撵走老鼠。这时候,布兰卡却脱掉衣服,光着屁股和佩德罗第三跑了出去。两个人在包裹中间玩耍,钻到家具底下,互相亲吻,弄得满脸都是唾沫。一块啃面包,一块抽鼻涕,一块拉屎,最后在餐桌下搂在一起睡着了。直到晚上十点钟,克拉腊才在桌子底下找到了他们。在这之前,大家打着火把找了好几个小时。雇工们分成几组跑遍了河谷、谷仓、田野和牲口棚。菲鲁拉跪在圣安东尼奥像前低声祷告,埃斯特万叫得声嘶力竭,克拉腊运用明察秋毫的目力,结果也是一无所获。找到两个孩子的时候,只见男孩仰面朝天躺在地上,布兰卡蜷缩着身体,脑袋靠在新朋友的大肚皮上。很多年后,两个人不幸被人撞见的时候,也是这个姿势,为此他们付出了比生命更高昂的代价。
    从第一天起,克拉腊就看到了三星庄园自有她活动的天地。正如她在生活记事本上写下的,她觉得终于明白了自己在人世间担负的使命。砖瓦房也好,学校也好,丰盛的饭菜也好,她都不大在意。她善于看到的是无形无影的东西。因此立刻觉察出雇工们心怀疑惧,满腔怨恨,总在背地里嘀嘀咕咕,她一扭过脸来,大家就闭上嘴不说话了。从这些地方,她对丈夫的过去及他的性情也猜出了几分。的确,东家变了,人人都能看到他不再去“小红灯”妓馆,不再整晚寻欢作乐、斗鸡赌钱,不再大发雷霆,尤其是改掉了把少女掀翻在麦田里的坏毛病。大家都说这多亏了克拉腊。她呢,也变了。一夜之间不再那么郁郁寡欢,不再看见什么说什么好,似乎改掉了和无形的人谈话、用魔力搬动家具的坏习惯。天一亮,她和丈夫一起起床,穿好衣服,共进早餐。然后,丈夫去大田监督雇工干活儿,看他们是否卖劲儿。菲鲁拉料理家务,指挥从首都带来的用人( 他们对乡下的诸多不便和苍蝇很不习惯) ;负责照看布兰卡。克拉腊则在缝纫室、杂货店和学校之间来回忙活。学校是她的大本营。她在那儿用药物治疥疮,用石蜡冶虱子,讲解音节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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