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不说话?”贺宁馨追问道。
简飞扬见拖不过去,只好招了:“……伯父和伯母都不知道,我是翻墙过来的……”
贺宁馨又好气又好笑,待要说他两句,又有些舍不得。可是不说,又怕他做出更离谱的事情,正自踌躇,又听见简飞扬贴着窗户敲了两声,道:“你还难受吗?可想要什么吃得?我给你弄了盆新样子的兰花,你看看你可喜欢?”
贺宁馨心里泛起一股既酸又甜的味道,把整个人都泡得酥酥麻麻的,觉得站都站不起来了,只好靠在窗户边上,低低地道:“真是胡闹。大晚上的,让人知道了,可让我怎么做人呢?”
隔着茜纱窗,贺宁馨的声音又轻,一般人都是听不见的。只是简飞扬耳力灵敏,贺宁馨声音虽小,他也在外面听了个一清二楚。
听见贺宁馨怕人知道,坏了名声,简飞扬悚然而惊,暗骂自己鲁莽糊涂,忙对屋里人道:“是我莽撞了。宁馨你别害怕,我来得时候,并没人知道……”
贺宁馨嘴角翘起一个愉悦的弧度,对窗外柔声道:“天色不早了,外面凉。你赶紧回去歇息吧。要是有事,你明儿天亮的时候过府里来,我陪你说说话,好不好?”
简飞扬皱着的眉头不知不觉地松了开来,虽然对方看不见,他还是忙不迭地点头:“好!好!——我把兰花放在你门口了,我明儿再来。”
又过了一会儿,外面寂然无声。
贺宁馨以为简飞扬已经走了,才起身出去,打开了自己卧房外面的大门。
沉沉的夜空里,一盆翠绿色的兰草放在门前的地上,拉出几枝长长的茎干,往一旁生发开去,上面开满了杏黄色的小花,斜斜地伸展到暮色里。
贺宁馨惊喜地低叫了一声:这可是极为罕见的“午夜留声”!据说是五六百年前,还是前朝流云朝的时候,由当年天纵奇才的太宗皇帝,从西域引进的兰花品种,这名字还是流云朝的太宗皇帝亲自起的。当年只有皇宫大内有种,后来经过历年战乱和朝代更迭,“午夜留声”已经销声匿迹了。在喜爱兰花的人心里,都以为这样的兰花已经绝迹了。
“喜欢这花吗?”。简飞扬的声音在头上响起。
贺宁馨涨红了脸,抬头看见简飞扬高大的身躯站在门口的阴影里,有些嗔怪道:“你吓了我一跳。我以为你已经走了。”
简飞扬从阴影里走出来,看着贺宁馨红晕的小脸,温言道:“你看来气色不错。”并没有简飞扬担心中的苍白瘦削、自怨自艾的样子。
简飞扬弯下腰抱起那盆午夜留声,信步走进贺宁馨的闺房,四处看了一下,便把兰花放在墙脚的一个红木高几上。
贺宁馨跟着他走进来,有心想说他两句,又有些说不出口,站在一旁有些不知所措。
简飞扬知道贺宁馨很是重规矩。今日开门让他进来,已是破了例了,自己也并不想让她为难。
简飞扬紧走几步,出了贺宁馨的闺房,回身道:“你快进去捂着去。晚上天冷,若是明日发了热,倒是我的错了。”
眷恋地看了贺宁馨几眼,简飞扬又轻声道:“我明日再来看你。”
贺宁馨再顾不得,忙道:“你等等。”说完这话,又不知道接下去该说什么,一时怔住了,张口结舌起来。
简飞扬嘴角微翘,想起自己连夜赶来的目的,低声道:“谣言的事,我都听说了。”
乜?贺宁馨一时脑子有些转不过来,怎么说到谣言上去了?——已经过去好久了好不好……
“你不用放在心上,我没事的。你娘也是无心,被有心人利用了而已。”贺宁馨看见简飞扬一脸歉意的样子,忙微笑着道,很是大度的样子。
不管简老夫人是有心还是无意,在她儿子面前将她说得如同一朵白莲花一样无暇纯洁,总是不会错的。将人捧得高高的,可是有些意想不到的好处呢……
简飞扬勉强地微翘了一下嘴角,低声道:“你别多想就是,也别憋在心里。——我既然要娶你过门,就不会让你受气的。”
贺宁馨愕然地看来简飞扬一眼。这话说得太奇怪了,怎么他现在就看出来她进了门就要受气?
“你这么说,倒把我吓住了,不敢嫁了。”贺宁馨半开玩笑地道。嗯,她好不容易有了重生的机会,可不是为了再去解救扶不上墙的一家老小的。男子汉大丈夫,若是有了问题就怪老婆,实在上不了台盘。——她重活一世,只愿意为自己和自己的亲人打算,特别是自己前世的两个孩子。那才是她真正的责任和义务。
简飞扬见贺宁馨误会了他的意思,忙给她解释:“我家的情况是比较特殊,不过你不用担心,我就是这样一说,不是真的、真的要你受气……”额头上冒出斗大的汗珠,似乎很着急的样子。
贺宁馨抿嘴一笑。简飞扬确实不是个口才很好的人,今日真是越描越黑了。
“你别着急,我跟你说笑呢。看,你的筋都暴起来了。”贺宁馨忍不住掏出帕子,垫着脚往简飞扬的额头上轻轻拭去。简飞扬生得极为高大,贺宁馨在女人里面不算矮,可是她也只到简飞扬的肩膀那里。
简飞扬抬起手,轻轻握住了贺宁馨正拿着帕子给他拭汗的小手,放在脸颊边眷恋地温了一会儿,才轻轻放开她,微微叹一口气,道:“其实你说得也对。若是我不能把自己家里的事都理顺了,娶你过门就是对不住你。”
贺宁馨微微一愣。她刚才不过是说笑而已,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就算简家是龙潭虎穴,她也非嫁不可。
再说,贺宁馨的长眉一挑,看着简飞扬似笑非笑地道:“怎么?还没成亲,你就有二意了?——聘礼可是不退的哦!”
简飞扬笑了,侧头看着贺宁馨道:“只要你能心甘情愿嫁给我,聘礼算什么?”终于将这句在胸口盘旋已久的话说了出来。
贺宁馨放了心,柔声道:“天色不早了,你刚回京,明日还要赶着去面圣,回去歇着吧。”
简飞扬知道该走了,可是他舍不得贺宁馨温馨的絮叨,忍不住在贺宁馨的小手上又握了一握,才放开她,转身融入浓浓的夜色里。
贺宁馨站在门口望着突然就空无一人的院子发了一会儿呆,才回身关了门,回去床上睡了。
许是晚上起夜吹了风,第二日贺宁馨真的发起热来。
第一百四十四章 婚期提前
许夫人一大早起来,就听贺宁馨身边的大丫鬟扶风过来回报,说大姑娘感了风寒,病了,起不来床。
许夫人吓了一跳。贺宁馨从小就身子底子好,很少头脑脑热什么的,从没有生过大病,小病也极稀少。今日居然在六月天里染了风寒,却是麻烦了。
贺大老爷早就去上朝了。
许夫人命人叫了自己的儿媳妇苏氏过来,吩咐她去服侍贺老太太吃早饭。自己便带着应急的药丸去了贺宁馨的院子。
一进贺宁馨的屋子,许夫人就看见了正屋屋角红木高几上摆着的一盆稀世兰花。
许夫人皱紧了眉头,进到里屋,看见躺在床上的贺宁馨,正看着她笑,小脸上红得似火烧一样。
“还笑,都病了,还笑……”许夫人不忍心苛责贺宁馨,却还是抱怨了几句,又问道:“那兰花哪里来的?”
贺宁馨没想过要瞒着娘亲许夫人,闻言脸上更红,低声道:“是飞扬送的……”声音低若蚊呐。幸亏许夫人坐得近,才听了一清二楚。
“飞扬昨儿来过了?”许夫人叹气,最好不要再惹出什么流言蜚语。又好奇:“他是怎么进来的?”若是走得大门,许夫人肯定不会不知道,下人一定会报上来的。
贺宁馨脸上更红:“……翻墙进来的。”
许夫人瞠目结舌了一会儿,半晌才道:“看来我们看院子的护卫,要换一批人了。这次是熟人,没有走了大褶儿。若是……”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贺宁馨忙为简飞扬说话:“娘,也不怪护院。像飞扬那样身手的人,整个京城里也没有几个。”脸上的红晕稍退了一些,转移了话题:“他今日要入宫面圣,也不知道他的差使办得如何?”
许夫人伸了食指在贺宁馨额头上点了一下,笑道:“真是女生外向。这还没过门呢,就开始担心了。以后可怎么办?”
其实贺宁馨如今对简飞扬这次暗地里办的差使的兴趣,比对他本人还要大。不过如果她这样说出来,许夫人肯定会恨铁不成钢的数落她一顿,便只是但笑不语。
许夫人见贺宁馨半躺在大迎枕上,抿着嘴笑看着自己,并不说话,也转了话题,道:“我和你爹昨儿商议了一晚上,觉得有些事情还是让你知道的好。只是你现在又病了,暂时不说也罢。等你病好了,咱们娘儿俩好生絮叨絮叨。”
贺宁馨点点头,捂着嘴微微咳嗽了两声。
许夫人想起带过来的药丸,忙叫了扶柳进来,吩咐道:“拿银挑子煮了热水,给姑娘服下。一次半粒,每两个时辰一粒。”又对贺宁馨道:“这药丸对热天的风寒有奇效,你吃了就知道了。先吃药,再睡一觉,若是还不见好,就让人去请大夫去。”许夫人开有一个药材铺子,也是粗通药理。一般贺家的人有些不舒服,都是先找许夫人的管事嬷嬷要些对症的丸药吃吃。若是不见好,才去请大夫。
贺宁馨的院子里,热水一直都是烧着的。扶柳很快就用托盘送了一碗热水进来。
贺宁馨拿过药丸在鼻子下闻了闻,发现有藿香的气味在里面,是热天治热感最好的药材了,便掰了一半吃了下去。
藿香的气味扑鼻而来,贺宁馨赶紧喝了几口热水,才将那股气味压了下去。
许夫人见贺宁馨吃了药,又说了些话,精神有些不济,便起身道:“你先睡一觉。”对一旁垂手侍立的扶柳厉声吩咐:“姑娘歇着,你在旁边看着些,床边别离了人。”再有昨天那样的事情,这些丫鬟都要被打一顿才是。
扶柳不知做错了什么,一边惶惶然应“是”,一边拿眼角瞥了姑娘几眼,见姑娘垂了眼帘,靠在大迎枕上,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的样子。
许夫人出了贺宁馨的院子,拐上抄手游廊,回到自己的上房。刚坐了没一盏茶的功夫,外面有婆子过来报,说镇国公过来了,求见夫人。
许夫人微微一笑:终于来了,便命人请了他进来。
简飞扬大步跟着婆子来到许夫人的上房,立刻对许夫人拜倒在地,行了大礼。
许夫人故意不叫他起来,倒拿了团扇敲了敲桌子,道:“飞扬昨日就能飞檐走壁,今日这样作小伏低,真是难得。”
简飞扬对昨日的莽撞举动也很是懊恼。他为人自制力极强,昨日的冲动,大概是他这辈子数得出来的几次之一。
“伯母教训得是。昨日确实是飞扬的错,以后再不会了。”简飞扬说得非常诚恳。
许夫人不过是故意为难他一下,见他认错不迭,也就罢了,道:“你记得就好。我们馨儿是女人家,比不得你们男人,可是姿意忘形。就算有错,人家最多说一句‘风流’。可是到了女人身上,却没有那么好相与了。”
简飞扬从地上起身,对着许夫人又拱手行礼,道:“谢伯母教诲。”
两人寒暄几句,才入了正题。
简飞扬今日入宫面圣,跟圣上密谈了近一个时辰。
东南道的情形,居然比圣上事先猜测的还要坏一些。而西北那边,据说夷人又蠢蠢欲动,连日来派了小股的游匪不断骚扰西北边境的小镇。西北总兵已经上了折子,请求备战。
这种情形,让圣上很是懊恼。本来一直想要废除军户世袭,现在又起战机,军户的问题,又要放一放了。
这些事情,简飞扬当然不会跟许夫人说起来,只是圣上又给了他新的差使,时间恰好跟他和贺宁馨的婚期冲突。
圣上让他先过来跟贺家人商议商议,可否将婚期提前,这样简飞扬也好无后顾之忧,尽心出去给圣上办差。——特别是简飞扬已经二十六岁了,还没有子嗣。镇国公府是大齐朝的肱骨之臣,圣上当然也不希望镇国公府绝后。
简飞扬当然求之不得,可是不知道贺家的人愿不愿意。——他们的婚期,是两年前请了大觉寺的高僧择的吉日。如果贸贸然提前,贺家的人会不会心里有个疙瘩?
简飞扬踌躇了半天,问道:“宁馨可还安好?”想见一见贺宁馨,先探探她的口风。
许夫人叹了口气,摇着团扇,一脸愁闷的样子,道:“她昨儿不知怎么染了风寒,刚刚才吃了药睡下了。”
一听贺宁馨居然病了,简飞扬更是大急,在椅子上坐立不安,问道:“伯母,可否让我去见一见宁馨?还是我去寻个好大夫过来给宁馨看一看?”可别真的生了大病,那就全是他的错了。
许夫人见简飞扬着急的样子不似作伪,心情好了些,含笑道:“等她病好了,再看不迟。”说着,端起了桌子上的盖碗茶,却是有送客的意思。
简飞扬知道昨儿的事犯了许夫人的忌讳,这是故意要给他好看呢。只好讪讪地起了身,告辞离去。
一连三日,简飞扬每日下了朝,就过来贺家探望贺宁馨,又请了太医院的大夫过来给贺宁馨诊脉,跑前跑后,十分卖力。
贺宁馨的风寒吃了两天的藿香丸,早就好得差不多了。
只是许夫人一心要给简飞扬一个教训,暗地叮嘱贺宁馨继续装病,直倒简飞扬带了大夫过来,贺宁馨的病才“正式”好了。
贺宁馨只是小感风寒,她又偷偷去了自己的须弥福地,用那里的上好藿香做了药丸吃了一粒,好得更是利索。
简飞扬第四日登门造访的时候,贺宁馨终于可以“起身”见客了。
许夫人的上房里,简飞扬同贺宁馨隔着方桌相邻而坐,寒暄了几句。
贺宁馨还是惦记着简飞扬的差使,便问了起来。
简飞扬想了想,对她道:“差使倒是没有办砸,可是也没有办妥。日后可能还要再走一趟。”说了跟没说一样。
贺宁馨微微有些失望,不过转念一想,他们两人之间,还不到无话不谈的地步。而且简飞扬领的是圣上的密旨,更是不能随意跟人谈论的,便又释然了,笑着道歉:“是我僭越了,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