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女人》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两个女人- 第5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你过去她写字楼?”我问,“吃得消吗?”
  “我过去也可以,我会跟她商量。”玛莉说。
  “你当心被她骂死。”我说。
  “任小姐并不是这样的人,”玛莉看我一眼。“我不明白你与周先生、王先生他们,你们对她有歧见。”
  “OK,你的自由,”我说,“我下班了,最近我比较空,恕不奉陪。”
  回到家里,我喝牛奶,一边问女佣:“太太呢?”
  “太太上理发店去了。”她说。
  “呵。”我把报纸摊开来。
  美眷开门进来,我抬一下头,又再抬起头来。
  “你!”我惊叫,“你的头发!”
  美眷很不高兴,“怎么了?才烫的,”
  “为什么烫成这个样子?”我责问,“你是什么毛病?还烫个爆炸式?早三年都不流行了。”
  “扬名,你就是这样,”美眷很懊恼,“没一句好听的话让我高兴。”
  “你明天就去洗直。”我说。
  “我不去。”美眷像个小孩似的翘着嘴。
  我不禁笑了,“难看,知道吗?直发多秀气哩。”
  “我不洗直。”她用手摸摸头发。
  “随你,小宇回来包管不敢认你做妈妈。”我白妻一眼。
  “哼!”她到厨房去了。
  我继续看报纸。
  不一会儿美眷从厨房里捧着我的点心出来,大汉堡包,云尼拉冰淇淋苏打。
  我很快乐,“谢谢你,美眷。”
  她不理睬我,转头就走。
  我拉住她,“美眷,生气了?”
  她转过头来,说:“到底我这头发好不好看?说!”
  我一直笑,“好看,好看,你生什么气呢?你就算剃光头回来,我还是爱你的。”
  她忽然也笑了,“你这个滑头。”
  我吻她一下,随即拿起汉堡包狠狠咬一口。“味道真好,谢谢。”
  “哼!”
  我还是瞄瞄她的头发。
  我的天。
  小宇不久放学回来,我开车送他去附近游泳池游泳。
  在那里我接了一个电话,是林士香打来的。
  “嫂夫人说你在这里。”他说道。
  “林!”我笑,“你现在可好了?唔?”
  “喂,”他也笑,“别噜嗦,我们单元剧第七集在什么地方?”
  “我身边没有。”我说,“明天取给你。”
  “我知道你身边没有,可是我想今天看。”
  “急什么?”我问,“要我回创作组取?”
  “快得很,三十分钟后我与方薇到你府上,好不好?”
  “你急什么?”我问,“明天就来不及?”
  “你别管。”他笑着挂上电话。
  我摇摇头。
  小宇已经运动完毕,我把他送回家。
  跟美眷说:“一会儿林大导会来,准备多两个人的饭菜。”
  “还有一个是谁?”美眷奇问。
  “嘿,你想也想不到,是林土香的女友。”我说,“我回公司拿点东西给他,二十分钟就回来。”
  “小心开车。”美眷说。
  我开车到写字楼,门缝下有灯光。我一惊,扭开门推进去。
  一眼就看见任思龙坐在我房内,靠在我那张安乐椅上,脸仰着看天花板。
  我呆住在门口。她怎么会在这里?
  她问:“玛莉,饭盒买回来了?”
  我手足无措。
  她微微侧着头,叹口气,房外暗,她没看见是我。
  “什么都坏了,打字机、影印机,我什么时候崩溃呢?”她轻笑,“不得不索性跑到这里来做。”
  我没有回答。
  我第一次听到她说这么软、这么弱、彻彻底底,道道地地的是一个女人。
  “玛莉?”她坐起来问。
  “我不是玛莉。”我说。
  她看到了我,即使在暗地里,我也可以发觉她连耳朵都涨红了。她坐在我的椅子上,没有动。
  这时候窗外的天空是一种深紫色,天还没有完全变黑,室内的灯光黄玄地打在她头顶。
  我说:“我……不知道你在这里开工——”
  玛莉在我身后开门,她的声音马上传来,“任小姐,只有叉烧饭,没有烧鸡了——咦,施先
  我连忙说:“不阻碍你们,我走了,再见。”
  我几乎是推开玛莉抢下楼去的。
  玛莉在我身后叫一声:“施先生!”
  我的心跳得几乎要出口腔。丝毫没有道理。我慌忙中开车赶回家。
  我奔回门口,大力按铃,来开门的是林士香。
  他笑,“你看施这毛躁的样子!穿了龙袍也不似太子,怎么做的主任。”
  方薇刚帮美眷搬出一盘椒丝通菜,香喷喷。
  我的心犹自忐忑地跳,林在我身后关上门。
  我坐下来强自镇定。
  “我的本子呢?”林问。
  “本子?”我抬起了头。是!本子,我是怎么了?
  “你不是回公司拿给我?”林问。
  “还没印好,复印机坏了。”我说。
  “我的天!”林说,“倒叫你白走一趟,对不起。”
  方薇说:“别管那么多,快点洗手吃饭。”
  女佣端出咸菜大汤黄鱼。
  我们在这里大鱼大肉,任思龙在公司吃饭盒,是什么令一个女人如此热爱工作?
  “爹爹?”小宇在我身边坐下,“我要吃竹笋。”
  我挟一块给他。
  方薇说:“小孩不可吃笋。”
  我才知道她有这么艳丽的声音,疲倦得有种媚态,十分抱怨的说:“……我几时崩溃呢?”
  有血有肉。
  仰起的脸有种孩子气。
  美眷说:“你喜欢的黄鱼,这只宁波菜顶难做,多吃点。”
  一定是那一刻的寂寞捕捉我。窗外深紫色的天气,室内黄玄的灯光,她身上白色的衣裳,整幅笼罩在落寞的情怀之下。一个妙龄女子的寂寞。
  林说:“我们决定下个月订婚了。”
  美眷笑,“婚后可得相敬如宾呵,不要吵到创作组去。”
  大家哄笑。
  她说:“……我几时崩溃呢?”强烈对比的郁郁寡欢与委曲,尽在不言中。
  我马上觉得了。
  她的动作化为一格一格底片,她缓缓自安乐椅上坐起来。她发觉是我,脸色发烧,我看得见她耳珠上的嫣红。她戴着珍珠耳环。
  美眷跟我说:“有芒果有蜜瓜,我们吃水果,咖啡已准备好了。”
  小宇说:“爹爹我是否可以吃冰淇淋?”
  方微说:“在香港,我们真是吃得太过量,又缺乏运动,预支中年发福。”
  但是,她十分瘦削,手臂纤细一如发育中的少
  我设法的把自己拉回现实。
  我到书房坐下。“给我咖啡好吗?”
  林对方薇说:“将来你要学美眷这样,知道吗?”
  美眷笑道:“学我有什么好?什么都不会,只会伸手拿家用,说不定哪一天,扬名一累,就把我摔掉了。”
  我忽然惊出一身冷汗,茫然抬起头、
  林士香说:“我们还想去看场电影,早退可以吗?”
  方薇说:“别这样好不好?吃完就走,算什么意思?”
  美眷说:“不要紧,不要紧,你们走好了,只是别吃完还嫌我们招呼不周到。”
  林拉着我,“我明天回创作部拿本子。”
  我点点头。
  “你精神欠佳,为什么?”林问。
  我反问:“怎么见得我精神欠佳,每个人都看得出来?”
  林笑,“你自己照照镜子去,”
  他们走了。
  美眷诧异的问:“你精神不大好呢,出门时还好好的,怎么回公司兜个圈回来就萎靡了?”
  每个人都看得出来。
  连美眷如此没有机心的人都知道。
  我叹一口气。
  美眷说,“早点休息吧。”
  我捧着书上床。
  日子过得很上轨道。我很久没有再看见任思龙了。根本就是,我们原本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组人。
  但是我听见别人说起她。
  老周恨恨的说:“恶形恶相,老板说她平均工作时间是十五点八小时。又不算算我们摄影组一出去便两日两夜,胖子都变了瘦子。”
  每日工作十五点八小时。
  我呢?我的责任是坐在那里听别人开会,有时候一天也不写一个字,但是我知道发生些什么,当然也开夜车,通扯是十小时吧,我委实不知道。老周说:“真够劲,大家斗办公时间长。”
  我说:“最高兴的是老板。”
  “大家一起拼命,”老周说,“我真不明白,怎么士气一下子扯高这么多。”
  下午,玛莉告诉我,假期批准下来,我可以轻松一个礼拜。我说:“十天也不行?”
  玛莉说:“别看着我,我是你的伙计,我不是你的老板。”
  “一个星期也好,我可以去东京。”
  “替我带点发饰回来,波士。”玛莉说。
  哼。
  假期在星期一开始。
  美眷很愉快,像只小鸟般,叽叽喳喳没停。其实她以前到过东京,但是这次两夫妻同行,有个伴,心情自然不一样。
  美眷说:“北海道或许还有雪。”
  “滑雪?”我反问,“最闷了,一个星期,不学滑雪太闷,学又学不会,还是上东京买点衣服帽子送送你那些三婶哪表妹哪同学哪。”
  “最烦是你。”她说。
  她又忙着把小宇小宙托给外婆。
  我问:“索性叫外婆来住可好?大人动起来方便。”
  “可是我爸爸又没人照顾。”美眷说。
  小宇跑过来:“爹爹,我要买一把死光枪。”
  “叫外公也一起来住。”
  美眷笑,“哪里有这种事,你别吵,让我来安排好不好,噤声。”
  “让你安排?”我反问,“你才安排不了什么。”美眷不服气,“你就会嘴巴硬,我又问你,去东京住哪里?”
  “公司会代我订旅馆与机票,我可不担心。”我说,“你把家里的事安排妥当吧。”
  结果是可以预测的,美眷什么也没做好,由孩子们的外婆出面,把小宇带回去照顾一星期,小宙则由佣人看管。
  美眷永远决定不了任何事,这个小女人。
  我带种爱情的语气责备她。
  她笑,靠在我身边,“唷,怪我办事不力,又请问你,怎么见了身居要职的女人,害怕得那样?”
  “我怕谁?”我反问。
  “任思龙呀。”
  我一呆,不响了。
  “表哥仍在那里痴痴的等,任思龙现在连他的电话也不大肯接了,说没空。”
  “表哥应知难而退。”我说。
  “她是真的忙,表哥说去参观过她的写字楼。”
  我哼一声。
  我说:“你说编剧忙,我相信,每个字都要亲手写出来,又要开会,又要改本子。但营业部忙得那么厉害?那才怪,偶然一段时间是可能的,长此以往,我看没可能,她有助手、有秘书,具组织的机构不可能叫某一个人忙得要死。”
  “你是说她根本不想见表哥?”
  “当然是。”我说,“都是藉口,如果我们相信她的藉口,我们就未免太笨了。”
  美眷自我一眼。
  我说:“护照在那抽屉中,请当心。”
  “今天在领事馆排了几乎一小时队,那么多人去旅行。”她说。
  我们启程时表哥开车送我们到机场。
  表哥说:“回来的时候取了行李便叫我来接你
  “不用了。”我说。
  表哥趁美眷走开的时候跟我说:“美眷很想你帮我做说客,但是我知道你一直反对我追求思龙,你不必勉为其难。”
  我反而因他的体贴而不好意思,我说:“我根本没有见义勇为。”
  表哥默默一会儿。
  我看得出他心中的无奈,他的眼睛中有哀伤。
  天呵,他是真的堕入爱河了。
  我问:“你真的爱她?”
  他点点头。
  “是怎么发生的?”我问。
  “你问过的。”
  “但是我始终不明白,”我低声说,“她跟你是怎么认得的?”
  “我们在校外课程中认识,我开始——”
  “这我知道,我是说,是怎么进行到这种地步的?”
  他苦笑。
  美眷过来说:“时间到了,我们进闸口吧,我兴奋得要命,”
  表哥说:“旅途愉快。”
  我鼓励他说:“再继续打电话给她。”
  “我不想她讨厌我。”表哥的声音近乎呜咽。
  我至于惊震,这么一个有品德有学问的大男人竟会被爱情折磨得这样。
  我想一想,“那么送花。”我说。
  “她不在香港,出差去了。”表哥说,“要去几天。”
  “到哪儿?”我问:“这么劲?”
  “不知道,她秘书说的。”
  “如果你真的爱她,应该追到那个地方去。”我说。
  “我请不到假。”他说。
  我叹口气,“如果你爱得够深,丢了工作又何妨。”
  表哥呆住,他拉住我,“扬名,你帮我问一问,她去了什么地方,快。”
  我说:“那边有公众电话,我替你打返公司去问。”
  表哥拉着我便走。
  美眷顿足,“你们怎么了?快上机了!”
  电话接到玛莉桌上。
  我说:“玛莉,限你十分钟查清楚,任思龙出差到什么地方,住什么酒店。我隔十分钟再打来问,不许别人用这个电话。”
  玛莉连忙应“是”。
  表哥的表情矛盾而复杂,他很沉默。
  我低声说:“你可以想清楚,什么比什么重要,这是一项赌博,你未必会赢得美人归,但如果这么做会令你开心,你不妨赌一记。”
  表哥转过了身子。
  我们的班机最后一次召集。美眷急得要命,直跳脚,嘀咕不停。
  我再拨给玛莉。
  玛莉真是好秘书,她清楚玲珑地:“任小姐出差三天,往东京,住第一酒店一三○四室,后天回来。”
  我呆住了。
  我与美眷也住第一酒店。
  我放下电话,表哥迫切地看着我。
  我说:“东京第一酒店一三○四室,你好自为之。”
  美眷说:“喂,我们可以走了吧?”
  我对表哥说再见。
  我们是最后上飞机的两个乘客,美眷直到缚上安全带才安定下来。
  我慢慢的在想,我的机票与酒店是托公关部代订的,任思龙公费到东京,自然也是公关部代订。
  住到哪一家去了?
  美眷问:“你怎么?为什么不开心?”
  我微笑,“你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