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致谦立即屈服了,他一面喘气,一面道:“在……这个岛上,有一个山洞,山洞
的里面,有一个水潭,水潭中生著一种十分凶恶的小鱼,是食人鱼的一种,他们会将我
的双腿浸在水潭中!”
我冷笑道:“那怕甚么,你根本连痛的感觉也没有,而且,你的肌肉生长能力也十
分快疾的。”
骆致谦苦笑道:“不错,我不怕痛,但是眼看著自己的脚一次又一次地变成了森森
的白骨……不,你千万别将我留在这里!”
我听了之后,身子也不禁一震,打了一个寒颤!
这种处罚,只是见于神话之中的,却不料真的有这样的事情,这的确是受不了的!
我转向我的朋友,再一次提出了要他立即派独木舟送我和骆致谦离开这里。那土人
这次点了点头,但是他却走了过去,狠狠地吐了一口痰,吐在骆致谦的脸上,这才挥手
高叫。可能由于我坚持要将骆致谦带走,他对我也生气了,并不睬我。
但是那“统治者”的土人对我的生气,并没有维持了多久,便又开始向我比手势了
。
有两个土人,抬著骆致谦,我则和我的朋友一齐,向海滩走去。来到了海滩之后,
已有一排独木舟在,我的朋友亲自上了一艘相当大的独木舟,在那独木舟的两旁,有鸟
翼也似的支架。
有著这种支架的独木舟,不会在波涛中翻倒。但是我想起我来的时候所经过的巨浪
,我的心中,仍不免骇然。
我在临登上独木舟之前,仍未曾忘记向我的朋友要了一个竹筒“不死药”。
那一竹筒“不死药”,和骆致谦一样,被绑在独木舟之上,我当然不是要用这一筒
不死药来牟利,而是我要使骆致谦保持清醒,假使他变了白痴,那无疑是我在自己找自
己的麻烦。
我已经完全替以后的行动作好了计划,离开了这个岛之后,我估计在海上飘流的时
间不会太长,而我一获救之后,第一件要做的事情,便是设法通知在黄老先生家中避难
的白素,告诉她,我要回来了,一切都可以恢复以前一样!
一个人,一直在过著那样的日子,并不会觉得特别舒服的,但一旦失而复得,那就
会觉得这种日子,格外可贵,格外幸福了。
第十部:喝了不死药
几十个土人,将独木舟推下海中,独木舟上,约有二十个人,独木舟一出了海,十
来支桨,一齐划了起来,去势十分快。
一小时后,独木舟已来到了巨浪的边缘了,此起彼伏的巨浪,在消失之前,都有一
刹间的凝滞看来像是一座又一座,兀立在海中心的山峰一样。
独木舟到了这时候,已不用再划桨了,那些巨浪,使得海水产生了一般极大的旋转
力,令得独木舟像是被人拉著一样,一面打转,一面向著巨浪,疾冲了过去,终于,撞
进了巨浪之中!
从独木舟撞进了巨浪的开始,一切都像是一场恶梦,和我来的时候相同,开始我还
勉力挣扎著,我相信如果没有几个土人压在我身上的话,我一定被抛下海中去的了。
但是,过不多久,我便又昏眩了过去。
等到我醒过来时,已经脱出了那环形的巨浪带,已在风平浪静的海面之上了。
“我的朋友”已开始在解下另外两只较小的独木舟,他显然是准备向我告别。我站
了起来,他指著几个竹筒,告诉我那里面是清水。
他又伸手指著南方,告诉我如果一直向南去,那么就可以到达陆地。其余的几个土
人,在我的独木舟上,竖起了一枝桅,放下了帆。
这些土人,都是天才的航海家,因为他们的帆,全是用一种较细的,野藤织成的。
可是效果却十分好,而且,他们立即使得独木舟在风力帮助下,向南航去。
我的朋友和我握著手,所有的土人,全都跳上了那两艘较小的独木舟,向前划去,
他们越去越远,我很快就看不见他们了。
我打开了一个竹筒,自己喝了一口清水,并且用一点清水,淋在头上,盐花结集在
脸上的滋味,实在不是怎样好受的。
但骆致谦当然未曾受到这样的待遇,我只是倒了一口不死药在他的口中,以免他在
“抗衰老素”得不到持续补充的情形下,变成白痴。
我在独木舟上躺了下来,独木舟继续地向南驶著,船头上“拍拍”地溅起了浪花。
我先睡了一觉,在沉睡中,我却是被骆致谦叫醒的。
我乍一听到骆致谦的怪叫声,著实吃了一惊,连忙坐起了身子,直到我看到,骆致
谦仍然像粽子一样地被捆缚著,我才放心。
骆致谦的声音十分尖,他叫道:“我们要飘流到甚么时候,你太蠢了,我和波金是
有一艘小型潜水艇前来的,你为甚么不用这艘潜艇?”
我冷笑了一下:“当我们离开的时候,你为甚么不提醒我?”
骆致谦道:“我提醒你,你肯听么?”
我立即道:“当然不听,潜水艇中,可能还有别的人,我岂不是自己为自己增添麻
烦?我宁愿在海上多飘流几日 ”
我才讲到这里,心中便不禁“啊”地一声,叫了出来。我没有利用那艘僭艇逃走,
是因为怕节外生枝。但是如果潜水艇中还有别的人,他们久等波金不回的话,是一定会
走上岛去观看究竟的。
那样,岂不是给岛上的土人,带来了灾难?
我一想到这一点,立即想扬声大叫,告知我的朋友,可是我张大了口,却没有任何
声音发出来。这时已经太迟了,那一批土人,不是正在和巨浪挣扎,便是已经回到了他
们的岛上,就算我叫破了喉咙他们也听不到!
在刹那间,我可以调整风帆,向相反的方向航回去,但是,我却无法使独木舟通过
那个巨浪带,我踌躇了片刻,才道:“潜艇中还有甚么人?”
骆致谦的脸上,开始现出了一丝狡狯的神情来:“还有一个人,他是二次世界大战
时,一艘日本潜艇上的副司令。”
我望了他一会:“你是有办法和他联络的,是不是?你身上有著无线电对讲机的,
可是么?”
骆致谦点头道:“是的,可是,我如果要和他联络的话,你必须先松开我身上绑的
野藤。”
我又望了他片刻,这时,我没有枪在,我在考虑,我松开了绑后,如果他向我进攻
,我便怎样,我只考虑了极短的时间,因为我相信,我虽然没有枪,但是我要制服他,
仍然是可以的。
所以,我不再说甚么,便动手替他松绑,土人所打的结,十分特别,而且那种野藤
,又极其坚韧,我用尽方法,也无法将之拉断。
我化了不少功夫,才解开了其中的几个结,使得野藤松了开来,骆致谦慢慢地站直
了身子,伸手进入右边的裤袋之中。
在那一刹间,我的心中,陡地一动,骆致谦的身上,可能是另有武器的!
我一想到这一点,身子一耸,便待向前扑去,可是,已经迟了,我还未扑出,骆致
谦手已从裤袋中提了出来,他的手中,多了一柄手枪。我突然呆住了,我当然无法和他
对抗,而,在独木舟之上,我也绝没有躲避的可能的!
我僵住了,在那片刻之间,我实在不知该怎么才好。但是骆致谦却显然知道他应该
怎样做的,他手枪一扬,立时向我连射了三枪!
在广阔的大海中,听起来枪声似乎并不十分响亮,但是三粒子弹,却一齐射进了我
的身中,我只觉得肩头,和左腿上,传来了几阵剧痛,我再也站立不住,身子一侧,跌
在船上。
而我的手臂,则跌在船外,溅起了海水,海水溅到了我的创口上,更使我痛得难以
忍受。
我咬紧了牙关,叫:“畜牲,你这畜牲,我应该将你留在岛上的!”
我不顾身上的三处枪伤,仍挣扎著要站了起来。
可是,骆致谦手中的枪,却仍然对准了我的胸口,使我无法动弹。
骆致谦冷冷地道:“卫斯理,你将因流血过多而死亡!”
我肩头和大腿上的三个伤口,正不断地在向外淌著血,骆致谦的话一点也不错,这
时候,我的情况如果得不到改善,我至多再过三十分钟,便要因为失血过多而丧失性命
!
而我实在没有法子使我的情形得到改善。
我就算这时,冒著他将我打死的危险,而将他制服,那又有甚么用呢?我也绝无法
使我三个重创的创口,立时止血的。
而且这时候,我伤口是如此疼痛,而我的心中,也忽然生出了临死之前所特有的,
那种疲乏之极的感觉,我实在再也没有力道去和他动手了!
我只是睁大了眼睛,躺在独木舟上,喘著气。
骆致谦笑了起来,他的笑声十分奸:“有一个办法,可以使你活下去。”
我无力地问道:“甚么……办法?”
我已来到了人生道路的尽头,我只感到极度的,难以形容的疲倦,我只想睡上一觉
,我甚至不再害怕死亡,我只想快点死去,当然,我更强烈地希望可以避免死亡!
所以,我才会这样有气无力地反问他的。
骆致谦并不回答我,他只是打开一只竹筒“不死药”,倒了小半筒在竹筒中。
他将那竹筒向我推来,直推到了我的面前:“喝了它!”
我陡地一呆。
骆致谦又道:“喝完它,你的伤口可以神奇地愈合,陷在体内的子弹,会被再生的
肌肉挤出来,别忘记,这是超特的抗衰老素,和增进细胞活力的不死药!”
我的双手,陡地捧住了竹筒,并将之放在口边,我已快沾到那种白色的液汁了!
然而,就在这时,我却想到了一点:我开始饮用这种白色的液汁,我就必须一直饮
用下去!
而如果有一段时间,得不到那种白色液汁的话,我将变成白痴,变成活死人!
这种可怕的后果,使我犹豫了起来,但是,却并没有使我犹豫了多久!
因为在目前的情形下,我没有多作考虑的余地!
如果我不喝这“不死药”,在不到十分钟之内,我必然昏迷,接踵而来的,自然就
是死亡。
而我饮用了“不死药”,尽管会惹来一连串的恶果,至少我可以先活下来。
我张大了口,一口又一口地将“不死药”吞了进去。不死药是冰冷的,可是吞进了
肚中之后,却引起一种火辣辣的感觉,就像是烈酒一样。
我直到将半筒不死药完全吞了下去,我起了一种十分昏眩的感觉,我的视觉也显然
受了影响,我完全像一个喝醉了酒的人。
我看出去,海和天似乎完全混淆在一齐,完全分不清,而眼前除了我一个人之外,
我也看不见别的甚么东西,我的身子像是轻了,软了似的,只觉得自己在轻飘飘地向上
,飞了上去。
渐渐地,我觉得自己的身子,彷彿已不再存在,而我的身子,似乎已化为一股气,
和青蒙蒙的海,青蒙蒙的天,混在一起了!
我想看看我伤口在服食了不死药之后,有了甚么变化,可是当我回过头去的时候,
我却看不见自己的身子!
看不见自己的身子,这是只有极严重的神经分裂的人才会有这种情形,他们会怪叫
“我的手呢?”“我的脚呢?”其实,他的手、脚,正好好地在他们的身上,只不过他
们看不见而已。
那么,我已经因为脑神经受到了破坏,而变成一个不可救药的疯子了么?
可是,我自己却又知道那是不确的,我不会成为疯子,虽然我暂时看不到自己的身
子,但是我的头脑,却还十分清醒,一切来龙去脉,我还是十分之清楚!
我索性闭上了眼睛,过了不知多久(在那一段时间中,我可以说根本连时间也消失
的),我才觉得自己的身子,在渐渐地下降。
那种感觉,是彷彿自己已从云端之上,慢慢地飘了下来一样。
终于,我的背部又有了接触硬物的感觉。
我再睁开眼来,我首先看到了骆致谦,他正在抛著手中的枪,看来对我,已没有敌
意。
我连忙再看我自己,我身上的伤口,已完全不见了,就像我从来也未曾中过枪。
但是,我却又的确是中过枪的。
不但我的记忆如此,我身上的血迹还在,证明我的确曾中过枪。
我勉力站了起来,仍有点晕酡酡的感觉,但是我很快就站稳了身子。骆致谦望著我
:“怎么样?”我使劲地摇了摇头,想弄明白我是不是在做梦。我非常之清醒,我不是
在做梦。
但是在喝了“不死药”之后,那一种迷迷糊糊的感觉,我却实在记不起来了,我苦
笑了一下,并没有回答。
骆致谦“哈哈”地笑了起来:“感觉异常好?是不是?老实说,和吸食海洛英所获
得的感觉是一样的,是不是?”
他连问了两声“是不是”,我只好点了点头。
因为他所说的话,的确是实在的情形。
骆致谦十分得意,指手划脚:“我相信那岛上的土人,在最早饮用这种液汁之际,
是将它当作麻醉品来用的,古今中外,人都喜欢麻醉品,而你也会立即喜欢这种东西的
!”
在那一刹间,我只觉身上,阵阵发冷!
我饮用了不死药!
我将不能离开不死药了,如果不喝的话,抗衰老素的反作用,就会使我变成白痴!
我呆呆地站著,一动不动,骆致谦则一直望著我在笑,过了一会,他才道:“你不
必沮丧,来,我们拉拉手,我们可以成为最好的合伙人!”
我看到他伸出手来,我可以轻易地抓住他的手,将他抛下海去的。可是我却没有这
样做,因为,这时将他抛下海去,又怎么样呢?
我已经喝下了不死药,我已成了不死药的俘虏,从今之后,我可以说没有自由了!
而骆致谦如此高兴,竟然认为我会与他合作,那自然也是他知道这一点之故。当然
,我固然未曾将他摔下海去,但也没有和他握手。
我心中只是在想,在我这几年千奇百怪的冒险生活之中,我遇见过不知多少敌人,
有的凶险,有的狡猾,有的简直难以形容!
但是,我所遇到的所有敌人中,没有一个像骆致谦那样厉害的,我一次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