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冯氏听了心酸,艰涩的说:“……我也是这么想,就买现成的吧。挑那时兴好看的款式给她备下,只是衣裳妆奁什么都还没备好,要是赶着买只怕要多花钱。”
吴老爷见她难过,搂着她宽慰道:“花钱怕什么?我挣的就是给你和孩子们花的,只要能让咱家二丫头风风光光的出门,多花点钱还不是应该的吗?”
吴冯氏背过脸去掉泪,咬着枕头巾不敢出声,她好不容易哄着二丫头过了个舒心年,不肯让这些腌臜事坏了她的好心情。
吴老爷明白她的心思,抱着她哄道:“女儿大了都要出嫁的。”见她掉泪,伸手给她抹泪,又说:“别哭,坏眼睛的。”把她按到怀里拍着背哄道:“爹的小心肝啊爹的小心肝……”
吴冯氏钻进他怀里,揪着他的衣裳压下所有声音痛哭了一场。
吴老爷眼眶也有点热,他一个大男人不好为点后宅小事掉泪,埋首在吴冯氏如云的乌发间,掩住。
过了年到三月间,吴老爷扔下手中的事就亲自去了西镇,见了聂家人,送上礼后就提了大姐的亲事,本就是一早定下的事,吴家近几年越来越富,聂老爷也没什么好说的,当即拍了板子订好日子。
吴老爷又见了聂家五少爷,当时吴冯氏给两个女儿定亲时,他对这件事一点也没上心,谁能想到几年过去竟会把两个女儿都疼到心眼里去?吴老爷一边摇头笑叹风水转得快,一边好好的考了考聂五少,最后不得不承认吴冯氏手段好,这聂五少见了他竟比见聂老爷还亲近,再看聂五少身边穿用的东西,不少都是吴家的手笔。
吴老爷放下大半的心,又交待聂五少迎亲的事后才回了吴家,这一来一回就到了五月了。
他回来后,吴冯氏已经把给吴二姐备下的嫁妆准备得差不多了,有钱好办事,家具也已经订好,只等着上漆。而他离开这段时间,吴二姐领着敬泰管家,手把手的教他,回来他一考,二姑娘没藏私,敬泰反倒学了不少她的手段,搞得敬泰现在挂在嘴边就是一句:“我二姐说……!”骄傲得不得了。
吴老爷听着敬泰连天的这个也是他二姐说,那个也是他二姐说,搁了茶碗笑着逗他:“你二姐有个毛病,你处的时候长了就知道。”
敬泰一听他二姐居然还有毛病?顿时竖着耳朵坐到吴老爷跟前专心致致的要听。这两个月他可是要佩服死他二姐了,那一套套话说起来是头头是道,他听着脑袋都快不够使了,两只眼睛盯着他二姐直往外冒金光。
吴老爷笑道:“你二姐话说的狠,可她自己未必做的到。”
敬泰品品这味,哦了声。
吴老爷说:“她一个女儿家,我也不想她沾上那些事。你不一样。”说着就盯着敬泰瞧。
敬泰笑:“爹,我是男孩,哪会跟姑娘家似的心软?”
吴老爷点点头,平常见敬泰收拾他身旁的小幺也没见心慈手软,想着应该是个管家的料。
又说:“可她说的那些话,你要是能照着做出个八成,这吴家交给你我也就能安心闭眼了。”
敬泰懵懂点头。
从吴老爷那边出来,敬泰回了自己的院子。把吴老爷的话在心里转了几圈后,总觉得这里面应该还有别的意思。再见到吴二姐时就盯着她瞧。
吴二姐被他盯得发毛,扔了手中的帐册唬道:“你说要来问我事,又老这么瞧着我,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敬泰没直说,倒翻着帐册像在想什么,候得吴二姐急了才慢吞吞的问道:“二姐,我见你不怎么罚人啊,有个不好的都是寻个由头撵出去。这是怎么个意思啊?”
吴二姐想了想,说:“人情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你不把人往那绝路上逼,他就不会怨恨你。”
敬泰笑:“这是怎么说的?那下人不老实就要打到他老实!一次不长记性,就打到他长记性!倒要让他来怨恨咱?那这上下尊卑怎么算?”
吴二姐知道这种事说不到个头,也懒得跟敬泰打这个擂台。想了想,干脆这么教他说:“你记着一条吧。这人,你要是不打算把他整到死,不妨多留些余地,施些恩惠收他的心。要是不打算再留,就要一次打到死为止!不能让他有爬起来的机会!”
敬泰品着这里面的味,好像跟吴二姐刚才的话不是一个意思,追问:“二姐,怎么跟你刚才说的不一样?”
吴二姐烦了,给了他脑袋一下没好气的说:“你先记下!日后慢慢悟!”
见他还一脸不解,吴二姐担心他做一半留一半反倒招祸,又交待道:“切记不能留下尾巴!不然就是给自己给家里人招祸事!”
敬泰点头,回屋又自己看了看吴二姐罚走的下人,翻过来覆过去的想,算是明白吴老爷话里的意思了。
吴二姐话有两层意思,可她自己做时却留下了余地。而这个余地留得吴老爷并不满意。
他扔了帐册,笑着倒在炕上:“果然是妇人。”人自有三六九等,二姐的话不是不对,只是要看人。余地要留也是留给跟他一样地位的人,人情要讲也是跟他一般的人讲。而那些底下的奴婢才下等人又有什么好说的呢?
“怨恨?”敬泰枕着双臂笑:“我倒想瞧瞧哪个下人敢怨恨主子的!”嘴角一咧,得意的笑起来。
第 33 章
果然男子与女子不同,二姐还是差他一截啊!
敬泰满意极了,越发觉得二姐亲近顺眼起来。
吴家这边吴冯氏和吴老爷正在准备,段家那边段章氏正急得火上房。
小杨姨奶奶过了新年跟着段章氏回了家后就被段章氏提着领子在屋子里骂了三天,刚从段家老宅风光回来的小杨姨奶奶还有点回不过来味,委委屈屈的不敢跟段章氏争辩,只想等段浩方回来让他给她做主。
她到底是有了孩子的,段章氏也没再让她天天的过来侍候,只是要照她来说,这个孩子她可是一点都不稀罕!姓杨的要真生个男孩出来,她这个当婆婆的日后不等于头上架着两个媳妇吗?段老太太今年过年时就不停的捧着这个妾不给她脸了,要是她再生个男孩出来,日后难不成让她去看儿子的妾的脸?
段章氏在屋子里生闷气,出来了就找丫头婆子的不痛快。谁也都不是瞎子,当家奶奶为了什么事生气找事,下人们看得清楚,不敢给段章氏顶着干的人就变着法的找小杨姨奶奶的麻烦,横竖段家老太太手又伸不出这里来,明摆着段章氏又不站在她这边,小杨姨奶奶倒过得比之前更苦三分,最让她没想到的是,如今她都有孩子了,还是跟吴家那个妾住一个屋,她的丫头还是跟之前似的在灶下住,不能进屋侍候她。段章氏也不要她再去上房了,天天跟一群下等仆妇挤在一个屋子里,小杨姨奶奶一个月就瘦了一圈,肚子却吹气似的大起来,几乎是一天一个样。她是在段浩方年前去南方做生意前怀上的,到过年时已经瞒了快有两三个月了,现在她挺着个西瓜大的肚子,却只能闷在小屋子里跟别人挤,越想越难受的她只能在半夜里咬着手指悄悄掉泪,盼着段浩方快些回来给她做主。
她想着,她有了孩子,段浩方总是会高兴的。男人不都喜欢孩子吗?她要是能生个儿子,就是吴家姑娘进了门也要看她的脸色,不是吗?长子可是她生出来的!
小杨姨奶奶盼着段浩方回来给她做主,段章氏也盼着段浩方回来,她盼着段浩方赶紧回来去给吴家提亲!
过年时查出小杨姨奶奶有了身孕,段章氏几天嘴上就长了一圈火泡,天天愁得睡不着觉,可在段家老宅里又不敢露出来自己的心思,只说自己没吃过好吃的,这一过年就吃伤了。
几个兄弟妯娌都瞧着她笑,话里话外的恭喜她要抱孙子了,段章氏面上笑,心中狠不能把小杨姨奶奶跟段老太太统统推河沟里去!
她的菩萨奶奶啊!这可怎么办?
要是哪个丫头有了孩子吧,那就生下来!她可以拍这个板。要是那个吴家的妾有了孩子吧,吴家也不会说出个一二三来,她也可以翘着二郎腿等着抱孙子,可偏偏就是这个小杨姨奶奶有了!
段章氏叹气,发愁,没办法。
小杨姨奶奶是段老太太给的,这孩子生下来就不一样。丫头不算人,生就生。吴家的生了,那也是直接往吴家姑娘头上记的。只这小杨姨奶奶生的,要怎么办?
首先吴家就未必肯认。吴家又不是那寒门小户,听说吴大山是个疼女儿的,这种没见识的乡下粗汉又说不通道理。要是他拧着劲着段家作对,不肯让花轿过门可怎么办?
段老太太那边除了火浇油也不会干别的正事!只怕这花轿不进门她还正高兴呢!瞧她给段浩平找的那门亲!那是哪个寒酸小户家的,也敢称声姑娘?她呸!好好的一个长子长媳就这么让段老太太毁了!当她不知道这老不死的安得什么心呐?还是不怕她们这个三房日后给大房、二房的添堵?就没见过这么偏心的娘!难道她男人不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这心眼都偏到胳肢窝里去了!
段老太太不稀罕这门亲,她稀罕!她花了多少功夫才寻着吴家这门亲!小儿媳妇进门好管不说,家里又是乡下的,没见识胆子小,更难得是嫁妆丰厚!段章氏想起吴二姐回头要带进门的嫁妆肥田就激动的快要坐不住!
日后段老太太是不用指望了,他们这个三房里只怕也只有吴二姐能带点东西过来。
谁要是在这时挡着她儿子的姻缘路!她就跟那人掂刀拼命!
现在段章氏最怕的就是吴家会掐着这一点不让新娘进门。要是他们家提出不卖妾不行的话,虽然段章氏自己是一千一万个的愿意,可她却没办法管得着段老太太。
这段老太太到时候一句退亲就退亲!正好把小杨姨奶奶扶正!段章氏想到这里就狠不能冲到小杨姨奶奶的屋里把她活吞了!
想想大儿子十几年不在她身旁,又结了那种亲事,再想想二儿子的亲事可能又要黄在段老太太手里。段章氏就咬着后槽牙发恶咒,老天开开眼收了那个老不死的吧!!
段章氏坐在屋里握着手里的帕子发狠,说什么也不能让人把吴家这门亲事搅黄了!让那些小人得意!
在南边的段浩方过年时将要到家前接到了段章氏的信,生生又拖足了半个月,差点没赶上吃年夜饭。只留了一天不到又跑回南方去了,只拜见了老太太各长辈还有爹娘,小杨姨奶奶望穿秋水也没见着一片衣角,她跑到段老太太跟前掉了两滴泪被教训男人当以正事为重,她们女人就是要好好在家守着,小杨姨奶奶就不敢再多吭一声。
段老太太虽是这么说,可是一晃眼半年过去了,她算着日子小杨姨奶奶的肚子可是够大了,段浩方还没回来的影子。段老太太要风风光光的抱重孙子,就不肯让小杨姨奶奶肚子里的孩子落地还没个身份。
可段浩方还没娶正室,妾的孩子先出来不吉利。当家奶奶还没进门,这孩子落地算谁的?没听过孩子记在姨奶奶名下的。又不是天上掉的地下捡来的?又要名声好听又要面子好看,老太太就又把段章氏叫到老宅来。
怕什么来什么,段章氏百般不情愿的去了。
一进门,段老太太开门见山:“你给方儿定的那个亲,什么时候过门啊?眼瞧着这孩子都快落地了,当娘的在哪呢?”说着白了眼段章氏,“你可别把明月当那小门户里的不值钱人,我可在这里站着呢!”
段章氏肚子里骂着你个老不死的,脸上却陪着笑:“方儿还没回来,这什么事不都要他在才能办嘛。横竖还有几个月,不急。”
段老太太砸了个杯子在段章氏的脚边,吓得她跳了起来,哆嗦着跪下。
段老太太探着身子,一口唾沫啐在段章氏脸上:“扯你祖奶奶个蛋!”
段章氏垂着脸不敢吭,脸上的唾沫星子擦都不敢擦。
段老太太一急就忘了端着她大家太太的架子,把早年跟着段老爷挤在菜市口小院子里过活时,跟街坊对骂的派头拿出来了。
段老太太拍得炕桌子啪啪响:“你糊弄谁呢!当我是那乡下不懂事的村婆子不成?嫡妻不进门,段二生的哪门子的儿子?你是不是打着日后不认这个孩子的主意?你说!”
段章氏眼眶含泪,她就是真打着这个主意,也绝不敢就这么说出来,当着一屋子丫头婆子的面,真是狠不能地上有条缝好钻进去!段老太太不要脸,她还要呢!立刻不敢再顶一句,只拼命磕头连声说:“娘教训的是!都是媳妇想得不周全!立刻就叫他回来!”
段老太太泄了通火倒觉得丢人了,清清嗓子理理衣襟,一眼扫过满屋子的丫头婆子,这群人侍候老太太日子久,此时全都低头盯着地缝瞧,没一个敢抬眼。
段老太太又见段章氏把头磕得梆梆响,心气顺了点,说:“男人们都有正事要干,他就是你儿子,你这个当娘的也没有说阻着儿子出息的道理,这么点子小事何必急着让他赶回来?让他的兄弟抱着公鸡就行。”
段章氏连忙应下。
段老太太就说:“这事不能拖!紧着办,给那一家去信,让他们赶着把姑娘送过来。”
段章氏立刻陪着笑说:“这事就是急,也要挑个日子,也要备下东西,怎么着也不是一两个月能成的,娘容媳妇再盘算盘算。”
段老太太又要拿茶杯砸她,手都抬起来了才发现手边没杯子了,段章氏早就把头又伏在地上,半天见没事才哆嗦着抬起来,一张脸上涕泪横流,完全没有在商量儿子喜事的喜庆气。
段老太太把要骂她的话咽回去,她现在是有身份的人,自然不能办那些没身份的事。她也知道段章氏为什么要拖时间,还不是怕那女的那一家不答应?新娘没进门,小杨姨奶奶就有了身孕,那一家怎么着也要拿一拿架子。
段老太太冷笑,这亲事黄了才好呢!下死眼瞪着趴在地上的段章氏,哼!敢哄着她儿子搬出去住,看她能让她好过!当娘的给儿子定下的亲事又怎么样?拿着错处,她照样能把这事给抹了去!看着段章氏见了她大儿媳妇那副不痛快的模样段老太太就痛快,该!日后非让你两个儿媳妇都跟你对着干不可!
段老太太想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