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信明。”
“喔,对,好像是这个名字。”她耸耸肩,双手把保温壶圈得更紧。“他跟咖啡店的寡妇两情相悦,碍于家人反对,才会选择私奔。我妈说,既然他心有所属,嫁过去也不会幸福,干脆就算了。”
“那么,你为什么还戴着订婚戒指?”她的解释,让向荣紧拧的浓眉逐渐舒展,但是那枚钻戒还是碍眼到极点,让他难以释怀。
“戒指?什么订婚戒指?”欣欣露出招牌的茫然表情。
“右手。”言简意赅。
她乖乖的伸出右手,茫然立刻被诧异取代,唇儿还逸出一声低呼,直到这会儿才发现它的存在。
陈家两老打从心里喜欢她,抢在订婚之前,就砸钱买了颗价值不菲的钻戒给她,虽然如今婚事落空,但是陈家心里有愧,对她充满歉意,绝口不提退礼的事情。
“啊,对喔,我都忘了。”欣欣毫不眷恋的脱下钻戒,捏在掌心里。
“你打算怎么处理?”
她偏着头想了一会儿。
“照理说,我该亲自拿回去,但是--”她的声音愈来愈校
唉,一想到要面对陈家两老,听他们痛哭流涕的连篇道歉,她就觉得耳朵发痒,一双腿儿也软了,根本提不起勇气让钻戒物归原主。
低沉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我替你拿回去。”
黝黑的大手凑到她眼前,露出满布硬茧的掌心,慷慨的提供帮助。
她小脸发亮,兴奋的靠上前,用崇拜的眼神看着他,感激他拔刀相助,让她可怜的耳朵能躲过一劫。
“真的吗?你真的可以替我拿回去?”高兴归高兴,她多少还有些迟疑。“唔,这样妥当吗?”她的订婚钻戒,由向荣拿去退还,感觉上似乎有点怪怪的--
“妥当。”他的口气很坚决。
既然向荣都说妥当了,那就应该不会有啥问题吧?!他比她聪明,也比她想得周到,再说,这么多年来,他也从不曾骗过她啊!
“那就拜托你了!”欣欣立刻放弃迟疑,选择完全信任,把钻戒搁进他的掌心。
他把钻戒收进口袋,先前的怒意,也一块儿被收了进去。他的嘴角不再紧抿着,反而噙着满意的浅笑。
从镇上到欧阳家的路程并不长,车子驶过那道花篱笆,欧阳家三层的独栋洋房已经近在眼前。车子在前院熄了火,一旁则停着四、五辆机车。
向荣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却看见她抱着保温壶,咬着下唇,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他挑起浓眉,没有催促,反倒停下动作,静静望着她,极有耐心的等着地开口。
半晌之后,欣欣才鼓足了勇气开口。
“向大哥,那个--那个--”
“哪个?”
“你真的有对象了?”这个疑问,就像是一根梗在喉咙的鱼刺,让她寝食难安。不知为什么,她就是好在意好在意这件事情。
黑眸里的笑意加深。
“真的。”
喔,她的胸口好痛!
“你很喜欢她?”
“我爱她。”
疼痛感开高走高,持续攀升。
“那,我认识她吗?”
“认识。”他简单的回答,低下头来,靠近那张阴霾的小脸。“你想知道是谁吗?”
欣欣脸色发白的猛摇头。
“不想!”她匆忙回答,一手抱着保温壶,一手则捣着胸口往屋里冲,急着要去翻翻电话簿,查看看最近的医院里,有没有替人作心电图检查。
呜呜,糟糕了啦,她百分之百确定,自个儿的心肯定是出了大问题!
第三章
家里的气氛变了!
爸爸还是守在电视机前,但是原本哭丧着脸的李月,这会儿竟变得神情愉快,正坐在沙发上,跟七、八个女人捧着相簿,七嘴八舌的讨论著。
怪了,是什么样的相片,竟有这么大的魔力,能让母亲大人转换心情,从咳声叹气转为兴高采烈?
欣欣踮起脚尖,远远的偷看,发现除了正在翻阅的那本外,桌上还堆着好几叠同款式的相簿。唔,那些相簿看起来好眼熟,很像是--很像是--
小脸上的表情转为惊恐。
相亲簿!
老天,相亲簿又出现在她家客厅了!
惊觉大事不妙,欣欣脚跟一旋,转身就想逃走。可惜还跑不了几步,迎面走来的向荣大手一捞,轻而易举的就把她拎回来。
“你要去哪里?”他问。
“我、我、我、我--”她吞吞吐吐半天,绞尽脑汁却还“我”不出个下文,心里只觉得好想哭。
呜呜,为啥她的脑袋这么钝,连说个谎都不会?
正在猛翻相亲簿的李月,一听见门口有动静,立刻抬起头来,响亮的呼喊凌空而来。
“欣欣啊,你可回来了,林妈打过四、五通电话,说是非要确定你到家不可。”她叨念着。
“喔。”欣欣小声说道,小脸垂到胸口,贴着墙壁慢慢往楼梯口挪动。
“林妈说,是向荣送你回来的,我就说啊,既然是向荣送你回来,那肯定没啥奸担心的啦!”李月说道,一面对向荣投以感激的微笑。
此话一出,娘子军们全都点头如捣蒜,对他“敦亲睦邻”的举止十分满意。
“不过你也不能老是麻烦向荣啊,他生意这么忙,可没时间老是当你的保母。”
“放心放心,等欣欣嫁人,向荣就可以轻松些了!”号称镇上第一媒人的凌太太开口,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仔细打量欣欣。
欣欣的遭遇,实在太过“可歌可泣”,虽说陈信明的私奔纯属意外,但是她这个作媒人的到底难辞其咎,自然不能就此罢手。
这次,她可是赌上“第一媒人”的招牌,捧着家中私藏--方圆百里之内,所有未婚男士的资料登门拜访,还拍着胸脯保证,绝对要替欣欣找个如意郎君。
“对对对,快些把她嫁出去,不但向荣轻松,我也可以了了一桩心事。”李月眉开眼笑的说,低头又翻起相亲簿,还不忘询问意见。“你们觉得,这个人选怎样?”
“我觉得前两页那个比较好。”
“啊,不不,你们快看下一页--”
现场气氛再度变得激昂,娘子军们评头论足,尽力为欣欣物色下一个丈夫人眩
不、不要吧!又要逼她去跟陌生男人吃饭了吗?
欣欣皱着小脸往后退,跟相亲簿保持五公尺以上的距离。要不是怕母亲大人发火,登报跟她脱离母女关系,她还真想抢过那叠相亲簿,扔进火里烧了。
纤细的身子逐渐挪到了楼梯口,沙发那儿却又传来叫唤,坚持要她加入讨论,不肯轻易放过她。
“欣欣,你也过来挑一挑,看看有没有中意的。”
“我想,那个--还、还是算了--”
“怎么可以算了?这很重要啊,你凌伯母可是特地把资料都拿来了,哪能辜负她一番心意?”
“是是是--”她含糊的说道,继续往楼梯口退。
“还不快过来?”
“我--”
“杵在那里作什么?没听到我叫你过来吗?”李月的声音拔高。“欧、阳、欣、欣,你去哪里?”
她抱头鼠窜,三步并成两步,狼狈的往楼上冲。
“呃,我上去换鞋啦,等一下就下来。”欣欣敷衍的回答,一溜烟的跑回自个儿房间,再匆匆关上房门,把母亲大人高八度的呼喊隔绝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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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房里磨蹭了老半天,她慢吞吞的东摸摸、西摸摸,把晾干的衣服叠好;拿小型吸尘器清除桌上的灰尘与橡皮擦层层;收拾散落在房间各处的草图,甚至还趴在桌上,用2B铅笔画了半张底稿。
很久很久之后,她才心不甘情不愿的打开房门,认命的走下楼去。
楼下的吵杂声依然,讨论大会尚未散场,成员反倒有增无减,甚至连向荣都没离开。倒是老爸有先见之明,知道老妈暂时分不开身,看完了晨间的节目后,他索性接起掌厨大任,进厨房张罗午餐了。
有了丈夫的默许,李月更积极了。
“向荣啊,你一向照顾欣欣,来来,帮我看看,哪一个跟欣欣比较匹配。”她拿着相亲簿,凑到向荣眼前,坚持要他加入讨论。
“妈,有必要那么急吗?”欣欣站在楼梯口,小脸上堆满歉意,觉得是自己连累他,害他被困在这儿无法脱身。
向荣双手交叠在胸前,神态从容的坐在沙发上,那高大健硕的身形,在一群女人间,显得格外突出。她一下楼,双眼就自动自发的跳过其他人,落到他身上,舍不得挪开。
“当然急!你知不知道你几岁了?都快三十了,我这个做妈妈的怎么能不急?”李月差点没跳起来。
“呃,我才二十六--”
“四舍五人不就三十了?”
欣欣第一次知道,老妈的数学这么好。
“别愣在那里,快、快,过来坐下,看看你喜欢哪一个。”
“喔。”被母亲大人一顿抢白,她不敢反抗,只得乖乖走过去,在向荣身边坐下,视线刻意不跟相亲簿接触,消极的来个眼不见为净。
“要先喝些鸡汤吗?”他的视线追着她,直到她坐下,才开口问道。
“嗯?”她一脸茫然,不太聪明的小脑袋才上楼一趟,就把那壶鸡汤给忘了。
向荣勾唇一笑,起身往厨房走,过了一会儿再回到客厅时,手中不但拎着那壶鸡汤,还多了一副碗筷与调羹。
相识多年,两家早已熟得不需要客气,自个儿倒茶或拿碗筷,那更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没人会觉得不安。
他回到桌边,黝黑的大手轻易打开保温壶,还亲自舀了一碗香喷喷的鸡汤,搁到她面前。
“喝吧!”
“谢谢。”她双眼发亮,端起瓷碗,幸福的舀起金黄色的鸡汤入口。
“要吃些鸡肉吗?”
“嗯嗯。”她猛点头。
几块炖得肉嫩骨酥的鸡肉,被舀进她的碗里,她馋得顾不得餐桌礼仪,搁下碗筷,动用万能的双手,拎着鸡骨头,把鸡肉送到嘴边大快朵颐,纤细白嫩的十指沾到些许肉汁,沿着指尖滴落。
面纸盒自动递到她面前,她想也不想的抽了两张,拎起另一块鸡肉继续吃着。
鲜美的肉汁也沾染了她嫩嫩的唇办,她吃得专注,没有时间擦拭,本能的吮着唇,那粉红色的舌尖,悄悄溜出来,调皮的舔过唇儿--
一声喘息响起。
欣欣停下动作,困惑的抬起头来。
唔,那是什么声音?
听起来,那有点像是男人的申吟声--
娘子军们仍在热烈讨论,肯定是没听见那奇怪的声音,而老爸又窝在厨房里,在座就只剩下一个男人。
欣欣的视线,落到向荣身上,大眼儿眨啊眨,不太确定的望着他。
他沉默不语,倚靠在沙发上,穿着牛仔裤的结实长腿,在脚踝处交叠。他的神态从容,就像平常那样好整以暇,没有半分不对劲。
吃饱喝足的欣欣,用面纸包好鸡骨头,放进空碗里,一面偷偷猜测,自个儿大概是听错了。
唉,真是太糟糕了,先是胸口闷痛,这会儿连耳朵都出问题,开始产生幻听了!
“向大哥,对不起喔,害你也被拖祝”她抽了一张面纸,假装在擦嘴,掩饰着说话的嘴形,小小声的告诉他。“你要是有事的话,就先走好了,我设法替你应付我妈妈。”
“我刚好没事。”他淡淡的说道。
咦,真的吗?!向家的花卉批发生意,可是作得好极了,身为老板,又习惯凡事亲力亲为的他,应该是随时都有像山那么高的事情需要处理吧?为啥每次她遇着他时,都是他正巧没事的时候?
“欣欣,别顾着聊天,快来看看这个你喜不喜欢?”李月喊道,抓起整本相亲簿就凑过来,还用手强行转过她的脑袋瓜子,把她的小脸固定在照片前头,强迫她非看不可。
欣欣看着眼前的照片。
“不要。”
“为什么不要?”
“他长得像螃蟹。”她小声的说道。
娘子军一阵沉默,瞪着照片里的男人瞧。
“呃,啊,的确是有点像啦--”半晌后,三姑不好意思的附议。
李月还不死心。
“那不正好,你不是最爱吃大闸蟹吗?”
“妈,这是两回事啊!”
“不都是螃蟹吗?”李月已经接近“饥不择食”的状态了。
凌太太连忙出来打圆场,再送上另一个人眩
“唉呀,这一个、这一个好啦,人又忠厚又老实,是在什么科学园区当工程师的,有房有车,每年还配发公司股票。”
“对对对,这个不错、这个不错。”娘子军们一看到那照片,连连点头。
一片叫好声中,低沉醇厚的男性嗓音却突兀的响起。
“这个是不错,不过--”
“不过?”李月转头,诧异的看着向荣。“不过什么?”
“工程师工作繁重,压力难免大了些,或许对健康有不良影响。”他不疾不徐的说道,那语气、那声音,都让人无法怀疑。
“啊,对厚,说得没错,新闻也报导过,压力太大对身体不好,欣欣不能嫁给一个药罐子!”李月频频点头,推翻这个人眩“换一个、换一个。”
“啊,向荣,那你觉得这个怎么样?我听说啊,他在台北开几间连锁餐厅,事业都做到大陆去了。”五婶提供她翻到的人选,把照片摊在桌上,几颗脑袋立刻凑过去。
“对,他这两年生意做得不错。”
“不错吗?那--”
李月笑容才刚上脸,向荣却又有了下文。
“但是,他常上酒家,欣欣若是嫁过去,外头的若找上门来,那么--”他欲言又止,环顾室内的娘子军们。
会在外头拈花惹草?!这可是犯了她们这票“正室”的大忌啊!
“啊?什么?那当然不行,欣欣那么乖,哪能斗得过那些狐狸精?换一个、再换一个!”李月丢掉那张相片,嫌恶的甩动双手,活像上头沾有什么可怕的病菌。
“欧阳太大,这个啦、这个好了,弹钢琴的,既斯文又有礼貌,上个月才从国外回来。”凌太大再度送上新的人眩
李月没有开口,干脆直接把照片放在向荣面前,由他先行过目筛眩
向荣还是摇头。
“为什么?”
“他们全家移民英国了。”
“那很好啊!”
“但是,伯母应该舍不得让欣欣嫁到那么远去吧?”
“呃--”李月看着女儿,内心里挣扎了一下。没错,她是舍不得啦,但是眼看女儿都快三十了。“我--”
向荣适时补充。“英国又湿又冷,吃的、用的、说的都跟台湾不同,欣欣恐怕很难适应。”
欣欣听到这里,连忙点头附议。
“对啦、对啦,妈,你忘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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