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道天心- 第242部分

接着响起的是重繁的声音。他听上去跟平时有些不太一样：“我定好沙漏计时了，还没到时间呢。”

那女人不满地说：“沙漏只能做参考，不能完全照着来。你没闻到味道吗？这味道，应该已经差不多了。”

重繁无奈地道：“好好好，我现在就去看。”

姜风的表情有点古怪。听这对话，哪像是名震大陆的第一世家的少族长和族长母亲，完全就像是一对再平凡不过的母子！

秋觉叶到门口停下，扬声道：“小主人，夫人，姜少爷已经到了。”

那个女声轻轻地“啊”了一声，接着埋怨道：“小繁，你看吧，我跟你说了要早一点，你一直不急不急。现在就是没赶上！”

与此同时，一阵异样的声音响起，那女声越来越近。姜风眉头微微一皱。这声音，是轮子的声音？

片刻后，一个女人出现在门口，对着姜风温和亲切地一笑：“你就是小姜吧，第一次见面，欢迎你！”

姜风一愣，这才明白秋觉叶之前说的“不便出行”是什么意思。

他当时还以为是说重夫人身份特殊，到现在才明白，其实是因为她身带残疾，根本无法正常行走！

她穿着一身简单的布衣，头发用布巾扎起，只在边缘落下两缕。她长得跟美，跟重繁有些相像，但任何人看见她，都会疏忽她的长相，只会被她冬日阳光般的温暖目光吸引。

她年纪已经不轻，脸上些许的细纹没有削减她的魅力，却越发凸显了那份由岁月沉积下来的韵味。

她悠然坐在轮椅上，两条腿无力下垂，用眼睛看就知道完全无法自由行动。但她的姿态非常自然，好像天底下所有人都是这样的一样。

她跟姜风想像中的那个重夫人完全不同，但不得不说，这也正是“重夫人”应有的样子。

姜风习惯性地看了一下她的明力状态，突然愣了一愣。

重夫人体内毫无明力反应，难道是个普通人？

不，不对，姜风很快看出来了，重夫人这状态，不是从一开始就不能修炼，而是后期因伤被毁掉明心种的！

而且从一些细节姜风能看得出来，在此之前，重夫人的级别很高，拥有非常强大的力量。

而现在，她只能坐在轮椅上，依靠外力行动。但她却仍然笑得从容自然。就像那些对其他人来说完全承受不了的失去，对她来说根本无关紧要，根本不足以打倒她一样。

姜风的表情变得无比郑重，他退后一步，行了一个晚辈对长辈的礼，道：“伯母。您好。”

重夫人眼睛一亮，笑得更亲切了。她在轮椅上回礼，道：“你也好，我是重繁的母亲，早就听过你的名字了，一直想见面，但是太忙啦！”

她滚动轮椅往里走，道，“别忤在门口了。进来说话吧。”

姜风犹豫了一下，还是只是跟在后面，而没有伸手去帮她推轮椅。

重夫人感觉到了，眼中再次掠过一抹笑意。

客厅里也跟外面一样，宽敞明亮，却朴实舒适。

重繁正端着一个盘子出来，看见姜风，无奈地摇了摇头道：“母亲约了你过来。非拉着我给你做点心，刚刚做好。来尝尝吧。”

盘子里有四五种点心，果然都是刚刚出炉，甜香扑鼻，闻着就很诱人。

姜风看了一眼，突然笑了起来：“这样说起来，你也挺喜欢下厨的。是遗传伯母的喜好吗？”

重繁轻轻哼了一声，没有说话。在母亲面前，他明显比平时幼稚多了。

重夫人道：“可别这样说！他做的那些东西我看过了，功能嘛，还是不错的；至于味道。简直是丢我们大厨的脸！”

她拉着姜风道，“你快尝尝，然后你就知道，什么才叫真正的美食！”

重繁公然对着自己的母亲翻了个白眼，把盘子往姜风面前递了一递。

姜风有些惭愧地道：“抱歉，我的舌头也不是太敏感……”说着，他果然伸手去拿了一块。

重夫人自信满满地道：“放心，真正的美味，跟味觉完全无关，任何人都能品尝得出来！”

那是一个做成枫叶状的点心，铜钱那么大，颜色鲜红，微带透明。

一般来说，颜色鲜艳成这样的食物很难让人产生食欲，但这个小点一看就有一种一口把它吞进去的冲动。

姜风正要试吃，重繁催促道：“快尝尝看！”

这种催促一点也不像他的风格，姜风有些意外，抬头看了他一眼。

嗯？重繁这是什么表情？

他看上去跟平常没什么两样，眼睛深处却闪着微微的光芒，好像是……恶作剧的坏笑？

这个点心有什么不对吗？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一张嘴，把那点心吃里了嘴里。

反正也毒不死，最多不过很难吃罢了。他对重夫人极有好感，就算真的难吃，也一定会给这个面子！

果然，点头刚一入口，他就险些叫了出来！

一股极度的、几乎逼近人类极限的辛辣直冲而上，几乎把姜风的眼泪都要逼出来了。他下意识地就要把它吐出来，但还是没这么做。

他看了重夫人一眼，一咬牙，把它咽了进去。

火热的辣意直烧到心底，接着又变成腾腾火焰，窜了起来。热度烧得他眼睛发红，整个心肝脾肺肾都要被点燃了。

而在这极度的**里，他感觉到了一些熟悉的感觉。这一瞬间，无数画面在他眼前闪过，那都是他铭刻心底、各式各样的回忆。

泰仓城魔战时，面对无尽魔族的愤怒、绝望、与战意；与同伴并肩战斗的热血、爽快与骄傲；九天国战、鸾园之战……

以往经历的一场场战斗重新掠过眼前，激烈的情绪翻腾而起，最后，它们全部沉淀了下去，变成了苦楝树下的一朵朵小花，变成了圆月下伫立的黑石碑……

姜风抬起手，抹去不知不觉中掉下的眼泪，赞道：“果然绝顶美味！”

第0379四情果

看见姜风的反应，重家母子表现完全不同。

重繁呆住了，他疑惑地看了看刚刚端给姜风的盘子，似乎再试试这点心的味道，但又有些犹豫。

重夫人看着他，有点感慨地道：“小繁什么都好，就是从小身体不好，终究还是少了一些该有的历练。”

说着，她用轮椅滚过来，也拈起一块，吃了下去。

她眯起眼睛，眼底如有血光掠过，良久之后，只余下一片云淡风清。

重繁沉默了一会儿，好像明白了什么。他也拈起一块，平静而缓慢地吃了下去，眯了好一会儿眼睛，叫道：“母亲。”

重夫人笑了起来，应道：“你说。”

重繁道：“落叶宴之后，还请母亲替我暂代族长一位。”

重夫人好像早就猜到他要说什么一样，笑着问道：“哦？多久？”

重繁道：“三年，三年后，我一定回来赴职！”

重夫人愉悦地笑了，她点头道：“当然好！这才像我重家男儿的样子！”

他们说话时并没有指明是什么事情，但姜风瞬间就明白了他们在说什么。

他对着重繁问道：“你要去跟着千重军……不，御魔军一起战斗？”

重繁点头道：“没错，落叶宴结束，我应该融合了明心种，开始修炼之后，就去御魔军从小兵做起，锻炼一下。”

千重军无人不认识重繁，根本起不到锻炼的作用，但他的脸在御魔军还是陌生的。

姜风理所当然地点头道：“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有些危险，但人一生，的确应该这样走一趟。”

重繁重重点头：“没错，我也这么觉得！”

他抬头看着姜风。道：“等我从御魔军回来，我杀死的魔族数量一定会比你多！”

姜风扬了扬眉，撇了撇嘴：“说得好像我会就这样停下来一样。”

重繁目光微微一闪，问道：“那要不要打个赌？”

两人对视一眼，姜风问道：“哦？打什么赌？”

重繁道：“你等我一下！”

伊水山庄一共三层楼，重繁说完。就匆匆忙忙跑上楼去了。

重夫人看着他的背影，眼神非常复杂。有不舍，有担忧，但更多的还是欣慰。

她转向姜风，郑重地道：“多谢你了！”

姜风抱着手臂，微笑道：“您约我过来，让我吃这个点头，就是为了激励他吧？不过没想到他早就已经拿定了主意，只是在找个机会说出来？”

重夫人凝视着姜风。那种如沐春风的感觉已经消失。这一刻，她如渊如海，充满了一种柔和、却又无法抗拒的气势，越发让姜风意识到了她的身份。

以孤儿寡母之身，执掌重家十多年的代族长！

她的眼睛深黑，里面如有万千星辰流动，道：“是，但也不是。”

她缓缓滚动轮椅。到了茶几旁边。刚才重繁上去前，随手把点心盘放在那里。

她拿起一块淡黄色的点头。递给姜风，温和地道：“尝尝这个。”

姜风没有犹豫，把它放进嘴里，立刻有一股温暖的气息涌进喉管，让他精神一振。

姜风的表情微微一变，片刻后才回过神来。

重夫人问道：“感觉到什么了？”

姜风沉默片刻。道：“朋友、同伴……来跟我们一起战斗的那些人……非常愉快、非常舒服。”

重夫人笑了，她平静地道：“不瞒你说，你跟小繁见面后，我们就一直在关注着你。泰仓魔战有些出人意料，重家当时被一些事情拖住。千重军未能及时驰援。原本以为只能使用下下策，没想到竟然在你的主导下，有了这样的转机……你在魔战里发挥的作用，比所有人想的都要大，你的能力，也比所有人想的都要强！”

下下策？是指什么？

姜风与她对视，突然间明白了过来。

当时时间那么短，周围三州的老兵能及时赶过来，不光是因为华苏和平乱山两人四处通知，也是因为重家在里面起了作用！

重夫人坐在轮椅上，双手平放在膝盖上，深深行下礼去，郑重地道：“我代表御魔军全体感谢你，是你保住了他们的性命！”

她知道的果然比想像中还要多。姜风微微一顿，没有否认，而是更加郑重地还礼：“没什么，这是我应该做的！”

重夫人道：“只有经历过魔战、深深体会过它的人，才能尝到四情果中怒之果的滋味。”

姜风真心实意地道：“能做出这样的点心，夫人的技艺已经出神入化！”

重夫人笑着摇了摇头：“别叫我夫人，还是叫我伯母吧。那是我年轻的时候闲极无聊做的，只是小道伎俩而已。倒是年纪大一点儿之后，体会了更多的喜怒哀乐，才有了一些突破。”

姜风深深看她一眼，重夫人倒是不以为意。

她提过桌上的茶壶，给姜风斟了杯茶，又给自己添了一杯。她的动作从容自若，好像面对的不是一个第一次见面的晚辈，而是一个素未谋面，却神交已久的老朋友一样。

姜风第一次跟这种年纪、这种身份的女**流，却半点不自在也没觉得。

重夫人道：“小繁从小身体不好，但好强得很。你年纪跟他差不多，唔，比他还小着一点，却已经是个身明武尊，杀了这么多魔族，还尝得出四情果的滋味……他心里可就真不是滋味了，哈哈！”

她掩嘴而笑，非常开心的样子，又向姜风眨了眨眼睛，“我猜，他现在是去拿千重军的战功环了。拿来之后，他就想用这东西跟你打个赌，赌接下来谁杀的魔族更多！”

姜风迟疑着道：“可是我觉得，在您说之前，他就已经打算这么做了。”

重夫人向后一靠，摇头道：“是，他已经有了这样的计划，但还在犹豫中。但这不需要犹豫，是必须去做的事情！”

姜风沉默片刻，突然问道：“可是，战场上瞬息万变，随时会有危险。”

重夫人眼神柔软，声音却坚决得近乎冷酷：“身为重家家主，绝不能纸上谈兵。只有亲眼去看了，去感受了，才会知道自己必须要做什么！”

她撇撇嘴，声音里有着明显的轻蔑，“不然，就会像那些愚蠢的家伙一样，以为只要坐在那里，钱和信任就会从天上掉下来！”

这件事姜风以前就想过，但从来没想到，会有人，还是重家的掌权人这样把它说出来。

重家现在俨然是九天玄极两座大陆的第一世家，甚至还凌驾于历史更加悠久的四大门阀之上。

这样的崛起，这样的地位，不光是因为他们家会做生意，更是因为当年的九天之乱，以及之后一直以来，他们在抗魔之战中所站的位置！

他们就是领袖，就是旗帜，所以才能跟帝御城一南一北，隐然成为九天玄极大陆的两大领头人。

长老派的行为，其实就是要抛弃这一地位与优势，简直愚蠢得不能再蠢了。

而与此同时，重夫人能认识到这一点，也代表族长一脉的头脑非常清醒，他们很清楚自己最大的倚仗是什么。

不过想一想，这也是相辅相成的事。

知道自己所站的位置，就会通过各种手段去强化这样的立场，渐渐地就会形成一个循环，就像重夫人明知危险，也要把重繁送去漠北的战场一样。

重繁好一会儿都没有下来，姜风抬头看了一眼，道：“这家伙，怎么这么慢……”

这时，重夫人突然问道：“有个问题，可能有些冒昧……”

姜风心头一跳，隐约猜到她要问什么了。换了其他人，他可能会直言拒绝，不客气地表示如果真觉得冒昧的话那就不要说了。但对重夫人，他的确心存敬重。

他深吸一口气，点头道：“嗯，您问！”

重夫人却没有说话。她犹豫了好一会儿，摇头道：“我还没想好怎么问，还是等等再说吧。”

她难得有这样的表情，姜风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

没一会儿，重繁匆匆跑了下来，手里果然拿着两个手环，姜风一看就笑了。

重繁迷惑地看了他一眼，递了一个给他道：“这是千重军用的战功环，上面会显示杀死魔族的数量和等级，是用来统计战功的。你一个，我一个，三年以后见，我们来比赛一下！”

姜风接过战功环，打量着它道：“我现在已经是身明境界了，你还没有融合明心种，我可占了大便宜啊！”

重繁骄傲地道：“这不算什么，你只是先走一步而已，我总会追上的！”

姜风看着他，笑了起来。他把战功环套到手上，对着重繁晃了晃道：“好，我接下了！不过是不是应该有什么赌注？”

重繁扬了扬眉道：“行啊，你想赌什么，你说！”

姜风思索片刻道：“不如这样。我们就赌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