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薇面色自若,镇定道:“不知皇阿娘唤儿臣来所谓何事?”
“过来。”芙天侧了侧身,露出半张榻。
柯薇坐在一边,近处更加看清芙天的面容,如20年前一般无异,变得是眼中的情绪。
“薇儿,你从来不肯好好叫声皇阿娘。”芙天放下《蛮荒经》,拉过柯薇的手拍道,“你一定奇怪,我今日为何找你来。”
柯薇全身跟炸起毛的猫,点点头。
“呵呵,大局已定,是该时候说明一切。免得你皇父一日比一日阴沉,无心朝政。”
柯薇莫名,“这跟皇父什么关系?大局已定……皇阿娘……”
芙天轻叹,柔声道:“别紧张,成王败寇自古名言。你现在仔细听着,这话没人会对你说第二遍。
我要说的是三件事,都关系着你。
第一件是我和你皇父的关系。先皇末年,我出宫去寻找可以助我的人,在封家见到的第一人是你皇父,封林子。那时他才10岁,已是个聪明绝世的少年,我一见他就喜欢上了。当我知道他将是不久后的封家家主,我便百般请求让他助我一臂之力,可他很倔强,每每设计都被他破除。后来,我问他为什么不肯帮我?你猜他说什么?”
芙天见柯薇傻楞楞的摇头,笑道:“他说,封家向来是安国之臣,不是开国之将,只支持最后登上皇座的女皇。
当时我欣赏他,也是年少气盛跟他约定,若我当皇,他就必须以封家的全部势力助我稳定朝纲,他答应了。
后来……终归是我在这纷纭战中获胜,自信有能力控制这满潮文武。可从芙乐3年到芙乐7年,乐天一日日掌权,万人之上一人之下,终归越陷越深直至宫规都限制不了。
百般方法均是无用,无奈之下就去了封家,7岁的封林子已是封家家主。我以女皇的身份要求他实现约定,他应允进了宫。封家是芙国的第一世家,在朝中本身就有很大的势力,他掌权根本轻而易举,不出一年,他就揽走了大半朝政。乐天也才醒悟,开始与封家在朝上的长期对抗。我和你皇父至始至终存在的只有约定。”
“你为什么要跟我讲这些?”柯薇趁着芙天沉思的空档提问,心中的疑团渐渐明晰,可还有很多疑惑,而原本以为“约定”二字能让自己释怀一直存在的猜忌,发现的竟是沉重。
“有些事,你做得,喜儿作不得。何况,涣阳用影王的身份已经跟我说,他认你为主,我不能让历代暗影与女皇权势分开,动荡皇室的根基,若能杀你是最好,可现在我已无心再理。即是如此,不如放开。”
芙天含笑说着,纯然没有觉得说一句背弃良心的话所表现的愧疚。
柯薇异常镇定,她觉得芙天是一个正真的皇,懂得权利制衡,懂得把危险扼杀,可是现在她被女儿、丈夫的背叛给打败了,已经成为一个独守空闺的可怜女人。她发现自己也是个皇,无情冷血的皇,无形中已然全部赞同芙天的话,甚至为她的智慧喝彩,而所站的角度更是一个胜利实际又失败的地位。
芙天看到柯薇不变的面色,甚是欣慰,点点头,转而遥望神龛中缥缈虚声的烟。
“第二件事,关于你的出生和芙珞。封林子进宫开始,我就轻松很多,开始修炼女皇专修的《芙珞三转》,而当第三层也就最后一层时,我出了意外。神智不清的情况下和封林子发生本不会发生的关系。随后,我就发现有了孩子,当时,我们商量过,孩子若是女子出生后对朝野的变动将是很大。何况,我心中真的最喜欢喜儿,不想她将来也要面临和我一样的局面。所以,我势必不能让这个孩子出生。”
柯薇一颤,清晰后的思绪又混乱的厉害,冷汗覆背,咽咽口水,“那个孩子……是我?”
芙天垂目,点点头,苦笑,“因为血统关系,女皇很容易怀孕,而一旦怀孕要打掉孩子很难,我只能生下你再做决定,你出生终归是难逃一劫。”
柯薇了然,『醒来时已经出生了……那是不是代表,其实我这身体的主人是死了以后,我才上身?』
“当你出生后,我让近侍张颜下手。我以为你必死无疑,哪知抱出去示众时,你竟然哭出声,还活着。世事就是如此难料,当我再想下手,21岁的封林子就站出来说要保你,而同时又传出你痴傻的谣言。我身为母亲亦想过,不管你是否真的傻,日后喜儿若真有才能,在争位战中依然能获胜,否则也是危害芙国千秋基业。”
柯薇已经无语了,『原来,自己就是在那时候上身。这女人,为了芙喜竟然可以杀自己的另外一个孩子。』
“薇儿,我信张颜,却不知你如何复活,也许真是蛮荒神庇佑,命中注定这一切都是你的,连芙珞三转中的最后一层也得意于你。浮生若梦,那是我百练才有所成的功夫,你却阴差阳错在我体内吸收了第三转的功力。”
“薇儿,不明白。”柯薇跟身处在冰窖似,冷的发颤。
“你是我在修炼芙珞三转第三层时出现差错怀上的孩子,也许因传承的关系,不知不觉中就吸收了我的功力。你可知道为何你的眼睛时而是七彩之色?”
柯薇摇头,面色却是‘不会是这样吧?’
“没错。你的七彩眼眸正是芙珞三转的第三层,浮生若梦。浮生如戏如梦如烟,芙珞的精髓在于通透,用自身魅力引人跟随,就像认你为主的影王,现在朝中的诸多大臣。历代帝王修炼芙珞三转,练成前2转,可以驻颜修身,世人才说芙国女皇是天下最美的女子,其实只是当别人年华老去而她的容貌依旧罢了,修成第三转则可以让世人跟随,江山永固。”
柯薇想走,不想留下,可脑子不听使唤。她不敢相信听到的,『只是因为浮生若梦,所以涣阳才会看上我,只是因为浮生若梦,我才引人主意……』
“薇儿,修成芙珞第三转是历代女皇的梦想,但真正练成的没有几个,而你只是半成的功力,如今有了幻尘,你连半成都没有,剩下只是很少一点,将来可在皇家寺院中学习。芙国能立千世而不倒,并不是靠芙珞三转,是帝王自身的才德。
喜儿,她有能力却容易感情用事,你可以喜欢的我不会管,但她喜欢的我就一定要阻止,这是我作为皇作为母亲对喜儿的要求。而你,我却无心再管。只能说:你不用介意因浮生若梦而引起的困扰,它只是一个助力。”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柯薇眯缝眼看着芙天,全身戒备。
芙天放开柯薇的手,起身坐于榻上,轻叹:“我真的老了。”
柯薇瞪大眼,意识到时已是口是心非,“你一点都不老。”
“呵呵,”芙天摸上自己面庞,苦笑,“芙国女皇只要修炼了芙珞都不会老,可这只是外表,心却老了。薇儿,你虽不是我认定之人,却也是通过我的试练,也是你皇父、影王、蓝儿选中的人。他们信得过你的品行才智,连上官家和那么多臣子都肯助你,你将来会是个好女皇。”
“不,我……”
“蓝儿既然把你推出来,那她是做了决定。自此朝中大小事务也该你们自己决定。
第三件事,世家弟子权势滔天,如何做,这是我给你的最后试练。附带一个,我死后你让封林子与涣阳给我陪葬,而中间做什么都是你的事。”
芙天释然一笑,抚摸愣怔的柯薇发顶,言道:“我宠喜儿,却也看着你一步步走来,也逼你成如今模样。皇阿娘不会对你说抱歉,他们逼你,也逼我。事实上,我恨你,薇儿,作为母亲在恨你,作为女人也恨你。
唯一,我请求你能做到一件事。女皇容易生产却是纷纭无情,皇室人口一向不多。喜儿已经走了,请你莫去伤害他们,还有你众多的弟妹。记住,得人心者得天下,一切都因自身才德,不用介意芙珞的原因。”芙天摸了摸柯薇的头,合眼躺上美人榻,“你去吧。”
柯薇听得三件事愣的厉害,神游似的出了太极殿。
“主子,你没事吧?”夏华扶住出殿的柯薇,见她面色时青时白担忧万分。
柯薇摇摇头,走去兴庆宫。
宴会,女皇露了下面就离开了,临走还往柯薇处看下一笑,众大臣都不知原由心中却是雪亮,沁王、光禄王、伽蓝王眼明心亮,对这一举动看在眼里未表示什么。
柯薇一夜都徨徨不知究竟,脑中就盘旋着:『芙天和皇父只是契约,可为何如此?逼我!逼我成为合格的继承者。那俩人都是在演戏?
芙天说阴差阳错下有了你,当初皇父说,“从没想过会有个你”,一切竟是这般意思。
我所顾忌猜测的一切都是荒谬吗?他说会保护自己一生,他一直就在这么做,而他说,我只要做自己就可以,他失言了。
他对芙天呢?柯舞又怎么来?
皇父会喜欢上我是因为这眼睛吗,还是我真是代替品?他经常摸着我的眼睛温柔的笑,还有涣阳,还有春蓉、璇玑她们,都是我在使用眼睛的情况下,她们才答应跟随。我身边所有的人聚集在一起都是因为这双眼睛。』
心烦意乱,柯薇打翻了几次杯盏,剩少和大人们对的上话。上座几人均看在眼里,各人心里都在揣测芙天到底跟她说了什么,个个都不能安坐席上。
直到宴会结束,三王请百官前去太液池与民同乐,共度年夜,柯薇才结束了这般魂不守舍的局面,随着大队前往太液池。
“主子,这边。”夏华拽着心不在焉的柯薇落与人后向一边走去。
“你做什么?”柯薇一甩手,心中起疑,定眼四顾已是无人之地。
“薇儿。”
清冷一声,柯薇急忙转身看去,沁王沉着面色站在近处,眸光清亮,映着星火点点冷情。
“皇父,”柯薇本是烦乱,垂下脑袋,不知如何面对,『皇父若和芙天是清白的,那我该高兴。芙天不爱皇父,这很明确。可皇父对芙天呢?他和芙天之间难辨的情谊……我该如何自处?』
“哎,”沁王拉起柯薇的手揽人入怀,轻叹,“薇儿,你怎么了?”
“我……不知道。”闻着熟悉的味道,满心的烦乱点点沉寂,悄然落泪,“皇父,你告诉薇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沁王抚着柯薇的发,轻拍她的背安抚,“这是纷纭战,从你一出生就开始的战争。”
“薇儿不明白,一点都不明白。”头埋在沁王怀里,心中渐趋冰凉,“皇父,事情已超出了我的掌控,以为一切都在预料中,到头来却发现只是场戏,给别人看了一场戏。”
“当初皇父看的也是场戏,后来看戏久了就入戏出不来。薇儿,你已经不再是可以任性的年纪,既然你选择这一切就该去背负。”沁王抱起柯薇向内苑走去。
“皇父,这一切真是我选择吗?”柯薇轻声道,感觉抱着自己的身体一僵,勉强笑道:“你告诉薇儿,那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和她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怎么说都给我个痛快!』柯薇抓了沁王衣襟,满面强笑、紧张之色。
沁王愣了愣,明白问的是那日,硬下心,淡然道:“一场戏而已。”
“为什么?”柯薇目中簇火,尽管有些猜到,可真面对的时候,不是知道真相的高兴而是气愤,被耍被蒙骗不被信任的愤怒。
沁王未答,足下发力跃去东沁宫,听得柯薇低喃道:“那日暮迟歌要杀她是不是也是场戏?正是芙天所谓的试练?你们合伙的一场戏?”
俩人到了东沁宫,柯薇就跳开沁王的怀抱,面色错杂,“你是不是一开始就知道一切?知道是我在背后策划,知道上官家发帖子早上我,而我与他们为伍,知道涣阳的身份?为什么要屡次试探我?和芙天一出戏,和暮迟歌一出戏,你在试探什么?你不信任我还是自己?”
沁王不语。
“告诉我你还知道什么?”沉静的语气,再不会像以前哭闹撒娇。
“从涣阳找上你我就知道,”沁王见柯薇晃了晃,欲出手去扶被打开,“涣阳的身份我并不知晓,但也猜到几分,只是我奇怪他为何找上你?”
“所以,你就不动声色的在一旁观察,一看就是10年?”冷声,比之冰冷无情谁又少了。
沁王摇摇头,低声道:“薇儿,你不懂。不懂涣阳的用心,或许懂却装不懂。”
『那是因为我整颗心都在你身上……』柯薇内心大吼,冷笑:“如此,你就试探我?”
沁王不动,自顾说道:“我看的出来,他和我一样,从不知道什么样的人是可以看的上眼,可以刻骨铭心,直到遇见你。”
『你就是这么记住吗?呵呵,让芙天支开我,和她上床,然后又让我发现,看我的反映?故意让暮迟歌接近我,让我查到他的生事,然后利用他来演一出绝情的戏码?杀芙天麽?你真下的了手?你只是要看我的反映罢了。从头到尾,我只是个小丑。若不是有幻尘这么个意外,是不是从头到尾就是我的一相情原?』
这一瞬间连泪也没有,柯薇平静笑道:“元宵那夜,你是醉还是醒?”
沁王一愣,强笑道,“我知道是你。”
柯薇昂起头,突地笑开,“你也知道幻尘是你的孩子?”
“是。”
“因为什么让你这么试探我?连芙天、暮迟歌都要参与?”
“薇儿,你注定是个皇,也将是个皇。你必须要有冷酷的心,白俄川杀人都自责这么久,这样的你不适合这个地方。”
“然后呢?不适合,所以就设计让我改变?”
“是。你最在乎的是我,芙天又对芙喜失去了全部信心,我出此下策联合她一起对你做残忍的事,明知道你会伤心,会愤怒,会恨我。芙天有喜,是个意外却也是最好的法子打击你。只有这样才能让你改变,脆弱的你不适合活在这残酷的宫里,只有同样残酷的你才适合。”
“你就亲手推我下了这坟墓。”柯薇跑上前拽住沁王的衣襟,满面扭曲,“意外?生下我是意外?生下柯舞是意外?幻尘也是意外?”
沁王昂起头,下颚轻点又摇头。
“皇父,你有没想过带薇儿离开?”轻到微弱的声音。
柯薇久等无声,慢慢垂下手,心里的魔鬼伸出爪牙爬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