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裸情恨[梁凤仪]》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裸情恨[梁凤仪]- 第18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你把人心看得太恐怖。”李元珍答。
  “过十年,你就知道谁在讲真话。”李元德拍拍他妹妹的肩膊。
  不用十年,我已完全接受了李元德的意见。
  人心不恐怖,那才是假。
  李元德再解释:
  “大嫂,我不是说,傅菁不可信,但她跟金旭晖到底是夫妻,我们不可期望在你跟金旭晖正面冲突的战役中,她会亲疏不分,倒转枪头去戮丈夫来帮你。这就不可不防了,况且,她跟父亲傅品强有远行,其中是否一项刻意的部署,傅家父女有否参与这项计划,抑或知道内里乾坤,而只好选择置身事外,也不能拿得准。我们不能再依赖傅菁能帮什么忙。”
  李元德的分析是十分准确的。很多时,我们一辈子不会看到事件的真相,也未必需要追寻。譬方说,傅品强的手下陆志云是否受了金旭晖的指使,刻意与惜如配合,误导我去安排与伟特药厂的补充合约,我怕是一辈子都不会知道现今最重要是抓紧了可行的方法去令自己安全。
  我只好发出求救讯号,促请唐襄年赶快回程。
  深夜,我坐在客厅内,并没有亮灯。
  内心满是黑暗,跟外在环境完全的两相配合。
  我重新地自嫁给金信晖的日子起,回忆一次。
  自行检讨,我究竟错在什么地方,会弄到今日的狼狈不堪,一败涂地。
  不敢想象一个女人,被控犯了法,抓到牢狱内过铁窗生涯是如何悲惨的一回事。
  错在哪儿?
  错在我幼稚天真。
  错在我忽视了人性虚弱的事实。
  错在我对亲情有过分的期许。
  错在我稍有微成,就心里撤防。轻率大意。
  错在我误以为人生会有一劳永逸,一旦舒畅即行歇息,而不晓得生命其实是无止境的挣扎。
  错在我不明白对付敌人,不可以仁慈,不能只防御,而不进攻,必须杀他个寸草不留,置其于万劫不复的境地,才能换取自己的长久安稳。
  错在以为人会投桃报李,不知道人会贪得无厌。
  总的一句后,错在我对人生有太多的憧憬,对人性有太高的期望。
  我轻叹。
  原来,错在自己。
  “心如!”
  有人叫我。
  我看到母亲从长走廊走过来,缓缓地坐到客厅的另一边沙发上去。
  “是娘吗?”我定下神来,这样问。
  “心如,”的确是母亲的声音,“你整个人憔悴不堪。”
  “是的。”我直认不讳。
  “我听说了一部分的故事,你能把全部实情告诉我吗?”
  “娘,不必了。”
  “是惜如连累了你?”“娘,你要知道真相的话,我就告诉你,连累这两个字在我和惜如的仇怨上用不着,连累一个人是无心的,并无恶意的。她之于我,是蓄意陷害。”
  “心如……”母亲的声音发抖,带点苍凉。
  “娘,如果事情发展下去,方惜如不让步,我也不会怕。
  她要帮金旭晖争夺我手上的金家产权,是不会达到目的的。”我冷笑,“拥有金家产业的股权是身分的象征,这对惜如很重要,对我也一样。她不择手段地去巩固自己是金家人的身分与地位,包括了一步又一步地残害我、压迫我在内。我就更不会投降,更不会屈服了。”
  “方惜如太看轻我,她以为我有今日是幸运。其实幸运只是成功者的谦虚之辞,世界上哪来不劳而获的幸运,每个人的成绩都曾付起码相等的代价。”
  “我不再会忍让,我亦不会再后退,极其量跟她一拍两散。”
  “心如,请听我说……”
  “娘,如果你仍对我说那番兄弟如手足的话,你免了吧!
  若不是为了孝顺你而重新容纳方健如与方惜如,我不会有今日。”
  我咬紧了牙关,狠一狠心道:
  “老实说,她叫我洗干净屁股坐牢去,我就在这方面成全她。当我在狱中,想到她仍不能是金家承认的一分子时,我会笑。”
  “方惜如要拥有金氏家族的产业,简直是妄想。她跟我同样天真幼稚,我的天真在于信任她,她的幼稚在于信任金旭晖。
  “娘,告诉你那可爱的小女儿吧,我敢赌,穷她的一生,当金旭晖的打手奴隶是可以的,要在人前被尊称为金旭晖的夫人,诚属妄想。
  “我清醒了,可是,方惜如不。”
  母亲没有说话,在阴暗中,她好似支撑着椅子,艰辛地站起来。
  我忽然问:
  “娘,为什么?”
  母亲站定下来,等我把话说下去。
  “为什么要把健如和惜如生下来?为什么?”
  母亲没有答我。
  我开始把声浪提高,再问:
  “答我,娘,答我,为什么?”
  “心如,我的头有点胀痛。”
  母亲这样说,然后她回转身,一步一步地走向长廊。
  她不作答。
  她回避责任。
  她放下了火种,烧毁了一切,然后置身事外。
  积怒积怨使我渐渐忘形,我咆哮:
  “为什么不答我?你无话以对吗?是不是?你也于心有愧了,对不对?”
  我开始泪流满脸,一边伸手抓着身旁的东西就乱扔。
  最终我嚎啕大哭: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到香港来?为什么要我跟她们这种蛇蝎心肠的女人作认姊妹?为什么总是拿我开刀,将我杀戮?为什么老是我……”
  母亲已然隐没于长走廊的尽头。
  她可能听不到我的投诉与发泄,或者最准确的说法,是她永远都不愿听,不要听。
  这一夜之后,母亲遽然死去。
  翌日,我从人声鼎沸中被吵醒。
  牛嫂跑进我的睡房来,气急败坏地说:
  “大少奶奶,不好了,奶奶没有醒过来。”
  我一骨碌跳下床,冲到母亲的房间去。
  她好端端地仍睡在床上,闭上了眼。
  我的那对孪生儿女咏书与咏棋,一人捉住母亲的一只手,轻轻地摇撼着她,口里还轻轻松松地喊:
  “婆婆,婆婆,起床了,起床吃早餐,我们要上学去了。”
  平日,总是做外祖母的陪着孙儿吃过早点,送他们到门口去,交给司机带上学的。
  今天,孩子们的外祖母再不肯起来了。
  我缓缓地走上前去,跪在床前,拥着母亲微凉的身体,哭起来:
  “娘,为什么?为什么老是挑我?这最后一次还是要我承担对你不起的重责?为什么?娘,答我,答我。”
  母亲下葬了。
  医生在死亡证上写的是急性心脏衰竭。
  在丧礼上,我们三姊妹再加康如,眼泪只在眼眶内一直打滚,竭力忍住了没有掉下来。
  除了康如,因为是男孩子,有泪不轻弹之外,我们三姊妹也许都自知没有这份资格,在人前表示哀痛。
  母亲生前我们不尽孝,死后才流的愧悔之泪,最没有意义。
  怕母亲在天之灵,都会嫌弃我们的眼泪。
  尤其是我。
  没有人知道一些在黑夜里进行过的丑行,可是当事人应该一清二楚。
  穷我的余生,都不能再想起母亲临终前一晚,我在客厅内给她谈过的那些话。否则,我会自疚自责得痛不欲生。
  急性心脏衰竭的病因是由于长期忧虑,再加突如其来的刺激所致。
  我当负的责任最大。
  死者已矣,生者还是要在大太阳下继续苦战肉搏下去。
  谁都不会因为一阵子的悲哀与怆痛就自愿功亏一篑。
  方惜如与金旭晖自然不会放过我。
  金旭晖甚至把支票放到我跟前来,笑道:
  “数目虽小,可保平安,自然升值。”
  我没有看支票一眼,就撕了个粉碎,回答他:
  “金信晖留给我的财产,今生今世也不卖。”
  惜如变了颜色道:
  “你与金信晖的今生今世,也不过如此罢了。”
  我冷笑:
  “惜如,口舌之争是很不必的,把你的精力与才智再纠集起来,以别种方式去攫取你心头的胜利与安慰吧!说实在话,你如今的处境是连方健如都不如。赶快在你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之前,令金旭晖给你其他的保障,不必在我身上打主意了。你永不会成功的。”
  我根本不劳再看他们的反应,转身就走。
  主意己决,誓不言悔。
  可是,唐襄年回来后,获悉一切,他起了大大的恐慌,紧张地四处奔走调查,然后对我说:
  “心如,这不是闹着玩的一回事,更非斗负气的时刻。此事弄大了,你前途毁于一旦。”
  “金家的产业不能卖,那是金信晖遗留给我的。”
  “不卖也不等于就这样让他们陷害了而不想办法逃出生天。心如,别说坐牢是可怖的事,你一犯了官司,打击了商场中人对你的信心,要翻身就难比登天了。一个人的名誉比生命还要珍贵。在狱中的困苦可能不难克服,但判罪的原因可以导致你万劫不复,此生休矣,就是你的儿女将来也在人前抬不起头来干活,那岂是上算?”
  我那一阵子的匹夫之勇,被唐襄年这么一说,立即荡然无存。
  我虚弱而忧伤地望着唐襄年,问了一句很没有志气,显示了山穷水尽的话:
  “我怎好算了?”
  唐襄年说:
  “听着,现今只有一个办法把对方的阴谋完全化解。”
  我紧张得双掌紧握,像以待罪之身聆听判辞。
  唐襄年道:
  “赶快向交易所与证监处申请,提出全面性的收购。”
  “为什么?”
  “以高价把小股东的股份收回来,就证明你没有亏待他们,欺骗的罪名无法成立,即使方惜如走出来,证明伟特药厂的避孕药无效,伟特跟你解约,要你赔偿,损失的人只你一个。只要保得住信用,不给人们有半点怀疑你的忠信,花掉的钱才有机会赚回来。”
  信誉是青山,留得它在,不怕没有将来。
  “我们要筹组一个天文数字?”我说。
  “不至于吧!”
  “对我来说,肯定是的。”
  “心如,请放心……”
  我截了他的话:
  “襄年,我知道你打算照顾我,可是,我不可以无条件接受。”
  “又是自尊的问题?”
  “欠你的不能不还。襄年,老实说,我已穷途末路,没有你的财力支持,根本不可以做这种全面性收购,况且,时局不好,这么一收购了,等于在市场放货抛售的时刻倒行逆施,我翻身之日更是遥遥无期。所以,我要有准备,不可能一直拖欠,心里没有一个底。”
  “好,你说,你要一个怎样的底线?”
  “按揭。”我说,“按人还是按物业资产,包括金家的产业在内,由你选择。”
  唐襄年凝望着我。
  “襄年,我等你的答复。”
  “按揭的方式为什么不可以由你来定?”
  “对你不公平。”我说,“你是债权人,有权选择我的一切。”
  我没有说出口来的是,也许我在下意识地逃避,我不要负那个甘心出卖自己的罪名,我不要名目张胆地变心,背叛金信晖。
  而实情是,熬了这十多年日子,我已经很累很够很厌很烦很无奈了。
  或者我已不介意有人向我稍稍施加压力,把我解脱出来,让我有个堂而皇之的借口去抒泄情欲,突破桎梏。
  金信晖,这个无情无义,不负责任的家伙,他曾留给我什么?
  只有一笔沉重无比的心债。
  我真不必再尽忠存义,固守坚贞下去了吧?
  然而,唐襄年没有中我的计。
  很快,代表他的律师把草拟的按揭合约交到我的跟前来,为了获得他财政上的支持,让我有能力向金氏企业的股东提出全面性高价收购,我把名下的所有的资产,包括金家股权、金氏股份,一切物业部抵押给唐襄年。
  只除了侯斯顿的那块地皮是例外。
  这是他的选择。他要钱而不要人。
  文件最后的一页,夹了一个信封,我抽出了里面的一张字条,是唐襄年的字迹,只三个字。
  “我爱你。”
  我笑。
  苦笑。
  是真的爱我?是因爱我而要求灵欲一致,宁缺毋滥,抑或我个人并没有我的整副身家来得吸引?
  我是成熟了。
  因为我学晓了怀疑我身边的所有人。我知道要分析每一个正面与负面的可能性,而不选择一个令自己心安的可能去相信。
  而且,我更知道有很多事不必寻根究底去找答案,既来之则安之,接受它,尽量地把自己手上所拥有的变大变多。
  成熟其实也代表悲哀。竟连对说爱我的人,也要生疑。
  金氏企业一宣布以高出市价百分之五十的价钱提出公开收购之后,金融业内的人纷纷揣测,引起哄动。他们都估量着我们有重大的业务计划在手,秘而不宣。
  没有人会知悉真相。
  现今即使小股东不答应出让手上的股票,我既做了这个公开收购的行动,也已能证明我的清白了。
  金旭晖与方惜如若再站到人前去诬告我,只不过是两个小丑闹出来的一个大笑话罢了。
  每念到此,我就觉得花出去的资金不是白花了。也认识到金钱是排除万难的一服灵丹妙药。有了钱,再配合智谋与胸襟,才能所向无敌。
  他们也太低估了我了,金旭晖与方惜如做梦也没有想过我会肯如此大手笔地放弃巨额资产,也不肯让他们得到对比下的一点便宜。
  人要活着,是要争一口气。
  没有这一口气,而拥有其他,都是白说的。
  伟特药厂听到了这个公开收购的消息,大伟摇电话给我,语音喜悦,道:
  “唐先生推荐得对,你是个绝对可信任与合作的人。这次你向投资在你身上的人,包括我们,所表示的诚意与慷慨,我们会记住。纵使市面上再有不利于我们合作的谣言,我们也愿意与你携手共同解决。”
  唐襄年说得对,很多收入与支出,不能只看表面。
  经此一役,我相信伟持与我的合作关系在日后会更巩固,业务会发展得很好。
  目前要处理的是方惜如。
  我嘱咐李元德:
  “通知我的代表律师,在报纸上登一段广告,说方惜如离开金氏机构,此后华洋业务,概与我们无关。”
  李元德一向对方惜如的印象不好,这一次,却没有兴奋地接下这个指命。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