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绳……”自己一人苦恼也不会有进展,严天河决定冒被钟绳笑死的危险接通了钟绳的电话。
“同时喜欢上了两个李旭?”不愧是钟绳,可以在短时间内从严天河语无伦次的话中摘出了核心内容,“那有什么可苦恼的,两个都要不就行了?反正他们都喜欢你,又长得一样。”
“钟绳!”
“好好,我当然知道你是什么意思,”钟绳放弃与严天河开玩笑的心思,“你要是能脚踏两船,还用和李旭僵持到现在?你必须选择其中一个?”
“……”默认。
钟绳叹道:“你还真是死心眼,难道这是非选择不可的事情吗?”
“……?”严天河愣住。
“他们有区别吗?”钟绳笔直的语调直截了当地插入了重点。
“……那个,”严天河犹豫地说道,“我觉得,本质上是一样的,只是感情的表达方式不同——都是拼命利用假象想把真正的自己隐藏起来。”
“但是他们都在强调自己是独立的个体。”钟绳说道,“现在的李旭在这方面表现得尤为明显,第一次遇到他时便感到了他在用全身的力量说,‘我是我,我和那家伙不同’。”
“钟绳……”
“嗯?”
“你好厉害。”
“只是局外者清罢了,”钟绳缓缓问道,“你更喜欢哪个?”
“哈?”
“既然非要选择不可,一般是选那个喜欢得多一些的,不是吗?”
“话虽是如此,可是……”
“难以取舍?”
严天河沉默。
“你……”突如其来的电话铃声打断了钟绳,“等一下,我手机响了。”钟绳迅速接起了电话,一听对方的声音,她只剩下了无奈的分——是李旭。
“你说严天河会选择谁?”李旭问钟绳。
“你快点选。”钟绳催严天河。
“两个都喜欢。”
“她好像选不出来。”钟绳回答李旭的问题,然后让严天河选爱自己多一点的那个。
“他们,不分上下。”严天河也委屈。
钟绳无奈,只有问李旭,两个李旭中谁喜欢严天河更多一些。
“……没有差距吧。”
“你能接受对方的一切?”钟绳同时向两人提出了千古以来的经典问题。
“能。”都是同样经典的回答。
这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李旭你赶快想办法把你的双重性格治好,然后约严天河出去,”钟绳下达旨意,“严天河,你老老实实地给我在房间里呆着,不许胡思乱想,李旭来接你的话不许拒绝,明白了吗?”似乎有些怒了,“受不了你们俩,竟然会同时来找我。再磨蹭下去我会把你们关到一个房间里直到发生关系为止!”气汹汹地挂断了电话。
“这家伙怎么比长老们还狠?”李旭坐在树上不解地道,突然折了根细小的树枝射向了不远处的影子,“离我远点儿,偷窥狂!”随着一声惨叫,一个人跳出了灌木丛迅速离开了李旭的攻击范围。“喂,怎么办啊,就这样下去她不会接受我们中的任何一个,”李旭对另一个自己抱怨,“她也忒倔了些。”
——不倔的话就不是严天河了。——
声音的主人倒是显得悠闲。
“有对策吗?”以为对方有什么妙着了。
——没有!——
语气突然加强,火气还不小。
“就这么呆着?”
——……你现在就闯进去的话八成会被打翻!——
“……那还是先呆在这儿吧……不对!!”李旭突然敏捷地从粗大的树枝跳下,“她明天开始放假对不对?!”
——对。——
“咱俩都是白痴!我现在就和长老说去,我也要休假!!”话音未落,少年已向目的地飞奔而去。
浩荡的大海吞噬了夕阳最后的余晖,海风携带着夏日特有的气息穿过杨和柳日渐成熟的躯体——不只是身体,心灵也正在脱下少年的狂妄,换上成人的服饰。
比起三年前的她,现在的杨和柳改变了许多。
或许人类真的是善变的动物,或许是母亲的死换取了女儿的成长。
杨和柳捡起一块石子,奋力将其向远方投去。石子划出优美的抛物线落入海中,微小的水花未待出现便被没入了海浪之中——就像杨和柳的初恋,未见火花便消逝于空气中。
幽幽的叹息从少女可爱的双唇流出,如晚霞退去时慌忙抛下的媚眼。
杨和柳嫉妒严天河,从听到她的存在的那一刻起。严天河轻松地做到了她无论怎样努力也无法办到的事情,轻易得到了那个人的心。
杨和柳心中不平。
但同时她也知道这是自己的愚蠢与无知所导致的。他的眼光独到,初次见面时便对那个女孩另眼相待,像自己这样蠢笨的人根本不能在他心中留下任何痕迹。
“吴碇,我是不是很蠢?”杨和柳平静地对悄声站在自己身后的男生说道。
“……”吴碇沉默,因为不知应怎样回答。
“你知道吗,我其实一直在内心中强烈地嫉妒着严天河,”杨和柳自言自语道,“自从那天……得知1号机选择了她的那天起……你早就发觉了?”见对方默默地点头,杨和柳无奈地笑道,“人最不了解的果然是自己呢,我自作聪明,以为自己有多么了不起。”
“你很棒的!”吴碇不禁大声说道,“你真的很棒!一点也不比严天河逊色!”
“你不用安慰我的……”
“我没有安慰你!”吴碇努力想让心上人振作起来,“每个人都有他的可爱之处,你当然也不例外。你虽然无法驾御1号机,可我们之中除了严天河以外谁能驾驶它呢?即使李旭也不行!你很优秀的,为什么对自己突然没有了信心呢?我认识的你向来是充满自信的,不是什么依仗父母的权力狐假虎威,而是以自己的力量满怀信心地站在所有人面前!”
“吴碇……”
“我、我没有李旭那样的美貌,也没有他那样优秀的头脑,根本配不上你。但是……但是我真的,真的喜欢你很久很久了!!!”倘若想知道什么是“面红耳赤”,请参考现在的吴碇。
清晨的阳光般亮丽的笑在女孩的脸上迅速铺展开了。
吴碇明白了杨和柳笑容的含义。
下一个瞬间,女孩被男孩深深拥入怀中。
“说实话,你真的比严天河漂亮,”过了良久,少年对恋人如实道,“不过,在我心中,你不但比她漂亮,甚至比世界上的任何一位女性都美丽。”
“这个我爱听,”杨和柳笑道,“我想,明天早上严天河就会忘记今天的甜蜜,在心中说无数次‘最讨厌李旭’了。”
“为什么?”
“因为李旭一定会把她期待已久的假日变得精彩绝伦。”
“为什么我要和你这个家伙一起度过我难得的休假?”严天河生气地对身边的少年说道,“难道你就想不到其他合适你自己的地方?”
“这倒要请教严小姐了,不知什么样的地方合适我呢?”李旭笑眯眯地道。
“原始森林。”
“……我那么像原始人类吗?”
“也不知是谁成天在那里叫唤,说人类的住所太乌烟瘴气。”
“我可不想把珍贵的时间浪费在驱赶虫子上,”依靠基因工程而诞生的完美的面孔上出现了喜欢恶作剧的淘气鬼的微笑,“但你坚持的话,我保证你不出房间就能天天看到各种罕见的虫类。”
“……想再死一次吗?”对付这个家伙时她从不食言。
“不想,因为很疼。”亲身领教过搭档的厉害,李旭仍在轻松地笑着。
除了严天河一人,现下的头等舱中的所有人面对李旭的容貌均无一幸免“遇难”,即使是身经百战的空中小姐也未能完美地保持住她专业的微笑。没有办法,谁叫李旭是由精心挑选过的基因拼凑出的“完美”的人类,并且现在控制这副身躯的人不是原来那位不喜张扬的李旭,而是以观看他人惊讶的表情为乐的李旭呢?
在心中无奈地叹息,严天河将视线转向了窗外无垠的碧空。那天突然接到命令,说可以出来玩几天,于是她立即收拾了简单的行李带着诸位小姐的购物单登上了飞往故乡的航班——按照钟绳的方式形容当时的严天河就是,“高兴得即使是杨和柳的请求也能爽快地答应”。
是的,本来一切都是很好的,非常非常顺利——直到得知李旭也要与自己同行的那一刻为止。
倘若是引爆4号机自杀前的李旭做伴,严天河绝不会如此生气,甚至会高兴。但现在的这个不同,这个既没有以前的李旭的绅士风度,也没有其特有的令严天河放松的温柔的静。他以惹严天河失常为快,只要站在那里就能惹来无穷的麻烦,并且可以心安理得地给他人增添无数的烦恼。
严天河已经想象出身边这个惹祸精出现在普通街道上时是个什么样子了,真是不懂长老们竟然准许他离开学校。“但关键是为什么非要跟我出来,”严天河在心里反复嘀咕着相同的问题,“我要去的地方毫无地方特色,只是随处可见的现代城市而已。”其实心中早已有一种解释,但固执的她自动将其视为空气。
李旭优美的唇间浮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诡异的笑,明亮的双眸闪烁着狡诈的光芒,如果他在这短短的数日间没有干出什么好事,那么世界末日已经站在家门口了。
与所有的现代都市相同,严天河成长的地方同样充斥着现代人的紧张与懒惰。大量的外来人口占据了城市总人口的三分之一以上,全国各地的口音与血液流浪在街市的每个角落。自古生活于此的居民的语言已经开始逐渐消融在巨大的人口旋涡中,普通话与普通教育教材中规定的外语正在冲击着本地方言,外来的生活方式也给予了古老的生活规律几乎致命的重击,但想彻底将其代替可能还需要漫长的岁月。
在这个曾经被外来侵略者肆意毁坏的古老城市中已经找不到当年的疮痍,甚至连那些为保护家园而殉国的勇士们的纪念碑也无处可寻。悠久的古建筑被快速拔地而起的高楼大厦埋没,被指定为文化遗产的历史的留念也会在“利益”二字中灰飞烟灭。迅速、疯狂、略显畸形地发展着的城市盲目地追求着金钱,几乎忘记了人性的脆弱与过去的血泪。
这里是普通而典型的现代都市。
她本应在这里诞生、成长,度过普通、平凡的一生。
但她没有。
她离开了这里,离开了原有的一切。
为什么要回来?
是留恋吗?留恋自己曾拥有的过去。
放下行李,严天河首先要做的就是完成小姐们布置下来的“重要任务”——购物。“正好,你也来吧,好歹能当个拎包的。”拽上对“疯狂购物”没有丝毫心理准备的搭档,严天河挽起袖子开始了女人与商场之间的战争。
“女人是世间最可怕的动物。”这是王博常挂在嘴边的话,李旭从没有认真地听过他的话,更没有当过真——直到认识了严天河如火的一面。
“……还有多少?”瘫在光滑的木制椅上,李旭无力地问道。平日的高傲与自信已经被抛到了遥远的彼方,即使让孙悟空翻上无数个跟头也追不回来。
严天河认真地检查了一遍购物单,叹道:“算你运气好,今天的任务到此结束,可以去你想去的地方了。”
哪里还有四处闲逛的精力,连话都懒得说,李旭现在只想赶快回到旅馆大睡。
看出李旭已经被折腾得差不多了,严天河心满意足地品着清爽的柠檬茶。她大可分几次将物品购齐的,但在看到李旭理所应当地收集着女士们爱慕的目光的瞬间,她启动了对李旭的惩罚计划。不过似乎是有些干过头了,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哎?爸,那边的人是不是有点儿面熟?”一个初中生模样的男孩儿拉了拉父亲的袖子,用手指指向那对惹人注目的男女。
刚才还在和妻子谈笑的严茼顿时僵住了。
被时光之流磨去了大部分光芒的眼睛盯在了那略显消瘦的少女身上。
——我的女儿!——
“你怎么了?”严茼的再婚妻子察觉了丈夫的异常,“……那不是严天河那丫头吗?”不快的表情迅速聚集在不知涂了多少层化装品的中年妇女的脸上。
“我过去一下,你们先回家去。”严茼甩开妻子阻拦自己的双手,径直走向三年未曾谋面的女儿。
突然,异常强烈的视线挡住了严茼的去路。
刚才还懒洋洋地坐在女儿对面的少年如遇到此生最痛恨的仇人般盯住了他。
可以用“清丽”来形容的少年,但绝不柔弱。无底的双眸中沉淀着与年龄不符的凄凉,却散发着金秋的灿烂与多姿。优雅的四肢在炫耀着自己的完美与不羁,与现代汉人稍具差异的面孔上有种本应早已湮灭了的古典美。
守护少女的忠诚的骑士。
背对着来客的少女敏锐地感觉到了搭档散发出的杀气,有条不紊地回首而望。
严茼仿佛看到了当年的严敏。
明亮的眼睛,对,在平凡的脸上惟一闪耀着的珍宝。与过人的美貌不同,那是久经时光的磨砺也不会失色的宝石。
如果严敏是珍珠贝,那么严天河就是她惟一的珍珠。
“……天河……”,干涸的咽喉慢慢挤出父亲对女儿的思念,“你……我……”
少女在不慌不忙地等待他的下文。
用她不会照出任何事物的双眼将他直视。
李旭则端坐,宁静地观望着。
即便是时间也愧于打扰他们,绕道而行。
打破沉默的是严天河。“李旭,你不是累了吗,先回去吧。”虽不是命令的口吻,但没有丝毫的让步,“回去前我会给你打电话的。”
向无人注意的角落招手,立即有两名黑衣男子前来毕恭毕敬地将堆积在那里的行李送往他们的暂驻地,临行前更不会忘记向严天河敬重地行礼。
起身,欲言,又止;李旭的人离开了,心却未去。
局促地坐在适才少年的位子,严茼不知应从何谈起。女儿显然是在等待自己的解释,可面对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