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羽怒极反笑,“我倒要看看你让我怎么死地瞑目。”
陆桂廷笑意森然且诡异,“乔大人请稍等,届时不必在下多言,想必聪明绝顶的乔少微一定能在咽气之前想明白,若是想不明白,在下一定在您合眼之前为你讲个清楚。”说完,转身向案后的墙壁走去,伸手将一个青铜兽额挂壁往右一拧。那墙壁便悄无声息地往内陷了进去,露出一个空间来,陆桂廷深深地吸了一口,压抑住心中的怯意,走了进去。
乔羽看向站在一侧的陆慈英,只见她负手而立,脸上愁眉深锁,尽是无可奈何的神色,乔羽不由得冷笑,却也不再与她废话。
稍时,只见那密室门口的灯光微闪,只见陆桂廷背了一个人出来。
那人手脚皆软,垂在两侧,直到陆桂廷将她放到乔羽面前的椅子上,乔羽才看清她的面容。
“喝。”乔羽这次是真的喝吸一口冷气,此刻瘫坐在她面前的女子,竟然与陆慈英有九成相似。
那女子虽无法动弹,但眼神极其凌厉。在陆桂廷放下她之后,一直盯着陆桂廷,似欲将其千刀万剐。陆桂廷即不敢与其对视,可眼神飘移之际,又透露出一种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疯狂来。
“你是谁?”乔羽的目光在一立一坐的两个陆慈英身上来回。
瘫坐着的陆慈英这才看向乔羽,她的眼神犀利冰冷,仿佛能刺入人的心灵深处,乔羽被她上下一扫,差点跳了起来。
“我是乔羽,乔少微。你可是陆慈英陆元帅?”
瘫坐着的陆慈英面容稍稍软化,眼神中略显感激之意,冲她眨了眨眼。
这个陆慈英才是真的!乔羽心道。她刚刚就已经觉得那个站着的陆慈英有些不对劲,此刻真的陆慈英一露面,疑惑顿解。想必陆慈英变成此刻模样跟那个陆桂廷是脱不了干系的,而旁边站立着的“陆慈英”也必定是个西贝货了。
乔羽微笑着,“没想到我们竟然在这种情况下见面。”
陆慈英又眨眨眼,仿佛有询问之意。
乔羽苦笑,“我耍嘴皮子还行,舞刀弄枪就真真是个外行了。更何况此时被人制住动弹不得。”
陆桂廷正在取下墙上的佩剑,闻言低低笑了出来,那笑声仿若夜枭低鸣,听地乔羽毛骨悚然,“乔大人何必自谦,当天下人都知道你亲手杀了金闾的兵马大元帅,谁还会以为你是个舞刀弄枪的门外汉?”
乔羽闻言背后一凉,“你疯了?你居然要杀你家元帅?”
陆桂廷手持那柄佩剑越走越近,说话地声音也越来越低,可一字一句像是砂纸刮在乔羽的神经上,“不是我,是你,闻名天下的乔羽,乔少微。”
乔羽的两鬓泌出细密的冷汗,“我明白了,你是朱太师的人,想必也是用今晚这样卑鄙的手段暗算了大帅,而朱太师跟元帅怎么也是多年好友,你暗算元帅也就罢了,若伤了元帅性命,只怕太师也不会饶了你。”
陆桂廷出的汗比乔羽还多,她的声音低地几乎听不到,“太师给我的命令是便宜行事。便宜行事,你懂吗?”陆桂廷的尖笑让乔羽毛骨悚然,“我如果不杀元帅,元帅以后也不会放过我,我若杀了元帅,太师说不定哪日忆起故人,也会杀了我抵命。本来我还在为此事两难,可偏偏你乔大人如此善解人意就送上门来,由你亲手‘杀了’元帅,我给太师有了交代,也给天下人有了交代。”说到最后几个字时,竟然已经混杂在她的笑声之中,模糊不清了。想必陆慈英平日在她心中积威甚重,如今虽然暗算得手,她心中仍是恐惧和自得参半,如此压力之下,竟有些疯癫。
她走到乔羽面前,将陆慈英的那柄佩剑缓缓拔出剑鞘,剑寒如水,寒气四溢,剑身清澈地倒映着乔羽的双眼。陆桂廷的手冰凉如同死尸一般,抓住乔羽动弹不得的右手,将剑柄塞入她的手中,然后引着她的右手缓缓向陆慈英刺去。
陆慈英虎目圆瞪,没有一丝惧意,只剩无比的愤怒排山倒海而来。即便陆桂廷积谋已久,到了这一刻,仍不敢直视陆慈英的双眼,她双目一闭,抓住乔羽的右手狠狠往前一松。
一剑穿心。
剑势如此锋利,血过了好久才沿着伤口沁了出来。
陆桂廷缓缓睁开双眼,看着胸口的那柄墨黑的小剑,似乎有些不明白。
乔羽平静如水的面容缓缓转了回来,直对着她,没有懊恼,没有自得,只是慢慢地掰开她仍抓住自己的双手,然后握住她胸口那柄小剑的末出,用力一拔。
鲜血骤然喷撒上半空,又颓然落下,有了几滴落在了陆桂廷死不瞑目的眼中。
乔羽叹了口气,低低地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将那柄墨色的小剑擦拭干净,从新插回扇柄之中。她第一次杀人,时机拿捏地如此完美,是该赞美,还是该哀叹?
乔羽收拾了一下心情,抬头望向那个假的陆慈英,她已被白咏制住,动弹不得。
“解药在哪里?”乔羽问。
假的陆慈英低声道,“就在陆总管的身上,她本来就打算在你们刚死之后,再给你灌下解药,这样验尸的时候就查不出曾经中过毒。”
千里杀将【12】《风月祈》和歌
乔羽蹲下身来,伸手在陆桂庭的怀里摸索,此刻陆桂庭的前襟已是一片湿溽,乔羽难免的对上了她那双弥漫着猩红的眼睛,虽知她迟早也是死路一条,但心下仍是恻然。
一个沁色的瓷瓶,里面有数粒暗红色的丹药,乔羽低头嗅了嗅,一种说不出的奇怪味道,倒是白咏,离着老远张开鼻孔一嗅,“緂露丸,是归芸散的解药没错。”
假的陆慈英闻言一惊,“你到底是谁,为何会知道这等秘药的名字?”
白咏一撇嘴,颇为不屑,“归芸散算个什么秘药,以前每年都至少有两三拨人放在酒里茶里孝敬我。”
假的陆慈英眼神中先是不可置信,继而又露出认命的神色来。本来暗算陆慈英,她便不是十分情愿,但在陆桂庭的要挟下却是不得不从,而后陆桂庭不知从哪里弄来了归芸散,曾得意的说,这是天下第一秘药,入水即化,入口无味,服用的人一盅茶的时间便功力全无,四肢无力,如同废人一般。后来,连一向精明谨慎的陆慈英都栽在了归芸散上,这才有了几分信心。可哪知白咏当年浪迹江湖时,得罪的人莫不是雄踞一方的豪强,围攻打不过她,一般的暗算又不入眼,有不少人举倾家之物换得归芸散,妄图借此能取了白咏人头。所以一年里,总会碰上好几次归芸散。可偏偏白咏是个百毒不侵的体质,所以只要食物味道不差,里面不管添加了什么她都没什么意见。所以,陆桂庭捧着茶水一露面,白咏的鼻子就嗅到了归芸散的香味,归芸散虽有淡淡的香气,入口确实无味,并不难喝,白咏大方的一饮而尽以安陆桂庭的心。
乔羽叹了口气,将陆桂庭的袍摆撩起,盖住了她的脸,转身将丹药喂陆慈英服下。
陆慈英看见她的神色,倒觉得有几分意思,“你第一次杀人?”
乔羽点头。
陆慈英想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敲门声,“陆总管,陆总管。”
叫得是陆总管,而不是元帅。
陆慈英低声道,“那幅北疆地图后面。”
乔羽忙到书房另一侧悬挂的北疆地图旁,用手一掀,其后居然有一道活门,手推即开,白咏两手拎着真假陆慈英,与乔羽飞快地闪入其中。
密室足有一丈见方,中间有一软榻,另一侧有台阶通往地下,想必是另有出口。白咏扶陆慈英在踏上躺好,回头贴在墙壁上,听外面的动静。
只听得外面的人敲门许久不开,终于按不住,推门进来,看见陆桂庭躺在地上,于是一阵慌乱,只听得一人说,“快去请陈将军来。”
陈将军?乔羽回头看了陆慈英一眼,只见陆慈英面带寒霜,不住冷笑,想必这个陈将军也是她以往深信不疑的部下。原以为能救下陆慈英是个转机,现在看来,似乎乐观了些,这北疆的兵马不知已经被朱家的势力渗透了多少。
外面有脚步声匆匆而去。
乔羽看了看那不知通往何处的台阶,冲白咏作了个手势,问她是否该先走。白咏努嘴示意她看如同老僧入定般坐着调息的陆慈英。陆慈英是摆明了不想走。乔羽无奈何,只得奈住性子,静观其变。
不久,外面有脚步声匆忙而来,白咏听出来者武功不弱,但明显是乱了心神。
“陈将军。”
被称为陈将军的女子压低声音,口气极冲,“到底怎么回事?大帅人呢?”
“不知道。小的进来时,屋中就只剩陆总管一人了。”
陈将军道,“大帅此刻武功全无,乔羽又不懂武功,陆柯纪也不见了,就算那个随从武功再高,也无法同时带走三个人。她们必定走不远。你有没有派人从暗道追下去?”
“小人并不知暗道的开启方法。”
那个陈将军气得骂道,“这个陆桂庭,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说完,听得机关声响,显然那个陈将军亲自带人去追了。”
乔羽暗笑,明显陆慈英是狡兔三窟的类型,不过,也亏得她这般,今日才能有些胜算。
这样一来,乔羽倒是静下心来,往地上一坐,以静待动。
足有一个时辰,那个陈将军才又从密室暗道返回,急得在屋中乱转,吩咐从仆,“你赶快去找纪将军,王副将还有东营的李副将过来。”
从仆们应了一声,立刻转身欲去。
“慢着。”陈将军终于定了定神,似乎说给那个从仆听,又似乎在说给自己听,“现在大帅已经失踪了,肯定跟乔羽脱不了干系。此刻我们在明,她们在暗,如果我们几个深夜聚头,必然都要暴露。你且将这里的情况传给几位将军。明早出操巡营之时,在东营的校场上见。”
从仆们应了一声,立刻去了。剩余的人将陆桂庭的尸身抬了下去。独剩陈将军一人留在房中,唉叹一声,颓然去了。
她前脚一走,下一刻陆慈英就睁开了双眼,一双眼睛精光四射,不怒而威的气势排山倒海而来。
千里杀将【13】
按时节算,此时还尚未入秋,然萨克城的清晨却依然是帝京深秋的模样。
萨克城是北疆大军的指挥中心,城中是元帅府及粮仓所在,城外东南西北四方均为军营驻扎之地,每日清晨操练之时,站在萨克城的城头向四方望去,只见烟尘滚滚,杀声震天,虽流汗不流血,但场面用威武雄壮来形容,却也当之无愧。
陈昆佩乃是北疆大军的骈帅,如事发紧急或陆慈英缺席时,可代替陆慈英行使元帅之职。
她跟随陆慈英已有十几年的时间,以往不管是在战场或是军事议庭,她都是站在陆慈英的身侧。不知从何时起,她就不再满足于这个位置,虽然只有一步之遥,可对于军人来说,便是天与地的距离。这一点小小的野心,渐渐在胸中燃成燎原大火。所以当朱太师派遣亲信前来与她接触时,她并没有考虑太久便应承了。
待在这没有美景美人的边城,可不是人人都想着尽忠报国,有人贪图富贵荣华,有人希望衣锦还乡,有人指望平步青云,所以在这铁桶一般的萨克城中想找到一些别具怀抱的人并不难。所以一切都很顺利,直到昨夜…
陈昆佩无比痛恨乔羽这两个字,如果现在乔羽站在她面前,她一定毫不犹豫地将她挫骨扬灰。大帅中毒,功力全失,除非乔羽能找到解药,否则即使大帅现在真的与她在一起,她得到的也只不过是废人一个,手不能动,口不能言,乔羽只要敢带着这样的大帅一出现,她会立刻下令让亲信灭口。
如果乔羽带着大帅走了,只要数日之后,帝京就会变天,大帅就永远也别指望再回到这萨克城的元帅府中。这样倒也好,省得她还得背上个叛逆弑上的恶名。
陈昆佩渐渐恢复了冷静,站在东营校场的高台上,冷冷地看着前方不住变换的阵型,想到不久之后,这些都将成为她的陈家军,不由得心情澎湃。
“陈将军。”陈昆佩回头看见,纪王李三位将军立在身后,她们虽强自压抑心中的不安,但眉眼处仍然处处可见。
“陈将军,现在大帅身在何处?”纪将军尽量压低声音开口。
“被人救走了。”陈昆佩隐去乔羽的名字不提,“不过你们放心,归芸散乃是天下第一秘药,解药一直被陆桂庭收藏,而陆桂庭已死,自然也就没人知道解药藏在哪里。她们即便救走大帅也不过是废人一个,无法与我们相抗衡。”
纪将军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却也只能归结为此刻情势不明的担忧,“可此刻我们手里只有东南二营,如果西北二营闹起来?”
陈昆佩一呔,“只要萨克城在我们手里,还有什么可怕的,她们只要一闹,我们就停止粮饷供给,我看谁还敢闹?”
三将一想,陈昆佩所言极是,粮仓就设在萨克城中,就算西北二营的将领有不服的,只要停发粮草,她们就通通没辙,“可场面上还是得给出了理由。”
陈昆佩本想以军事机密搪塞过去,可这样一来,反而可能使别人生疑,“要不然我们就说…”
陈昆佩的话还没说完,就有亲信疾步上前,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陈昆佩的双目顿时有了惊喜的神采,“真的。”
亲信连连点头,而后退下。
三将狐疑,“陈将军,出什么事了?”
“陆柯纪逃回来了。现在元帅府中。”
四人不再迟疑,忙赶回元帅府中。赶到书房一看,可不正是由陆柯纪假扮的陆慈英坐在椅子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陈昆佩也按奈不住地问道。
陆柯纪一脸惊魂未定,“昨夜来人是乔羽。”
“什么?”纪王李三人大惊失色。
陈昆佩心叫不好,这陆柯纪怎么一开口就把她极力想隐瞒的事说了出来,但此刻也无法继续隐瞒“你继续说。”
“陆总管临时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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