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舫- 第7部分

　　
　　翌日午时，落葬的过程很顺利。
　　
　　回到周府，父亲对我大加赞赏，极力主张我和周苒搬到东厢居住，被我婉拒了。我可不想与那帮姨太太们争锋。父亲似乎了然，也不强求，但是在西院为我们姐妹俩盖了一座两层的小洋楼。
　　
　　之后，我开始随父亲出入各种重要会议、名流聚会。我在周府的地位也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时间，一晃便是十年。
　　有没有听说过“十年风水轮流转”？




〖紫·第十二章〗反间

　　有些事情，牺牲在所难免
　　会失去贵重的东西也未可知
　　为了得到
　　在所不惜
　　
　　什么时候才能不再借口年少无知
　　我们谁不是负罪向前？……
　　如果是真爱，
　　失去又何妨？
　　又何妨…
　　
　　记忆排山倒海般涌来
　　
　　【我是周娆。我的未婚夫，名叫江崇雨——一个有着诗人般优雅气息的名字。然而我和他之间并没有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我是周娆，二十五岁。现在的我已经有着少校的军衔，前途一片光明。家人也不敢再小看我，就连哥哥们有什么重大事件要向父亲禀告之前都会征询我的意见。是的，我是父亲最亲信的人，是他的左臂右膀。】
　　
　　我的未婚夫是来自媒妁之言，父母之命。他和名字一样，有着雨天温润柔和的气息，而我却与他亲近不来。他来自书香门第，是一名画匠兼中学教师，与我的职业大相径庭。我疏离他的原因是有确凿的证据可以证明——我的未婚夫是敌方的间谍。
　　连父亲都没有告知，我偷偷遣人跟踪江崇雨。他的每一次外出，每一次接头联络都逃不出我的眼睛
　　
　　我在等待时机，所谓的“放长线钓大鱼”。从下线那里得到确凿的信息：敌方准备将一批军火转移至某处，负责联络的正是江崇雨——一旦确知那批军火的下落，我便收杆！将那批军火纳入我军的库存，留为己用。
　　计划原本是如此的，然而变故突发：敌方将派出转移军火的军队人数众多——这是我所不愿意获悉的。我手下可供差遣的士兵数量并不多，区区近千人，相较于对方一个营的兵力实在是不够看。然而我想要独立处理这桩事件，并藉此获得父亲更多信赖的邀功心理作祟，我并未将此事禀告父亲。
　　于是我改变了方案：一旦确知军火的存放地点，立刻在周围部署、在军火运到前埋放炸药。然后，等到运输队伍抵达的那天将他们一同炸飞上天！
　　
　　“哈哈！”
　　
　　【那是你的未婚夫啊！……】我讶异于自己的冷血，脑海中迸出这样的思绪。这人，真的是我吗？且不说她正计划着杀死自己的未婚夫，更何况还有一个营的人命啊！
　　谁？！
　　【是什么？那出现在我脑海中的声音？】
　　【我就是你……】真的，是我自己吗？
　　？？“别跟我说这些！谁都不会明白的！！”
　　看着嘶吼着的周娆，我无力的看着一切继续向前推进。这是我的过去，我的记忆。我不能改变的东西，唯有接受……
　　
　　

　　
　　那天黄昏，我去西院看望师父。师父已近风烛残年，却固执的守着他的茅草屋不愿搬去洋楼和我们姐妹同住。临走的时候，我又一次提出让师父搬过去的打算。这次，师父的回答却和以往不同：【没关系，反正时间也差不多了。】
　　师父这是怎么了？觉得身体欠恙么？还是……我摇了摇头，下决心以后多来看望他老人家。毕竟，他和周苒是我为数不多的可以交心的人。
　　谁知道，这竟是我和他的最后一面。
　　
　　娆苒居，这是父亲为我和周苒盖的两层小洋楼。米色砖墙洋红屋瓦，简单却不失别致。屋内的摆设也可谓应有尽有：留声机、收音机，甚至一台从M国海运来的放映机。一切市面上时新的、能弄到的，我都想办法弄回这洋楼里。
　　只可惜，它们的主人之一却无法将它们运用自如。想到楼上，总喜欢在床上半躺着看书，要不就是坐在轮椅里对着窗口发呆的周苒，我重重叹了口气。
　　丫鬟接过我的外套，便低着头退开。我知道我在下人的眼中是一个严厉的人。虽然我平时并不怎样使唤他们，但是在父亲的身边使得我在他们之中的威压无形扩大了许多。
　　回到这里，我想要的是家的感觉。任何的精神紧绷都是我不想要的。于是我随口问了句话，似乎想要稍稍转变这气氛。“七小姐在房间？”我问，其实答案显而易见“是的”或者“在的”。我只是随口问问……然而丫鬟却显出了莫名的惊慌，甚至是恐惧。
　　
　　“七、七小姐……她，她在……”
　　
　　“怎么了？”我已经察觉到异样的气氛
　　
　　“……小姐，在楼上……”
　　
　　不耐烦继续问下去，我夺路冲上楼。心头狂跳着：苒苒，苒苒你不能有事啊！
　　
　　几乎是扑到门上将门撞开。门内，时间、心跳似乎都停止了。周苒，还有江崇雨维持着怪异的姿势将头转向门口。似乎，只剩下呼吸的声音还在提醒这世界的存在。
　　
　　周苒的脸被江崇雨双手托着，红得像颗苹果。弯着腰的江崇雨似要将这苹果吞下，只是此刻一脸的惊愕毁了这一幅完美的接吻场景。
　　
　　我无名火起，对着江崇雨狂吼：“畜生！给我滚出去！！”
　　
　　江崇雨直起腰，一言不发，默默离开。不做任何解释却微妙的解释了一切。
　　
　　出门前，他背对着我说道：“和苒苒无关，别为难她。”然后，他将门轻轻关上。
　　
　　房间里静得可怕。我不知道该跟妹妹说些什么，怎样开口才能让她远离江崇雨？【叫我别为难苒苒？那个混蛋！他以为自己很了不起吗？】我懊恼着，却不得要领。
　　
　　“姐……姐”周苒看着暴怒的我，小心翼翼唤着
　　
　　我回过神来，脸色也稍稍恢复了一点。走到周苒旁边问：“你没事吧？”
　　
　　“对不起……姐姐……”周苒的声音很轻，被我的声音盖过：“你没事吧？苒苒？”
　　
　　“没、没事……”周苒不明白我的心理，不敢多作解释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苒苒”整理了一下思绪，我说道。“我没有考虑过，苒苒也已经十七岁了。该让你多交一些朋友，但不是江崇雨这样的，他不适合你。明白吗？”还是直接这样说吧……
　　
　　“……”周苒低头沉默了很久，我耐心的看着她
　　
　　“明白了。”周苒说道。我得到了我想要的答案，虽然周苒可能会错了意。
　　
　　“苒苒，千万别跟他去城南？记住了吗？”
　　
　　“嗯……记住了。”周苒早已习惯对我的要求不做过问。她知道我都是为她考虑，我只要她平安就好。
　　
　　对于江崇雨我没有任何的感情可言。方才的愤怒，是不想看到周苒被卷进这可能的是非中。没有必要为一个快要死的人浪费感情。苒苒，你是我最重要的人。




〖紫·第十三章〗湮灭

　　这场风波之后没多久，我便得知军火将被转移到城南的Z09号仓库。手下的人以巡检为名义，开着两辆运兵车进了仓库例行检查。运兵车里面对面的坐着二十来个士兵，充当的箱子里装满了烈性炸药。
　　
　　车子开出仓库的时候，士兵们席地而坐
　　
　　我认为一切天衣无缝
　　
　　很快，计划中的日期来临了。将仓库周围的人员安排妥当，我悠闲的泡了一杯红茶，打算继续将早报读完。
　　这时电话铃响了，知道这内线的人不多，想必是相当重要的事情。我立刻放下红茶拿起听筒。
　　
　　“四、四小姐……”是娆苒居的丫鬟
　　
　　“怎么了？”我忍住自己不安的感觉，问道
　　
　　“刚才、刚才，四小姐，七小姐她……”丫鬟语无伦次
　　
　　“七小姐怎么了？！”原本我强忍着不安，一听到她提起周苒便再也按耐不住
　　
　　“呜呜……刚才，江少爷把七小姐带出去了……呜……说去城南散步，我们拦不住……”丫鬟被吓哭了，却也表达清楚了
　　
　　嗵！话筒砸到墙上的声音
　　
　　我已经飞奔在走廊上。
　　
　　【为什么是这个时候！】
　　
　　【该死的江崇雨！一定知道了……难道……】
　　
　　冷静下来，召集了手头所有能够调遣的兵力，向城南进发。
　　
　　Z09仓库外，我带着手下的士兵和江崇雨对峙着。江崇雨手下只有一个人，周苒。
　　“叫你手下的人都进仓库里去！那里面足够大……然后，我们在外面好好谈谈……”他笑得猖狂，他在赌我对周苒的感情
　　
　　“你带他们进去。”我对副官下令。他赢了。
　　
　　“可是……”深知内情的副官犹豫着
　　
　　“放心，没事的。他就一个人。”我似乎很有把握。其实我完全没把握。他用周苒做赌注，我会输，输得很惨。
　　
　　手下的人都进了仓库
　　
　　“说说你的条件吧。”我沉着气说道
　　
　　“条件？你以为我是来谈条件的吗？你们都要死！”江崇雨面露狰狞
　　
　　“不要！不要伤害我姐姐！”周苒哭喊着“崇雨你不是答应过我吗？”
　　
　　“苒苒”江崇雨的语气突然变得温柔“对不起，上面的命令变了……所以我……”
　　
　　“不行！不可以！”周苒大哭起来
　　
　　我突然想到，自己之前曾经对周苒提到过一些……关于城南的事情。真是可笑啊！
　　
　　“周娆，我可以不杀你。但是你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江崇雨拿周苒没辙，思索了很久才说道“你要知道，我有很多同僚都死在你们机构。不过你毕竟是苒苒的姐姐……就当是网开一面好了。但是你必须离开这里，跟我和苒苒去隐居。”
　　
　　“哼，荒谬！”我不屑的冷哼道，这算什么？网开一面么？骄傲如我，是绝对不会妥协的！
　　
　　“那么只好对不住了！”江崇雨冷冷的说
　　
　　“放心，我知道怎么做。”我转身向仓库走去。成王败寇，历来如此。只是我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输了……
　　
　　背后隐隐传来周苒的哭喊。再见了，苒苒。只要你平安，只要你幸福……
　　
　　看到我进了仓库，士兵们开始骚动。然而我沉默着，没有回答副官任何问题。一些士兵开始向仓库外跑去，然而他们快不过爆炸的热浪。他们被掀翻，皮肤被撕裂。
　　
　　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师父，这就是你说的反正时间也差不多了么？一切都在你的预料中啊……
　　
　　脑海中，我看到了自己扭曲的脸，那么不甘、怨毒的表情。一瞬间，滚烫的恶魔吞没了一切。却将那表情烙进了我的脑海。
　　
　　醒来后，我进入了尉凌风的身体。貌似是狗血的穿越……不过，已经不重要了。一切似乎就要在这里结束。我会被杀，然后就真正结束了吧！
　　
　　闭眼等待死神的降临，却听到两声枪响。面带诧异的林伯和表姑丈一脸错愕倒在血泊中。
　　
　　“尉凌风……玲玲是池家亲生的孩子，我的亲妹妹。”池皓的声音低沉，一字一句直坠往我内心最深处……这是怎么了？
　　
　　“妈妈她怕人说闲话，说我们觊觎你们的财产，所以故意说她是捡来的。其实他们去乡下是为了待产……”池皓抬头看天，眼睛里浓重的哀伤似乎就要溃决。“伯母……你妈妈却一眼就喜欢上了她。玲玲小时候确实可爱，可这是她的不幸你知道吗？因为你一直对她猜疑！”
　　
　　“我爸爸他借了高利贷，被逼债……是我鬼迷心窍信了那两个畜生不如的想要对你家的财产分一杯羹。”
　　
　　“可是……不管你信不信，我真没有想过要伤害你或者是伯父伯母、大姐也是。你们对我们有恩……所以那次，我故意放了水却被他们发现了。铃铃也看出了端倪，拼命阻止我……”
　　
　　“知道这些，你会后悔吗？哈哈哈……我就是要让你在悔恨中度日！这是对你的报复……活下去吧……”复杂的情感终于溃决，池皓这七尺男儿难得落泪“以后，我们就在你的记忆中活着了。再见！凌风！”
　　
　　几乎在最后一个字吐出口的同时，在我的错愕中，枪响了。池皓也离开了我，离开了这个血腥的世界……
　　
　　快乐吗？
　　快乐是什么……我不快乐
　　为什么？
　　因为无法得到
　　如果你对这个世界心存怨恨，又怎么会快乐？
　　你连想要什么都不知道，又怎么会快乐？
　　对不起，我不了解
　　没关系，我们彼此陌生
　　
　　这就是，活下来的人必须要承受的业吗？
　　
　　仿佛突然终结了两段人生，我无力地颓然倒地。欺骗、猜疑、自欺反被欺吗？
　　
　　闭上眼，那段错乱的剪影又出现在脑海：池玲，周苒；池皓，江崇雨……
　　
　　【说什么呢，你只不过是把欠我的还给我了……而已】心里却还是很难过，难过的快要不能呼吸
　　
　　

　　
　　日暮？夕阳将一切影都拉的悠长
　　
　　“终于结束了啊！”高个的黑衣男子突然出现在面前
　　
　　我双目无神瞟了他一眼，不作搭理。
　　
　　他无所谓的笑笑，自顾自说道：“本来人间界的游历都是一次一个轮回的，可是这次失衡太多所以辛苦你连续经历三次轮回。除了第一次算是经历了完整的人生，后面这两段都没满三十岁……算是寿夭了。”
　　
　　“第二次轮回你是周娆，第三次是尉凌风。本来尉凌风这一生也要你从头来过的，不过为了赶时间，我替你走完了前面的二十四年”
　　
　　“这都可以替？”原本完全不在听的我，此刻却开始被吸引，心不在焉的吐槽道
　　
　　“现在跟你说什么都白搭。回去自己看吧……”
　　
　　“回哪里？”我已经无处可回了……
　　
　　“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