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锦年眉毛一跳,心道挑衅的来了。
这人话里十分有礼貌,所问问题答案却是众人皆知,大家心里都有数,差不离就是内定什么的,很少有人点破,不想撕破脸,既不好看又得罪导演,在行里印象减分。
今天这人不是气不顺来挑衅,就是想用这种方式来搏一搏,争取一个机会。
张芷辉神情未变,如实答他:“这个角色在五天前我们找到了人选,很适合,所以不需要再试其他的。“
那人气定神闲,张口欲言想继续激将,却不料被堵了回去,张芷辉道:“不过你既然觉得你会我选的人出色,那就试一段吧。”他扬手朝助手要剧本“小脸,段卓的试镜剧本给我一份。”
助手去找场记要,场记摊手示意这里根本没有。因为今天本没有试段卓的打算,所以组里昨天并没有印段卓的剧本,现场唯一一份是梁风拿了好几天的。
助手朝他们这边看了眼,和场记纠结地说着什么,最后还是跑过来,眼神躲闪地问梁风要剧本,十分尴尬。
剧本本来就是剧组印的,梁风把剧本交给张芷辉的助手,抬眼时发现那边试镜的演员们都在朝这儿看。
“是梁风……”
“段卓定的就是他吧。”
或许是因为本人在场,他们也没说什么难听的话,梁风离开三年,出事原因还是敏感的醉驾车祸,有人不服气抑或嘲讽也是应该。梁风什么都不说,继续两手环胸倚在一旁看着。
踢场子那人也看见了梁风,脸色有点难看,但他既然已经做了,起码就有六成的把握,否则这种场面下演技差又出言不逊,会死的很难看。
他看了会剧本,便开始了。
……………
他表现得很不错,性格塑造得很浓烈出彩。但并不是张芷辉喜欢的类型,他与编剧对视一眼,彼此眼里都没什么波澜。
张芷辉当即挥挥手让他下去,拒绝地毫不留情,也没有解释刷掉他的原因。
那人忍了忍,最终还是没彻底撕破脸,起身走了。
汤锦年也认真看了那人的表演,不是很喜欢,想着:弟弟会演得比他好么?
正出神,汤锦年却突然发现梁风走进了他的视野里,梁风从他身后走出剧组摆放杂物的地方,低调地绕着热切谈论着的演员经纪人和助理,排进了试镜的队伍。
汤锦年摸了摸嘴角,等着看他打算做什么。
梁风揣摩了几天角色,多少有点感觉,本打算去露下面,表现实力,让剧组不要太难做。
不料等排到梁风,他却被张芷辉批了一顿赶走了。
张芷辉站起身,把刚才从他那要过来的本子扔过去,沉声道:“捣什么乱,看剧本去。我张芷辉选的人,从来不需要向别人证明什么,现在不需要,以后戏做出来了更不需要。”
梁风哭笑不得地接住剧本。耍帅不成,还闹了个大红脸,以剧本遮着脸小步逃了。
汤锦年大笑。
梁风无奈半天,翻开剧本继续研究。
试镜进行到下午两三点,定下几个人选。
张芷辉合上笔记本,对着一众演员道:“你们都表现得不错,今天辛苦了,好了,现在把你们的经纪人叫来,我跟他们谈谈。”
全剧组顿时一副戚戚然的样子。
第七章,大小之分
各位演员有点奇怪,但还是把自己的经纪人叫来。
几个经纪人和导演,副导聚在桌前谈了一会,有经纪人拍案道:“不行,这也太低了。”
又有个经纪人道:“你会没钱?你会没钱!”
“咳!”张芷辉大咳一声,往演员们那方向看了看,才继续低下头来讨论,捶桌,示意你们给老子小声点!
汤锦年不明觉厉。
刚才一直和导演坐在一起面试的编剧此时却飘了出来,从桌上放着个大塑料袋里揪下一小串葡萄,拿到汤锦年和梁风这边来。
“怎么回事?”汤锦年问道。
其他工作人员也纷纷散开,有事没事都去各自折腾,就剩下勤恳的副导陪着张芷辉。
梁风不搭理他,在看剧本。
编剧递给汤锦年一串葡萄,汤锦年指指那边,问:“你不去一起讨论讨论?”
编剧戴着眼镜一脸严肃:“我是编剧,是十指不沾春阳水的你知道吗?钱不够之类的事我才不掺和。”
汤锦年听懂一半,明白些许:“他们是在商量工资……片酬?”
编剧叹了口气,看向张芷辉,道:“他是在砍价。”
正说着,那边就有一个经纪人扯着自家演员愤然离席。
“……”编剧道“这下好了,第一个走的就是男一号。”
汤锦年往那边看,只来得及看到那个被匆匆拉走的艺人的背影,原本在今天被定下演顾江的演员。
那两人走得太快,汤锦年没太看清。
编剧推了推眼镜道:“不过走就走吧,我最中意的还是你,大帅哥,你很符合我心里顾江的形象。”
汤锦年道:“多谢。”
他没太在意,倒是好奇:“你们开的价有多低?”
编剧一下沉重起来,看他一眼说:“很低。”
汤锦年看向梁风:“很低?”
梁风把他们的对话听了个大概,听到汤锦年的问题,视线从剧本上移开,略微漠然地耸肩,这种事他也不好说。毕竟梁风他是有根基的人了,出事前就已经从影三年,现在又处于复出的时期,并不太在意片酬这种事,暂时也不缺钱。
编剧继续道:“大帅哥,你给便宜一点吧。”
“……”汤锦年肯定是不缺钱的,但这是另一个领域,在这个圈子还没人要过他的价,他也不太确定怎么弄。
梁风语气平平地起哄:“对啊你便宜一点吧,我们很穷的。”
汤锦年:“……”他摊了下手,表示投降,待会再说。
半小时后,经纪人们散去,张芷辉见人都走了,才长长地舒了口气,如释重负的样子。
他走过来,编剧吃着葡萄道:“怎么样?男一号走了?”
张芷辉点点头,说:“不过剩下的都差不多定下来了。”
编剧郑重地戳了戳汤锦年的椅背,对张芷辉道:“给你推荐,他很适合。”
张芷辉俊秀面庞顿时现出无语的表情,汤锦年形象是很合适没错,但他其实并没一丁点打算用他,因为他和张芷辉能驾驭得了的演员明显不是一个类型。张芷辉觉得他傲气太重。
但事到如今,剧组实在是没钱,张芷辉只能先放下别的,问汤锦年:“你演过几部戏?学校出身?”
第一个问题,汤锦年缓缓摇头。
第二个问题……汤锦年继续严肃地摇头。
张芷辉:“……”
……………
张芷辉崩溃道:“摇头是什么意思?!”
汤锦年沉吟一下,说:“学过,没演过。”
“那还……好吧?”张芷辉本来要送口气,但望着汤锦年的神情,又不太确定了。
“学了几年?”
汤锦年双眼真诚地看着他,道:“一个月。”
“那你……”
化妆师飘过来:“不用问了,他也不是歌手,不是主持人,基本上从来没画过妆,纯新人一个。”
“……”张芷辉忍无可忍,指着汤锦年问梁风:“他是怎么混进海皇的!”
梁风不易察觉地一僵,随意笑道:“我怎么知道。”除了汤锦年,他对其他人还是很友好的。
张芷辉托肘,手指在肘端敲打几下,想了想还是百思不得其解,俯身在椅子前尝试着措辞问:“你是为了什么进到海皇的?自己投简历?没参加过选秀不是科班出身没发过片,到底是怎么能和海皇签约的?难道真是被星探从路上捡来的?”
化妆师道:“他说他是毛遂自荐。”
张芷辉抬手示意她先别说话,理了理思绪,问出了一个最关键的问题:“谁推荐你来试镜的?”
谁这么不靠谱!
汤锦年窝在椅子上,周围人都是站着,而且一副很暴躁的样子,看着张芷辉像只大灰狼一样冲着小白羊吼,梁风莫名觉得好笑。
下一刻他就笑不出来了。
汤锦年被一群人围着,想了想还是供出了自家邻居:“晏天南,晏总。”想到自己现在的身份,汤锦年补上一句。
梁风:“……”
在场剧组里所有人几乎都知道晏天南当年和梁风有一段,顿时全部沉默下来,心道坏了,触雷了。唯有汤锦年缺乏八卦雷达,对发生何事浑然不知。
张芷辉抬头看了梁风一眼,见他只是不说话了,就没多说什么。关于汤锦年的情况,他也没再问下去。
张芷辉沉默一阵,叫来助手,让去自己包里拿点东西。
助手小脸跑去方才试镜的桌子,从桌下拖出一个不大的行李包,从里面翻出一条黑背心拿过来。
张芷辉示意把东西给汤锦年,并说:“去试试。”
汤锦年接过那件背心,起身时还是决定不问‘为什么你会随身带着件比自己Size大一号的背心’这种他明显不像得到答案的问题,去后面找更衣室换了,正换时助理又送进来一条牛仔裤。
汤锦年换完衣服出来,众人皆现出有些惊讶的眼神,汤锦年本就骨架大,也常健身,所以身材很不错,露在外面的手臂和脖颈十分白皙,两臂略有些肌肉,肱二头肌稍稍鼓起,背心肩带勾勒出十分明显的锁骨,骨节凸起,衬着稍抬起的下颔,若不是肤色白,俨然像个黑道大少。
比一般男人略长的短发因为刚才换衣服,而被弄得有些乱,一双大长腿包裹在仔裤里,浑然天成的桀骜纨绔气息。
连梁风都有点吃惊,却没说话,只看着。
张芷辉看了一会,道:“再给我最后一个用你的理由。”
汤锦年其实还没太搞清情况,但晏天南让他务必拿下这个角色,今天在这里遇见的几个人也推荐他来演,他想象觉得也可以,就现学现卖道:“我很便宜。”
“……”张芷辉无力抵抗这条,摆摆手道“就你了。”
剧组准备得很充分,找出合同让汤锦年签了,再通知他所属经纪人来签个字就可以。
今天的试镜这就算结束了,工作人员收拾东西,汤锦年换回自己的衣服,再没什么要收拾的,闲下来,走向仓库另一边的梁风。
汤锦年:“去吃个饭?”
梁风没太搞懂汤锦年为什么今天突然热络起来了,实在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望着汤锦年一会,神情漠然,想看看他到底想做什么,遂答应了。
出了仓库,汤锦年径直要去开车,梁风道:“不坐车,就在附近吃吧。”
汤锦年随即想到梁风的车祸,大致能明白。两人一同步行,走到附近一处休闲饮吧,路上一句话没说。
下午四点,这时间店里人很少。围着小碎花布围裙的店老板拿来两份饮品单,分别放在梁风和汤锦年面前。
梁风还在看,汤锦年看了眼,便随口习惯性地替他点了,朝老板道:“一个雪顶,一杯清咖啡。”
老板在单子上几笔记下,梁风盖上菜单,不悦地看向汤锦年。
汤锦年点完单,余光感受到梁风的眼神,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梁风不再看他,对老板说:“摩卡,谢谢。”
店老板笔一停,看了他们俩一眼,才写下梁风的点单,去操作间下单。
汤锦年明白了,自嘲地笑道:“习惯了,你不喜欢以后就不这样了。”
“……”对着心理软汉子形态的汤锦年,梁风没辙了,发不出火,但看着他就实在憋屈得慌。他们本来是两个世界人,在各自的世界过得很好,为什么他要突然肆无忌惮地闯进来。
“你……好好说话。”老半天,梁风才憋出恶声恶气的一句。
汤锦年漫不经心道:“嗯。”
老板为他们端上两杯饮品,摩卡端给梁风,雪顶送到汤锦年面前。
汤锦年:“???”
梁风一手转了转杯子,问道:“为什么去海皇?”
汤锦年把雪顶推到一边,先回答他的问题,想了想如实说:“没事干,闲的。”
梁风笑了起来,望向窗外下午四点的阳光,果然是这样。
汤锦年道:“你知道我?什么时候知道的?”
梁风不甚认真地道:“汤盛业第一次来找我的时候。”
“他对我说,他还有一个儿子,随他姓,叫汤锦年。”
汤锦年点点头,毫不意外,果然是老头子卖了他。
梁风倒是不想知道汤锦年是怎么知道他的存在的,喝了口摩卡,蹙了蹙眉,向后靠倒在茶座里,一副肆意模样。
汤锦年说:“老头子跟我说过你,按理说你小我一岁,我该叫你‘小风’?”
梁风一口水没喝,被呛到了。他总算明白汤锦年这态度是怎么回事了。
汤锦年兀自认真地道:“看来以后就要经常碰见了,总僵着像什么样子,哪天请你到我家里住几天,咱们可以一起吃顿饭游游泳什么的。”看梁风表情,他随即又补充道“老头子不在,哥都这么大了,自己住。”
梁风从沙发背上直起身,两肘放在桌面上,两手虚搭在一起,低低笑着,笑得不行。
他抬起头,直直望向汤锦年,唇角半勾不无好笑地道:“汤锦年,谁告诉你我比你小的?”
汤锦年:“……”
梁风敛去笑容,道:“汤盛业是在跟我妈分手后才和你母亲结的婚,你连这个都不知道?所以,现在明白了么,我不是你弟弟,如果你今天这样是因为这个的话,就不必了,不用摆出一副哥哥的姿态,我要是愿意,你得叫我一声哥哥。”
“不过我不想。”梁风兀自补充一句,耸耸肩,拿着外套站起身,喝了一大口摩卡,转身离开。
从头到尾梁风没给汤锦年半点反应回击的空隙,整个过程汤锦年都是哑口无言地坐在沙发上。
等人拉开店门走了,汤锦年才从石化中恢复,无意识地随手要拿咖啡来喝,结果喝到一大口甜腻腻浮在咖啡上的奶油冰淇淋。
“……”汤锦年终于忍不住,朝前台怒吼道“我要的是清咖!这什么?!”
第八章,晏天南的计较
店老板对上雪顶的解释是,汤锦年点了清咖啡和雪顶,但是由于您同桌那位又非常自主地点了摩卡,所以为了顾客的面子着想,老板只给汤锦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