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小含的一番话听得洛战衣震动不已,他凝视着叶小含,心里的感动和感激再难形容。江湖上强加于他的言论,他百口莫辩,也无力去辩。就是他天星院属下,也慑于他的残忍狠毒之名,在面对他时都是战战兢兢,提心吊胆。所以,洛战衣越来越不愿意召见下属,除了身边的四位院主外,他很少亲自面见谁,行走江湖时更不愿暴露身份。也因此,真正见过天星之主洛战衣的人简直少得可怜!
但越是如此,江湖中的谣言也越盛!逐渐的,连洛战衣自己都开始怀疑,他是不是真的在无意中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
到了现在,洛战衣已经习惯了自己的“凶残歹毒”。
可是,眼前的女孩却愿意与这样的“洛战衣”同生共死!他们今天才刚刚相识呀!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又为什么如此肯定她自己的判断?她说在自己的睡梦中知道了一切,这又是什么意思呢?
不管是什么原因,洛战衣却已暗下决定,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让叶小含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第二十七章 一笔风云
叶小含坦然地面向石湘:“如果你们要趁人之危,不妨现在就动手!不过,无论你们有什么理由,我都会鄙视你们!另外,你们也可以把我杀掉,这样就不会有人知道,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人曾经做过多么卑鄙的事!”
石潇忍不住说:“喂!这位姑娘,你和洛战衣什么关系?为什么如此维护于他?”
叶小含昂然道:“我和洛大哥没有任何关系!我们今天才刚刚相识,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只要占住一个理字,其它的都不重要。”
石湘只看洛战衣:“你可有什么话说?”
洛战衣因为身体虚弱,这时眼前已经在一阵阵发黑了,但他仍勉强支持住身子:“石湘,你是一个很骄傲的人!趁人之危应该是你所不屑的,但你一定又不愿意错失良机。你现在想必也非常为难。”
“不错!”石湘恨恨地说,“因为你,我才失去我的右手!你让我怎么放过你?”
石君沉思道:“三弟失去右手是因为一个赌约,那现在我们不妨再赌一次,若是洛战衣输,便以命相偿;若是三弟输,我们只拿镖箱,就放过他一次。”
洛战衣点了点头,突然胸口一阵巨痛,他猛地吐出一大口鲜血,鲜血飞溅到衣服上,地面上,令人触目惊心。
叶小含心里一惊一痛,赶忙扶住他,“洛大哥,你怎么样?”
石湘冷冷地看着他:“洛战衣,我就让你死得心服口服!只要你能接我五招而不倒下,我立即就走!”
叶小含急得站起身来:“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卑鄙?明知道洛大哥内外伤都这么严重,现在连站都站不稳,又怎么能与你动手过招?”
洛战衣根本无视于前襟的血迹斑斑,平静地抹去嘴角的鲜血,他只说了两个字:“可以。”
洞外有一大幅凹凸不平的石壁,洛战衣就靠石而站。虽然这种姿势已使他没有退路,但他却没有其它办法。他的腿骨已经又裂开了,他甚至能感觉到热热的血液正沿着裤管流下,所以他需要石壁的支撑。否则,不用等石湘出招,他自己就先倒下了。奇怪的是,他没有抽出腰上的幻星刃,反而拿着一个破碗,那是叶小含喂他喝水用的。
叶小含担忧地看着洛战衣,心都快跳出来了。洛战衣的伤势,只有她最清楚,洛战衣能够站到这时,就已经是奇迹了。她实在想不出,以洛战衣的伤势而言,怎么能接满石湘五招?尤其是当她看到洛战衣站立的地面上竟殷红一片,便知道他的伤口一定又裂开了。叶小含又是着急又是心痛,该怎么办呢?
石君抱琴而坐,却不敢有丝毫大意,即便现在的洛战衣已经是强弩之末,可他只要有一口气在,那么威胁就在。
石潇悠闲地站在那里,他才不信如今的洛战衣能接三弟五招,不过,他还是握了四颗棋子在手里,自是以防万一。
石湘没有拿出原来的那支大笔,他只是平平地伸出了“右手”,面对洛战衣。
这支手既然因洛战衣而失去,他就以此“手”对付洛战衣。
然后,石湘低喝一声:“大哥,《广陵散》!”
这首曲子是晋代嵇康临刑前所写,其声忿怒躁急,本是抒发自己含冤莫白的悲愤之情。此时,由石君奏出,便充满了一种不同寻常的激越,琴声裂空穿云,直达九霄。
琴声刚一响起,石湘就已经动了!他的招式没有任何花巧,就这样直抓洛战衣面门,但一种凌厉之气却迅速地充斥在周围,势如破竹般蔓延向洛战衣。
石湘用的还是笔的招式,只是他把右臂当成了笔,“右手”却成了笔尖:玉笔点将!
洛战衣却没有丝毫要动的意思,他静静地看着石湘的手,那支手突然就来到了眼前。任何人都相信,那手只要碰到洛战衣,必然会在他脸上留下五个窟窿。
叶小含“啊”的一声惊叫:“小心!”
那支手已经抓向洛战衣面孔,但就在这时,突然响起“铛”的一声,那声音一点都不大,但却无巧不巧地响在琴音的下一个节奏之前,流畅连贯的琴声突然多了一个音符,而且是在最关键的时候,那就像是打在了蛇的七寸处。这个声音竟是洛战衣用手里的碗敲击在岩石上发出的。
后面的琴声虽然没有变化,可是石湘的心却因为多出来的那一个音符而颤了下,动作自然为之一缓,但马上又继续刚才的攻击。可是,只那一缓的功夫,洛战衣的头便已低了下去,恰巧躲过石湘的一抓。石湘的手便抓到了石壁上,只听“嚓”的一声,碎石乱飞,可石湘的右手没有丝毫停顿,顺势就向下面的洛战衣抓去。
但洛战衣俯腰之时,却早以左腿为轴,右腿向左一转,人已经离开原地。于是,石湘右手又猛地横划洛战衣,又听“卡嚓”一声,却击中了一块儿突起的岩石。
原来洛战衣之所以站在那个位置,就是因为左侧有一块突起,他移动身体时便故意挪到了那块岩石突起之地的左边,截断了石湘的攻击。
石湘三击不中,却弄了满身灰土,气得后退一步,运全力再向洛战衣袭来。
第二招:笔点千秋。石湘这一次看得很准,动作更是快得不可思议,那架势分明是再也不允许洛战衣有机可乘。可是,他的手刚要碰到洛战衣时,突然就被塞进一样东西,那竟是一个破碗。他本是蓄势而动,全身的力量都已集中于“右手”,一触即发,所以那破碗一入他手,他的右手便不由自主地抓紧,于是,碎裂声响起,那碗竟被石湘抓成了一堆粉末。蓄力已破,这一招的攻势自然也因之一竭,到此为止了。
洛战衣趁机又向左挪了三步,来到了泥潭边的一棵柳树前。虽然只是短短几步,但洛战衣已是气喘吁吁,腿脚更是传来一阵阵撕裂般的疼痛。
石湘抛开手里的碎末,铁青着脸扑向洛战衣。碗也破了,也没有石壁了,看你还耍什么花招?
随着乐声,石湘的第三招出手了:笔走龙蛇!
石湘的来势极快,尤其是他右臂伸出时,竟像是有八个胳膊从不同的角度攻向了洛战衣。
洛战衣腿伤严重根本无法跳跃,动作也比平常缓慢了不知多少倍,周围更没有替他抵挡的东西。所以,这一次,他好象已无计可施了。
石湘的手从好几个方向抓向了洛战衣,像是一个收紧的袋子,把洛战衣完全困在了里面。
石潇已经放松了身体,这一回,洛战衣再也逃不过了!
石湘也是这样想的,可是,他想着想着,就失去了洛战衣的踪影!反而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大蓬绿色向自己扑来。
原来千钧一发之际,洛战衣突然抓起一把柳树枝条,迅速地向旁边一跃,就借着树枝一荡之力,洛战衣人已经到了树后,他立即撒手,柳树枝自然又弹了回来,正迎向了扑击而来的石湘。
叶小含早已看得惊心动魄,小脸一阵白,一阵红,这时见洛战衣又一次脱险,不由拍了拍狂跳的心。好险!
石潇也看得目瞪口呆,他真是不明白,三招都过去了,那站都站不住的洛战衣怎么还活着?
石湘胡乱地扯开柳枝,气得大叫一声:“洛战衣,这一回,你再也逃不了了!”
说着,第四招便已使出:画龙点睛。
可是,洛战衣却在这时跃下了泥潭,只听“扑”的一声,碎泥飞溅开去,打向了石湘。
石湘的第四招刚刚施展一半,便慌忙地往后退,但仍是被几个泥点溅中。他低头看着自己雪白的衣服上多出的几点泥黑,气得脸都白了!他向来有洁癖,衣服穿过一次,就决不再穿第二次,即使洗过他也嫌脏,又怎么能忍受身上溅上这肮脏的泥点?
石湘瞪着也是满身泥污的洛战衣,气极之下竟连说三个好字:“好!好!好!洛战衣果然不愧是洛战衣,竟然这样就躲过了我四招!不过,这是最后一招了,我就不信你还能不出剑!”
洛战衣虽然身处泥潭,狼狈不堪,但他的神色却像是在水翠花娇之中:“无论是一山一石,还是一草一木,任何事物都可以作为武器来用。这就如同天地万物,只要你有心,皆可入诗,皆可成画一样,出不出剑又有什么不同呢?”
听了洛战衣的话,石湘反常地平静下来,他怪异地看着洛战衣:“洛战衣,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洛战衣微笑:“我是什么样的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只有一招的机会了!”
他虽然在微笑,可是脸色却苍白得像鬼一样,嘴角下不知何时又多了一条血痕?
石湘点了点头,凝神而立,白色的衣服无风而动,掀飞不止。片刻后,他缓慢地抬起了右手,和自己的双眼成一条直线。
琴声已弹至最后一段,越发显出急躁来,但逐渐又慢了下去,就在琴声变慢之时,石湘的最后一招出手了:一笔风云!
石湘的身形猛地腾起五尺,竟是俯击而下,直抓向泥潭中的洛战衣,带起的丝丝风声就像是有无数根针突然穿破了人心。伴随着逐渐压抑的琴声,伴随着琴声里的无比悲愤和怨怼,似连风云都为之变色,天地也为之肃穆!
连旁观的石潇都感觉到一种强大的压迫感,压得人喘不出气来,更别说泥潭中重伤未愈的洛战衣了。
第二十八章 山歌
石湘这一次的攻击已不仅仅是在用武功招式了,他是在用一种心情,一种气势,他借用的就是嵇康临死之时的满腹冤屈与悲怨,他要利用这种无所不及的心的力量打倒洛战衣!
石君早已忘了周围的一切,他已完全沉浸在自己的琴声里,沉浸在由自己和石湘制造的情境中。
洛战衣的心也在随着琴声起伏,他虽然知道琴声危险,但仍情不自禁地感受着!他甚至想到了自己也是同样的冤屈与悲愤,可是嵇康尤能借琴声发泄,而他自己呢?
于是,他的身更痛!他的心更乱!
难道洛战衣真要输给这乱人情怀的的琴声吗?
石湘的攻势已近,但洛战衣却连胳膊都抬不起来了!
就在这万分危急之时,天地间竟然又响起一阵乐声,乐声是突然插进来的,虽然音质单纯,却是轻朗和谐,悠然愉悦,就像是一根针骤然刺破了一张纸一样,不但驱散了漫天乌云,也将所有的悲愤与无奈化在无形中。
石君的琴声忽然乱了!
石湘心里一惊:《泛沧浪》!
洛战衣精神却是一振,虽然曲调简单,但确实是《泛沧浪》的音韵。乐声中,洛战衣心里不期然地忆起几句话:驾扁舟于五湖,弃名利如遗芥;载风云而弄云水,观世事之若浮鸥;道弘今古,心合太虚。
洛战衣的心突然变得澄净无比。
幻星刃出鞘了,幻出了满天的星光,飞向了石湘。
洛战衣虽然心静了下来,但内力未复,只有聚起残余的所有力量作最后一击。
石湘本已因突起的乐声而吃惊,眼前却又现出无数光芒,使得他想也没想,便骤然飘退三尺,星光也跟着坠地,幻星刃静静地躺在了地上。
原来洛战衣并没有展开攻击,他只是用力抛出了幻星刃,但幻星刃的光芒却吓退了石湘。
叶小含拿下嘴上的树叶,乐声跟着停了下来。石家三兄弟怔怔地看着她,这才知道那首曲子竟是叶小含用一片树叶吹出来的,难怪声音那么简单纯净!
泥潭中的洛战衣又吐出一大口鲜血,双腿再也支持不住,右腿弯了下去,但在身体倒地之前,他的右手却支在了泥潭里的一块木板上。洛战衣半跪在那儿,虽然他的腿在颤,胳膊在颤,但他还是没有倒下。
叶小含抛下手中叶子,跳进了泥潭,扶起了洛战衣,忧急地问:“洛大哥,你怎么样了?”
洛战衣无力地摇摇头:“我没事的!”
石潇不敢相信石湘又输了,他看看洛战衣,又看了看发呆的石湘,忍不住上前拍拍他的肩膀:“别灰心!这也不能怪你,谁能想到堂堂天星之主洛战衣为了保住性命,竟不惜跳进肮脏不堪的泥潭!”
洛战衣抬起头来,无声地笑了下:“其实,我的身上早已沾满了污泥,只是你们看不见罢了!我并不在乎多沾一些!”他又转头向叶小含,“只是,你又何必下来呢?也弄得一身脏!”
叶小含也笑了下,并用袖子温柔地为他擦去脸上的血:“只要我们的心是干净的,又何必在乎身上是否沾了泥?况且,这一点泥根本不算什么,洗一洗就干净了!它脏不了我,更脏不了你!”
洛战衣一怔,那种难言的滋味又浮上了心头!他真的想不到,叶小含虽然有时天真得像个孩子,但有时却又睿智得像个学者。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石湘长叹一声:“罢了!洛战衣,你又赢了!不过,我能放过你,别人却未必,你还是快想办法离开吧!”说完,便转身进洞,拿起那个红色镖箱,与石君石潇一同离去了。
叶小含似乎忍了好久,终于忍不住了,问洛战衣:“洛大哥,他们为什么拿走我的箱子?”
“你的?”洛战衣失笑问。
叶小含气愤地说:“是呀!那明明是我……拣到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