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在忙,大概过不来了。”她进门,卸下一些疲惫,不去深究苏静澜的表情会有哪些变化。
“哦,你来就好了,饿了吧,你先翻翻报纸,一会儿就开饭。”苏静澜说。
海沫笑着冲她点点头,这么多年来,她仍然不会与她太过轻昵,她看见她在厨房里忙活,显然手脚不够麻利,那姿势却是家常而叫人感觉温馨的,她想她其实也不过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女人,愿意为另一个人最大限度的付出,放弃质地优雅的裙,养花种草,研究菜谱,终日穿梭在方寸的厨房,不计较油烟。
如果有一些隐瞒只是为了隐藏曾经的伤口,海沫想她是可以放下一些猜测,不带色彩的接近她,只是,因为杜倪风,她丧失了评断的资格。
不敢轻易触动,怕无意踩中一些沉重的尾巴,伤己伤人,也许这便是她不愿意多回来直接原因。
杜仲泽在书房里看书,因为生病,他几乎很少出门,所有必须的保健都是依靠药物和饮食。
海沫偶尔和他聊天,他总是闲适而满足的,病情控制的很好,基本上不影响任何日常起居。她总是能够从他的身上得到一些关乎人生的折射,他辜负过,或者也被背叛过,拿得起放得下,也曾经辉煌,曾经困倦。即便有一些突变,也能生机地度过每一天,简单的,不必反复在抱怨声中反复更新平衡点,心平气和的对待生活。
只是,她偶尔也会怀疑,他们之间究竟是否有爱情,又或者是否曾经有过。
门铃响起来的时候,海沫正在恍惚,一惊,连忙踩着拖鞋去开门。
刚推门,一双大手从腰侧伸来圈住她,在她的唇上印上重重一吻,似探索似惩罚。
海沫想推开她,却被桎梏地更紧迫了些。
等到杜倪风松开,海沫仰起头来看他,却看见他一脸的喷薄怒气,不明所以的,她连忙闪过身来,不想理会。
说实话,从刚刚到现在,她一直为他的幼稚的心机而感到焦躁,这焦躁扩散的时间太长,消耗了太多她体内储存的耐心,而此刻,他又一脸莫名的硝烟,忍不住让她温度升高,更让她不能容忍的是,面对他,她竟然有些委屈。
第二十一章
他的衬衫袖口被松开,海沫 看见他手臂内侧微微凸起的经脉,不怀好意地又向她的腰部伸过来,她想再借一步躲开,却又被他拉回门外。
“你想干什么?苏阿姨和爸爸都在里面。”她的身体里盛着一些浅而薄的委屈,还没被挥发完毕,于是,他此刻的举动全然有了侵犯的嫌疑。
“跟我下楼,我有话要说。”他凑近她,不给她任何缝隙逃开。
他的动作太敏捷,海沫 根本来不及闪躲。
“马上就要准备开饭了。”她懒得挣脱,面对他少有的激烈脾气,不疼不痒的说着陈述句。
“我再说一遍,我有话要跟你说,在这里?还是跟我出去?”他皱眉。
看来他不仅仅拎了蛮横的脾气来按门铃,还很打算逻辑地威胁她。
“现在?”海沫 摊开肩膀,问道。
“恩。”他抿着嘴唇,点点头,明白她的妥协。
“海沫 ?外面是谁?”苏静澜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是按错门铃的,我先出去一下。”她连忙把脸扭过去,大声说,再转过脸去,看见杜倪风的表情,不仅不节制,而且没有一丝的警觉和掩藏的动机。
车速很快,海沫 把头侧向窗外,移动中她看见自己印在车窗上的脸,那是一张二十七岁女人的脸,还算称得上是年轻的,可是,身体的新陈代谢明确的提醒她,她已经在日渐衰老。
她想,即便这车速再快,他们仍然在浪费时间。
“你要说什么?”某些时候,她不想做那个最能沉地住气的人。
他不看她,双手牢固的握住了方向盘,深吸一口气。
通常情况下,这样的动作,意味着,他在生气。
“你在生气?”这一句话是掉进水里支持沸腾的最后一度。
“恩。”他的诚实来自暴躁。
她正为自己萌生的委屈感到困惑,没时间安慰自己,更来不及研究他的表情究竟因为什么而僵硬。
“下午为什么不进去找我?”他有一点想说脏话的欲望,就当及时舒缓舌头的压力,可是,到了嘴边还是被她疑惑的眼神给吞没完毕。
“你在会客。”她把声音拖得老长,伸出手来打算找一张碟来听听。
他把她的散漫看在眼里,别过头来,再吸一口气,吐出,气流冲锋,向上,额头的头发也跟他作对。
“你明明知道……”那位客不及你重要。
“这个?好不好听?”她举起一张,封面黑白,一个男人,苍白的脸,没准声音也病态。
“你可以试试。”他换一口气,扫一眼,她什么时候学会用岔题来应付他?
男人的声音不错,用来缓冲心情实在再好不过,从容而动情地唱道:
“Lady Sleep; please kiss me sweetly,Throw me in a wad of cotton wool,And close my eyes; so I can see……”
“海沫 ……”他叫她,转过脸来,却发现她已闭上了眼睛,悄然地隐藏,无声无息,像一只潜入深海的浮游生物,存在感少得可怜。
她走后,他从前台那得知她留话给他,便急忙结束了工作来找她,要说什么他也不知道,只知道一想起她的眼神就恨地牙痒,自己生气也总得有个理由,他想他得爆发,要不就走向灭亡。
可是,他下了决心把她掳去了外面,她却打岔,再不一声不吭。
杜倪风耙了耙头发,他烦躁。
没办法,只好重新回去。
苏静澜看见他俩无精打采地一起回来,觉得奇怪,便问杜倪风,“海沫 不是说你临时有事,不回来了?”
用膝盖想想也知道那是她夏海沫 在造次,只是拿她似乎没什么办法,瞪她一眼,再回答,“哦,又没事了,所以就回来了。”
这被他瞪的一眼,有血有肉的,还被搀和些怨气,海沫 低了下巴,当做什么也没发生。
饭桌上,苏静澜接了一个电话,挂断了,朝海沫 看了一眼。
这一眼之后,话题便开始严重偏题。
“海沫 ……”她的语气柔和,两个字被抛在餐桌上绕圈,有些委婉。
“恩?”海沫 看见她一脸犹豫,却又非说不可的样子。“怎么了?你说?”
“你今年也不小了,身边有没有合适的人?”她总算说了前奏,苏静澜抬起眼看了看海沫 ,琢磨着该不该继续。
海沫 听到她的问题,这分明是明知故问。其实心里也略知一二,抬起头来,冲苏静澜笑了笑。
尴尬地笑,直接影响消化。
“照理说你们孩子的事情,我们没立场干涉……”她顿了顿,又继续说,“可是,你可不可以就给阿姨一个面子,去见见这个人?”
“哪个人?”杜倪风沉不住气,挑了挑眉,问道,语气冰凉。
“对啊,哪个人,怎么没听你说过?”杜仲泽好奇,偏过脸来也想窥知一二,却被苏静澜瞪回去。
海沫 想她的表情好象很有商量的余地,可是,话里早露出不得拒绝的端倪,她明白女人之间的“面子”到底有多重要。
“阿姨并没有勉强你的意思,你就去看看也行。”大意是,就是别拒绝。
拒绝了,是个大难堪。
海沫连支吾敷衍的力气也没有,抬起脸来看见对面的杜倪风,脸色难看。
第二十二章
“你为什么要答应?为什么不拒绝?”他突然毫无预警的刹车,把手颓然地放在方向盘上,等待的片刻间一边敲打边缘一边问道。
“我不知道该怎么拒绝。”这是实话,可是她漫不经心的语气听来倒有敷衍的嫌疑。
在即将爆棚的坏脾气的唆使下,他嗤笑一声。
“怎么拒绝?”他反问,像是在自言自语,“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你根本不必在意。”说穿了,相亲不过是一种怀有动机性的见面而已,如果一方倒戈,成功率基本为零。
海沫看他一眼,他仍然面无表情。
“不必在意?你当然这么觉得,因为你从来都没有在意过我!”他有不满,必须抱怨。
他的声音很大,海沫听出其中的讽刺。
“你怎么了?”难道他这么大声的说话,仅仅是因为刚刚的那件事,难免太无理。
“在你心里,我到底算什么?”他收拾脾气,决定问她。
“你为什么突然这么问?”她抑制,因为没心情和他吵架。
他像是没有听见她的问题,只是兀自摇摇头,再继续问道,“应该问你,我们到底算什么?”
他很少轻易地冲她大声说话,现在,分明在向她发脾气。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海沫不想跟他吵架,只是把脸别过窗外,车窗上有雨水交错着,攀爬在玻璃上,一点点,承受不住,再无力地滑下来。
她的冷静并没有冲刷掉他的怒气,反而声音更无所顾忌,任凭气流蛮横,冲撞在这方小小的空间里。
“你从来不会主动打电话给我,不会轻易去找我,在公共场合,你情愿当作不认识我。”他呼出一口气,按下车窗,有风扑进来,夹杂细密的雨点。
“好,如果你觉得我让你如此难堪,我大可以成全你的被动。”反正似乎一直以来,他都是那个“强求”的人。
“我尽量白天不遇见你,怕你看见我会不自在。”其实,他更害怕她毫无波折的眼神,太没有温度感。
“我也不私自打你的电话,担心你不方便。”他更怕挂掉电话以后,心情会一落千丈,进而影响一整天的工作。
“我配合你,你不喜欢多说,我就什么都可以不问。”他甚至曾经一连好几天看不见她,为了不惊扰她,情愿偷偷跟着她做个窥视狂。
“我们在晚上见面,不管多晚,我都回去。”她单身,他的身份尴尬。
有不小心砸在她脸上的雨点,冰凉。
她明白一直以来他所做的,远远不止这些。
“如果是因为刚刚……”她试图出声询问,却被他打断。
“对,我在意刚刚那件事。”他无可奈何地笑笑,“你是不是觉得我的心眼小得可笑?”
海沫摇头,伸出手来试图碰触他紧拧的眉心,如果,他的脾气因为介意,她愿意为他退一步。
还没蜕干净的任性,偶尔也会窜出来支配动作,于是,他不着痕迹的避开她的碰触。
其实更因为,怕自己会没出息的对她妥协。
海沫还在为他突然的闪避而感到小小失神,他却又再次开口。
“我想没有一个男人会容忍自己的女人当着自己的面答应去跟另一个男人带着前提去见面聊天。”他一口气说完,语速快,一字一句,卷着窗外不够温和的凉风全数向海沫的耳朵砸去。
这恐怕不是重点,更重要的是他可怜的安全墙快崩塌了,毕竟太脆弱。
“你究竟是在怀疑我,还是不相信你自己?”海沫捋了捋刘海,因为他泛滥而莫名的牢骚而不快。
“你叫我怎么不去怀疑自己?”他的声音再次拔高,想撒野,却又有所忌惮。
她决定沉默,在这样的情况下,总要有个人先退后一步。
“你又不说话!”她的沉默叫他更加挫败。
“你总是这样!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问。”整整两年,等到这不算短的时候呼啸着摩擦过他的耳廓,他才惊觉,他们的关系一直都处于悬而未决的状态。
究竟是谁吝啬给彼此一个交代?
“停车!”海沫觉得自己没办法共享这里的空气,她需要冷静。
一阵急促的刹车,海沫毫不犹豫的下车,甩上车门。
他也不示弱,停的干脆,要走也利落些。
车轮辗转,不浪费一秒钟,径自呼啸而过。
海沫站在路边,乱七八糟的坏情绪,有风夹杂着雨点扑上她的脸,试图向她的37℃进攻,奇怪的是,也不觉得冷。
独自走了一截,停下来,摸了摸自己的脸,一片湿润。
第二十三章
他们开始冷战,意料之内的。
整整一个星期,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她不愿意深究那晚脸上纵横放肆的液体,究竟是什么化学成分。
耳边依稀是一些零碎的人流车声,在风雨声中繁衍出一些萧条。
她一个人在路边走走停停,其实潜意识里并不想走远。
她像很久以前一样习惯性地等,只是,他却没有回头,车轮终于碾碎她心里的点点期许。
一股闷气堵在心口,无论如何,也不能简单发散。
老实说,这一周来,她过得并不好。
除了按时工作,吃饭,睡觉之外,她还勉强应付一场灾难性的感冒。只是病菌顽固,久久不愈。
电话在桌子上疯狂震动的时候,她正坐在储藏室里对着一幅画发呆。
储藏室是从画室里间被隔开的一间小屋子,用来塞些销路不正的弃画。
她在国外时,跟几家小画廊有过合约,回来后,因为合同到期,那些曾经寄居在异国白炽灯下的颜料质感,始终让她惦记,多方联系,辗转运回。多半是些早已不能迎合口味,甚至丧失被消遣功能的作品,全都堆积在里面。
这些画中,不乏有她曾经热切喜欢的,现在看来,难免有些显得拙劣。一些颜料经过时间的浸泡,混合潮湿的空气,气味实在不甚理想。
她不介意耗时打理它们,偶尔适当回顾沉淀,有益于成长。
终于看清了来电的电话号码,心里划过一丝失落。
肃静蓝的声音迫不及待地钻进耳朵,“海沫不要忘记今天晚上……”
“恩,我知道。”她打断她的话,不知道最近自己的耐心会如此不济。
“那晚上八点……”肃静蓝再次出言提醒,总觉得她的顺从是一种敷衍。
“放心,我不会迟到的。”照例说,以她现在的状态来看,不迟到才奇怪。
挂上电话,看时间,已近六点。
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鼻头酸涩。
站起来,双腿发麻,血液已在最大限度的保持循环运动,只是她实在不象话,一下午,连坐姿都没怎么转换,干脆坐下来,任凭心思翻滚,继续发呆。
其实,不在状态的又岂止她。
“杜总?”有人小声叫他,试图唤回他走散的注意力。
“恩?”他连忙回神,坚决把持住浮躁的心思。
“刚刚说到……?”可是想回到原先的主题有点难。
“项目部……”有人端出话匣子。
“最近手头上的几个修缮工程……”接话的人多半烦躁,耐心其实早就被耗干,一时三刻地根本缓不过来。
有人掀起袖口明目张胆地张望时间,可是是他自己带着情绪工作在先,一再决定延长会议,却又一再走神,自认为有点可耻。
“那今天就到这里,大家辛苦了。”还是散了好,省了干巴巴地坐着被沉默熏陶得狼狈。
众人如获大赦,拾掇了文件,作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