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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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墟-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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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不到的是,我随便说了一句,所有的人竟然都震动了一下。
    虽然在阴暗之中,他们的那种震动,是极难觉察得到的,但我还是立即感到了,那
自然是由于我一直全神贯注在留意著四周围的情形之故。这种情形,说明我那句话说中
了他们的心事。
    我又立时想起了李规范这个少年,到现在还未露面,我也想起曾作过他们之间发生
了内争的推测,看来也是事实。
    刹那之间,心中大喜,我又提高了声音:“带我上来的那位少年呢?他叫李规范,
一上山就中了暗算,希望他没有遭到甚么不幸。”
    我这样说的时候,直盯著那中年人  那是一种心理攻势,动作之中,含有指责那
中年人是一个暗算者的意思在内。
    果然,黑暗之中有人失声叫了一下:“牛大哥  ”
    那中年人立时一扬手,那叫了一声的人也立时静了下来。这一下叫唤,使我知道那
个中年人姓牛。他回望著我:“少……他……他的行为,踰越了祖宗的规矩,所以暂时
要被……看管,这是我们的事。”
    我心念电转,不知道这姓牛的冲口而出的那个“少”字,是甚么意思。难道是称李
规范为“少年”?我没有细想,就道:“别的事,我完全可以不管,但李规范是我的朋
友。而且,在他遭到暗算之前的一霎间,他曾经请求我的帮助。”
    我一口咬定李规范遭了“暗算”,那是事实,自然不能说我捏造,李规范曾要求我
的帮助,那也是事实。
    我的话一出口,发现除了那姓牛的之外,其余各人都有点不安的神色,这又使我感
到,李规范这个丑少年可能有点不寻常。
    那姓牛的声音更低沉:“卫先生,你是不是要和我们为敌?”
    我一昂首:“看你口中的‘我们’是甚么意思,至少,我不会与李规范为敌。如果
他中了暗算是出你指挥的话,是你与他为敌。”
    那姓牛的陡然站了起来,看来神情愤怒至极,先发出了一下闷吼声,然后大声喝道
:“几百年来,我们都遵守祖训,万万不能改变。”
    我不知道他们的祖训是甚么,自然接不上口,只听得一个角落处有人低声道:“百
年之前也有此争,结果怎样?”
    那姓牛的声色俱厉:“凡违背祖训者,尽皆诛杀。”
    他在这样叫嚷的时候,真是杀气腾腾,令人感到了一股极度的寒意。
    接著,他又补充了一句:“这还有甚么疑问的吗?”
    其余人都不再出声,我审度环境,心想这时跟进来的那些人,应该都是姓牛的心腹
,他的反对者,又在甚么地方呢?在这样的情形下,似乎应该坚持请李规范现身,才是
道理。
    所以我一扬手:“尽皆诛杀?哈哈,好久没听说过这个词儿了,现在多半在舞台上
还能听得到。”
    姓牛的陡然向我望过来,神情确然威风得很,但我却一点也不在乎。
    我指著那张大交椅,开了一句玩笑:“就算你坐在这张椅子上做皇帝,只怕这种话
,也只好在做梦的时候叫叫。”
    这自然是一句玩笑话,任何人都可以听得出来的。可是有时候,世事之奇,真是难
以逆料。那姓牛的中年人,面色一下子变得极其苍白,即使是在那么黯淡的光线之下,
也可以感觉得出来。其余的人,也都一下子全站了起来,其中还有几个,毫无目的地挥
著手,通常来说,人只有在极度的手足无措的情形之下,才会有这样的动作。
    这时,我实在全然莫名其妙,不知道何以我的话会引起了那么大的震动,这令我也
不知道该如何再往下说才好。
    而就在这时又有了变故,门外传来了一阵沉重的敲门声。那大厅的门,看来相当厚
,所以敲门声听来也很沉闷。
    敲门声一传来,大厅中的那些人更是乱了起来,有的失声叫:“他们出来了。”有
的奔到那中年人之旁,语带哭音:“这……犯上作乱……”有的团团乱转,而敲门声却
越来越急。
    那姓牛的中年人,也像是一时之间没有了主意,我乘机向那扇石门一看,看到有一
个铁栓拴住了门,外面的敲门声如此之急,一定有人想进来,而只要在里面一拔起那根
铁栓,就可以使门打开了。
    我处境不明,自然希望越乱越好,在混乱之中,或许可以先找到了胡明和李规范,
把他们救出去再说。所以,趁他们挤成一团之际,我身形一闪,已闪到了门栓的旁边。
    却不料那姓牛的中年人颇能临危不乱,我这里才一动:他就叫:“别让他开门。”
    随著他的呼叫声,有两个矮小的身形向我迎面疾扑了过来。我顺手挥出了两掌,可
是掌才发出,臂上一沉,那两个人竟然一边一个伸手抓住了我的手臂。我不知道这算是
甚么武功,心中发愣,脚下却丝毫未慢,几乎是带著那两个挂在我手臂上的人一起向前
掠过去的。
    那两个人的身形虽然矮小,可是一挂了上来,气力却极大,刹那之间,每人变得至
少像是有一百公斤以上。我向前掠出的势子,自然慢了下来。
    同时,被人缠住了手臂挂在手臂上的这种感觉,也怪异至极,令人不寒而栗。我先
顾不得去开门,双臂用力一振,想把那两人振飞开去。
    我那一振一抖,用的力道相当大,手臂向上扬起,那两个人的身子,也跟著向上扬
了起来。可是他们的一只手仍然抓住了我的手臂,另一只手,却就著身子扬起之势,向
我当面一拳打来,出拳的方位和身子所在的位置,配合得妙到毫颠,看来连我双臂扬起
的动作,也早在他们的预料之中。
    刹那之间,我心中又是吃惊,又是好奇。这两个矮子的身手如斯灵巧,功夫也怪异
之极,武林阅历,我也算是首等的了,可是连听也未曾听说过有一门功夫是附在敌人的
肢体上施展的。
    而这时,要避开他们疾攻而来的那两拳,还真不是容易的事。
    电光石火之间,我的视线和他们灼灼的目光一接触,我一声闷哼,手臂陡然合拢。
自己双拳“砰”地互击了一下。
    我自己双拳互击,自然伤不到别人,可是在这时,我的手臂也作了最大程度的接近
。那两个矮子一定料不到他们的招数怪,我的招数更怪,一下子仰头不及,两个人的头
“咚”地一下,撞了个正著。
    在他们还未曾定过神来之际,我双脚一起向上踢起,又踢中了他们的屁股。
    像这种突然之间,人并不向上跃起,却能双脚一起向上踢出,本来只是小武术中的
功夫,不足为奇,也没有甚么实际上的用处。可是在这时用上,却是大有以怪制怪之妙

    中国武术另一个大课题的内容,就是讲究随机应变,因地制宜,对手怎么来,自己
应该在刹那之间,就决定怎么去。正确的判断,迅速地还击,倒并不在乎力道如何之大
,而更重视力道的如何之巧。例如见了一只蚂蚁,伸拳重重去打,未必将之打死,但伸
指轻轻一捺,蚂蚁自然必死无疑了。
    中国武术克敌取胜的巧妙,很多就是在应变得特别快捷、灵动、有效之上。
    像这时,我先令那两个矮子的头重重撞在一起,又在他们的屁股上重重踢了一脚,
这时,虽然我自己也站立不稳,无可避免地要坐倒在地,但正好就著身子向后一挫之势
,手臂再向上用力一抖,那两个矮子立时无法再附在我的手臂之上,发出哇呀的叫声,
被我直抖了开去。
    我手上一轻,立即一个打挺,滚到了门旁,伸手一拨,已拨开了门柱,立时再一缩
手,用手肘撞退了一个自我身后攻来的人。
    这几下出手,可以说得上乾净俐落之极,我才一跃而起,听得那姓牛的大叫道:“
大伙沉住气,别先乱起来。”
    随著他的叫声,门被打开,至少有十多人呼地一下子冲了进来。为首一人,身形极
其高大,声若洪钟,大喝道:“牛一山,你敢犯上作乱?拿下。”
    那姓牛的声音也是震耳欲望,一样叫著:“胡隆,你不守祖训,老皇爷的遗训你们
都能不放在心上,是谁犯上作乱了?”
    那大汉显然不是很擅词令,大叫道:“亏你还有脸提老皇爷,老皇爷姓甚么?你今
日干了甚么?”
    那牛一山又大声叫道:“我家世代忠心耿耿,从不违老皇爷祖训。”
    在他们两人扯直了嗓子对骂,震得人耳际嗡嗡直响之时,其余的人,也在杂七杂八
,互相对骂,大都是在骂对方“违背祖训”、“犯上作乱”等等,一时之间,大厅之中
,乱到了极处。
    大门由我打开,混乱由我引起,可是这时我反倒成了局外人了。
    本来,我大可由得他们去乱去,可是他们互相之间的对骂,我真是越听越奇,越听
越莫名其妙,“犯上作乱”还可以理解,“老皇爷”却又是甚么人?我一伸手,拦住了
一个在我面前经过的人,提高了声音问:“谁是老皇爷?老皇爷是谁?”
    这时,我心中一则莫名其妙,二则,却充满了滑稽之感,因为像“老皇爷”这种称
呼,似乎只应该在戏台上才有的了。
    所以,尽管争吵的双方十分认真严肃,我在那样问的时候,却带上了戏台上道白的
词意,大是有点油腔滑调之感。
    我这句话一出口,整个大厅之中突然静了下来,刚才如此嘈吵,忽然之间,又变得
如此之静,而且人人向我盯了过来。
    我摊了摊手,想说甚么,还没有说,胡隆和牛一山两人已齐声叫道:“永不泄密!

第八部  永不泄密
    这两帮人,一帮以牛一山为首,另一帮以胡隆为首,一进来就争吵,吵得极其激烈
,而且其中已经有几个人,不但口角,而且动了手。
    但这时,那句“永不泄密”的叫喊,好像是甚么魔咒一样,在他们两人口中一叫出
来之后,所有的人都停止了动作,停止了出声,大厅中立时静了下来,而且,所有的人
,都向我盯了过来。
    油灯的光芒仍然暗得可以,那些人站著不动,可是他们的影子却在摇晃,一时之间
,分不清何者是主,何者是副;也不知何者是静,何者是动。这种情景,本来就已经够
怪异的了。再加上那些人的目光,个个都闪耀著一股异样的、诡谲的神采,一望而知不
怀善意,那更令我感到了一股寒意。
    我想说些甚么,好让这些异样的眼光所造成的压力变得轻松一些,可是却不知说甚
么才好。
    这样僵持著,时间其实极短,可是却像是过了不知多久一样。
    我身子先略微动了一下,占据了一个一转身就可以掠出大厅去的位置,因为我感到
,在大厅中的每一个人都像是绷紧了的弓弦一样,随时可以发作,这种压迫感甚至形成
了一股无形的杀气,虽然看不见、摸不著,但是却可以清清楚楚感觉得到。
    在这样的情形下,势必不能一个人对付那么多人,所以早一点打定走为上著的主意
,是聪明的做法。
    我身形才一动,牛一山和胡隆两人,身形也陡然闪动,一前一后,已然将我的去路
封住。胡隆这个人可能是比较胸无城府,也有可能是他的心中实在太焦急了,他竟然向
我厉声问:“刚才,刚才我们说了些甚么?”
    若不是我隐隐感到了情形十分不妙,一听到这样的问话,实在会忍不住哈哈大笑的
。这时,我只是略笑了一下:“你们说了一些甚么,我怎么知道?”
    牛一山向我逼近了一步:“你刚才问了甚么?”
    我沉住了气,向他一指:“刚才,我在你口中听到你提及了‘老皇爷’,我不知道
‘老皇爷’是甚么人,所以问了一句。”
    我这样一说,立时有不少带著指责意味的眼光向牛一山射去,牛一山的神情一直十
分深沉,显示他是一个能干的人,可是这时,他也不禁现出慌张的神色来。
    这一切,全是在我预期之中的。
    因为形势的突然变化,是在我问出了那句话开始的。我问了一句“老皇爷是谁”,
这群人就像走中了邪一样叫著“永不泄密”,如大难临头。由此可以推测到,“老皇爷
是谁”这个问题,对他们来说,是一个极度的秘密。
    他们之间一定有过严重的誓约:“永不泄密”。所以,即使教人对这个问题起了思
疑,也是不应该的,而我两次听到“老皇爷”,首先出自牛一山之口,所以我故意这样
说,来打击他。
    果然,那令他十分狼狈,双手乱摇著,忽然一指胡隆,企图转移各人责备的眼光,
道:“他也说了。”
    胡隆的脾气比较火爆,立时叫道:“我说了又怎样?他可不知道老皇爷是谁!”他
一面叫著,一面向我大踏步走过来,来到了我的面前,伸手指著我,喝:“你说,你知
道老皇爷是谁?”
    本来,在牛一山和胡隆之间,我宁愿多喜欢胡隆一些,可是这时他的态度实在太粗
鲁了,令人反感,所以我冷笑一声:“本来不知道,教你一再嚷嚷,自然知道了。”
    胡隆急得双眼发直,大喝一声:“你放屁!”
    他一面喝,一面张开五指,向我肩头抓了下来。
    胡隆本来就是伸手指向我的,这时手的动作陡然变化,可是手臂和手腕,绝对没有
伸缩的过程,别看他人粗得可以,这一出手还真不含糊!
    我身子略侧,他手腕一翻,仍然是那一抓,却在刹那之间变了方向。
    这时,若果只是一对一,或是对方人数不那么多,我大可以还手,可是对方却有将
近二十人,而且看他们的神情,都又惊又急,像是有甚么巨大的祸事快要临头一样,我
要是和胡隆动手,不论是占上风或是落下风,一激起那么多人的情绪,只怕都讨不了好
去。
    所以,我身形略矮,并不还手,又避开了胡隆的这一抓。胡隆两下落空,却一点也
没有收手之意,发出了一声怒吼,双手一起,直上直下,直抓了下来。
    一看到他这种架式,我也不禁一愣,因为地出手看来十分笨拙,可是扬手之际,劲
风飒飒,不但力道颇强,而且这种架式,看来像湖南西部一带的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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