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安醒来已躺在医院里,尧雨、千尘担心地看着她。
“没事,身体不好,缺少锻炼……”慧安不好意思地解释。
千尘咯咯笑了,“哦,慧安,好消息!”
“我说慧安!别吓我,我现在一看到要送医院的人,就心惊肉跳。”尧雨嗔怪地说。慧安晕倒的瞬间,尧雨觉得心都快要停止跳动。她阻止佟思成和她一起送慧安去医院。她实在讨厌医院。
“我……”慧安闭上眼再睁开,脸上漾开了笑容,“以前我们去山上玩,我都走不动,现在身体更不如以往了。”
“慧安,恭喜你,你有宝宝啦!”千尘雀跃,迫不及待地把这个消息告诉她。慧安一愣,手下意识地摸着了肚子,宝宝?她难以置信,不由得轻轻摇了摇头。
“真的,是真的!不过很小啊,只有一个多月,哈,慧安,你终于要当妈妈了!“千尘把医生的诊断书得意地拿给慧安看。
尧雨在一旁也笑了起来。
欢乐的气氛弥漫了整个病房,驱散了慧安心里的阴郁。她一个字一个字地反复看着诊断书,是真的呢,她最近心烦意乱,生理期总是不稳,都忘记过了这么久没来月事了。她一下拿起手机,毫不犹豫地打电话给张林山。天哪,他要是知道,他会是什么样?慧安突然有点犹豫,一下子把电话挂了。
“怎么了?慧安?”
慧安半带惊惶地看着尧雨和千尘,心里又定下来,孩子啊!多么不容易!她又拿起了电话。
张林山的手机响了好一会儿才接听,“慧安啊,古镇签约完了我就回来,你这两天好不好?”
慧安轻柔地摸摸小腹,眼睛突然就红了,她口齿不清地在电话里念叨着:“有了,真的是有孩子了……”
“什么孩子,?”张林山没听清楚。他昨天就来了古镇,杜蕾带他去云顶山泡温泉了,连签字仪式也没参加,他正打算着不和许翊中碰面了,明天一早就回A市。慧安突然的电话吓了他一跳。
“林山,我有孩子了,你的,孩子!”慧安一字一句地说着,眼泪夺眶而出。
张林山跳了起来,神色复杂地看了眼不远处的杜蕾,拿着手机走得更远。他迟疑地问:“孩子?真的?“
“真的!”慧安又哭又笑。
“天哪!慧安,你在哪里?我马上回来!”张林山终于确定慧安说的是真的了,孩子,他眼睛一下子湿润了,他终于有孩子了,他终于要当爸爸了!张林山激动不已。
“我,我在家……我等你回来!”慧安撒了谎。
千尘和尧雨吃惊地看着她,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撒谎。
慧安挂了电话,脸上露出一抹幸福的笑,手护着肚子不肯拿开,“我怕林山说我招呼不打就来B市了。小雨,我求你件事儿 ……”
“我去问医生!”千尘明白慧安想让尧雨送她回去。她用询问的目光看着尧雨,上午她一直跟着秦暄,一有空就提问题,但是陪同的人太多,记者也太多,问不出什么来。临到中午吃饭的时候,秦暄叹了口气,说:“陶记者,这样,我下午三点离开,你两点来,一个小时,够吗?”
千尘不能送慧安回去,她得抓住这一个小时的时间做专访。
尧雨点点头,千尘放下心来。
病房里只有慧安和尧雨两个人。慧安抿了抿嘴,双眸里闪动着破釜沉舟的勇气,她恳切地看着尧雨,“小雨,林山在古镇……我一定要在林山回家前到,你帮我!”
“好。”尧雨转过身,心里已如沸腾的油锅,张林山,你这个不是男人的猪!他居然在B市,他还能在哪儿?尧雨愤怒得不行,她瞬间已反应过来,慧安是早明白了,她连一句怪他的话都没有。尧雨又内疚又心疼,她又不想刺激到慧安,尽量用平静的声音说,“我去准备点东西,顺便和思成说一声,他可以在这里等我,送了你我再来接他。”
慧安松了口气 ,语气急切地说:“要快呵,小雨!”
“你放心,没问题。”尧雨走到门外,给许翊中打了电话,“许翊中,你帮杜蕾,你太没人性了!对,别管我怎么知道的,我就是知道……不用你解释,你要是把慧安来古镇的事告诉给张林山,我就当从来不认识你!随便你!”她不等许翊中再说,已挂掉了电话,尧雨此时心里的怒火熊熊燃烧。她只想要保护慧安,保护她 ……
张林山抬起杜蕾的头,心乱如麻,“对不起,小蕾,我……”
杜蕾轻轻掩上了他的嘴,“我知道,你开车小心一点,到了给我报个平安!”
张林山感激地看着她,不知说啥才好,拿起东西,走出几步,又回头看了一眼。杜蕾的头深深地埋着,看不清神色,他扔下手里的东西大步走过去,“小蕾!”
“林山!”杜蕾哭了起来,“你走,你快点走,你再不走,我就不让你走了!”她使劲地推着他,“我只是这会儿,过了就好…。。。你知道的,我没事……你要不走,我才难过……”
杜蕾的话就像针一样戳得张林山痛。他沉默了会儿,突然抱起杜蕾坐下,头埋进她的发间,清幽的香气传来,他贪婪地呼吸着,辗转地哄她:“我不走,不走了……别哭,小蕾,别哭……”
“林山!”杜蕾大恸,疯了一般亲吻着他。咸咸的泪水流进嘴里,这个吻是多么苦涩。
他现在不走,他总是要走的,杜蕾想没人比她更了解他。她挤出一个笑容,拎起张林山的行李往门外走,“走,我送你上车!你好好待慧安,有孩子可不容易,她一直身体弱。”
“站住!”张林山低喝了一声,“小蕾,为什么你不吃醋?你何必这样?我宁可你大哭大闹!”
杜蕾低低地回答:“我只要你,好,就行了。”她转过身,眼泪簌簌落下,“我大哭大闹又如何?今天不是昨天,不是以往,她有孩子了!”
张林山拉开了窗帘,阳光洒进来,驱退了屋子里的暗沉。外面春意盎然,来这里玩两天是想避开A市熟悉的人和环境,他很珍惜,也很快乐。
这只是一个意外,然而,却打乱了他全盘计划的意外。就在昨天,他还在想回去后好好和慧安说,好说好散。他知道会伤害慧安,然而,这样继续,何尝不是另一种痛苦。他看着窗外明媚的阳光,夏季翠绿的色彩在浓烈的阳光下焕发着朝气。然后阳光偏斜,慢慢地就会隐于黑夜。他突然想起那首曲: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心远在天涯呢,以后就是这样吗?孩子,慧安,离婚,杜蕾,爱情,心底的渴望,理想中的生活……霎时,数种思绪流云般飞过。他突然明白一个道理,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去追求理想的境界。每一个男人都会有想要离婚的念头,有的一闪而过,有的隐藏一生。孩子,是责任,是不可回避的责任。
他轻叹了口气,“如果可以,我宁可不认识你。”
杜蕾痴痴地看着他。张林山是最适合她的人,他成熟稳重体贴,有野心,最重要的是,他爱她。这种爱是许翊中给不了她的,她喜欢成熟男人。
她一样心慌意乱,她没想到突然冒出了孩子。怎么办?杜蕾此时不用想该怎么办。她美丽的杏眼已经浮上了泪影,溢满了忧伤。她瞅着他,她这么用心地想得到他,就因为孩子,就这样失去吗?
这眼神让张林山崩溃,他快步走到她面前,手掌捂住她的眼睛,“别这样看我……”手掌接触到的温热的液体,他迅速地抱住她,用力之大,让杜蕾听到了骨架咯吱作响的声音。
张林山回到A市已经晚上七点多了。小区的环境是他所熟悉的,他抬头看去,三楼客厅依然亮着灯,橘黄色的光打在窗帘上形成朦胧的光影,在夜色里温柔地散开。草丛中听到有蟋蟀轻鸣,心底深处的柔情油然而生,带着几许激动,也带着沉重与不安。
慧安,他那娇怯温顺如绵羊的小妻子,她有了他的孩子,她需要他的照顾,需要他爱她。张林山沉重地踩亮楼道的灯,开了房门。
尧雨才让慧安躺下,慧安累坏了,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尧雨不敢离开,听到门响,伸出头来看。
“慧安很疲倦,今天她晕过去了。”尧雨简单地告诉张林山情况,并把医生的嘱咐一一转达。
张林山感激地看着她,轻声说:“谢谢!我去外地了,还好有你们这些朋友在。她爸妈知道了吗?”
尧雨心想,这不才回来没两个小时,哪来得及惊动老人家呢?“慧安不想让她爸妈担心,想等你回来再告诉他们,她今天累了。”尧雨强调了下。478
张林山看出尧雨脸色不好,去看了看慧安,他没开灯,怕惊醒她,就着门口的灯光,慧安蜷在床上,头发散乱,看不清脸。他心里涌起强烈的自责。
“我走了,你好好照顾她,慧安身体很弱,医生说了前三个月最好卧床保胎。”
“我送你。”
尧雨本想拒绝,想了想又忍住了。下了楼,张林山要去开车,尧雨拦住了他,“我开了车来。”
张林山惊奇地看到尧雨开的沃尔沃,不是这辆车特别,而是这辆车的牌照很特别。
“让刘成良帮我借的,我可买不起这车。”尧雨看似随意地解释,上车前又盯着张林山说,“慧安是我最好的朋友,你待她可要好点。”
尧雨开着车走了,张林山还处于惊诧中,他知道刘成良,陈副省长的秘书。尧雨不过淡淡的一句话,却听出了吩咐的意思,她是什么人,能指使刘成良?他看着尧雨开车离开,慢慢地走回家,有些懊恼怎么没问过杜蕾,也没问过许翊中。
尧雨开着车想,她就是故意的。她看出张林山是极有野心的人,他不会希望在仕途正顺的时候,因为婚外情受到影响。人言可畏,她相信会有人不喜欢张林山走得太顺利。他才三十七岁就是副局长,A市的规划局长最多还有两年就退休,张林山要想脱颖而出继续往上走,他必然要顾虑。
她知道这种做法很小人,尧雨冷笑着,如果可以,她甚至想明目张胆告诉张林山,你敢对慧安不好,我就明里破坏!
如果慧安没有孩子,如果慧安不是这样隐忍,尧雨觉得离婚也没多大关系。然而,慧安在意,她居然这样能忍,一字不漏,她还有了他的孩子。尧雨开着车唏嘘不已。
她想起在拉萨磕的等身长头,她求天上的神让身边爱着的每一个人都能幸福。
如果说高尚的心能够让人心中有股气去支撑起一切,那么尧雨现在就是这样。她顾不得许翊中,她只盼望佟思成能够好一点,再好一点,能够活下去。生命高于一切。看到佟思成渐渐亮起来的眸子,尧雨心安。
她知道大多数人是理解不了的,就如杜蕾,理解不了为什么自己会陪着佟思成,为什么会扔下许翊中。在杜蕾眼中,这又是一种虚伪。
眼前只有被灯光照亮的反光线。黑夜中的山影从身边一闪而过。音响里放着许巍的专辑。尧雨想起许翊中弹键盘唱歌的样子,微微笑了,从那之后她就买了许巍的歌碟。
青春的岁月 我们身不由己
只因这胸中 燃烧的梦想
青春的岁月 放浪的生涯
就任这时光 奔腾如流水
体会这旷野 体会孤独
体会这欢乐 爱恨离别
体会这旷野 体会孤独
这是我的完美生活 也是你的完美生活
她走的是超车道,主车道的一辆车突然打灯变道。尧雨连踩了四脚刹车,车左右剧烈地摆动着,车在摆动中贴近了前面那辆车,她甚至清楚地看到前面车上坐着两个人,眼睁睁地撞了上去……
我多想看到你那依旧灿烂的笑容
再一次释放自己
胸中那灿烂的情感
我多想告诉你
……
许巍喑哑低沉的声音伴着尧雨的意识嘎然而止。
夜夜减清辉
佟思成不知道尧雨连夜赶回来。他怔怔地看着手上的东西,轻轻地转动了下塑料杆,糖饼上的娃娃甜甜地冲他笑,床头柜上放了块泡沫,上面插着大小不一、颜色不一、形状不一的棒棒糖。
“好了,以后你喝完药就含一块吃。”尧雨那天捧回棒棒糖,笑嘻嘻地说。她一支支取出来现宝似的冲他摇晃,“思成 ,你是猪八戒,这个甜圈可爱,唉,思成,我每个都想舔一口,你说,要是每个只舔一口,就不会舍不得吃了。”
佟思成鼻子突然发酸。他不是没看出来,她回来得那么晚,她几乎没敢看他的眼睛。他想她一定是遇着许翊中了。他舔了一口糖,她太善良,她考虑别人总比考虑自己要多,她怎么就没想想,许翊中是否能忍受呢?舌头的那点甜味滑下了喉咙,佟思成看着棒棒糖,低语:“傻瓜。”
含着棒棒糖,佟思成去洗了个澡。他想笑,吃棒棒糖洗澡的人肯定不多,不过,他想,连洗澡也是甜孜孜的,这会让他感觉到尧雨无时不在他身边。
他对着镜子看自己,是很瘦,但精神矍铄,不由得苦笑,要是明天,尧雨看到这样的他,会不会大吃一惊?
镜子里的佟思成眼中又透出深思与精明。他想,够了,已经足够了。他本以为自己要挂了,没想到一系列复查下来,他只是酒精纤维肝,离肝硬化还有一截,离癌还有两步之遥。他一听说查出来是肝有问题,消沉了许久。听说不是癌又高兴了许久。他以为尧雨不会找到那个U盘,他复查回来后还没来得及去取,尧雨就误打误撞送上了门,而那时正是他的病理反应最强的时候。
“原谅我!”佟思成对着镜子说,他实在不想放弃,含糊地不提病情,想因此留住她,多一天也是好的。看着尧雨为他难过,为他紧张,为他忙前忙后,他觉得幸福。
幸福之后又是无尽的恐慌,经历了惧怕死亡之后,生的希望油然而生。佟思成嘲讽地想,人就是这样,好了伤疤忘了疼,他现在还想得肝癌,让这样的幸福一直延续到生命的最后一天。
可是,尧尧,我不忍心了。佟思成在心里暗暗地说,他想起她手上的那枚闪亮的戒指,想起她无意识地去转着戒指玩的表情。她似乎是在看电视,似乎是在听他说话,似乎在构思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