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行健(第二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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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行健(第二部)- 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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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火通明?我心头一震。这句话多半意味着城中正有战事,否则城中不会浪费灯烛火把的。我站起身来,道:“走,去看看。”

“他们已经在我们这船上了。另外,陶昌时也派人请令,要加速前进,尽快赶到东平城。”

我一走出座舱,便见甲板上已挤满了人。曹闻道喝道:“闪开,象什么样子,一点军纪也没有。”

那些士兵闻声闪开一条道,露出当中的几个士兵。那几个士兵一见我,迎上前来跪下道:“禀统制,东平城中,似乎正有激战。”

我望了望前方,现在只能依稀看到远远的一些灯火之光,想必那儿便是东平城,还看不出有什么异样。我道:“只是灯火么?”

那两个士兵互相看了看,一个咽了口口水道:“统制,我们看到了水中有些破碎的船板,还有……死尸漂过来,看服饰,正是军中士卒的死尸。”

有死尸漂过来了?我走到船边,看了看水,那士兵不知我的用意,只是道:“现在还看不到,没漂过来吧。”

水面上,只有一些落叶和树枝在顺流漂下,我看着一根正漂到船头的树枝,按着脉搏数着。一个时辰分四刻,我数过,我平时一个时辰的脉搏约略是一万次。这根树枝从船头漂到船尾时,我的脉搏一共跳了十四次。船全长八丈七尺,现在的船速是每个时辰三十里,扣掉船速,那么现在的水流速度是约摸每个时辰十里,我们距东平城约略还有二十里,死尸能漂到这儿,那就是两个时辰前的事了。

一次战斗,很少会持续两个时辰之久。如果东平城的战事现在还没结束,那这次蛇人的攻击只怕也象高鹫城的破城之战一样,不死不休了。我按着脉搏的手指不由一颤,呆呆地望着前面。

这时,一个士兵过来道:“统制,我家陶将军请令,请统制让全军加速前进,务必要尽快赶到东平城。”

那就是狼兵中的士兵吧?我看了看他。这人意气风发,斗志昂扬,好象根本不以为意。也许,他也没想想,一次持续了两个时辰的战斗是什么含意。可是加速却也是对的,我们早赶到一刻,对东平城的战事都是大有帮助的。但是在船上这几日,我抽空温习了一遍那庭天的《行军七要》和《胜兵策》抄本,其中都说“水战之道,利在舟楫。据上游以据水力,乘高舰以处胜势。”水战千变万化,自然不是看看书就能成个水战名将的,但是上面所说的据上游与乘高舰之利,我都没有,照兵法上说,我是必败无疑了?

那个士兵以为我没听见,又道:“统制,陶昌时将军请令,要全军加速前进,请统制准令。”

我点了点头道:“准令。但请你回报陶昌时将军,不得冒进,保持距离,前锋不能进得太快。”

那士兵行了一礼道:“得令。”转身便下小船去了。等他一走,我对站在我身边的曹闻道道:“曹将军,你觉得,城中是在苦战么?”

曹闻道侧耳听了听,只是道:“现在不太确定,不过统制,你看见东平城的亮光么?光头虽大,照得并不高。如果是当初高鹫城一样,城中大火四起,那这些光势必要直上云霄。但此时城中的灯光虽然很多,却起得不高,可见那是些火把灯烛之光,看来东平城行有余力,就算有战事,多半并不处下风。”

我微微一笑道:“曹将军,你想的和我一样。东平城这么亮,恐怕确有战事,我们一味冒进,于事无补,反而会让城中守军掣肘。从长计议,不如稳健为上。步步为营,时刻让人在前探路,不要自乱阵脚。”

曹闻道也微微一笑道:“统制,要是老曹不死,以后请统制多多提携。”

他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让我有点摸不着头脑。我道:“此话何解?”

“统制你用兵已大似陆爵爷,假以时日,你未必不会如爵爷一般,由军功封爵的。到时,可要请楚将军你多多提拔我了。”

我不禁一笑道:“曹将军,认识你以来,第一次知道你原来是个马屁精,倒是看不出来。”

曹闻道长相有些象柴胜相,胡子来碴的,看起来很有点忠厚样。他听得我这么说,却有些惶恐地道:“统制,末将无礼,请统制恕罪。”

我叹了口气道:“何罪之有?希望我有朝一日能和陆将军一般。”

说起陆经渔,曹闻道也深深地叹了口气。陆经渔这个不世出的名将,他的最后一战却如此窝囊,根本没什么表现,实在让人唏嘘。可是在我心里,隐隐地又在想着:“有朝一日,难道我不能胜过陆经渔,甚至胜过那庭天么?”

一发现自己在想这个,我不由得一凛。也许是因为接连两个胜仗,斩杀一千多个蛇人,让我有些得意了。兵法上也说“骄兵必败”,我自己能意识到自己有些骄傲,但那些士兵能意识到么?

我看了看周围的船只。在江面上,星星点点的,几十艘船正在加快行驶,我心头却涌上了一丝惧意。

         ※       ※       ※

离东平城还有两里时,隐隐听得有一些厮杀声传来。因为正起东风,这声音支离破碎,也听不出城中战况如何。我叫起正在休息的甄以宁,让他跟在我身边,一块儿站在舱顶观察周遭形势。离东平城渐渐近了,现在必须要加倍小心。一想到又要守城,高鹫城中的那些事又象一个挥之不去的噩梦一般萦绕在眼前。

了望台上的甄以宁忽然大声道:“统制,陶将军发现水上有敌情,他准备全速前进,要我们跟上。”

现在虽然顺风,却是逆水,船能开到每个时辰四十里,已是把大部份士兵都充作桨手了。陶昌时的狼军颇谙水战,他们的桨手比前锋营要强得多,大概还能再加快一些,但前锋营却已勉为其难了。如果他一味求快,那这个锋矢阵便要被打乱,我急道:“命令他保持队形,不得乱了阵势。”

但是我也知道已经没有用了。前方的狼军已经在加速,左翼的刘石仙也已跟上,现在处于右翼的前锋营已落后了十余丈,这个锋矢阵哪里还有锋矢的样子,倒象是个钩形阵。我心急如焚,叫道:“甄以宁,命狼兵不得擅自前进。”

先前遇到的蛇人,恐怕都不是准备打仗的,所以都没有带水战器具。在东平城外出现的蛇人,一定已是准备充份。我们一跳狂奔,士兵已有疲意,更兼是逆水,船又不大,又是晚上,可以说天时地利人和一样不占。陶昌时只怕因为先前两场胜仗来得太轻易,已有了轻敌之意。

可是,这条命令哪里有用,陶昌时一军一马当先,越冲越快,刘石仙则紧随其后。如果是在陆上,这样子不成章法的冲锋纯粹是胡闹,陶昌时大概也自信狼兵水陆两方面的战斗力,根本是在不顾一切地冲上去。甄以宁打了一阵旗号,颓然道:“不行,陶将军没看见。”

“是不想看吧。”我喃喃道,又大声道:“命全军加快跟上。”

现在只有寄希望于狼兵的战斗力了。这样支离破碎的阵势,已不能再发挥作用,现在我们的优势又少了一项,只希望狼兵在水上的战斗力能够和陶昌时想的一样强。

东平城已经就在眼前,现在也可以听到一些喊杀声,并不很强,而我们在船上也可以看到,东平城北面的水门上,灯火亮了许多,想必是城上的士兵已听得江上有动静,正在加强北门守御。

前锋营虽然战斗力不会逊于狼兵,但是操桨之术却比狼兵差远了,我看就算让所有人都去操桨,恐怕也赶不上狼兵了。水面上,只见陶昌时船上的灯光越来越远,他的前锋大概已到了东平城北门外了。

突然,从前面暴发出一阵喊叫,这声音让我浑身都一凛。这声音太熟悉了,好多次我在半夜里惊醒时,耳边回响的就是这样的叫声。

这是人垂死时绝望的惨叫!

我伸长脖子,只待看过去,但现在前面重帆如云,就算大白天也大概看不清前面,不用说是晚上了。却见前面有一阵灯光闪过,我急道:“甄以宁,那儿说什么?”

甄以宁的脸色也有点变了,他两手挥舞着手中的油灯,一边道:“陶将军的一艘船被击沉,他要我们加倍小心!”

这么快法!我不禁一阵骇然。现在,陶昌时的前锋恐怕刚刚和蛇人碰面,这么快便有船被击沉了。我急道:“让他不要胡乱攻击,以方圆阵对敌!”

陶昌时有十艘船,刘石仙也有十艘,他们二十艘船足可以布一个方圆阵。甄以宁道:“统领,你放宽心,陶将军已经在布阵了。”

的确,远远看过去,原先乱作一片的灯火现在已经变得有序多了。看来狼兵名不虚传,水陆皆能。在陆上,要变这个阵也并不是太容易,在水上就更难了。如果换作前锋营,一定是变不出来的。我叫道:“我们也马上变阵,每六艘结成方圆阵。”

前锋营现在有十二艘船,加上任吉一艘,已远远落在狼兵后面。结成两个小方圆阵,也费了好一阵子。刚把这两个小方圆阵结好,突然前面又传来一阵惨叫,甄以宁脸也白了,惊叫道:“统制,不好了,刘将军的座船被凿通,现在正在下沉!”他顿了一顿又道:“又是一艘!统制,怎么办?”

我沉声道:“向前!”

大敌当前,逃是逃不掉了,现在只有拼命向前。虽然情势危急,我心底却不由得有点想笑。邵风观和二太子正盼着援军早日到来吧,我们原来也想着在城外打个胜仗,鼓舞一下城中守军的士气,可看样子这一次,胜利是不属于我了,现在还能有挽回的余地么?

我们原来还有三十三艘船,狼兵也剩了七艘。四十艘船,战力也相当可观,可是陶昌时却妄自进兵,使得我想好的聚集迎敌之策根本行不通,全军分成了两半,战力也分成两半了。照这样子下去,蛇人以逸待劳,各个击破,我们只怕有全军覆没之虞。 
第十五章 胜负一线



我们终于追上陶昌时和刘石仙时,东平城北门外的江面上,已是如同着火了一样,已有五六艘船起火。蛇人并没有船,都是隐在水里,这些着火的船想必都是狼兵。这支不可一世的队伍现在溃不成军,那些船一边在下沉,甲板上的火势又借风势,越来越大,边上连救都没法救,那些船上的士兵真个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不时看到有一个全身着了火的士兵走投无路向江面跳去,但一跳下水面便又无声无息了。 

江仍是这条江,对手也一样是蛇人,但是现在的蛇人却已和先前那批大不相同,一阵阵如浪潮涌来,忽进忽退,几乎每次攻击都伴随着狼兵的厉呼,谁也不知是哪一首船接下来就要遭到厄运了。 

甄以宁有些气急败坏地道:“统制,怎么办?” 

我看了一眼,江面上,仍是一片密密麻麻的蛇人脑袋。因为是夜晚,也看不清,狼兵虽然仍在不住放箭,但箭矢威力也不大。我手紧紧抓着栏杆,道:“前锋营保持队形,不能让蛇人攻船!” 

到了这地步,急也没用了。如果强行冲过去,自己乱了阵脚,那前锋营便要重蹈狼兵的覆辙。甄以宁点点头,伸手挥了几挥,前锋营的船此时倒放慢了速度,一点点靠上去。 

我看了看四周。如果蛇人攻上来,那也只能是混战一场,恐怕也没法子指挥。我抓着靠在一边的长枪,但舱下走去,甄以宁急道:“统制,你去哪儿?” 

我道:“我冲到前线去厮杀一阵。” 

甄以宁怒道:“楚将军,你现在不是冲锋将领,你是这三千人的主帅,岂能弃指挥于不顾,一味死斗?快回来!” 

他说得极不客气,我也有些火起,叫道:“蛇人攻到眼前了,只能各自为战,指挥也毫无用处,我不能让弟兄们在前面厮杀,自己躲在后面,不然战后我无颜面对死去的弟兄。” 

甄以宁喝道:“将有斗将,有策将,不是只有拼死厮杀才显示你与士卒同甘共苦。现在情势危急万分,楚将军,你若有闪失,死你一个事小,却是让全军士气大跌,那你的罪孽便是百死莫赎。” 

他的话象一根无形的绳子,我也不由站住了。现在不比当初占上风的时候,这一战我们绝对是败了,现在要是我真被蛇人干掉,那前锋营也将斗志全无,恐怕更是害了人。我将长枪一顿,大叫道:“弟兄们,生死在此一举,楚休红就在此船上,绝不移动半步!” 

我的喊声并不很响,但现在结成方圆阵后,六艘船相距都很近,我的话他们一定也听到了。他们都怔了怔,有人大声叫道:“誓将马革裹尸还!”登时这一阵的五六百人同时高呼起来:“誓将马革裹尸还!”另一处的五六百人也同时高呼起来,一时间江上声浪滚滚,应和着如沸涛声,象怒雷惊飞。 

“誓将马革裹尸还”,这本是军中一首战歌中的一句。因为这首歌谱子太难唱,唱出来既不好听,又有什么“裹尸”之语,也没彩头,很少有人去唱,比那庭天作词的《葬歌》都要少唱。此时他们喊出来,却更增一股豪气,我心头也不由一热,想要喊什么,可一到喉头又说不出来。 

前锋营在水面上实是不及狼兵,但前锋营挟两胜之威,蛇人的第一波攻势又被狼军接下来,我们两个方圆阵插入狼兵散乱的阵形中,正好击蛇人之惰归,一阵箭雨射下,水中登时又翻起一阵波涛,不少蛇人中箭,从水中浮了起来。 

也许可以反败为胜吧。我把长枪顿了顿,叫道:“保持阵形,伤船马上退后抢修!” 

蛇人吃了这个小亏,大概也要调整。它们刚才攻势如潮,现在江面上有四艘船被击沉,有不少蛇人已经爬上甲板正与狼兵力战。别的船自顾不暇,哪里还能救援伤船,那四艘船上的士兵眼看不时有摔下来,连同起火的船只,狼军这一败真是迅如雷电,惨不忍睹,要是褚闻中一见他引为为豪的两千精锐竟然败得如此之惨,又如此之异,只怕要气死不可。 

狼兵一共不过一万,现在调到我麾下的就有两千。要是这两千全军覆没,对狼兵的打击可不小。我让伤船退后抢修,但着火的船还可以开动,可被击沉的船哪里还动得分毫?只听那四艘船上的士兵惨叫连连,不时有士兵被拦腰斩为两段,摔进江中。刘石仙的座船被击破后,他那一阵的船正拼命冲上,但是这回却不象以前,靠得太近,几乎不消半刻,一艘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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