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霓子道:“好,那便有劳二师兄了!”他晓得自己等人的功力,至多和金蝉或散桑颉颃,若想对付那些老而不死的长老耆宿,必是万万不行。心下稍一盘算,下了城头,迳向两派掌门行去。师兄弟三人均是喜欢打架的主,来到近前,气势汹汹。惊霓子排行最大,自由他来说话:“金蝉子,上次你打伤我小师弟。今儿个,咱们就把这帐好生算算。”
金蝉诧异他们既已和崆峒交恶,怎的还来挑衅本门?一时有些费解,便道:“贵派小师弟身属魔道,贫道打伤他,何罪之有?”
惊霓子道:“我管你何罪不何罪?打伤本门师弟,便是对我昆仑挑衅。来来,出招罢……”说着,双拳一捋,挥手就上。
金蝉猝不及防,压根没想他会突然出手。怒道:“惊霓子,你真真放肆得很。贫道好坏也是一派掌门,你竟说动手便动手?青虚前辈就是这样教导你们的么?”说话间,已被惊霓子攻了十数拳。左支右挡,缘于变生肘腋,显得好不狼狈。
惊霓子嘿嘿怪笑道:“打架便是打架,那有这多话好说?”话落,拳招不停,迅捷如电,一连攻了数十拳。他的三十三天拳本是昆仑秘传,自服了仙丹,功力大增。此刻使来,与当日在汴梁,又是另一番境界。
金蝉被他攻得仓猝,一时无暇还手,居然节节后退。一直退了十余步,以峨嵋派的坎离合卦步止了退势,随即用右掌硬生生的与惊霓子拼了一记。趁此空暇,背后纯阳剑猛然升起,舞起一道火焰剑芒,唰唰地如狂风暴雨,向惊霓子劈去。
教人攻得毫无还手之机,金蝉记忆里除当年学师以外,委实再无。此刻,好不易驳回先手,自然不遗余力。从爆剑术到烈阳诀,再至流星诀。一路使来,行云流水,剑式轻灵,力道浑沉,每招每式均制惊霓子必救之处。他心中郁积愤懑,这下打起来,那还不惊天动地。二人由地打到天,又由天打到地。你一剑来,我一拳,攻是攻得不亦乐乎,守也守得兴高采烈。一番平分秋色的恶斗,让二人打得酣畅淋漓,心下皆唤过瘾至极。
二人恶斗,另一边的阙邪子和真刚子也没歇着。阙邪子找上崆峒散桑,他见师傅被崆峒六壬围住,自己又冲不进去。满腔怨气顿时悉数发在散桑身上。寻思,若非你掌门下令,那身为护法的六壬岂会围攻师傅?大道归元掌一招连一招,一式连一式,使得是绵绵不绝,浑若天成。散桑起初想以飞剑伺隙乘入,却未料,数十招下来,竟不得半招罅漏。原该是攻击的飞剑,却派上了防御之用。令他思起,便觉郁闷。
眼看两位师兄均寻着对手,真刚子焦急不已。瞥眼瞧着华严宗主持法藏还未及退下。便道:“大和尚,贫道与你斗斗?”
法藏合什,道:“阿弥陀佛,老衲此来原为降妖除魔。岂可与道友厮杀?望道友能悬崖勒马,回头是岸。”
真刚子道:“说什么胡话着呢?咱们打了便是!”说着,也与惊霓子一般一拳轰了出去。
法藏无奈,只得还手。心里却想,这昆仑派出来的人怎么都这样喜欢打架?难道,这便是他们业已入魔的迹象?思索间,往真刚子脸上瞅瞅,只见他神威凛凛,怒相毕露,虽然瞧着骇人,但若想寻那一丝半丝的狰狞暴戾之色,却无半点。百思不得其解下,突有一硕大拳头朝肩头击来。当下唬得不轻,连忙侧身避过。他功力本就胜之不多,三心二意的胡思乱想,焉有不吃亏的道理。受了惊吓,法藏再不敢心猿意马。凝神聚气,倍加小心,以华严宗的至高拳术大光明拳与真刚子斗在一起。
大光明拳是佛门数一数二的护法神拳,同样也是佛门中极为上乘的一门拳术。拳招大开大阖,充满大无畏的气概。但拳劲多变,诡诈难料。佛门经义上的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便是这门拳道的深刻写照。光明拳初习者,一拳击出,劲道变化有三百六十之多;熟练者可达三千六百;若修至大成,三万六千的细小劲道以及奇异莫测的神鬼变幻,令敌手头疼不v已。
拳经上虽这么说,但华严宗有史以来,从无人一拳可达三百六十多的变幻劲道。至于那些圆寂的高僧,或已成了金身罗汉的西天去者,能否可以,这一点同样是华严宗历代武僧心中的疑惑。只因那些高僧坐化之前,无一不是终日枯坐。要他们起身耍刀弄枪那是想也不用想的事。
真刚子目下所施的与惊霓子相若,同样是昆仑阐教中的上乘拳术,三十三天拳。
昆仑门规是五子轮流行走天下,以五年为一期。真刚子自上次回山,屈指算来已有十数年头。要再轮到,一要等惊霓子的五年期满,二要待阙邪子过后,方可轮派到他。山中岁月,每日不是修道炼性,便是枯滞无聊的谈道论经。对于暴躁的真刚子来说,这样的日子着实难受。
此刻能与华严宗主持法藏比拳,不知多么兴奋。每拳击出均是力道沉浑,与道家讲究的脱然高蹈,不染一尘迥然不同。实实虚虚,正正奇奇;时而偏师突袭,时而直掏黄龙;大有宁输数招,不失一先的大无畏气概。这便是他最为拿手的三十三天无色天界怒拳八式。
而法藏原本就勉为其难,私底下并不想与昆仑为敌;遇到这么一个打架疯子,全赖大光明拳的神妙,每在窘迫之际,总有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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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者,一为佛门心灯,照耀苦海;一为道门清净,无为逍遥。
俄顷间,斗得是旗鼓相当,难分高下。
这当口,数十万人均被城头前的几对厮杀所吸引,根本没留意到天际上空无由地飘来两朵厚实的巨云。云上站着的正是小石头与冲虚子二人。他们告别华山诸人,便一路腾云驾雾,不多会已至洛阳城头上空。朝下俯瞰,只见数十万秦军密密麻麻,布在城前,分明一副攻城的态势,当下是忧喜交集。忧得是秦军众多,即便此役胜了,自伤八千之余,己方大军必也损失极多;喜的是赶得还算及时,没成收尸者。
第153章 杏黄旗展
冲虚眼利,眺望余裕,即道:“哎呀!没想二师兄也来了。哦?还有惊霓,阙邪,真刚……那边是悬翦。哈哈……本门的三虚五子,今日一下居然到了六人。当真是从未有过的盛事!”须臾,又道:“和二师兄斗在一起的不是崆峒六壬么?这六个老家伙怎么也出世了?还有惊霓和阙邪的对手,不是金蝉和散桑么?怎地他们两派合在一起打我昆仑一门啊?”
他一连串的疑问,小石头那里有暇回应。冲虚又道:“小子,你去救你那几位师兄,我去救我的师兄。”说着,人影一闪,便已冲了下去。
小石头摇摇首,暗道,自己这位师叔还真是急性子。当下唤出烜煚神甲,先做好防御之备,随后再往惊霓子那方落去。自被金蝉偷袭所伤,他对本身安危便看得极重。再有昊天宝镜里的一番历险,更晓得烜煚神甲之固,即便是大神蚀阴的的咆哮巨雷,也无法可施。此刻,自然倚为干城。
昆仑五子里,他与惊霓子最为熟矜,是故首先救援的也是他。何况由于浮舟子的缘故,他对金蝉没甚好感,总认为他们多半是一丘之貉。谁也好不过谁。
此刻,金蝉与惊霓子倏飞倏跃,你来我往,斗得真急。突然,一道浑沛而不可挡的刀罡直向金蝉冲去。金蝉大骇,刀罡未临,那股盖世无双的霸气便已让他心旌悚悬,情知不能力敌。急忙回身即走,孰料刀罡迅捷,眨眼便已临头。仓猝间,纯阳剑横挡。
只见无形刀罡袭在剑刃,瞬间爆起一团璀璨光华。又闻得一阵“咯咧咧,咯咧咧”的金属崩裂声。纯阳剑身居然承受不住刀罡浑厚的破坏力,缓缓碎开裂形。金蝉望见,心旌疼痛,根本不愿相信,眼前所见竟是真实。紧接着,轰然爆响,纯阳神剑彻底炸为齑粉,纷纷扬扬地飘洒于空中。
受余震波及,金蝉灰头土脸地弹出老远。
观者大惊,纷纷向刀罡来处望去。却见一金甲人浮空伫立,身焕霞光,宛若神人。浑身亮灿灿的几如天日坠于凡间。数十万军士睁不开双眼,迳是眼皮微翕,从迷离光线中偷偷打量。对这不速之客,无不惊骇莫名,不知是真神抑是人类?
其时,洛阳城头欢声一片,尤其当日见过小石头显露武功的震北军和一些临时从汴梁调来的精锐禁军。他们自城下高手大战那会,便暗自念叨,神勇盖世的震北王爷怎地还没来?此刻见及,那是翘首亟盼余,终尝夙愿,兴高采烈自不待言。均想,只须王爷到了,秦军邀来的那些僧道,自如土鸡瓦狗不堪一击。
随震北军昂声大呼:“北风,北风……”中央禁军跟着大喊。一时间,洛阳城头士气大振,数百里方圆,即便静谧深谷,也能闻到军士的欢呼声。数十万秦军人人色变,没想到刚来的家伙居然这般受周兵拥戴。符斐眼中精光四射,暗想,若趁此良机,把他就地灭了,周兵岂非不战自溃?念及此,心中蠢动,跃跃欲试。这当口,一向自视甚高的中央禁军对震北军隔阂尽去,余下的惟有对这位震北王爷的无比崇仰和膜拜。至于雷啸岳却是又惊又诧,暗道,世上怎有如此相象之人?
金蝉识得小石头,也知道他的身份。此时被他一掌刀攻得突然,又教他毁了镇派之宝纯阳剑,胸中之恚怒,委实盛不可当。嗔声道:“大魔头,你竟敢毁本派神剑?贫道誓不与你干休!”说话间,倏然发现小石头额中陡生一眼。心下一惊,他修道多年,自然晓得,这是天庭诸神的神异标志。暗自寻思,难道这魔头业已升天?否则,这天眼如何解释?不过镇派神剑被毁,可不是等闲之事,固然他真是天神下凡,这场子也是无论如何都要找回的。不然,峨嵋颜面何在?祖师颜面何在?只怕从此后自己无论在江湖或是修道界都将无地自容。
自那日小石头被天空巨手掳去,惊霓子便忧急如焚,若非他一意回去唤青虚下山,此刻昆仑派压根不会参与洛阳会战。这当儿瞧他无恙,顿然乐不可支,先朝小石头笑笑,随即又对那金蝉道:“吹什么大气,既是神剑,怎地三下两下便被人给毁了。是不是瞅着我昆仑飞剑多,想要敲诈两把耍耍?”说完了,且不忘挤眉弄眼,做出一副极其鄙视的神态。他见峨嵋镇派神剑被小石头毁了,当真是既高兴又担忧,情知昆仑峨嵋间的深仇算是结下了。但性子使然,能插科打诨的事,他是从来不忘。
金蝉被他说得双脚暴跳,对于小石头是否业已升天的疑窦,顿然抛去。高声道:“惊霓子,你、你……这等样的鬼话,你也说得出来?本门神剑谁人不知,谁人不识?贫道焉会诈你?”
惊霓子笑道:“峨嵋纯阳神剑无坚不摧,大伙当然知道。可你适才用的那柄剑铁定有问题!”
金蝉怫然:“胡说八道,贫道堂堂一派掌门莫非还用假剑?”心下却想,这讨人厌的老头所说之语,未尝不是贫道的一个下台阶。怎奈,神剑被毁,倘若回到山门,长老们非要查验,贫道却到那去寻把真的剑来?唉……
惊霓子嘿嘿怪笑,那眼和眉都笑得翘了起来,说道:“这可难说得很,或许你在那位相好处玩耍,一时拮据,把神剑典当了?再或是你有了什么私生子,偷偷把神剑传了予他。期望他日后接掌峨嵋。这等样的事,你金蝉又有什么做不出来?何况,老儿的小师弟又非是神人转世,焉有恁大力量毁了贵派传承数千年的镇派神剑。这事说出去,你说谁会相信?谁会相信?”他说话时,望都不望金蝉一眼,直顾朝正道之人看去。却见他们也自摇首,分明对纯阳神剑就这样被一气刀震碎,着实有感不可思议。
同时,这番戏谑臆断,城头上的天罗无极之人那是笑得弯腰捧腹;而和金蝉一伙的正道众人,也听得忍俊不禁。倘非他们修心养性都已到了一定火候,此刻早已轰然大笑。至于金蝉更是火冒三丈,气得胸炸肺裂,却偏偏忘了寻回公道,直是在那浑身涩抖。如此戏谑言语,金蝉自问,平生从未有人对己说过。何况,是在这两国交战,数十万人的正式战场上。措手不及余,他是愈听愈气,愈想愈气,几欲脑尸爆裂,血管炸开。
刚才金蝉与散桑一直对青虚问责不断。惊霓子在旁虽不能插言,心中未尝不怒到极点。时下终于报得一箭之恨,尤其小师弟还毁了他峨嵋镇派神剑,想想便觉得舒畅。他回过头,朝小石头道:“小师弟!今日幸亏有师兄在,否则,你一定被人所骗。”说到这里,又是故意地叹了一气,显得失望地道:“唉……现今的人啊!纵然是一派掌门所说的话,你也不能轻易相信。不然,你就有得倒霉了。”他说话时,声色俱佳,再衬上手脚的配合,教人很难不为之发噱。
“师兄小心!”
小石头甫想回应,只见金蝉突然挥掌拍向惊霓子的后背。连忙出声提醒,旋即右手攒刀,向金蝉劈出。他这会真气已不同往日,在天界时日尽管不长,但天界的灵气何等浓郁,无意中早已去芜存菁。炼去了体内原本的杂质,让得自闻人离的修罗阴罡和本身修炼的焚阳刀息,愈发精纯。再加闻仲的神雷印以及玉清天的混沌灵气,他的实力比之那些已然飞升的仙人,都不遑多让。而且,他现今的元神,更是骇人不过。先是阴差阳错地破解了两大封印,再是吞噬了大神蚀阴的元神。论潜力之深厚,环顾天界上下,无人可与他比。
一刀挥出,无形的气罡挟着微微的太素力势如泰山压顶,磅礴涌出。
金蝉大骇,适才纯阳神剑都被其一刀所毁,目下那敢用肉躯抵挡,急忙向后纵开,随即浮云而起。与此同时,刀罡呼啸,在他脚下穿划而过。金蝉吓出一身冷汗,下意识地用手拭拭额头。便在这刻,脚下祥云陡然失了控制,整个身子猛地朝下掼落。
“啊!”一声惨叫。如是猝不及防的变故,纵然是一派掌门也不由失声而呼。
幸喜数位峨嵋高手,纷纷上前救助。金蝉才不致摔跌在地。须知,倘若当真摔下,暂不说性命如何,单是峨嵋派的形象,今日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