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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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墟-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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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素道:“传真是从马尼拉来的。”
    我皱了皱眉,菲律宾是我所不喜欢的地方,当然是由于人文状态太差之故,所以我
道:“他到那地方去干嘛?那地方,有甚么古好考的?”
    白素笑了一下:“你自己看。”
    她把一叠传真纸递了过来。第一张是胡明的短信:“卫,不知你古埃及文有没有进
步,所以仍用同样古老的汉字写信给你  ”
    我看到这里已忍不住笑了起来,扬著信纸:“和考古学家做朋友真难,幸亏他用
的是现代汉字,要是他用甲骨文或钟鼎文来写,虽然同是汉字,我还是一样看不懂。”
    白素没有甚么表示,只是道:“信之外,他还说了一个故事,你看你得很花一点时
间,看看他的这个故事。”
    我耸了耸肩,继续看下去。
第四部  一个支离破碎的故事
    胡明的信,字迹相当潦草,我翻了一翻,除了第一页是他的笔迹之外,其余约有近
三十页,全不是他的笔迹,而是英文打字,那自然是白素所说的“故事”了。我不知道
胡明为甚么要我看这个故事,希望他能在信中说明白。“在多年埋头研究历史之后,我
忽然又有了十分稀奇的遭遇,遭遇的缘起,是由于我读到了一个故事(附上故事的全
部),请你一定也要看一看这个故事。”
    他在这一句之旁,密密地加了不少圆圈,以表示其重要性。
    我不由自主皱了皱眉,胡明是一个考古学家,他所说的故事,不见得会有趣,看起
来故事还相当长,我在犹豫是不是要去看。
    白素在一旁留意我的神情,自然知道我的心中在想甚么,她道:“你不妨先翻一翻
倒数第三页。”
    我向她望了一眼,照著她所说的,翻到了倒数第三页,一看之下,我不禁呆了一
呆,那一页只有一半是文字,另外一半是一幅图。
    如果我只是第一次看到那样的一幅由简单的线条组成的图形,我一定说不出那表示
甚么。
    可是这时,一看之下,我立即认出,这幅图虽然只是随手画出来,并没有运用绘图
的工具,以致有的应该是直线的所在,有点弯曲,但是大体上,算是画得十分用心。
    整个图形,可以分成两部分,一边,全是六角形的,如同蜂巢一样,可是每一个六
角形之间,有著少许空隙。而另一边,则只是一个同样大小的框框,框内一片空白,甚
么也没有。
    我在一呆之后,就“啊”地一声,抬头向白素看去,白素道:“故事的本身,也颇
有吸引人之处,不妨从头到尾看一遍。”
    我吸了一口气,指著那幅图:“这不是陈长青那怪屋子不见了的那一层的平面图
吗?”
    白素点头:“看来极像。”
    我不禁大感兴趣,忙去看图上的那半页文字,想弄明白为甚么在这个“故事”之
中,会出现了这样的“插图”。可是立即发现,白素的话是对的,我必须从头看起,才
能明白。
    因为故事的本身,堪称支离破碎之极,有的段落甚至无头无尾。就算是从头到尾
看了一遍,也不容易将之贯串起来,想在其中的一段之中了解故事,连梗概也不可能。
    我后来自然把整个故事看完了,也会把整个故事记述出来,因为这个故事在整个事
件之中,占著相当重要的地位。
    当然,我是先耐著性子看完了胡明的来信之后,才开始看那个故事的,那幅插图把
我的好奇心提高到了无可遏止的地步:陈长青屋子中不见了的那一层图样,怎么会出现
在胡明寄来的故事之中?这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我急急地再看胡明的信:“故事像是一篇自叙,可是极不完整,甚至有的片段和另
段之间无法衔接;看起来又有点像是一篇题材怪异的小说的不成熟初稿  你在看完了
故事之后,自然会明白我的意思。
    “这个故事中记述的事引起了我的兴趣,所以我来到了菲律宾的南部,一个叫比利
伦的岛上,你在地图上,可以在莱特岛的北面找到这个岛。这个岛的面积不大,最宽处
只有三十公里左右,全岛全是山,可是却有十分奇特的社会环境,它是菲律宾政府和游
击队经常交替占领的一个地方。
    “由于这个岛的特殊环境,岛上的居民几乎全是三教九流的特殊势力份子,有游击
队,有私货贩子,有军火走私者……
    “有来自各地避难的亡命之徒和犯罪分子,也有政府军,情形之混乱,全然没有社
会秩序可言,我之所以详细介绍这种特殊的情形,是因为了解了这些,可以比较容易明
白那个‘故事’。
    “自然,现在情形,有了大大改善,政府军几乎已控制了全岛,但请注意,那个
‘故事’发生的年代,我估计是在三十多年前,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不久,韩战开始的
时候,也是这个岛上最紊乱的时候,几乎每个山头都由不同势力的人马占山为王,无法
无天,互相之间为了争夺金钱上的利益,火并厮杀,无日无之。”
    我看到这里,闷哼了一声:“这种落后地区,看来现在情形也好不了多少,胡明跑
到那种地方去,随时会莫名其妙被枪杀。”
    白素笑了一下:“别想得太恐怖了,他还要你去哩!”
    我愣了一愣,向下看去,果然:“我来到之了后,初步探索,已有十分意料之外的
发现,十分希望你能来,我的发现,可能比当年‘支离人’、‘牛头大神’更不可思
议,你在看了那‘故事’之后,想必也有同感。虽然多年未相聚,但是我一直在留意你
的种种记述,发现近年来你变得懒了,不愿动了,这不是好现象,多亲自动动,会对你
有好处。”
    我闷哼了一声,对他的批评表示不同意,事实上,近年来我一点也没有闲著,不久
前还和温宝裕去夜探陈长青的怪屋来著。
    胡明的信继续:“你来的话,由南岸上,一上岸就可以和我联络到。又,请代找一
下我的一个堂侄,他在一间博物馆服务,专管自然科学部分,他的名字是叫胡说  不
念‘说话’的说,念‘不亦说乎’的说,请告诉他一下我的行踪即可。”
    我看到这里,不禁道:“世界真小。”
    白素道:“是啊,小宝不是正和那个胡说来往吗?原来他是胡明的侄子,见到小宝
时请代告一声好了。”我急于看那个故事,答应著,已开始看故事的第一页,一直到
看完,我呆了半晌。
    白素问:“怎么样?”
    我抬起头来:“甚么怎么样?”
    白素道:“故事我也看了一遍,你有甚么结论?”
    一般来说,在看了一篇相当长的故事之后,总有一点意见可以发表的,白素问我“
怎么样?”自然也是想听听我意见的意思。
    可是,我却呆住了讲不出话来,只是反问她:“你看怎么样?”
    白素的反应和我一样,也说不出甚么来,只是缓缓摇著头:“很难说,十分奇特,
我甚至不明白何以胡明博士在看了这样的一个故事之后,竟然会不远千里去造访故事的
背景,而且整个故事那么凌乱,似是一个女人的自述。”
    我呆了半晌,没有说甚么,思绪十分混乱。
    自然,在未曾把那个“故事”记述出来之前,我和白素的讨论,在别人看来,都会
不明情由,所以还是先说说那个故事的好。
    但在未说之前,也要略作说明:
    第一,故事是十分凌乱的、断续的,看的人一定要看得相当用心,不然会联不起
来。
    第二,故事分成许多段,每一段或长或短,并不一定,每一段之前,都有一个标
题,也是长短不一,我连这标题也保留了下来,并且在上面加上顺序的数字,以便看起
来容易一点。
    第三,当时胡明并没有在他的信中说出他得到这个故事的经过,也没有说明故事的
来历,那些,是以后才得知的,自然留待以后再叙述。
    好了,以下就是那个我称之为“支离破碎”的故事的全部,我曾一再说明,故事十
分凌乱,现在再说一次。
          一、问问题的小女孩
    小女孩问:“妈妈,为甚么别人都有爸爸,我没有?”
    小女孩问这个问题的时候,仰著头,昏黄的烛光,映在她充满疑惑的脸上,令她脸
上的稚气,添上了几分成熟。她的眼瞳之中,反映出摇晃的、发出暗黄色光芒的烛火,
和极度的企盼。
    她是一个十分美丽的小女孩,虽然才过了十岁生日,可是已经可以肯定,她长大之
后,会成为一个出类拔萃的美人。即使是现在,在她的眉梢眼角之间,也已经可以隐隐
地找到美女应有的神情。
    她在发问的时候必须仰起了脸的原因,是因为她发问的对象,是一个又高又瘦的女
人。
    那女人的身材十分高  高出了一般男人,又很瘦,所以看起来有点特异。
    那女人站著,她的头发甚至碰到了屋顶  那屋子,其实只是一个运用了各种材料
搭成的棚,应用的“建筑材料”包括了木板、纸片、铁片等等。
    那被用来作棚顶的铁片上,有著明显的坑纹,一看就可以知道是用盛汽油的那种容
量五十三加仑的大铁桶剪开来之后再压平的。
    棚很低,那女人的身材又很高,所以她站著的时候,蓬松杂乱的头发就碰到了棚顶
,而又由于那一支烛是从棚顶垂下来的,又有著简单的遮光罩,烛光便照不到她的脸上
。她整个头部都在阴暗之中,看不清她的脸面,只能看到她的头发,乱得像是一蓬野草

    她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也不出声。
    小女孩在问了一次之后,得不到回答,仍然仰著脸。在她的脸上,有一种固执的,
得不到答案绝不干休的神情。
    女孩又问:“妈妈,为甚么别人都有爸爸,我没有?”
    小女孩问的虽然是同一句话,可是和第一次问的时候却有了不同,不但她的语调更
焦切,而且她的声音之中已带著明显的哭音,可以料到,她如果再把问题重复一遍,她
可能会哭出来。
    这时,四周围彷彿很静,但实际上却有许多声音,只是因为在这里的人都习惯了那
些声音,所以都不把它们当做声音。
    那些声音,包括了断续的枪声,有时十分密集,有时只是零散地传来  那是山上
不知是哪两帮人,不知为了甚么原因又在开火了。开火的原因,可以只是为了酒后的一
句话,也可以是为了十箱簇新的军火;可以是为了一个女人。也可以是为了整帮人的控
制权。
    也包括了此起彼落的犬吠声。犬吠声有时十分密集,有时只是零散地传来  那是
山下不知是哪些野狗,正在争夺一根自山上掉下来的骨头,或是人的肢体,上面还有可
供啃吃的腐肉的那种;或者是一头野狗,忽然忆起了不知多少年前的原始生活而发出的
嗥叫 在这里的野狗全是真正的野狗,因为嚼吃了太多的尸体,他们的眼睛,看起来全
是红色的,在黑暗之中,闪耀著暗红色的光芒,加上他们白森森的利齿和长舌,看起来
十足是一头又一头的恶魔。
    也包括了此起彼落的各种人声,却全是妇人的詈骂声和孩子的哭声  怎么听不到
男人的声音呢?男人全在山上,而这里是山脚下。
    山脚下用各种材料搭成的棚子,住的全是女人、老人和孩子;男人就算是断了腿,
也宁愿爬出去,爬到海边去等死,也不愿在山下。
    这一切尝杂的声音,会令对这个环境不熟悉的人手心冒冷汗、坐立不安,可是对熟
悉这个环境的人来说,却觉得四周围静得出奇。
    小女孩仍然仰著头,那女人仍然站著不动,全然看不清她的脸面。她蓬乱的头发,
像是一大团无数纠缠不清的疑问。
          二、妈妈和女儿的对话
    “要爸爸有甚么用?”
    “不……知道……可是人人都有。”
    “谁向你说的?”
    “他……他们。”
    “叫他们把他们的爸爸带到你面前来,让你看看。”
    “他们说……他们的爸爸……全在山上,他们的爸爸,全是了不起的人物……”
    “不,他们没有爸爸,没有人有爸爸,山上……有很多人,可全不是任何孩子的爸
。”
    “妈妈,是不是……我的爸爸,也在山上?”
    “不,你没有爸爸。”
    “我……为甚么没有?”
    “没有就是没有。”
          三、不听话的小女孩
    小女孩不听妈妈的话。小女孩自己在想:人家都有爸爸,他们的爸爸都在山上。我
一定也有,一定也在山上。
    她睁大眼,睡不著,翻来覆去地在想著,想著想著,她就相信了自己的结论。
    她悄悄坐起来,向左边望了一下,在铺著乾草的木板上,她妈妈蟋缩著身子,看来
已经睡著了。
    小女孩的动作如幽灵,一点声音也不发出来,这对于她来说,显然十分习惯,证明
她曾不止一次用这样的动作偷偷出去而不被她妈妈觉察。
    当她推开那用硬纸拼成的门时,也没有发出声音来,她身子闪了一闪,就闪了出去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闪了出去之后,她的妈妈就缓缓伸直了身子,而且转过身来面
向著门。
    外面的月色可能极其皎洁明亮,而棚子又到处全是大大小小的隙缝,所以月光可以
毫无顾忌地射进来,把黑暗的棚子割成许多块。当她转过身来的时候,恰有好一片月光
,映在她蜡黄的、瘦枯的脸上。脸是呆滞木然的,一双大眼在这样的一张脸上,也显得
格外地大,眼珠几乎凝止不动,只是定定地望著门,没有人可以在这样的神情之中,猜
到她在想些甚么。
          四、小女孩上了山
    小女孩出了棚子,山脚下有不少这样的棚子。外面的月色果然极好,抬头遥望,可
以看到灰蒙蒙的山峰,一个压著一个、一个比一个更高。
    小女孩平时悄悄出来,最多只是为了去逗一窝才出生的小狗玩,或是爬上树去,找
到了鸟窝,掏出鸟蛋打碎了吞下去。
    她知道孩子是不能上山去的,可是今天晚上,她却决定要上山去,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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