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雪菲讶异两人的来访,忙不送跌端茶送水,招呼殷勤周到。
“你可曾后悔?”秦姑娘看着忙进忙出的程雪菲突然问道。
程雪菲停止削苹果的动作,望向秦姑娘,眼里充满了哀伤和无奈。她低头说道:“我爱他,不后悔……可我原本是无私的,却令他痛苦……难道是我自私?”
一时无言以对。时间仿佛过了很久,秦姑娘才说道:“你没错。”
程雪菲正端上水果拼盘,听到秦姑娘说话,叹气说道:“何勇难道就错了?这爱来爱去的,又有谁错呢?大家都没错……这世道错了……”
这算什么?一腔热血换两人痛苦?对着这样一个心碎的女人,自己又能做什么呢?秦姑娘语塞,自己想要决断的事情得到了某种验证。可面对这样的结局,心里不免怅怅不甘。
自打秦姑娘从人界回来便一直闭门不出,当起了宅女。三天后突然带着一大包裹东西搬进了五石室,紫鸢和蓝铃不敢入室查看,只得在石室外附耳窃听:里面一直传出一些古怪的响动,有似陶土撞击,又似金石敲打,也听不出个所以然。一连闹了十日有余,除了何副每天将饭菜端进端出,其余人均不得见秦姑娘。
蓝铃担忧的说:“难道秦姑娘在人界受了感情的刺激才致如此?”
何副闻言,深深看了蓝铃一眼,意味高深莫测。
主人宅,手下人可不能闲着。该干的活儿还是要干的。三生饭店里里外外、大大小小的房间总是刚刚好能让傀儡和残灵们永不得歇。
这天却来了不速之客。早起的蓝铃刚走到画舫廊上,一声巨响和随之而来的冲天黑烟便叫她耳聋目盲了一阵。虽然看不见也听不清,尖叫声还是很好的将危险的警报传达了出去。十秒内,观天、何副、紫鸢、红莨还有满甲板的残灵和傀儡将这不速之客为了个水泄不通。
黑烟散去的有些慢——也难怪,三途河上空气流通不好。黑烟散去,一个黑乎乎的家伙出现在众人面前——以一个不大雅观的姿势摊开在应该是由他自己砸出的坑里。
黑家伙颤颤巍巍的爬出坑,一边拍着身上的灰一边哎哟呼痛。许久才发现将自己包围并且虎视眈眈的众人,不悦道:“看什么看!本王驾临把你们吓傻了不成?!”
蓝铃看得仔细,那黑家伙虽是人模人样,但竟生得遍体棕毛,金目獠牙。不由讶异道:“这难不成是猿猴精?”
岂料这三途河上虽无风,那黑家伙的耳神却生的贼好。听得有人乱评自己外貌,黑家伙怒曰:“本王尊相岂容尔等乱评!看本王不……”正要发作,却听一男声道“啊!这位原来是嗜嚐*天魔君!”(注:*嚐 cháng = 尝)
“哼,总算来个识货的!”黑家伙面露得色——虽然他黑,但表情很地道,生气是生气,得意归得意。在不在得瑟也是一目了然。
那出声之人是观天,此刻正暗笑嗜嚐天魔自比为“货”。黑家伙显然看不破观天微笑的高深含义,认为是对自己的恭谨,于是大大咧咧喊道:“秦真莲呢?还不快快给本王出来!”
何副皱了皱眉——竟然这样直呼主人名讳,这家伙真是不知好歹。上前道:“天魔君找我家主人何事?还容小的通禀。”
“诶?怎的如此麻烦?那秦女子不出来,本王杀将进去便是!”黑家伙说着露出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忽然又转身对何副道:“小子,本王识得汝!”
何副略一愣,道:“大王想必是记错了。”
黑家伙又凑近一步眯眼细瞧,道:“不会错!容貌可易,形质难改!啊……对对,汝乃……呃,诶?……忘了……”黑家伙想了半天,露出一幅沮丧模样。
“呵,大王确然记错……”何副话音未落,黑家伙暴跳道:“没错!本王只是想不起你小子叫甚……且慢!汝可曾告知本王姓名?嗯?快,将姓名道与本王!”
何副有些无语看着黑家伙脸上表情诡异而又快速的变化,对其言语却不知可否。
观天却在一旁插嘴道:“这位是何副总管。”
“何副总管?这算甚姓名?小子!你可是忽悠本王?”黑家伙不悦道。
此时紫鸢和蓝铃却也在一旁窃窃私语,好像大家从来都是称呼何副总管,却没人知道他原本姓甚名谁。观天看着何副,还是那高深莫测的笑。何副面无表情站着,似乎没有开口澄清的打算,气氛僵持不下。
“哟~我说是谁呢,引起这么大阵仗。原来是嗜嚐天魔君啊!大驾光临有何贵干?”秦姑娘的出现瞬间将僵局打破。她穿着飘逸的白色衣裙,淡妆轻描却盖不住黑眼圈和那副睡眼惺忪的模样。
“哼,若非得了你的召唤谁能找上这鬼地方?!”黑家伙嚷道。众人一听原来是秦姑娘请来的,立时作鸟兽散,该干嘛干嘛去。无数血泪的经验教他们学会千万不要和秦姑娘的事情扯上哪怕一丁点的关系——好奇心会害死人。
“呵呵……”看到“自觉”的手下们,秦姑娘不觉笑道“我也只是随意一试,没想到魔君大人真的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啊!”
“嘁,秦女子莫耍嘴皮。速速道来,找本王何事?”
“我可直说了。跟你借点血。”
“噫!又来?!”
甲板上,只剩白衣轻飘的秦姑娘和大惊失色的黑魔神。
作者有话要说:嘛……遍体棕毛为什么是黑魔神呢?脸黑吧……大概,哈哈
〖白·第十四章〗故人
天地间最初是一片混沌。传说盘古开天辟地,于是清气上升浊气下降,生阴阳而后成四象,渐渐地万物形成。而分开的天与地之间也有了人界、天界和魔界之说。
人界自是人类和万物生长繁衍的地方。人类若在有生之年得获仙缘,也或者自练成炁,便可飞升入天界。天界,也即是仙界,是得道之人的所在。若是欲成仙无缘,则在往生后进入轮回。这中间就会进过幽冥——不属于天界也不属于魔界,归属一直以来都存在争议的地方。
严格来说在这里进出的都是与天魔二界无缘之人的魂魄,所以当属人界。然而人界的佼佼者都飞升去也,于是这幽冥常年中驻守着的便只有冥帝和数量固定的部下。其实力对天魔二界不构成任何威胁,做的又是审判、遣散魂魄一类的辛苦活——虽然不耗费体力,但常年无休,且由于人手不够,退休也是不可能的事情。于是这苦差事都由幽冥形成之初的人马担当着,当然不排除偶尔有冒失鬼的加入……
天界自由玉帝为最高统帅,众仙依次皆有官衔座次。整个天宫歌舞升平,气氛祥和。魔界却是大不相同:其来源本是人间阴厉之气又或是好战嗜杀之魂,死后既不甘入轮回也无法登得仙宫,于是便召集魔物在混沌解开后的阴暗处自占为王。然而其生性残忍好胜,是以魔界三天一挑衅,五天一大战。各路魔王各显神通,众小妖、魔物冲锋陷阵,打打杀杀不得消停。
魔界闹腾了近千年,终于能死的都死光了。剩下些残兵败将,也被势力强盛者俘获,随即吞并。最后魔界剩下三大魔王:最暴力最嗜杀的炎魔神君广刹,喜好生吞活魂的嗜嚐天魔君密罗多以及能够魅惑人心的魔魅神君处陵。这三位魔神君各自割据,互不侵犯。消停了三千年,魔界势力逐渐强大。但三位魔神君心里明镜似的,这只是休养生息,来日再战。不过虽说来日方长,这一来也已经三千年了,炎魔神君似乎有些按耐不住,与嗜嚐天魔君交壤处冲突不断。
天界从来不关心魔界的侵扰问题。很明显,那些家伙会自己解决数量过剩问题。一般市面上所说妖魔横行,造成人界伤亡,这些都是小问题——对比妖魔们自相残杀,简直是小巫见大巫。所以稳定的天界总是强过魔界的,至少是略强。在魔界大战后,更是强到一个喷嚏就能让其消散的程度。
所以玉帝从不挂心坊间流传的所谓仙魔大战。倒是天界的仙人有些超量不得不让他心生烦扰,是否借鉴魔界的裁员手段,一直是他脑海中盘旋着的议题。结论是:若非得以……(省略千字)。然后又想:还好张良将那先天八卦改的没几个人看得懂,几千年来飞升人数锐减……
天界的玉帝困扰于人口,啊不,是仙口增生的问题。魔界的神君们困扰于战与否的问题,到底是在沉默爆发前爆发?还是在沉默爆发后消亡?在这事关生死存亡的时刻,嗜嚐天魔君收到了契约者的召唤,来到人界。
就在快要到达的那一刻,密罗多突然发现契约者所在的位置并非人界,而是三途河。而且就要落下的地点有很强的结界,将一切法力革除。于是在毫无准备的状态下,嗜嚐天魔君大人华丽丽的被剥夺了魔力,露出了原型,在下坠的加速度作用下迫不及待冲向三生画舫甲板的怀抱……
五石室内,密罗多不停抱怨着三生饭店诡异的结界。
秦姑娘但笑不语,静静看着眼前的黑家伙唾沫乱飞。“我说!本王此番忒没面子,若是让外头那些个知道岂不白白看了笑话?”兜了半天终于说出了最在意的事情,秦姑娘不用问都知道“外头那些个”指的是炎魔神君广刹和魔魅神君处陵。
“他们不会知道。”秦姑娘打了个哈哈道:“还是快点办正事吧!”说着衣袖里抖出一把明晃晃的刀子,于股掌间细细把玩起来。
“且慢!”密罗多紧急叫停——刚才自己一直试着促发魔力,却毫无进展。看来此处的结界确实了得,竟能将自己的魔力封个滴水不漏。“在此地被这丫头杀了也未可知。早知道当年就一口吃了她,也不会落得这般窘境……”密罗多小声嘀咕着。
“喂,我听见了啊。”秦姑娘好笑的看着他,这个密罗多虽是魔神,头脑却简单得很。
“啊!非也!本王的意思是……呃,那,汝怎知外头那些个不曾得知?”终于憋出一问,却无法扭转劣势,只是拖延些时间罢了。
“哎。”秦姑娘叹气摇头,表示这问题很幼稚。“你也觉到这结界了吧?外头的人是进不来的,我这的人不出去,又有谁会知道?”
“那……汝也不出这画舫?”
“就算出去了也没必要说啊!”秦姑娘叹道“好吧,就当我应承你了。此事绝不外扬,行了吧?”
“那……”
“还有问题?”
“没了……”
“好!”秦姑娘将刀子递给密罗多,道:“你先拿着。”
密罗多接过“凶器”,考虑要不要先给秦姑娘来上几刀——放别人的血总比自己被放血要好啊!才想着,便听秦姑娘说道:“这三生饭店呀,全凭我一念控制着。我想让这边房间变大些就能变大些,要是哪天觉得走廊长了,动个念头就能让距离缩短……”说着,密罗多眼睁睁看着对面缀着铜镜的墙壁突然朝他们俩移了过来。
【难道刚才我又不小心说漏嘴?不会吧……】密罗多想着,赶紧把嘴捂上。秦姑娘好笑的看着他此地无银的动作,继续明目张胆的恐吓:“我这虽不是什么天庭、魔殿,但好歹是个安身之所。要是谁上了我这画舫,坏了我这儿的规矩可是不行的。家有家规,必须严惩……天魔君你说是吧?”眼神凌厉,透出话外音:就算我这儿去了个人什么的,外头也不会得知。
“是……是啊……呵呵呵。”密罗多小心翼翼将刀子收好——他不想这么无声无息的就去了。
秦姑娘满意的点点头,从墙上取下一面海兽葡萄镜,念动心诀,那镜上流转起淡淡的光辉。片刻功夫,一只剔透的冰壶出现在她手上。此壶名为“流光”,是秦姑娘用来储存液体的容器,以北冥湮冰为材料,可以保持所藏之物形质不变。取这名字的时候观天极力反对,说是感觉里面的液体都会流光光。何副却说此名取意“五色流光”,很符合北冥湮冰通透的感觉,极赞。
“此物名为流光,将血注入即可。”秦姑娘将壶递上,简单解释道。
“流光?”密罗多明显怵了一下,吞了口口水道:“诶……莫非是血都流光?”这壶虽小,可谁知里面是否暗藏乾坤?
“呵呵,不然。”秦姑娘掩着嘴脸,偷笑道:“只取一些便可。我这是要布阵用呢,阵仗不大,一壶足矣……” 又出言安慰:“放心,不会让你有事的。怎么说我都和你立下契约,约人怎能加害契主?”
“诶!怎地又是布阵!”密罗多听到只取一壶,于是认命乖乖放血。以前也有过这样的状况,难道这女子一到布阵就要放自己的血?密罗多哀怨的想着。
“劳烦天魔君了。”秦姑娘满脸堆笑,活似逮住冤大头狠斩了一笔的奸商。
一壶血很快放满了。秦姑娘满意的看着冰壶里色泽醇厚的鲜血,赞叹道:“真不愧是魔王级大魔神的血液,色泽、浓度都刚刚好。那些下等魔神的血液就不行了,不是太浓稠就是太稀疏。有些甚至还有浓烈的腥腐气。魔物的就更不要提了,各种颜色都有……”
“难道这些魔神魔物都曾被汝生擒验血?”密罗多问道。
“是啊!”秦姑娘回答得很爽快“这几天试了不少,都不满意。后来想到跟你签了契约的,就试着召唤了一下,没想到真成了!还是小密你厉害啊!”
“小密?”
“是啊,昵称!你帮了我的忙,所以给你换个亲切一点的称呼。”
“本王与汝,乃是契主和约人的关系。关系一旦成立,那契约上的好处本王是不会放过的!”密罗多语气颇为不快,出言提醒道。
“啊,随便你。不过在我这儿还是不要老惦记这些的好。”秦姑娘笑笑,一句平常的话便教密罗多嚣张气焰全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