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爱 作者:徐兆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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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爱 作者:徐兆寿-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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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她站在我面前时,我还愣愣地在想。她轻轻地在背后对着我的耳朵喊,哎。仅仅这一声,已使我魂飞九天。我的身子转了过来,眼里全是惊奇和微笑,但却找不到自己的魂魄。我看到她穿了一件旗袍,特意地打扮了一下。在五羊县,穿旗袍的女人几乎没有。旗袍是白色的缎面,绣着玫瑰红的花边,上面也是小小的红玫瑰,恰到好处地开得正艳。她的双肩上,一条白纱款款地抖落下来。她看着我吃惊的样子,开心地说,你怎么看上去有些傻啊。我的脸忽然红了,笑道,我是等你等得都忘了,你怎么才到?她吃惊地说,不才半个小时吗?我笑道,我觉得有一个多小时了。直到这时,我才觉得自己的魂魄回来,一边走一边看清她的容貌。很显然,她打扮了一下。她比上次我见她时稍稍瘦了一些,但仍然看上去有一点丰腴。她天生的肌肤仍然那样细腻滑白。她稍稍抹了点口红和眼影,这使她显得比上一次的聚会更为积极。我和她并肩走着时,我感到她性感的双腿不时地显露出来。 

  她说,让你等我,是因为我只跟你熟一些,我跟其他的人一点都不熟,虽然我们都在一个县城生活,但几乎没有接触。我说,你应该试着跟他们多接触一些,有什么困难他们肯定会帮你的。她转过头来看了看我,笑了,谢谢,我主要是待在家里没意思,想出来透透气,今天因为是你打电话,如果是别人,我肯定不来。 

  她还是那样高傲。我说,同学们都愿意跟你来往呢。她笑道,可能吧,但我跟一个女生都没来往,你说怪不怪。我也笑了笑,大概她们都嫉妒你的美丽吧。她则冷笑道,才不是呢,她们都觉得自己是淑女。 

  说着,我们已经到了风花雪月厅。同学们都起来迎接她。她这一次放得开了。她能叫上每一个人的名字,且跟他们一一玩笑着握手问好。 
  有一个同学找佟明丽办过事,要感谢她。她说,你这个人太客气了,不就是那么一点小事嘛,同学之间,何必这样呢?那个同学便说,对你可能是小事,对我可不一样,我老婆在乡下呆了十年,几乎周周都要跟我吵架,说我没本事把她调进城里,说真的,我找了很多人,也送过很多礼,可就是没有下文,只有你,不收我一文钱,且在一周之内就解决了我的问题,我都老觉得是不是在做梦,我要到你家里去,你又不让去,所以今天无论如何也要谢一下你。 

幻爱3(3) 
  她笑着说,我这个人实际上特爱帮人,只要能帮上的忙,我绝对帮,你这个事,也就是我跟主管教育的副县长打了个招呼,我们还没求过他呢,我们家可给教育上捐过很多钱呢。 

  我似乎知道了她发生这么多变化的背景,也知道她目前生活得很幸福。因为这一点,我忽然间放松了,觉得跟她之间就是同学,那种恋爱的感受几乎在刹那间消失了。我敢和她开玩笑了。她也一样,和我们都开着玩笑。我们又看到,那个刚认识的美丽的女同学佟明丽回来了。她那伤心的过去似乎一去不返了,再也不会影响她了。 

  她的酒量大得惊人。这是我们在当同学的时候早就听说的,这一天算是见识了。所有的男同学都要和她碰杯,她一仰首,一杯啤酒就没有了。她高兴极了,向我说,杨树,给我支烟抽。我还是有些惊愕地看了看她,给了她。我意识到,她的过去并没有完全消失,还在她的身体里。她抽起了烟,不时地把烟云吐到我脸上。我看见她被裙裾勒出的臀部性感地摇摆着,一条美腿修长地摆在我旁边,使我窒息。似乎都喝得有些多,大家分成了好几个说话圈,还有人不服气地在猜拳,声音盖住了其他的谈话。后来,又来了好几个同学,又能摆一桌了,乱哄哄的,都喝得醉醺醺的,有的甚至躺在沙发上睡去了。 

  她已经醉了,神情有些迷离。她向我缓缓地吐了口烟,是那种电影上的风流女人的神情。她笑着说: 
  “才子,还写诗吗?” 
  “不写了。”我讨厌她把烟吐到我脸上,但我好像又喜欢她这样。她只对我放肆。我说,现在谁还写诗啊。她说,我给你念几句诗,你听听,这是谁的诗: 
  风带来你消息的时候 
  我是远方 
  远方写下你名字的时候 
  风是我的忧伤 
  很好的诗句,非常优美,感情真挚却很含蓄。一看就是少年时写的诗。我记不得是谁写的了,迷茫地笑着。她说,真的想不起来?我摇了摇头说,想不起来。 
  你真的一点也想不起来?我是在一张有很多星星的桦树皮上读到这句诗的,我至今还保存着它。 
  我一震,红着脸笑起来: 
  “是我写的?我都想不起来了。我真的能写出那样好的诗?” 
  我忽然想起在她生日的一天,我把那首诗写在桦树皮上,悄悄地藏在她的书包里的。她后来也没提,我也没问。我都忘了。 
  她没有说话,一直深情地看着我。她从来都没有用这样的眼神看过我,这是我过去渴望却从没得到的。不过,现在不用珍惜了。现在一切都可以视作过眼烟云和逢场作戏,不必太认真的。青春年少之后才发现,刹那间的爱情之火真是太多了,而真正的爱之火是不会这样热烈地燃烧的,它像月亮,淡淡的,不引人注目,但也不失去光辉,它是恒久的星光,时间久了,你才会感受到它那诗一样的火焰与光辉。佟明丽现在的一闪太迟了,迟得让人心碎,迟得让人心悸,迟得让人只想到性,迟得让人六神无主,慌了手脚,但就是迟了。理智已经战胜了他们。这就是成熟吗? 

  我们为那句诗感动着。那是多么纯粹的一颗心啊!我忽然意识到我彻底地变了。三十刚过就像老了似的,一副世俗的神情。我强烈要求自己回到那个热情似火纯情似水的年代,那是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市场经济还未全面展开,欲望还在笼子里,一切都是从容缓慢的,一切都是可以静止的。我微红着脸说: 

  “那时候,嗨!……” 
  “那时候你为什么不和我约会呢?”她笑着说。 
  我注意到周围有几个同学都看着我们,也许正是有人在,她才这样说,把真话当笑话说。我抬起了头,大笑道: 
  “你那么多男朋友,谁敢约你啊?我还想活着呢。” 
  她故意说道: 
  “你没约我,怎么能知道我有男朋友呢?” 
  有人这时候插话了: 
  “杨树,别装了。谁不知道你那时把美丽爱得死去活来的,现在约会也不迟啊。” 
  班上的同学把佟明丽干脆叫“美丽”,这样似乎更形象。 
  我笑了笑,一阵心酸,一种快感。话是说明白了,她也在等待。我笑道: 
幻爱3(4) 
  “好啊,我们今晚就约会一次,在第十九个电线杆下,不见不散。” 
  “好啊,你到时候可一定要来啊,我等你。”她似真似幻地说。 
  “好。”我一扬头把酒喝了。 
  大家喝酒,抽烟,胡言乱语,直到很晚,有人提出要走,才恹恹地散去。临走的时候,她给了我她的手机号码,以后你不用打家里的电话,打我手机吧。我开玩笑地说: 
  “别忘了,今晚第十九个电线杆下,不见不散。” 
  大家都笑着,她也笑着,走了。路上,有人告诉我,美丽和她丈夫现在正在闹离婚,原因是两人都不是顾家的人,尤其是她丈夫常常彻夜不归。有钱又怎么样?照样不幸福。我有些感慨,她不是一直待在家里吗?同学说,你以为她会待在家里吗?她还是那样,老出去找人打麻将,一打一个通宵。 

  回到达州的一天,我在办公室里发愣的时候,美丽又冒了出来,像尘烟一样。自从那次聚会以来,我一直在想,她说的那首诗真的是我写的吗?如果真的是的话,我这一生就像她说的那样,做错了最大的一件事,那就是我放弃了诗人之梦,而跟着程琦过起了艰难的生活。现在我觉得有些人的话是有道理的。我和程琦生活并不一定是好事,就像这过去的很多年,我们一直在为钱发愁,一直活在一种误解中。最惨的当然是我了。从我们谈恋爱的那一刻起,我就是为着程琦活着。我们到达州来是为了她,我下海经商是为了她,我一度兼职跑断腿是为了她,我强迫自己适应各种环境也是为了她,我现在拼命往上爬也是因为她。她永远都对我不满,而我永远都想办法得对她的这种不满负责。相反,我对她很满意,我对她没有丝毫的过分的要求。我为她放弃了诗人之梦,放弃了一切尊严与自由,我失去了本性。 

  我想给美丽打个电话,就想胡乱聊几句,一种莫名的冲动。我感到我压抑得太久了。 
  突然,我的手机响了。一看电话,心里电了一下。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是美丽的电话。她在家里,说是昨晚上喝多了;刚刚起床,就想到了我。她问我那次明明不是说好的在第十九根电线杆底下约会吗?她去了,一直等到十一点,才生气地回去。她说得像真的。我不相信,她却非要证明。她还说,那天她专门穿了件披风,大红的,有很多流苏的那种。她说那天下午她还做了头,美容了一番。她说得像真的。我有些相信,不过,还是一笑置之。我们聊了很久,直到下班时,她还没有说完。我便一边走,一边继续跟她聊着。 

  从那以后,美丽常常给我打电话。我也偶尔打一个,但总是怕长途费太贵,说不了几句就挂了。美丽笑话我说,你是不是怕电话费贵?我在这边红了脸,说,不是,是我办公室里来的人太多。美丽笑着说,以后我给你打吧。我听了她的话后,真想扇自己一个耳光。什么时候变得这样龌龊了? 

  从那以后,我们至少一星期要打一次电话,每次都是美丽打过来。即使是我打过去,她也马上会说,你挂掉,我打过去。我有一次生气了,你还真以为我小气啊,这点电话费算得了什么。她在那边却笑了,你看你这人,这么认真干什么?我是说我平常连个电话都不打,唯一就是给你打,你就让我过过这种瘾吧,否则我会发疯的。她的话让我顿时舒服多了。慢慢地,我觉得她实际上很能体谅人,是个好女人。她常常会关心我穿什么颜色的衣服,说我应该怎么样,她还说我不能太吃油腻的东西,说我不要一味地坐着,等着啤酒肚慢慢起来,说我应该如何跟同事处理关系,等等。她说的头头是道,句句中听。这些话程琦从来都没说过,程琦从来没关心过我穿什么衣服,对我的事很少过问,当然,她也是没有时间过问,但最重要的是,从来都是我在关心她,她已经习惯了让别人关心她,而她不需要关心别人。 

幻爱4(1) 
  从上海回来那一天开始,程琦的宗教事业开始了。 
  她抱着孩子来到校长的办公室,对校长说,校长,我要请一年的假。校长惊诧地问她,怎么了?她说,我要救我的孩子。校长沉默了,看了看程琦怀里的孩子,孩子正歪着头看他办公桌前的台历,动作有些迟钝,他被说服了。校长说,你只能拿基本工资,其他的都没有了。 

  她是永远都不会请什么保姆了。杨树还在停职,也呆在家里。现在,杨树要做的是状告医院和保姆小叶。告小保姆是程琦一定要做的,杨树觉得人都找不到了,还告她干什么。程琦却无法原谅这个没良心的乡下姑娘。 

  她从来没有这样强大过。她说每一句话都仿佛一个炸弹,落地有声,充满了从未有过的力量。这是仇恨,是痛苦。 
  杨树的公司就有律师。杨树请他来打这场官司。 
  一周以后,杨树把诉状递到区法院,当然只是告医院了。他们暂时放过了小叶。法院正式受理了这个案子。法官说,取证是一个非常艰难的工作,可能要到两个月以后才能开庭。 

  他们能等。每天晚上,当程琦在换睡衣时,她就看到了自己腹前的刀口,再想想下面还有刀口,她的愤怒迸发了。她想起住院前自己特意挑选了一套非常名贵的化妆品和一套塑身内衣,那是她两个月的工资啊。她让杨树挑选了恰当的时间送给了那个妇产科主任杨金秀。她想起自己流了一夜的泪,哭喊了一夜,据杨树说,当时整个楼里面都回荡着她那惨痛的叫声,甚至此后的好几天,杨树一闭上眼睛就能听见程琦在哭喊。她受了多么大的委屈啊。她想起自己的儿子本可以好好的,根本就不是他们酒后所致,但那个妇产科主任冷漠地看了看她的下身说,怎么还是这样?她当时听到那个死婆娘无情的声音时,简直要疯了。她想起护士匆匆地把孩子抱出去说是检查,也不知道是抱到哪里去了,而可怜的孩子一直哭到声音嘶哑……从那以后,他们再也没有见过那个死婆娘。她越想越气。一定要把那个死老婆娘送上法庭。 

  她还恨杨树。他为什么要选那家医院?为什么不让她早些进行剖腹产?在那个护士去检查时,他又在哪里?他为什么会在她生孩子时睡着了?为什么在当时她要小叶到家里来时他不坚决反对?他为什么才挣那么些钱?再往前说,他为什么要在大学里对她那么好?他为什么要为她死?他为什么要把她带到这个破地方来?他为什么在酒后非要和她交欢?他为什么不戴套子?……她对他充满了厌恶,恨不得马上就带着孩子远走高飞,远离这个让她痛不欲生的地方。 

  家务活都归杨树,她是一点儿心思都没有。她的心全都在灵灵身上。她每天都带着孩子去市图书馆,去查报纸和杂志,看看有哪些广告和报道。她还在各种医学书籍上查找治疗的方法。她有时中午连家也不回,只在外面随便吃一点。杨树则在家里一直要等到一点钟才自己吃。她不管杨树,杨树说了好几次,如果中午不回来,一定要给家里打个电话,她就是不打。 

  街道上的电线杆和厕所里总是贴着各种治疗的广告,据说,那些江湖郎中的一些偏方也是很管用的。程琦便背着灵灵大街小巷地走。她按那些广告上写的电话去找那些江湖术士,每次把药都买回来,可是却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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