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手下差役打死都不敢上前,岳肃只能无奈一笑,再次走到棺柩旁。望着那圆睁的双眼,喃喃自语道:“毕虎,今日本官特来为你申冤,你若有灵,快将双眼闭上,好让众人近前,无论如何,定将你这案子审个明白。”
谁知刚一说完,事情竟如此凑巧,尸体的眼睛缓缓合了下去。一旁的童胄是目瞪口呆,“大人……闭……闭上了……”
岳肃对遗体深施一礼,遂道:“来人啊!将尸体抬出!”
跪在地上的几个差役听到童胄说闭上了,都是吃惊不已,跑过去一看,还真是闭上了,更是惊叹异常。“怎么……怎么真的闭上了……看来真的有冤……”
站在后面的人,先前都闻尸体死后一年仍是死不瞑目,现在一听差役们这么说,一个个都认定是有冤,不然哪有这样灵验。
那几个公差一齐动手,将毕虎的尸体抬出来,仵作走到岳肃面前,施礼道:“大人,尸体入土已久,就此开验,恐难仔细。须先洗刷一番,方可依法行事,请大人示下。”
别看岳肃不是法医,但也知道这个道理,可来到明代,入乡随俗,晓得对遗体洗刷,其亲人会痛苦难当。沉思片刻,摇头说道:“本官也知道这个道理,但见他衣服未烂,四肢尚全,还可以验看,就免了死者洗刷之苦吧。”
岳肃这般说,仵作也不能违拗,走到尸体旁开始勘验。先将衣服轻轻脱去,那身上的皮肤已是朽烂不堪,许多碎布粘在上面,要想就此开验,无奈那皮肤颜色如同灰土,实在无法辨清是否有伤痕。向岳肃如实禀明,岳肃只好命毛大喜到左近人家去借铁锅,就地烧水。
等水烧开,仵作将尸体刷洗一遍,取来烧酒,喷在身体之上,复用布盖在上面。
此时芦棚之外已经是人山人海,那女皆挤作一团,望着那仵作开验。只见他从头脸两阳验起,一步一步到下腹为止,仍不见他禀报伤痕,众人是满脸疑惑。跟着又见他和差役将尸体翻转,脊背向上,从上到下仔细验看一遍,仍和先前一样,没有报出任何伤势。岳肃现在也有些急了,走到身体旁边,仔细的盯着,仵作再次验看双腿双脚,还是不见一点伤痕。
“大人,小人当差多年,历来验法都是正面、阴面,这两处无伤,方用银签入腹,验看是否毒害。现死者外体无伤,请大人示下。”
岳肃微微额首,刚要准了,不远处的周氏却冲了过来,一把揪住仵作,大声斥道:“我丈夫身死已一年,太爷无辜诬害,说他身死不明,开棺揭验,现在浑身无伤,又要银签入腹,岂不是故意搪塞,想出这来害人!明明是暴病身亡,那狗官非说是有人谋害,若真的是中毒而死,腹中有毒气,一年之久也该发作,岂有周身无伤无毒,单腹内有毒之理?他不知情理,你是有传授的,为何为虎作伥,定要死者吃苦!”说完,是连拉带扯,哭闹不止。
“混账!还不将她拉开!”岳肃见她如此胡闹,当即大喝一声。马上有差役上前,将周氏按住。岳肃又道:“本官有言在先,若是死者无伤,宁愿背上诬陷的罪名。历来验尸,都是外体无伤须验内腹,此是定律,你何故扭扯公差,肆意撒泼,难道不知王法吗?”
周氏抬起头来,冲着岳肃妩媚一笑,说道:“我看太爷也不必如此认真,此刻虽然无伤,太爷若就此罢手,两下也不伤情面。如果非要和死者作对,验毕之后仍无毒物,恐你诬陷的罪名就掩饰不来了。”
“哼!”岳肃冷哼一声,说道:“本县验不出伤痕,便认下这诬陷的罪名,岂有以人命为儿戏,反想掩过之理!把她拉到一边,仵作,继续验看!”
差役当即将周氏拉出芦棚,仵作领命,舀了一碗热水,灌入尸体口中,轻轻从胸口揉了记下,复又从口中吐出三两次,这才取出银签,从喉管刺入,停了一会,拔出观瞧。
见银签没有变黑,再次刺入尸体腹部,拔出后仍然颜色不变。
“禀大人,属下已验看完毕,并未发现任何伤痕。属下资历尚浅,还请大人命年老仵作再行核验。”
岳肃在一边看的仔细,知道仵作没有疏忽,现在心下着急,无奈说道:“本县此举,虽觉孟浪,奈何死者前来显灵。方才他双眼合闭,便是证明。若不是含冤被杀,怎能如此灵验?”跟着又冲着周氏,说道:“此时既无伤痕,本县当自行请罪,但死者已经受苦,不能再抛尸露野,弃在此间,先行收棺下葬!”
外边的周氏哪能如此善罢甘休,大声哭道:“先前说是病死,你这狗官非要开验,现在没有伤痕,又想收敛,当官的就这样做么?我一个孀妇,你昨日无辜抓我,今日又草菅人命,这事如何行得?既然开棺,就不能再殓,我等百姓也不能这样欺罔,一日这案不结,一日不能收棺。验不出伤来,拼的侮辱官长的罪名,也不跟你干休!”
说完,竟然从差役的手中挣开,冲向岳肃。柳氏这时业已醒来,见媳妇如此,也冲过去找岳肃撒泼,两人并在一起,是哭闹不止。差役连忙将二人挡住,不少百姓见岳肃受窘,知他是个好官,纷纷开口说道:“你这妇人也太不明理,大人开棺验尸,只是想为毕虎讨个公道。你丈夫已经受了洗刷的苦楚,难道还真让他暴尸荒野,我看你这般胡闹也是无用,不如先将你丈夫殓起来吧。”
不少差役赶着动手,将毕虎装入棺柩,再行下葬。正这当口,有几个捕快朝这边跑来,当先之人大声叫喊,“大人,铁虬来消息了!”喊完,分开人群冲了进来。
岳肃顺着声音观瞧,见是金蝉,忙招手让他过来。金蝉走到岳肃面前,禀道:“大人,刚刚得到铁虬的消息,说……”
不能他把话说完,岳肃咳嗽一声,说道:“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等回衙再说。”
见毕虎的尸体已经下葬完毕,岳肃下令撤回衙门,随后看了周氏和柳氏一眼,心下略一盘算,仍叫差役将周氏押回县衙。
人马返回县城,在路上,金蝉将铁虬送回的消息转告岳肃。
原来是铁虬带着一名差役一路乔装访察,前几日住店之时,从几名过往商人口中得到一个消息。其中一个贩卖北货的商人说,在西面官道上曾遇到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人,自己推着小车,车上有两个极大的包裹,形色仓皇,忙忙的直往前走。因为这商人正在和伙伴说话,也没有留意,两人的车正好撞上,青年的车小,车轴登时震断,包裹摔到地上。当时本以为青年会发火,不是揪打,就是大骂一番,哪知道不言不语的只是将包裹收好,急忙的去装车轴,错乱之际,散了一个包裹,里面露出许多丝来。他也不说什么,装入包内,上好车抽,仓皇失措地向前奔去。
铁虬知道死者是贩私的客商,料想沿路追下总是没错,吃过晚饭就和差役赶路急追。说来也巧,不到两天,便在路上撞见。那青年汉子推车赶路,一不小心撞进稻田里,结果惹出十几个庄家汉来。那些汉子定要青年赔偿,扬言索要一包货物,青年哪里肯给,两下动起手来。没想到青年实在厉害,三拳两脚将十几个庄稼汉全部打翻。铁虬瞧的仔细,担心自己不敌,反而打草惊蛇,当下让差役回来报信,自己沿途跟着,一路留下标记,金蝉定能识得。
十里屯案子现在有了眉目,岳肃心中高兴,打算明早便和金蝉动手,前往追凶。料想以三人联手,凶手即便本领再高,也要束手就擒。
轿子来到县衙门口,不等岳肃下来,突然听到有一妇人大声哭喊起来。“冤枉啊!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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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第二十八章大水冲了龙王庙
更新时间:2011…11…715:46:54本章字数:6804
听到有人拦轿喊冤,岳肃不敢怠慢,掀开轿帘问道:“何人拦轿喊冤?”
说着,昂然下轿,差役闪开道路,只见前面跪着一个中年妇人,妇人哭哭啼啼,一见岳肃,马上冲上磕头,“大老爷,民妇有冤。”
“你姓甚名谁,因何呼冤?”岳肃大声问道。
“小妇人婆家姓汪,娘家仇氏,丈夫名叫汪宏,专以推车为业,家住治下流水沟,离十里屯有二十余里。那日因邻居有病,叫我丈夫进城报信,是以三更时分就起身前去。谁知到了晚间不见回来,初时以为他有事耽搁,后来等了数日,城里的人已回来,问起情由,说及我丈夫未曾前去。小妇人听了这话,心慌不已,又等了两日,仍不回来,只好亲自前去寻找。哪知到进城之后,见有一棺柩招人认领,小妇人请人将告示念了一遍,那所列的身材、年岁,以及所穿的衣服,与我丈夫汪宏一般无二。不知何故被人杀死,这样的冤枉,还请大老爷做主!”说着,在地上痛哭不止。
岳肃见她说的真切,只得解劝一番,许她克日破案,又赏了两吊钱,令她将棺柩领回,仇氏这才退去。
回衙之后,岳肃命人先将周氏收监,命童胄与马禄暗中在毕家周边打听,看看周氏平时为人如何,与何人时常走动。
吃罢晚饭,次日早早起床,带着金蝉并报信捕快一同出发,寻找铁虬。
三人骑马赶路,速度极快,先是由差役领路,到了那汉子与人打斗的庄稼地,随后由金蝉带道,寻找铁虬留下的标记。两日后,来到蒙山县的双峰寨。此地已非岳肃的管辖范围。
金蝉当初是走南闯北的人,这双峰寨曾经来过一回,知道西寨口有个极大的老客店,水陆的客人皆住在他家,若是铁虬在此,定然会在那里留下记号。
三人来到张家老店,在门外果然见到铁虬留下的记号,当下招呼小二拴马,进入客栈。刚找桌子坐下,掌柜的便走了过来。“请问客人尊姓,是由哪里而来,到何处去做买卖?小店信实通商,来往客人皆蒙照顾,点心酒菜,各色齐全,客人招呼便是。”
岳肃早已准备好说辞,故意道:“我们是河南缎行来的庄客,两月前由洛阳动身,准备到贵州收些蚕茧,不料中途染病,过了时节,无奈至此,想要看看有没有中意的货色。不知今年的丝价较往年如何?”
掌柜道:“敝地与贵州不算太远,彼处的行情也听人说过,现在丝价每百两约三十四五两银子。前日有几个贩丝的客人路径此处,投在南街薛家商行,请他代卖,听说开盘不过三十七八两银子。比较起来,由此地到贵州还有半月光景,途费算在里面,还是本地购买实惠许多。而且,闻薛家商行不仅有贵丝,还有湖丝。”
岳肃听了这话,故作迟疑,说道:“不料今年的丝价竟比往年便宜,看来虽是为病耽搁,尚未误正事。你们这地方商行想必向来是做这生意的,行情是听客人定价,还是商行自己做价,中费多少?”
掌柜说道:“我们虽在咫尺,每年到了此时但听他们议论,有买的,也有卖的,在此经过的老客都知道商行规矩。可隔行如隔山,其中细情,我却不晓得。客人想必是初来此地,不知尊姓大名?”
投店住宿自然是要报名,店家寻问也是常事,岳肃刚要胡乱报个名字,却听有人叫道:“大……大……哥,你们来了……”
岳肃转头一看,原来是铁虬从店外走进。好在金蝉刚刚在岳肃说话时,目光一直盯着店口,正好瞧到铁虬进门,在他开口要喊“大人”的时候,一个劲地朝他使颜色,才把那个“人”字缩回去。
“铁虬,我让你先来打前站,看看丝价行情,你可有什么消息吗?”岳肃一边说,一边给铁虬丢了个眼色。
铁虬当即会意,笑着挠头道:“我刚出去打听一下,没想到一回来就碰到您,咱们到我房里说。”
岳肃点点头,道:“也好。”说完,转头看向客栈掌柜,“我先和伙计进房谈谈丝价行情的事,等下咱们再聊。”
掌柜还当岳肃是个谨慎的客商,两下打听行价,然后核对。当下笑呵呵地离去。
岳肃让铁虬引路,先到他的房间坐下,让差役在门口把风。然后才道:“怎么样,可查到那人的下落。”
铁虬有些尴尬地道:“我跟踪到此,见那人将两包丝放在一家叫薛家商行的店面代卖,接着盯梢时,没想到他对此地甚是熟悉,七转八拐,就失去影迹。这两日我一直在街上寻找,可始终没有碰到。”说完,铁虬的头已经垂的很低。
岳肃拍了拍铁虬的肩膀,鼓励道:“这也无碍,你跟踪到此,已经立了大功,既然知道他将货物在薛家商行寄卖,我们顺藤摸瓜,定能找到。这样,等下你和金蝉随我前往,我想法子诳出那人,你在旁边核实,若是不错,便出手擒下。”
“大人放心。”得到岳肃的鼓励,铁虬是兴奋的摩拳擦掌。
随后,岳肃点了些饭菜,大家吃过,让差役留下,自带着金蝉、铁虬走到客栈前厅。见到掌柜,岳肃面带笑容地道:“掌柜的,此刻是否有暇,陪我去一趟薛家商行?”
这掌柜与薛家商行素有交情,见岳肃如此说,估计是有意到他那里办货,现在已过饭口,没有什么客人上门,遂道:“无妨,等我交代两句,就带客官前往。”
说完,嘱咐小二几句,前边引路,领岳肃三人前往薛家商行。虽说铁虬也认得路,不过岳肃另有计较,觉得还是由客店掌柜引路,才不会被人看破。谁知道这薛家商行和凶犯是否同路。
在街上拐了两个大弯子,来到南寨,这里比西寨更大,街道两旁尽是商铺,走了一会,果见薛家商行。掌柜请岳肃站下,抢先一步到了门首,向里问道:“吴二爷,你家管事可在?我在店内有一缎行庄客,从洛阳到此,预计到贵州收丝,听说本地丝价便宜,故此让我引荐来投宝行。客人现在门外呢。”
里面那人听他如此说法,忙答道:“张六爷,且请客人里面坐。我们管事的到西寨会客人去了,顷刻便回来。”
岳肃在外听的清楚,闻管事的不在行内,心下更喜,可以先探探那伙计的口风。遂向掌柜张六说道:“掌柜,咱们回去也无别事,既然管事不在这里,进去少坐一会也无妨。”当时领着金蝉、铁虬到了行里。
张六请岳肃坐下,伙计送上茶来,彼此报上姓名,说了两句客套话,然后岳肃问道:“方才听张掌柜说,宝号开设有年,驰名远近,令东翁不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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