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会在这里?”相较于洪嘉豪的放松,她的诧异变得十足突兀,瞠大的双眸里满是讶然,像看到鬼怪似的。
“这是我的房间,我当然会在这里。”他没奸气地将刚倒好的开水递给她。不是他有预测的能力,知道她已然醒来,而是他想事先为她准备好开水,好让她一醒过来就可以喝水润润喉;只是料不到自己的时间算得这么准,可以去摆算命摊了。
“你……干么带我到你房间?”莫名的,她的粉颊泛起两片桃红,让她略白的小脸染上好看的绋色。
“我干么?你自己生病了都不知道,还在钱晋莱家睡著了,我不把你带回来还能怎样?”厚!说到这个就有气,只要想到钱晋莱那副色胚的嘴脸,他就忍不住双拳发痒,直想找个沙包好好发泄一下。
“我在钱晋莱家睡著了?”喔喔,人家怎么知道嘛!“那你是怎么把我带回你家的?”她一派天真地问道。
“当然是抱回来……呃,我总不能把你留在那里吧?”想到她曾在自己怀里待上一小段时间,他的心跳又乱了,讲话变得有点结巴。
“喔。”她低下头,没来由地有点心慌。“你可以带我回家,你又不是不知道地方。”
“款,说到这个,你家怎么都没人在?”刚才他还去按了电铃,结果仍旧一样,尤爸和尤妈都不知道跑哪里去了,让家里闹空城啊?
“没人?”她眨眨眼,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啊!我忘了我爸跟我妈说要到南部喝喜酒,顺道在那里玩个两天,对不起嘛,我忘记了啦!”她俏皮地吐吐舌尖,为自己的粗心大意。
洪嘉豪抽了口气,瞧见她不经意流露的性感,感觉自己全身血液乱窜,身体发烫,呼吸变得浓浊。“那怎么办?你人不舒服,不适合一个人在家,不如今晚……留在我家?”
第五章
当天晚上,尤蜜蜜终究没有留在洪家过夜。
再怎么说,一个未出嫁的女孩子住到人家家里总是有点怪,而且洪家又没有多余的客房,她也不好意思去跟碧惠挤一个房间,自个儿家又只在隔壁而已,于是她还是决定回家睡觉。
不过由于洪嘉豪有点担心过了头,因此她承诺,稍有不适便会打电话给他;当然他有个更吓人的提议,他陪同她到尤家过夜——拜托,那比留在他家更糟,因此她没有答应。
日子就这么平顺地一天一天过下去,生活一如往常,但有些东西好像有了细微的变化,若有似无,却让入冬的寒冷莫名地渗入一丝温暖,酷寒的天气似乎不再那么令人难以忍受。
然而人生岂是如此尽如人意?尤蜜蜜的重要伙伴井甜欣出了点问题,工作上失误连连,让便利屋的作业陷入前所未有的忙乱,因此蜜蜜不得不将大部分的案子揽到自己身上,以免甜欣失误更多,得罪了客户。
她一直以为井甜欣和李海峰教授交往得十分顺利,怎知甜欣是哪根筋不对劲了,开始物色井妈介绍给她的相亲对象,让尤蜜蜜满头雾水,继而在她的逼问之下,井甜欣才将自己的困扰一一道出。
经过她的一番开解,井甜欣似乎有些开窍了,她兴冲冲地跑到李海峰任职的学校找他,才让尤蜜蜜松了口气。
这一去,应该可以误会冰释、感情加温吧?尤蜜蜜不由得泛起窝心的浅笑。
未料,甜欣回来之后变本加厉,不仅再度翻看那些相亲照片,还夸张地在每张照片的背后加上排列序号,差点没连和对方见面的日期都填上去。
这个举动让尤蜜蜜跟著担忧不已,毕竟两人一同长大,她从没见过甜欣这般失魂落魄的模样,一颗心跟著忐忑不安,做起事来竟有丝恍神。
拉著大狗散步是她这天最后一个工作,但走著走著,待回过神来她才发现自己对目前的环境一点都不熟悉,早已跳脱出她平日行走的路线;她慌张地牵著狗乱闯,越闯越乱,更加找下到回去的路,不得已只好打电话找救兵。
带狗散步会迷路?呜……她怎会做出如此愚蠢的事?!要是被人知道了,不被笑死才怪!
“怎么搞的你,散步散到迷路?”洪嘉豪匆匆赶到她的所在地,发现她呆呆地坐在停放在别人家门口的机车上,大狗就匍伏在她脚边,一副很无奈的样子。
“先把狗送回去吧,陈先生应该在门口等著狗狗回家,时间已经比平常晚了呢!有话晚点再说。”叹了口气,尤蜜蜜也很不喜欢自己这个样子。
在洪嘉豪的带领下,好不容易将狗送回主人家,两人一同踏上归途。
入冬之后天色暗得特别快,皎洁的月早已迫不及待地对街上行人露齿微笑,在月光下所有的景物变得柔美,唯一不变的是人们心里蠢动的烦躁。
街灯一一亮起,为路上的行人指引道路,也将每个人的身影拉长,在略显寂寥的街上。
“你还好吧?”OK,狗送回去了,她该有时间解释一下迷路的理由了吧?洪嘉豪若有所思,嘴上却不由自主地问道。
已移民海外的教授前阵子打过越洋电话给他,说在国外开设了网路公司,延聘他到国外见习兼服务两年的时间;他是有丝心动,但好不容易自己和蜜蜜之间仿佛有了点转机,他又舍不得就此离开,顿时陷入两难。
两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他想去,却又放不下她:心里很挣扎。
“我很好啊!只是有点担心甜欣。”讲句难听话,甜欣的事她该自己解决,不是她担心就可以化解的,但她就是放心不下,毕竟两人是多年的好朋友、好姊妹,又是共创便利屋的好伙伴,有深厚的患难情感,她很难不担这个心。
“甜欣是大人了,她的事自己会处理,你再怎么担心都没用。”轻叹一口,她这般慌乱的模样也让洪嘉豪很不习惯。
“你这个人怎么这样没良心啊?好歹大家都是一起长大的好朋友,你怎么可以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尤蜜蜜诧异地瞠大双眼,受不了他那冶眼看世情的冷漠心态,在她认为,朋友就应该相挺到底,更何况是情同姊妹的井甜欣?
“是不关我的事,甜欣的事自然有人会解决。”解铃还须系铃人,他和尤蜜蜜都不是造成井甜欣变成这个样子的祸首,自然得由肇事者来负责收尾。
其实他有点吃味,她总是将甜欣的事摆在第一位,那他呢?一个默默守在她身边十几年的男人,为何她就注意不到自己的存在?
“你这个人……良心被狗吃了!”尤蜜蜜气坏了,恼火地用脚尖踢他的小腿肚。
气死人了,没良心的家伙,算她错看他了!
洪嘉豪吃痛地在原地跳了两下。
这女人才是真的没良心,踢得这么用力!“款,关心要看对象,如果今天换成你,我就……”他霍地收口,句子断得很不自然。
他还没决定要不要接受教授的邀聘,更还没向她表白自己的心意,挑在这时候表白并不是好时机,因为她为了甜欣的事正在伤脑筋,他不想加深她的困扰,因此话到嘴边,他又不争气地吞回喉管,憋著。
“你就?你就怎么样?”啊哈!哑口无言了吧!尤蜜蜜得理不饶人地追问,见他的嘴闭得跟蚌壳一样紧,她噘起嘴,没好气地损他一句。“我要是有一天像甜欣那样,你八成只会落井下石。”
洪嘉豪愣了下,连自己不自觉停下脚步都没发现:愣了一会儿,转头发现她一迳儿往前走的身影,他追了上去,一把攫住她的手臂。“蜜蜜,你真的认为我会对你落井下石?!”这是多大的误解啊!
“嘿啊,不然咧?”尤蜜蜜吓一大跳,望著他沉郁的脸,胸口似乎被某种不明物体冲撞了下,她佯装俏皮地扮个鬼脸,努力压下突来的心悸。“难道我还期望你给我秀秀喔?呋,我才不敢想咧!”
干么这么认真?开句玩笑话都不行吗?小气巴啦鬼!
“我不会!”月色在他脸上形成大块阴影,加上他此刻颇大的音量,显得有些惊悚。“我绝对不会对你做出那么恶劣的事!”
不管对任何人,他都不会做出这么没天良的事,何况是她!他只想看著她、保护她,把她捧在手心里呵疼,怎可能对她落井下石?
这……就是她对自己的“感觉”?落井下石?!
尤蜜蜜瞠大双眼瞪他,脑子里窜过的全是他曾对自己使弄过的恶作剧,眼里满满的不信任。
她抬头看看天空,天气很好,虽然冶,但没下雨。她探出手掌,文不对题地说:“奇怪,没下雨啊!”她甚至怀疑天要下红雨了。
“你——”洪嘉豪听出自己被清遣了,抓著她的大掌紧了紧。
她对自己的感觉如此不堪吗?既是如此,他何苦再一厢情愿?
“好痛!”男人的手劲何其大?感觉手臂一阵疼,尤蜜蜜痛叫了声。
洪嘉豪这才警觉到自己弄疼她了,忙放开自己紧握的手:心情犹如千斤沉重;此时尤蜜蜜的手机响了,她含瞠地瞪他一眼,这才不太情愿地接听来电。
“钱晋莱啊?要请我吃饭?嗯……可是我跟妈妈约好回家吃晚饭了耶!”
虽听不见那姓钱的家伙说了些什么,但光听蜜蜜和他的对话,就足以令洪嘉豪的脸色瞬息万变。
那家伙还不死心吗?该死!早叫她别和那姓钱的家伙往来了,她为何偏偏就是不听劝?
“明天喏?不知道耶,我敲敲看时间好吗?”尤蜜蜜应付道。其实她不怎么喜欢像钱晋莱那般黏人的男人,再想到他那未整理前脏乱到不行的房子,她便觉得阵阵恶心;不过手头上还有他的案子,就暂时敷衍一下又何妨?“好,就这样喽,掰!”
“我不是叫你别和那家伙来往了吗?”洪嘉豪的脸色很难看,语气也不怎么中听。
“笑死人了,你又不是我的谁,叫我怎么做我就要怎么做喔?”她是个自由的个体,今天即使是老爸老妈要她这个不行、那个不准的,她都未必听话,更何况是只能称之为“恶邻”的洪嘉豪。
“要我说多少次?那家伙没安好心眼!我这是好心提醒你。”洪嘉豪快气炸了,遇到她总是有理说不清。
只要是他的好意,她全将之当成驴肝肺,一个人的忍耐底限在哪里?他的心渐渐变凉。
“你烦不烦啊?他对我不错,到目前为止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举动,况且朋友是我在交往,请你别干涉好吗?”她就是故意和他唱反调,怎么样?
洪嘉豪不发一语,凝著她的眸光教她有丝害怕。她从来没见过他那双眼真正冒火的模样,今晚倒是让她见识到了!
“很好,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黑眸里跳跃著愤怒的火簇,他很生气,非常生气,被自己喜欢的女人如此评断和拒绝,强烈的愤怒和心痛几乎将他击溃,但理智还在,不至于让他失手掐死她。“从现在开始,你的事我再也不管了,到此为止。”
洪嘉豪言出必行,但他太清楚自己总对尤蜜蜜心软的弱点,于是当天晚上便回覆教授的邀聘,随即在最短的时间内整装上机,半点后悔的机会都不愿留下。
当尤蜜蜜由洪碧惠口中得知他已经出国的消息,著实大为震惊,没想到他做得如此决绝。
但转念一想,又不禁心生埋怨,说不定那家伙根本早就决定出国去了,只是藉这个机会一走了之:她自我安慰地解嘲,将自己的罪恶感降到最低。
世界上不会因为有个缘分断了就活下下去的道理,日子一样过,还要过得特别充实愉快,这样才算对得起自己。
后来井甜欣和李海峰误会冰释,两人高高兴兴地结婚去了,工作一如平常持续著。一直到井甜欣怀孕了,店里才请了正职帮手,顶替甜欣的工作,但她仍坚持接手一些较为轻松的Case。
时间过得很快,一晃眼两年过去了,算算日子,井甜欣那大肚婆也即将要临盆了。
清冷的夜,尤蜜蜜睡得很不安稳,她翻来覆去就是睡不暖,索性爬起来打开桌上的台灯,无所事事地东摸西摸。
以往,她可以到好姊妹井甜欣家跟她窝同一床棉被,但如今她已嫁作人妇、为人母,转眼间又将迎接新生命的到来,倘若她真上门打扰,那可真成了“打扰”,打扰她家人相聚的温馨时刻。
浅浅地叹了口气,顺手打开抽屉,由抽屉里拿出一本日记。
忘子从哪时开始,她养成了写杂记的习惯,奸像是从“某人”突然离开台湾之后的不久开始的吧?!正确的日子她已记不得了,因为她不曾在杂记上留下确切的日期。
那不能算是日记,她不是个乖宝宝,没有每天动笔的习惯,有时累了、倦了,她根本没有打开它的欲望,更别提动手去为它添加任何文字:但今晚,她没来由地想翻翻它,或许动笔也或许不动笔,她就是想翻看一下。
第一页、第二页、第三页……不晓得为什么,每看一页她的眼便红润几分,看没几页之后,酸涩的眼里滚出晶莹水珠。
她感到些许诧异,很清楚自己没有想哭的念头,但那水珠是什么东西?寒夜的露水吗?此刻竟掉落在她胸口,出现得莫名其妙。
吸吸鼻子,接到井甜欣老公李海峰的来电。
“生了?这么快?”乍闻好友喜讯,稍稍冲淡了她心里的落寞。“过两天出院喔?我知道了,恭喜你耶,新科老爸。”
“嗯,生产过程很顺利,应该是拜便利屋所赐,平时经常在运动,连医生也竖起大拇指说厉害!”李海峰兴奋过了头,一改话少的本性,跟尤蜜蜜攀谈起来。
尤蜜蜜轻笑一声,在电话另一头翻翻白眼。
平时那些工作是在“劳动”,不是“运动”好吗?搞不清状况的男人!
和李海峰聊了几句挂上电话,望著窗外的月,她的思绪逐渐飘离。
其实她很清楚,在洪嘉豪无声无息地出国之前,他们的关系已经改善很多,不再针锋相对,甚至培养出淡淡的默契。
午夜梦回,她经常不经意梦见有他的儿时记忆与两人之间的交锋,一次又一次的在梦境里交错上演,梦醒时分,莫名其妙的泪水总是沾湿枕头。
以往的他们太过贴近,近到感觉不到对方的存在,看不见对方的好坏,全凭年幼时的记忆,她便一股脑儿地认定他对自己只有搞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