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服。洗完澡,两人便换上了。路维斯穿着象牙白的衬衫、皮马甲、深蓝色的长裤和棕色的皮靴,巧克力色的头发梳得十分利落。阿牧南换上一件灰色的羊毛衫和麻布裤。为了能更体面点,路维斯决定把胡子刮了。以前那把刮胡刀已经生锈了,真该死,幸好蒂拉送给自己了一把新的。白花花的银刃在俊俏的脸颊和下巴上穿梭,擦去泡沫,摸着自己微微泛青的下巴,心理不由得滋生一股异样的喜悦。
到是黛兰妮比较费事,翻来翻去就是决定不好穿哪件礼服参加比较夺目。其实,以前遇到这种场合,她都是比较随意的。因为天生丽质的她无论穿什么类型的衣服都散发着一种迷人的气息。但这一次有所不同,出席这个宴会的有高贵的陛下,当然,还有更为重要的人。
盛大的晚宴终于开始了,宽敞明亮的大厅灯火通明,花岗岩的地板光亮得倒映出华丽的水晶吊灯,皇家交响乐团已经布置完毕,庄重宏大的音乐响彻大厅每一个角落。蒂拉的帽子很华贵,上面缝着三条貂皮,标榜着他尊贵的身份。伯爵夫人忙着招呼来自各个地方的达官显贵,奈碧迩亲王沙恩,柏尔哈依的杜那萨郡守,甚至连歌罗堡大公贝兹也来了。不一会儿,苏丹,皇后和大侍僧都纷纷到场。
路维斯和阿牧南也在适当的时机进入了大厅,刚想闪入人群中的路维斯被伯爵逮出来逐个介绍。一大堆乱七八糟的名字在路维斯的脑子里搅成了一锅粥,大部分已经记不清了。接着,蒂拉夫人也笑嘻嘻把路维斯带着,把他逐个介绍给参加宴会的女宾们,表情就像是在介绍自己的儿子。路维斯稀里糊涂地在人群中穿行,有点找不着方向。他突然发觉远处的苏丹和皇后正看着自己,皇后看他的眼神就像欣赏一件艺术品一样,那么仔细认真,陛下还在跟她说着什么,路维斯觉得很不好意思,点点头,转过身去。脖子上的龙牙项链再次变得滚烫,闪烁着微弱的光芒。路维斯知道项链又在提醒他什么了,但他怎么也不明白,想了半天才发现身旁形影不离的阿牧南不见了!
大厅旁的走廊上,阿牧南独自饮着酒,情绪很低落。他最好的朋友路维斯现在不再是从前那个无知的乡下少年了。刚才在大厅里,自己简直就是多余的,没有人注意到他;贵族们的眼里只有那该死的等级名望。关于路维斯,阿牧南自认很多方面与其不能相比,就像麻雀和鹰,狗和狼的区别。他现在是兰开斯特男爵,财富和封地随之而来,可以认识很多战功卓越的大公,身份显赫的权臣。在他的身边以后将会有许许多多的朋友,已经不需要一个铁匠的儿子陪伴了。昨天的自己真的很可笑,竟然还对黛兰妮小姐想入非非。阿牧南,清醒一点吧,她是千金小姐,一个遥不可及的幻想,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既然没什么可能,那么干脆就把她珍藏在记忆里,成为独享的秘密吧。或许,自己真的想太多了,安分守己当好一个侍从就够了。
一只手搭在阿牧南的肩头,阿牧南惊讶的回头,原来是路维斯。
“我说大人,你应该去参加宴会,而不是来和铁匠的儿子喝酒啊!”阿牧南调侃的语气路维斯早已习惯。
“可是我忘不了和我一块在泥巴里翻滚到大的伙伴。”路维斯略带微笑说道。
“不,男爵的儿子终究继承爵位,而铁匠的儿子永远是铁匠。我们虽然在泥巴里一起长大,但现在不同了,你就像是船上的贵族,我是岸上忠实为你服务的纤夫。”
“或许是个恰当的比方,但我还是可以把你当朋友,还是可以请你到船上来喝酒,对吗?来,干杯!”路维斯诚恳的说。
阿牧南心里有点堵,他抿了一口就呛住了,路维斯抚了抚他的后背。他把酒杯放下,说不出话,转过头看着窗外的大海。
“我很怀念从前那些无拘无束的日子,每一天都是阳光灿烂。小时候,我们一起捉蝴蝶,一起捕猎,一起欢笑,一起挨罚。那时候你老欺负我,我总说要告诉爸爸来揍你,但我一次也没有告诉过他'奇+书+网',因为妈妈告诉我宽容的含义。如果一个人不懂得宽容,便没有善,除了身心俱创外,别无可做,别无可获。有一次,我忍无可忍,把你爸爸打好的农具扔进水缸里,害得你被狠狠的教训了一顿。可是看见你被你爸爸打成那种惨样,我又觉得内疚。那年冬天,我冻得不行了,你把你的羊皮袄借给我穿,那可真暖和,我一直感激你的。阿牧南,你得答应我,无论发生什么,我们都不能分开。我们是好兄弟,永远的!”路维斯右手抓着阿牧南的胳膊肘,左手搭在他肩上,认真的说。在帝国,这是朋友间最亲密的礼仪了。
“路维斯,能拥有你这样的朋友,我感到莫大的满足。你的大度让我佩服,我不奢求其他事了。来,干杯!我是说,有一只美丽而高贵的蝴蝶注定栖你指尖,要珍惜,别让她伤心的飞走了。”阿牧南已经有些按捺不住了,但男儿有泪不轻弹,自尊心战胜了脆弱的情绪。这时,一个瘦弱的嘉宾撞过,阿牧南被泼了一脸酒。路维斯猜他或许是故意的,吩咐仆人将他送回房间。
路维斯拍了拍伙伴的后背;而此时看不见正面的阿牧南已经泪留满面。
“好好休息,明天我们还得练习,别忘了我们来这是干什么的!”
是的,我们永远是最好的朋友!我的路维斯。此刻,阿牧南已经彻底被情绪左右了。
路维斯并不急着折返大厅,他静静的站在窗台边,眺望远方的月亮。银色的月光倾泻在洁白的房顶上,所见之处,尽是淡淡的蓝色,原来德洛伦茨的夜那么忧郁。‘有一只美丽而高贵的蝴蝶注定栖你指尖,要珍惜,别让她伤心的飞走了。’路维斯回想着这句话,黛兰妮的确是个美丽而可爱的女孩,是她让自己相信,原来书本中,剧作中的一见钟情竟然是真实存在的。思前想后的路维斯惆怅地走到转角处,正好撞到了匆匆忙忙迟到了的黛兰妮,黛兰妮踩到了过长的裙摆没有站稳,摇摇晃晃差点摔倒,路维斯顺手将她拉住。少女惊慌失措地看着男人,对自己匆忙的窘态感到尴尬。
“抱歉小姐,但愿我没有弄疼你。”路维斯拉起黛兰妮的手略带歉意的说,动作十分潇洒。
“噢,没关系。是我太着急了。”黛兰妮朝旁边看了看,“昨天我的语气太重,还要向你道歉呢。”少女不好意思的低下头,眼睛不时瞄着她的王子:他穿着象牙白的衬衫,外面套着棕色的皮马甲,深蓝色的长裤,皮靴也是棕色的。他的腰上交叉地系着两条皮带,这是雅顿人的系法,看上去轻松又舒服。浓密油亮的头发就像要融化的巧克力,深灰色的眼睛大而清澈,神采飞扬的眉宇间彰显英气。最吸引人的还是那下巴,邋遢的胡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青色的皮肤,散发着成熟、阳刚的气息。
“应该道歉的是我。”路维斯的话让她从梦里清醒了过来。黛兰妮这才注意到自己手还被路维斯拉着,赶忙抽了回来。
“呃,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阿牧南呢?”
“他喝醉了,已经回房休息。哇,你今晚真漂亮!”路维斯欣赏着美丽的黛兰妮。
“真的吗?呵呵,我就知道你会觉得好看!”黛兰妮似乎只听到后面一句,提着淡绿色的裙子宽大的边缘优雅地转了一圈。
“我们去吃点什么吧!”路维斯脸一阵绯红。
黛兰妮迷人的微笑告诉他她很乐意。
她伸出戴着绒丝手套的右手挽在路维斯的胳膊上,两人进入了大厅。其中一个庄重严肃,另一个笑嘻嘻的。晚宴上,贵族们不断问起路维斯和他父亲的事,然而一个失去父亲的人并不乐意别人反复的提及他的痛处。表面上,路维斯微笑的跟贵族们亲密地攀谈,但黛兰妮却能看出他内心的不安。
“路维斯,你不开心吗?你看起来很紧张。”
“不,我不太喜欢这样的气氛。我的确很紧张,你知道,在此之前,我从未接触过上流社会的人。我还不太习惯和他们聊天。”
“那你习惯跟我在一起了吗?”
“我能感觉你的心和外表一样温柔。”
“哈哈,那现在能把项链给我看看吗?”
“当然。”
路维斯把脖子上的龙牙项链取了下来,黛兰妮细细地摩挲着。洁白光滑的表面没有一点瑕疵,不同于精致打磨的珠宝,诺特尔龙牙浑然天成。
“真好看,告诉我,这是什么?”
“绿龙诺特尔的牙。”
“给你带来祝福的龙牙。”
“是的,父亲说佩戴这个可以交上好运。”
“哇,那么神奇,可以送给我么?”
“抱歉,我想不能。这是父亲留给我最后的礼物。”
“噢,恕我冒犯。我只是和你开玩笑呢,我们来跳舞吧?”黛兰妮眨着眼睛说。
“谢谢,我不会。”路维斯推辞了,在乡下可没人教过他这些。
“来吧,我教你。”少女生拉硬拽把路维斯拉到大厅中央。
两人在酒馆热闹的人群中间舞动了起来。路维斯别扭的动作在舞池里显得特别醒目,引起其他贵族阵阵嘲笑。
“他们的眼里,我只是个滑稽的乡巴佬。”
“是吗,至少在我眼里,你不是。”
“那你怎么看我?”
“我觉得你应该是个沉稳的人,大概和你的父亲的影响有关。”
“别说那个了好吗?”
“噢,对不起。”
两人沉默了片刻,都没有说话。
“对了,你还是一个特别的人!”黛兰妮主动打破了僵局。
“那么确定?你还不了解我。”
黛兰妮装作不以为然。“我感觉得到的。”
“比如呢?”路维斯仿佛很惊奇的样子,这还是第一次有人那么肯定自己。
“我也说不清,只是你给我一种特别的感觉,包括你说话的方式。不同于我认识的其他男孩子,就像书里面出来的人。”
“噢,这。。。。。。太难以置信了。你可以把我想象成某个英雄,然后遇到困难我就出现了。”路维斯摇了摇头,显然,黛兰妮的夸奖把他逗乐了。
“哈哈,或许吧。你是雅顿人吗?”
“我母亲是雅顿人,父亲是诺奇人。”
“噢,你果然特别!”
“为什么?”路维斯有些尴尬的问。难道黛兰妮说的特别是指自己拥有一半雅顿血统?黛兰妮觉得路维斯紧张过头了,自己根本就没说什么啊,“别激动。我是说,巴克侬也是这样。”
“啊哈,我大概永远不能和他比,我只想成为帝国普通的战士。”
听到路维斯的心声,黛兰妮有些失望,这个家伙看来没有什么远大的抱负。“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有没有想过干点别的呢?”黛兰妮侧过头,看着路维斯的眼睛。
“我也不知道,我们家世代都是军人,我一直想加入父亲以前的军团,成为骑士。在乡下能有什么可干的呢?或许我会成为一个农夫吧,守在自己的地里,跟乌鸦和蜻蜓作伴儿,像个稻草人。”路维斯看着渐笑的黛兰妮,也跟着笑起来。
“你看书吗?”
“当然,我很小的时候,村子的僧侣就教我读书写字。后来,我读完了家里所有的书。”
“我还以为你满脑子打打杀杀。那好,以后我要把我喜欢的诗集读给你听,包括菩契礼的诗歌。”黛兰妮显得很高兴。
“太棒了,那也是我喜欢的。你听说过坚岩酒馆吗?”
“没有。”黛兰妮在想,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名字。
“那是我们银杏村有趣的酒馆,虽然不大,但周末的晚上里面很热闹:吟游诗人麦卡一边唱着他自创的小曲儿,一边叮叮咚咚地弹着曼陀铃,听起来有点儿意思;水手安巴在自言自语,细数他往日在帕伦梅希娅号(帝国最大的商船)上的风光,满嘴莱夫山方言,其实没有几个人听得懂他到底在说什么;酒鬼波瓦能一口气喝下五瓶达翁烈酒,对,就是那种最大号的,那很了不起。我猜,他小时候一定掉进过酒缸;还有古西达,一个滑稽的陶匠,他的拿手绝活是把一枚一钜的硬币放进耳朵里,再从嘴里拿出来。”路维斯兴奋的告诉女孩。
“噢,那他不会死掉吗?”黛兰妮好奇的问。
“他现在还好好的呢。”
“天那,他是怎么做到的?”
“他用了障眼法,硬币并没有塞进耳朵,而是藏在手心,再装模作样的从嘴里拿出来。是一个小把戏。”路维斯边说边掏出一枚硬币,表演了一遍。
“真有趣儿,你们那真有意思。”黛兰妮有些欣喜,没想到路维斯也会。
“当然,那里是真正没有等级和民族界限的地方,大家一起喝酒一起唱歌跳舞,收获快乐。”
“我喜欢那样的地方!”
“那里没有夏天,一年几乎只有几个月稍微暖和点,不过还是欢迎到我们那儿作客。”
“那太好了,你会怎么欢迎?”
“嗯。。。。。。我要带你去我喜欢的地方!”路维斯想了想,好像拿定主意了。“在奈碧迩江上游有一个山坡,每年冬天那里都会下起美丽的紫雪。我敢保证你从未看到过那么美的雪!”
“为什么那里的雪会是紫色的?”
“因为当地漫山遍野都是野生三色堇,每当风雪来临,它们的花瓣就会被吹到空中,与那些纯白的精灵交融,变成漫天飞舞的紫雪。。。。。。”
“路维斯。”
“哦,怎么了?”
“我可以叫你路辛吗?”
“当然可以。”
“我觉得跟你在一起很快乐!”
“我也是。”路维斯看着眼前的美人,阿牧南的话又回荡在耳边:“有一只美丽而高贵蝴蝶注定栖你指尖。”美丽的黛兰妮,如果有一天能够得到你的芳心,我一定会好好珍惜。。。。。。
“路辛!”
“什么?”路维斯从梦境中被惊醒。
“我发现你很容易发呆。”
路维斯耸了耸肩。
“呵呵,你老是这个样子!”少女用拳头捶了一下男子的前胸,“时间不早啦,我得回房间了,再见!”。跟他作别。
少女的拳头并不疼,却又不像抚摸那么轻,奇怪的感觉让人回味。
黛兰妮似乎有些依依不舍,她又蹭了过来,“有空你可以找我,我们可以一起去城里玩;逛逛集市什么的。”
路维斯回赠一个令她满意的笑。
在德洛伦茨呆了愉快的大半年。路维斯和阿牧南每天要接受高强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