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之大,何所不容?
陈也、旭若儿、海日楼主、展厉风、叶隐之……
还有反复无常、善恶难辨的火云!
何所不容呢?
罢了!
洛战衣转身离开。
第九十四章 云变
从山坡上向下俯望,只见旌旗密布,数百名官兵团团将火云火飞二人包围。起初洛战衣有些茫然,随后就明白了。原来为首的人不但有铁兵和陆烈风,竟还有一个气度雍容的锦衣人,却是他多年不见的叔叔张辅。他的身旁是一个女孩骑马而立,正是那日决然而去的叶小含。
洛战衣恍然,怪不得那天小含在他耳边说“一定要等我回来”,原来她竟不远千里地去找张辅求助。想及此,洛战衣又是怜惜又是感激,还有一份愧疚。小含那么娇弱的身子竟为他孤身一人奔波千里,受了多少苦楚不问而知。
铁兵沉默着没说话,陆烈风却谄媚地指着火云向张辅说:“公爷,便是此人陷害洛星主,幸亏洛星主洞烛机先,才得使这帮贼子无所遁形。”
张辅“哦”了一声,目光不在意地往火云那边转了下,话却说给铁兵:“铁大人,也幸亏你明察秋毫,与战衣联手作战,才能使真凶不致逍遥法外。”
铁兵想笑一下,但那笑容却有些发苦:“公爷,谬赞了。”他根本不清楚英国公此来的目的是什么!更不知道火云的身份到底是真是假?案件越来越复杂,根本是他当初所预料不到的。那天陆烈风说出命他下毒的钦差就是火云的时候,铁兵当时就傻了!这件贡物被劫案远非他想象得简单,恐怕也不是他能管得了的。但谁让他已经淌进了这潭混水中,现在只好听天由命了!
英国公微微一笑,转向了火云:“可是你与叶隐之合谋劫取贡物,事后却嫁祸于洛战衣?”
火云却自在得很,他不慌不忙地踏前一步:“公爷,其实小民也是被人陷害,真正的主使者另有其人。”
英国公眼光一闪:“你来说说看。”
“宋雪离和洛战衣确实遭人陷害,但陷害他们的人不是我,而是陆烈风陆大人。”
陆烈风一听这话急了:“你胡说!公爷,我冤枉呀!明明是他指使我……”
火云冷笑了一声:“这话就奇怪了,我火云一介平民,凭什么指使陆大人?陆大人又凭什么会听我的话?”
“你!”陆烈风急得面红耳赤,但又不能说出自己是因为看到圣上的密旨才行事的。此时此刻,他真的是后悔莫及,但更怕自己会成为第二只代罪羊……
火云不理他:“公爷,朱潜和霍病已经畏罪自杀,朱潜临死前写下了一封血书,上写着”陆烈风受赃银五万两“,请公爷过目。”说着,就递上了一块写着血字的白布。火飞纳闷地看着那封血书,他怎么没看到朱潜什么时候留下了血书?
英国公接过血书仔细看过后,点了点头。陆烈风却是冷汗涔涔,哭丧着脸叫:“公爷,下官冤枉呀!”
就在这时候,一只白鸽从空中飞落到英国公的下属李梦手中,李梦李将军从白鸽腿上解下一封信。英国公吩咐:“读。”
李梦大声道:“公爷:属下万湖在陆烈风陆大人府中搜出一个木箱,内有纹银五万两,并另有叶隐之行贿书信一封,意为陆大人帮其劫到贡物,赠谢银五万。”
陆烈风吓得魂飞魄散,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喊着:“我冤枉呀!这分明是栽赃嫁祸呀!我从来没见过叶隐之,我全是听了火云……”
“住口!”英国公冷冷地打断他,“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想狡辩!来人,将陆烈风拿下候审。”
在坡上旁观的洛战衣轻轻摇头,他当然知道陆烈风是冤枉的。劫贡物的罪名不小,若陆烈风真被定罪恐怕性命不保。虽然自己与他素来不和,但此情此景,也不能只坐壁上观!于是,洛战衣立即腾起身形向坡下掠去。他长衫飘飘,神采超卓,落在这青山绿水之间便成了一幅夺人神魄的图画。
可是,洛战衣落下后却犹豫了,他该说什么呢?虽然不想看陆烈风被冤枉,但他更不愿火云有任何差池。
陆烈风情急之下正看见洛战衣,他恼恨之下,竟大叫道:“公爷,其实洛战衣也是和叶隐之一伙的,劫贡物他也有份……”
洛战衣闻言挑了下眉,火云却上前狠狠地给了陆烈风一巴掌,陆烈风被打翻在地,然后就晕了过去。
英国公立即佯怒道:“火云,你什么意思?”
火云淡淡地道:“相信公爷不会喜欢听疯狗乱吠的!”
一直不说话的铁兵终于点了下头:“公爷,洛战衣确实和此案无关,下官敢以性命作保。”
叶小含一见洛战衣就已经跳下马背,这时更忘情地奔了过来:“洛大哥。”
洛战衣快步迎上,接住她的身体,将她紧紧地拥向怀中:“小含,你受苦了。”
叶小含把头埋在他的胸前,久久地不说一句话。过了一会儿,才听见她低低地一声呜咽。
“小含。”洛战衣心痛地抬起她泪痕斑斑的小脸,“你怎么了?我知道,你一定受了不少委屈,是洛大哥不好!”
叶小含用力摇着头:“不,小含没事!我是太高兴了。你不知道,那天在府衙里看到你戴着锁链被人冤枉的情形,我好恨!好伤心,也好无助!我不明白那些人为什么黑白不分,善恶不辨?我当时只有一个念头,怎么样才能还你的清白?不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要努力为你讨回公道。但我太没用了,我什么也不会,但我还知道你有英国公这个叔叔,我就去找他了……”
洛战衣抚摸着她的头,感动地说:“小含,你做的已够多了,其实,洛大哥当时是另有计划的……”
叶小含点头:“我都知道了!铁大人已经告诉我了。所以,我才好高兴!原来你是故意的,而你的朋友铁大人也一直都信任你,我怎能不高兴呢?”
“小含,你不怪我瞒着你吗?”
“不,怎么会呢?只要洛大哥没事,小含什么也不在意的。而且小含也明白,我什么都不懂,万一坏了你的计划怎么办?现在这个样子便是最好的了,小含还有什么可怪的呢?”
“小含!”洛战衣情不自禁地再次拥她入怀,他真的再无所求了!此生此世,有小含相伴便是最好了!上天已经太过眷顾他了!在这一刻,他早忘了世人对他的不公,忘了他满腔热血换来的唾骂声,忘了他一心为人却得来了恶名。多少怨,多少恨,多少不甘都已随着风烟散去,凡事付诸一笑了,不是吗?
洛战衣已经拥有了叶小含,这已足够!
火云望着紧紧相拥的两人,一声长叹道尽多少失意,多少落寞,却只能随着落叶卷进了轻风。
谁也不知,这是他一生的遗憾。
第九十五章 莫愁
水西门外莫愁湖。
湖中正是荷花盛开的时候,田田的荷叶延伸远去,娇荷从碧绿的叶浪中擎出,嫣然而笑。露水盈盈,流光点点,风吹荷叶随着两位佳人的翠裙一起翻飞。
张小柔兴致勃勃地指点着周围的景致给叶小含看,叶小含虽然面含浅笑,但若仔细观察,便可发觉那淡淡的笑容中带着一丝勉强。
她们所在的地方是湖心亭,就在郁金堂西侧,高耸于屋顶上,可以把整个莫愁湖尽收眼底。亭子荡漾在粼粼碧波之中,水影映照,更显精巧玲珑。
洛战衣就站在她们对面,却是向着湖面,看着水中游鱼倏忽来往于白云青天的倒影之上,他的心却感受不到那种悠然淡远的意趣。贡物被劫案虽然结束了,但火云竟然失踪了,他到底去了哪里?
七年了,火云进天星院已经七年了,多少往事与情谊都堆砌在这七年中,那么牢固,以至于洛战衣早忘怀了火云对自己的背叛。火云,无论你犯下什么过错,但那都已经过去了,你为什么要选择离开?
他身边的火飞更是愁眉不展,望着远山发呆!哥,你千万不要回去那里呀!
张小柔终于注意到了洛战衣的心神不属,她走过来,重咳一声以引起洛战衣的注意:“表哥,你这个人是不是专门生下来败人兴致的?”
洛战衣当然明白张小柔是怪自己冷落她,叶小含赶忙过来拉着张小柔的衣袖:“小柔姐姐,你别怪洛大哥,他真的不是故意的。”
张小柔气哼哼地说:“他这人呀,是最没良心的!用我的时候,甜言蜜语地哄着。利用完之后,就对我不理不睬了。上次就是,明明答应陪我去游黄鹤楼,事后他却不认帐了。这次来应天府,难得他良心发现来英国公府看看我,现在却做出这么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早知如此,我就不来了。”说完,就恨恨地白了一眼洛战衣,却满脸堆笑地对着叶小含:“还是表嫂好,以后我只要你陪就好了。”
叶小含小脸腾地变红了,羞窘地说:“什么……表嫂,你快别乱说了。”
“咦!我哪有说错?”张小柔故意强调,怪有趣地看着叶小含局促不安的模样,凑上前去:“小含,哦!那你说,我什么时候称你表嫂呀?”
叶小含脸更红了:“你别瞎说了,小柔姐姐,其实我有件事想问你的。”
“什么事?你尽管问。”
叶小含看了眼洛战衣,才转向张小柔:“小柔姐姐,你见过一个叫火云的人吗?”
火飞立即望这边看,洛战衣也是意外地看着叶小含,原来她早知道自己在想什么?甚至猜出了自己约张小柔出来游玩的目的。
张小柔想了想:“从来没听过这个名字。”
叶小含忙说:“你再想一想,他爱穿淡红色的衣服。”
张小柔突然大叫:“你说的不会是那个小云吧?”
“对呀!就是他。”叶小含兴奋地点头,“你知道他现在在哪吗?”洛战衣和火飞也紧张起来。
张小柔摇头:“我不知道。我还是四年前见过他一面,他来找我爹,我爹就叫他小云。但那人骄傲得很,见我都爱理不理的。后来我向爹询问,爹竟然警告我以后不许问小云的事,哼!有什么了不起的。”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张小柔的神色间却隐隐藏着失落和惆怅,看来这位精灵淘气的郡主似乎对火云念念不忘呢。但她马上又丢开这些,拉着叶小含向亭下走:“我们别说那个气人的小云了!我把表哥小时候好玩的事讲给你听……”
洛战衣正要跟上去,火飞却在这时拉住了他,好象是刚刚有了决定:“星主,有件事我一定要告诉你,我哥他……”
但没等他说完,洛战衣就打断了他:“好了,火飞!不管你要说什么,都已经不重要了。”
火飞不解:“可是……”他必须把火云的真实身份告诉洛战衣,他不能也不忍再欺骗星主。
洛战衣遥望着远处的山影斜飞:“我相信,火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所以,无论曾经发生什么,有一点永不改变!他是火云,是你的哥哥,也是我的……”他收回视线,凝视着火飞,才吐出两个字:“兄弟!”
火飞怔住了,突然之间他竟有种大哭一场的冲动!哥,你可听到了?星主其实早已原谅你了,他从来没有记恨过你!心中纵有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为火飞口中无比感激的两个字:“谢谢。”
洛战衣用力握了握他的肩膀,豪爽地笑:“兄弟之间又何需这个谢字?”
火飞眼睛顿时变得亮晶晶的,是呀!他们是兄弟!多温暖的字眼!它包含的不仅仅是亲情,还有那无法言传的信任和体谅,多少遗憾,多少不解,多少愁怨,全已化解在这两个字中了。
兄弟,多好呀!
可是,遥遥传来的一声惊呼打破了眼前的宁静,而且像是张小柔发出来的。洛战衣和火飞毫不迟疑地向声音来处奔去,却只见一池荷影,林木寂寂,叶小含和张小柔却不知去处。
洛战衣想不到在这平静秀美的莫愁湖又生意外,他心中迅速地掠过几种可能,最后决定他与火飞两人一人向东、一人向西分头寻找,一个时辰后重回此地会合。
洛战衣是沿着向西的一条小径去的,越走越是荒凉。偶尔见到的几棵树木也给人分外萧疏之感,和莫愁湖的悠远秀丽简直是天地之别。而且随着地势愈偏,愈感寥落,甚至隐隐之间还伴随着一股肃杀之气迎面扑来。
前面是一道陡坡,洛战衣一边往上走一边注意着周围的动静,就在他目光缓缓地由南向北移动时,突然就定在了一个点上,随后一种沁骨的寒意流遍全身。
坡上生着一棵高大的银杏树,斜伸出来的枝干上吊着一个人,她的双臂向上,两个手腕被绳子紧紧缚住,悬挂在那里,赫然就是叶小含。她的脚下,也就是坡下的地面上竟耸立着近百支竹剑,它们密密麻麻地排列在一起,青白色的尖刺闪着幽幽的冷光,绝对可以随时嗜血夺命,光看便有毛骨悚然之感。但真正令洛战衣心惊胆跳的是,捆着叶小含的绳子折过树枝握在了一个人的手中,那人是珠玛。只要珠玛的手一松,那么叶小含的下场可想而知。
这些还不够,金黄色的银杏叶下一个风姿绰约的女人款款而立,她神色复杂的凝注着洛战衣,原本勾魂的大眼中却满含恨意,却是多日不见的旭若儿。此时旭若儿手持软剑,剑身挂在了正被绑在树干上的张小柔颈侧。此情此景,除了威胁以外再也没有别的可能了。
洛战衣知道眼前最重要的是保持镇定,他缓慢之极地向那边走去,脑子里却飞快地转着念头,该怎么应付这种局面?也就在他刚刚踏近,旭若儿便已经冷冷地开口了:“洛战衣,你可以停下来了。”
洛战衣闻言停下了脚步,不去看叶小含也不去看张小柔,只是看着旭若儿:“旭若儿,我最后说一遍,海日楼主是叶隐之所杀,毁你海日楼的却是官府,希望你能明辨是非。”
旭若儿嗤笑一声:“洛战衣,你以为把所有罪过推给死人我就无法证实了吗?当时峰顶只有你和展厉风,而我娘死于剑下,这是千真万确的。另外,那些黑衣人分明是随你进入海日楼,并衬我娘不在时将我海日楼付之一炬!洛战衣,事实俱在,你若再狡辩便枉称江浙三省之尊!”
洛战衣沉着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