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跑。他是朝廷知府,士兵也不敢真的动刀动枪,只能眼睁睁地看他从身边冲过。
巡抚大帐,岳肃虽说不清楚在什么位置,但也知道,肯定是行辕内最高、最大的帐篷。放眼望去,目标倒也好找。不一刻功夫,岳肃便跑到一座极为宽敞、华丽的大帐之前。帐篷前,左右有数十名士兵在此护卫,他们一见身穿官服的岳肃跑来,都是茫然,似乎行辕里并没有这一号人物。当然,也不是每个士兵都知道岳肃到来的消息。
有个把总上前一步,拦住岳肃,客气地道:“这位大人请留步,这是巡抚大帐,不知大人来此有何贵干。”
“不知巡抚王大人可在里面?”岳肃反问道。
“正在里面。大人有什么事?”
“还请通传,就说贵州铜仁知府岳肃在外求见。”既然在里面,那就好办,人都到你的营帐门口了,就不信你还不见。
岳肃的声音不小,营帐里面的人当然能够听见,不等把总进去通传,就听里面有人说道:“请岳大人进来。”
把总让开去路,岳肃昂首入帐,进去一瞧,大帐正中坐着一个五十多岁的老者,老者身穿锦鸡补子的朝服,料定必是新任巡抚王三善。在下首,坐着一个书生打扮的中年人,不用说,肯定是幕僚。
岳肃上前一步,冲上拱手,“下官铜仁知府岳肃,参见大人。”
“岳大人免礼,请坐。”当中高坐的王三善和蔼地说道。
岳肃下首另一端坐下,又听王三善说道:“本部院今日实在太过繁忙,所以一直没腾出功夫接见岳大人,此刻刚忙完,正打算派人去请,没想到竟自己来了。也好,不知岳大人急着见本部院,所为何事呀?”
王三善的客气话,岳肃岂会听不出来,要是自己不硬闯过来,在那傻等,还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眼下对方客气,自己当然也要客气,岳肃公瑾地道:“回王大人,下官奉代巡抚李大人军令,突围求见,只请王大人火速发兵,驰援贵阳。”
“贵阳被围,本部院也是心急如焚,奈何现在手上只有兵马三万,实是杯水车薪。所以本部院想等湖广、广西的援兵到来,再行出兵驰援。”王三善一直按兵不动,实则也是这个意思。
“大人此言差矣,现在贵州半壁土地已落叛匪之手,百姓涂炭,流离失所,下官来怀化的路上,见到叛匪肆无忌惮,所过村镇皆被屠戮,真可谓是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现在贵阳城被叛匪包围,城内兵微将寡,粮草即将耗尽,朝夕之间,便有覆灭之险。大人身为贵州巡抚,难道就能坐视不理吗?倘援兵一日不到,大人就坐等一日,只恐时日一久,贵州全境皆沦于叛匪之手!”岳肃大义凛然地说道。
“你说的道理,本部院岂能不知,只是现在叛匪实在势大,我军人少,若贸然深入,岂不是白白葬送性命。岳大人,要不然你先在此等候几日,本部院再次行文催促,半月之后,若仍无援兵到来,咱们在长计议。”王三善面带笑容地说道。
从贵州脱困到今日,已有半月,再等上半个月,贵阳城内的粮草,怕是已经不济。要知道兵马虽少,城里的百姓实在太多,剩下的军粮,一分摊下去,实在支持不了几日。
岳肃略一思量,想出说辞,微笑地道:“王大人,再等几日,对下官来说倒也无妨,只怕大人性命难保。”
“岳大人何出此言?”王三善不解地道。
“王大人身为贵州巡抚,治所自是在贵阳,倘贵阳一失,大人还有何资格自称贵州巡抚。大人留在广西境内按兵不动,起码是个畏敌不前之罪;放任叛匪横行贵州,纵匪之罪,也是难辞其咎。到时朝廷追究下来,若不将大人抄家问斩,怕是都难以平民愤!”说到最后,岳肃抑制不了自己的情绪,嗓门又大了起来。
“放肆!有你这么和巡抚大人这么说话的吗?”这次不等王三善说话,坐在下首的幕僚就大声斥责起来。
王三善的脸色现在也不好看,一沉如水,他抬手道:“亭颜,岳大人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想我身受皇恩,被委以重任,出任封疆,如坐视辖地叛匪横行,百姓朝不保夕,还好什么资格自称贵州巡抚。岳大人,本部院已经决定,克日出兵,进发贵州。只是前敌之事,我并不太清楚,你是从贵阳突围出来的,那里敌情如何,可否详细述与本部院知晓。”王三善身为新任贵州巡抚,宦海多年,有什么事能不清楚。贵阳城一破,他这个巡抚要是还留在怀化,不被朝廷当作替罪羊拉出去砍头,才出来鬼了。不进必死,进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起码落个青史留名。权衡利弊,最终还是决定出兵。
看到王三善答应出名,岳肃自然高兴,马上将自己所了解的叛匪情况,一五一十地讲于王三善听。其内容无非是叛匪人数虽多,但战斗力极弱,几次攻城,都无功而返,扔下大堆尸体。叛匪攻城不下,只好分兵袭扰周边,洗劫村镇,屠杀无辜百姓。叛匪攻打铜仁的事,岳肃更是要提,自己率领城内百姓,就能抵御叛匪攻城,略微得到周边苗寨的帮助,便可以将敌寇全歼。有此可见,叛匪即便人多,也就是能欺负百姓的纸老虎,没什么可害怕的。大人只要出兵直捣贵阳,到时内外夹攻,定可破敌。
听完岳肃的述说,王三善的心,好歹增加了一份自信。再怎么说,岳肃一个文官,都能突围传信,出入于无人之境,由此也能想到,叛匪的实力如何。
王三善当即传令,明日校场阅兵,誓师入黔。
誓师大会,也就是喊些鼓舞士气的口号,这一点王三善的水平并不差于岳肃,他的口号是“失去了城池,我们将死于法,进攻敌人,我们有可能死于敌,同样是死,何不与敌拼死呢!”
这番话得到众将士的热烈相迎,三万人马放声呐喊,声音响彻天地。
王三善点兵派将之时,岳肃亲自请缨,愿为前部,王三善手下也没什么名将,先锋是个危险的工种,你岳肃想干,给你就是。遂分兵四路,以岳肃为前部,明日出征。
叛匪只占据贵州大半,靠近广西的领土,还在明朝手中。入黔之后,大军一路过了石阡,才先后遇到叛匪。这些叛匪多是些趁火打劫之辈,杀些手无寸铁的百姓,洗劫的村镇倒是不在话下,遇到正规军,根本是不堪一击。岳肃所过之处,先后斩杀叛军数千,对待俘虏,岳肃是一视同仁——杀!
这一日,兵马来到新安。新安是通往贵阳的必经之路,守在这里的是叛军悍将阿成,并五万大军。
岳肃一边写信给王三善,请他率军速速接应,一边趁夜奇袭叛匪大营。这一战,从深夜杀到天明,起初岳肃偷袭得手,大战上风,无奈阿成实在彪悍,力战不退,当发觉明军兵少时,叛军士气大增,和明军死战到底。
敌众我寡,天亮之后,明朝眼看要被全歼,关键时刻,王三善统左中右三军杀到。叛军已疲惫不堪,无力抵挡,全线崩溃,岳肃亲斩阿成首级,叛军更是胆寒,四下逃窜,死伤无数。
占领新安,前边是双叉之路,向右可通往贵阳,向左可直抵安邦彦的帅营所在——龙里。
经过新安一战,明军虽士气高涨,但死伤不小,尤其是岳肃的前部,五千人马死伤大半。不少将领表示,应该留在新安等待援军,现在畏敌不前帽子,肯定是扣不到自己头上了。当然也有少数将领表示,应该趁我军士气正旺,一举杀向贵阳。
王三善认为众将说的皆有道理,始终委决不下,最后征询岳肃的意见。岳肃说出一个令人无法想象的意见,不去贵阳,也不在此等候援军,而是直捣黄龙,趁敌不备,杀向龙里。
“王大人,下官认为,安邦彦绝不会想到我军敢攻击龙里,我们出其不意,定能一举歼灭敌酋。贵州之乱,也可一战而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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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第四十四章平叛有功
更新时间:2011…11…240:42:36本章字数:4622
奇袭龙里,这无疑太过大胆,如果战败,定然是片甲不存。帅帐之内,一众将领都用惊奇的目光看着岳肃。
岳肃身为前部,连日来的表现,已经征服这些武夫,一个文官都敢充作前部,并带头冲锋陷阵,这令不少武将都为之汗颜。只是现在的这个提案,也实在太冒险了。
众将先是瞧岳肃,随后又看向巡抚大人,毕竟最后拍板的还是他老人家。大家心里还是希望王三善拒绝岳肃的提议,可说出来又显得自己太过脓包,再怎么说提出这建议的是个文官,而且人家还是前部,文官都不怕死,你武将提出异议,是不是熊了点。
王三善高坐帅案之后,面目凝重,若有所思。当官能做到这个位置绝非无能之辈,前之拥兵不进自是存有畏惧之意,其眼光还是有的。在他心中,岳肃的意见确实冒险,但也不失为破敌之策。他是贵州巡抚,仗打赢了,面上有光的是自己,功劳最大的也是自己。贵州也是他的辖地,总不能老让这些叛匪横行吧。战事快点结束,自己也好过几年消停日子,免得日后因为叛匪不绝,落个晚节不保。
权衡许久,王三善终于说道:“岳大人,出兵奇袭龙里,你有多少把握?又有什么良策?”
很明显,王三善的心底已经开始支持岳肃,不过他老人家也是老谋深算,不会头脑发热的说打就打,起码看看你岳肃有什么进攻之策。如果成功率较高,咱们再出兵。
“回大人,下官认为,此战能有六成胜算。第一,敌酋绝不会想到我军有胆量会突袭龙里,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已经先胜两成。第二,敌军轻易攻取贵州半壁,定然骄狂、自大,此乃兵家大忌,实属自取灭亡。我军精锐,且新近大胜,气势正旺,以勇气之士杀轻狂之辈,又占两成胜算。第三,敌军大多裹挟之乱民,乃乌合之众,只可打顺风仗,劫掠百姓尚可,一遇强敌,必信心瓦解,失必死抵抗之心,作鸟兽散。先行交锋,我军可派一万五千人为前部,激战正酣时,后队人马再做援军状鼓噪前进,多树旌旗,乱敌方寸,让敌不知我有多少人马。敌众定然胆寒,我军可一举歼之。”这些道理,岳肃都是从三国演义上看到的,事实证明,满洲鞑子为什么能靠着一部三国演义征服天下,其中内涵颇深。
王三善听罢,是连连点头,大声说道:“我意已决,今夜三更造饭,五更出发,出兵直取龙里!”
龙里之战,果如岳肃所料,乌合之众确实只能打顺风仗,一遇勇气强过他们的明军,便毫无战力,全靠人数占优,才勉强抵御。岳肃的疑兵之策,极为管用,后队人马竭力鼓噪,弄得是杀声震天,旌旗蔽日,沙尘四起,叛匪不知官军到底来了多少人马。前头厮杀的明军士卒,更是扯着嗓子喊,援军来了,甚至还报出一个十万大军的口号,吓得叛匪士气全无。
坐镇帅帐的安邦彦看苗头不对,带头逃跑,敌军无帅,军心更乱。叛匪四散奔逃,自相践踏,死伤无数。
攻克龙里,捣毁叛军老巢后,明军掉头赶往贵阳,围堵在贵阳周边的叛匪一听说龙里战败,罗甸大王生死未卜,是毫无斗志,一触即溃。张彦芳率城内守军出城接应,两下夹攻,又杀死叛匪过万。
捷报传出,不出几日,广西与湖广的援军先后抵达贵阳,一时间敌我强弱之势为之逆转。王三善与李枟交接,率领人马四处追杀叛军,两年后,“安奢之乱”先后平定。
贵州接连报捷,然而坐在紫禁城内的万历皇帝是一喜一忧。喜的当然是贵州没花国库一分银子就肃清敌寇,忧的是辽东劳师糜饷,最后还在萨尔浒被努尔哈赤杀的落花流水。
带着这个遗憾,万历四十八年,这位明代历史上在位时间最长的皇帝朱翊钧终于驾崩,谥号神宗。继位的是皇太子朱常洛,也就是只当了一个月皇帝的明光宗。这位一辈子小心谨慎,压抑许久的皇帝登基之后,只是小小的放纵一会,就丢掉性命。那位历史上赫赫有名的木匠皇帝朱由校,开始登上这最高的宝座,大明从此改元为“天启”。与他一起登上历史舞台的,还有那位让刘瑾和王振汗颜的史上第一权奸——魏忠贤。
天启一年九月。紫禁城的一座大殿内不停响起拉锯之声。一个身穿龙袍的少年,手持精致铁锯,正专心致志地切割一根木楞。木楞锯完,又用尺子认真的量了量,确认无误后,才满意地点点头。
旁边有个小太监呈上一块黄缎子手帕,少年接过,擦了擦头上的汗水,便将手帕丢到一边。少年不是别人,如果岳肃看到,一定会想起,这就是当日在街头与自己比试木工的嚣张小子。当年的顽童已经成为皇帝,他便是明熹宗朱由校。
这时,一个老太监带着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太监走了进来,二人进门之后,立即给皇帝请安。“老奴参见陛下。”“奴婢参见陛下。”
前面的老太监并没有下跪,而是弓着身;后面的青年太监,手里捧着一叠奏章,却跪在地上。想来定是等级不同。
“魏卿,朕这功夫正忙着呢,有什么事呀?”朱由校还算比较客气地说道。
“回陛下,贵州大捷,叛匪头子安邦彦自尽,贵州全境从此安宁。这些是贵州巡抚王三善上陈的为手下将领请功的折子。”能被皇帝称为魏卿的太监,自然只有魏忠贤一位。在踏着魏朝和王安的尸体爬上这司礼监秉笔太监及东厂提督太监之后,魏忠贤达到了太监事业的顶峰。
但是在皇帝面前,他还是要规规矩矩,老老实实。尤其是现在,魏忠贤还没达到独揽大权的地步,毕竟朝中还有一股绝不亚于他的实力,甚至现在还略胜半筹,这股实力的名字叫作东林党。因为在“移宫案”里出了大力,木匠皇帝对他们是赏识有加,不吝官位。
所以这个时候的魏忠贤,还不太敢蒙蔽圣聪,有什么事都是要禀告皇帝的,许多事情都不敢擅自作主。当然,到了后期,大事方面他也是要禀告皇帝的,不过都是在皇帝干木匠活干到兴头上的时候。因为那个时候皇帝只会说一句话,你看着办吧。
今天也不例外,朱由校说道:“就这等事呀,你看着办吧。”
“老奴遵旨。只是这些褒奖的人中,其中有一个叫岳肃的,争议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