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说随便查只是虚张声势,可眼前人偏偏来了个不置可否,曙光咽了咽口水,硬着头皮承受来自对面高深莫测的目光。
真、真不愧是戚家人,推理能力都强大无比!第二段猜测虽然偏离了事实,但第一段猜测精准得吓人,刚才听到那句“你比她更怕被人发现过去”的时候,她惊得差点心脏病发。经历过这么多事,如今的她已经很有忧患意识了,她的过去不是“清白”,而是“空白”!这里头可大有文章可做。
脑海中揣想的下场一个比一个凄惨,她不由觉得有些委屈,只不过是求了一次亲,有必要这样来威胁她吗?只是现在不是委屈的时候,曙光眯着眼试图从对方模糊的脸上看出点什么,一边焦虑地苦思对策。
散布屋内的数个火盆烧得正旺,红彤彤的火苗一跳一跳,映出她额间亮晶晶一层薄汗,空气中无形的压力不断囤积,直到一阵轻笑打破静默。
“呵呵呵,倒也略有些胆色,难怪见过秀色的脸还敢向他求亲。”这一笑似乎融尽了冰霜,美人慵懒地靠向榻椅,视线不再紧盯着她,透过窗户的缝隙望着屋外浓云密布的天空,自语般道:“说起来,秀色中咒后的样子我只见过一次,至今不敢再看。”
才不上当!曙光戒备地盯着她,就是不接话。
戚慕贞忽然转过脸,“你知道不知道秀色为何会变成如今这般模样?”
又是什么陷阱吗?
原本打定主意以不变应万变的,可戚秀色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真的想知道很久了……
百爪挠心地忍了半天,曙光还是憋不住咬了鱼饵:“他说是诅咒。”
“他连这也告诉你?”戚慕贞有些惊奇。
“他只说是诅咒,其他什么都没说。”
真想知道这半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戚慕贞再次打量了一眼,这个女子对秀色的影响似乎比她所了解的还要大……那么接下去,让姐姐再助你一臂之力吧。
她的声音变得低沉而悠远:“不错,就是诅咒。我家秀色自小美貌过人,越大越是风华难掩,曾有画师为他作画一幅,见者少有不惊叹倾慕的,但秀色诸事不理,终日埋首制他的面具,自他十八岁后戚府便日日有求亲者上门,皆由我这个姐姐挡下。如此挑了几年,最终选中范家小姐,我应允了范家的求亲,秀色也不曾反对,开始亲手为自己制作喜面。就在定亲后几日,有位邵姓公子上门求见秀色,那邵家也是泰武城一大户,祖上曾出过一任皇夫,很有些权势,邵家独子与秀色同岁,也长得极美,那时有传言说邵家有意将他许配给范家女儿,此事我也有所听闻,但范家主动上戚家求亲,我便不曾在意。那日邵家公子上门,坐了一个时辰便离去,当日无事,谁知三日过后,秀色一夜之间容貌遽变,见者无不惊恐万状。寻医问药,求神卜卦,散尽千金,却始终找不出原因。半年后京城突然来人,说是那画师为秀色所作的画像流入宫中,陛下颇为倾心,要招秀色入宫,我以秀色病重为由推却,那邵家却私下使了手段买通钦差,说那画中人其实出自邵家,随后邵家独子应诏入宫,一个月后邵家举家迁往京城。”
想想不对劲,曙光不禁提出疑问:“那个……皇帝没发现换人吗?”
“是啊,皇帝怎么会没发现呢?”像是顺着她的话自问,答案就在接下去的叙述中揭开——
“那时我一门心思都在秀色的“怪病”上,邵家铤而走险求富贵,我乐得不必应付钦差,也就不曾在意,可邵家入京数月后,我偶然得知,就在秀色‘病’后,再没有人见过邵家公子。同一座城,两个公子,一夜之间,一丑一隐,怎叫人不生疑!我心惊之下暗中派人细细寻访,终于找到一个未曾跟随邵家远赴京城的仆役,威逼利诱下从那人口中得知一些消息,有了线索再去查证,终于让我知晓‘怪病’的源头——竟是咒术这种闻所未闻的东西!那邵家有一家仆,祖上曾侍奉过邵姓皇夫,家传秘技便是咒术,正是她施了咒,才害秀色变成这般模样。你可知,那咒术最诡谲之处在哪里?”
戚慕贞转过脸,黑瞳中某种可怕的东西揪紧她每一根神经:“那仆役说,就在满城传言戚家公子生了怪病的时候,邵家公子突然一日比一日变得美貌,就在应诏进京的前一天,他亲眼看到,那邵家公子的脸,已与画像中一般无二!”
作者有话要说:默默更新……
☆、新生活
半晌,曙光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后、后来呢?”
“知道是诅咒又如何,若非亲历,谁会相信世上还有咒术的存在,我遣人四处搜寻解咒之法,却一无所获。一日秀色对我说,他想亲自去寻找解咒的方法,那时就如今日一般,泰武城早已流言四起,人心惶惶,我戚家虽不惧众口,却不忍他从此藏身深宅,孤独终老。最终他戴起面具,孤身离家,至今已是五载光阴了。”
心里沉甸甸的,显然,直至今日,戚秀色依然被困在那个诅咒当中,命运并没有怜悯他的苦楚而指引一线希望……
曙光沉默着,忽然脑中灵光闪过,抬头急切道:“那有没有找过下咒的那个人?就是邵家那个家仆。”
得到的回答冷淡无比:“死了。好似因为下咒耗尽心力,还是被咒术反噬,总之施完咒当夜就死了。”
真是个蠢主意,曙光羞愧地想,人家肯定第一个就想到了,哪轮得到她来放马后炮,不过……
“戚秀色一直说要去京城,是不是有什么线索?”她提出另一个希望。
“那是他不想活了。”
仿佛没看到曙光震惊的表情,戚慕贞径自说道:“找了这么多年,别说解咒的方法,连个明白咒术的人都没有……我同他说,继续找,只要能解了他身上的诅咒,戚家倾家荡产也不要紧,可是他不想找了,倦了,累了,他已经不想解咒了,只想看到仇人受到报应。”
她越说越快:“这不是找死是什么?邵家正如日中天,戚家在泰武城那点势力算什么,长脑子的人都看得出来,他一个人去复仇压根就是白白送死!那个傻子想着同归于尽,当别人也是傻子吗?怕是仇人的面都还没见到,小命就已经丢了。要是这么容易同归于尽,我早八百年前就冲去京城了,还轮得到他吗?!”
似乎意识到心绪有些过度起伏,戚慕贞停顿下来,过了会儿再开口,声音已恢复平静:“方才听到你向他求亲,我真是高兴。解咒之事至今看不到眉目,他若成了亲守着妻主安心过日子也好,总好过去京城送死。”
“可是……”
曙光张嘴才说了两个字就被打断——
“放心,成亲后我会为你们安排一个好去处,你不必再为生计操劳,连你的出身来历,我也会安排得妥妥帖帖,叫人找不出破绽。”
“可是……”
又是两个字就被打断:“感激的话就不必了,这一切的前提是秀色嫁给你。若是他没嫁成,心灰意冷之下跑去京城丢了小命……我只有这么一个弟弟,必定会伤心欲绝,说不准就会忍不住拿他没嫁成的罪魁祸首出气。”
被盯住的“罪魁祸首”惊慌地张大眼,“这、这没有道理,是戚秀色自己不肯……”
“所以你最好想想办法,女子求亲遭些阻碍常有,算不得什么。要我说,他心里其实是愿意的,不过是碍于那张脸。哪个男子不想嫁个好妻主,秀色最后做的一张面具,就是自己的喜面,选了最珍贵的珠宝,一刀一划都亲手操持,那时他已为咒术所苦,却依旧将喜面完成,我只见过一回,堪称当世绝品,后来范家退亲让他冷了心,那张喜面也被他丢进了湖里。自打他打算复仇,就一直躲着我派的人,每到一处都不敢久留,这次却在澄塘城呆了半年,可见你是特别的。”
曙光犹豫着还想发言。
“总之,怎么让秀色点头,就看你的本事了。”
“……”
简白回到雅轩时,屋内只剩下他的妻主一个人。
“威逼利诱都用上了,他会领情吗?”
他的妻主望着窗外,表情与屋外的寒风一样冰冷,“不必他领情。”
只要他活着,对吗?简白微笑着上前,搂住妻主娇软的身躯。
七天后,一个下着雪的寒冷冬日,州官衙门会同澄塘城姐妹会一道贴出安民告示,称大闹神母诞辰之人已被逐出城去,当日城中多处燃炮焚香,以庆送走瘟神。
油灯下,一名男子数着钱,听到爆竹声,下意识朝窗口望了一眼,喃喃自语:“吵死了,害我又数错……我长得好看,嫁妆比姓戚的少点也无妨吧?”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随后拍门声响起——
“高管事,躲在屋里头做什么?”
“高管事,出去喝酒啊,大伙摆宴庆祝你高升。”
“满金兄弟,好兄弟,以后可靠你提携啦……”
男子藏好钱,走到门边打开门,意气风发一挥手:“多谢各位兄弟,走,我做东,上藕香楼。”
嗷嗷嗷……众人一阵欢呼,簇拥着朝外走去。
与此同时,澄塘城另一头的一所宅子里,一名男子看着手中一张地契,半晌后点了点头。
面前中人模样的人高兴地搓了搓手,接过一旁仆役递过来的银钱,点头哈腰退了出去。
那仆役正要跟着离去,却被叫住,男子道:“这封信送回峥嵘城大宅。”
仆役应声称是,还没转身,又一次被叫住。
“等等,你亲自送信,记住亲手交到母亲手上,她如若问起,就告诉她我已在此置宅安家。”男子走到窗边,探出手,一朵冰冷的雪花落入掌心,他嘴角弯起模糊的笑意,“回来时将我的喜面,还有嫁衣,都带过来。”
“是。”
雪一直下。
寒夜里,一条小船晃晃悠悠离开岸埠。
船头的小灯笼仿若萤火,随着船橹的吱嘎声左右摆荡,隐约可见船上坐了一高一矮两个人。
身后灯火通明、爆竹声声的澄塘城渐渐远去,模糊……
空旷的河面只余下风雪的痕迹。
火苗在炉膛里窜动,瓦罐啵啵啵地响。
冯咸站起身凑近掀开盖子,热气夹杂着刺鼻的药味迎面而来,他扭头朝门口张望了一下。
院子里空荡荡的,知了嘶声叫着,午后的镇子一如往常地安静。
他收回视线,想了想,将瓦罐端下灶头,滤好药,将药碗装进食盒,小心地提在手上,往后院走去。
咸安镇远离官道,只是因为盼兮江有条支流叫茴溪,在这里拐了个弯,四乡八村的人走水路到这个弯口的时候习惯停一下,顺便就做个买卖换点东西,久而久之就成了集镇。他如今的主人家就是半年前坐着船从茴溪的上游而来。
镇上少有外人来,更别提落户,当时好些人跑来看热闹,他也在其中,后来被爹揪着耳朵拖回东头村,谁知过了两个月,他又被爹送回了这座曾经看过热闹的宅院。
阿娘说:“成日跟着村里那帮小子招猫斗狗能有什么出息!咱们家也是为了给你存请喜娘的钱,如今这世道没请过喜娘能嫁什么好人家,就算勉强嫁出去也讨不了妻主欢心,一辈子抬不起头。反正只卖五年,五年后你十八,回来正好可以给你请个喜娘,然后说门好亲事。”
阿爹说:“睁大眼睛多学着点,瞧曹家那个夫郎,成日戴个面具,说是伤了颜面,谁晓得有多丑,可还不是把妻主拿捏在手心里?城里人就是手段多,会耍心眼,你将来要是能把人家的本事学个五、六分我就知足了。西头村刘家也想把儿子送去呢,我可是费了好大的劲才让那曹家主点头要你。”
可是他听到阿娘背地里跟阿爹说:“赶紧把他送走吧,昨日又有人上门来告状啦!这方圆十里谁不晓得这孩子的毛病,好不容易来个曹家,趁他们还没听到什么风声,赶紧把他送去。孩子他爹,你看人送去后,咱们是不是去他表姨家避两天?”
卖给富贵人家做仆役,他一点也不伤心,只是希望阿娘收好钱再跑,那可是他将来请喜娘的钱,说好了的。
其实卖给曹家挺好,可以住在镇上,左右都是人家,不像村里头,家家户户都隔了老远,而且做杂役也不辛苦,还可以跑来跑去……
想到卖进曹家的好处,冯咸咧开嘴,一滴汗顺势滑进嘴里,咸咸的。他随手抬肘一抹,踩上阁楼的楼梯,脚步下意识放轻。
来到二楼,厢房的门紧闭着,里面传来说话声,他眨了眨眼,抱紧怀里的食盒侧脸贴到门上,支起耳朵——
“让我看看。”
“不要!没什么好看的,真的!”
“这么多血,真的是正常的吗?会不会……”
“正常!很正常啦!再正常不过了!你、你不要管我,让我躺会儿,躺会儿就好。”
家主受伤了?他回想着,这时男声又响起,一本正经的语气让他联想到私塾的夫子。
“会痛,还流血,常理来说是有伤口,最好还是找这里的大夫看看。你若脸皮薄,由我来看,再去跟大夫说。”
“你、你也不能看!我们那里的女人都这样,真的,你别担心,过几天就好了,就像上个月、上上个月一样。”
“别人若是诳你呢?”
“什么?”
“每个女人你都亲眼看过?别人说都是这样,你就信了?”
“……就算我很好骗,可是这种事……总之、总之我见过很多很多,我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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