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6 牵着手一起长大- 第19部分

　　
　　“我没有……”啪——一巴掌狠狠摔在我脸上，打碎了我所有的申辩解释。“早看你不顺眼，姓秦的，留你到今天也算仁至义尽，你得知道，惹了我，没有好下场。”我捂着脸咬着唇，倔强的瞪大眼，竭力不让眼泪流出来。裘莎见我这样，冷笑一声，立刻走过来一个女生，冲我劈头又是一巴掌，本能的我抬手一挡，那女生反到被我挡了一个踉跄。这下，周围那帮人全火了，骂骂咧咧的都朝我围拢过来。说不害怕，那绝对是假话，事实上我吓得双腿直打颤，心几乎就快跳出胸口来。可我不能哭，也不能逃，秦月不是那么没种的人，只有九个人，大不了跟他们拼了，可以的，你一定可以的！
　　
　　我咬着牙命令自己不能被吓倒，命令自己不许哭，可当雨点般的拳头落到身上，当一句句粗野的甚至是下流的脏话传到我耳里，我再也忍不住了，眼泪大滴大滴的落下，嘴唇也被咬破，丝丝血腥味传到了嘴里。我抱着头蜷缩在一角，不敢出声不敢还手。有厚底的皮靴踹到我的胫骨，痛得我马上跪了下去，挣扎着，我想要站起来，想要保持最后一点的自尊，但，紧接着，有人扯住我的头发，用力朝后拽，同时，一个书包狠狠砸到小腿上，我几乎是四体朝天的摔在了地上。我的手肘抵上了小石块，钻心的痛，肯定被划破了皮，我的裤腿上全是肮脏的脚印，委屈，愤怒，难堪，所有的情绪交织在了一起，我只能抬起头，死死的盯着裘莎，死死的，盯住。裘莎也微笑着盯着我，但几秒之后，她的笑容渐渐隐去，狠狠皱了皱眉，别过脸，对其中一个男生说：“把她的脸划破。”
　　
　　闪着寒光的水果刀出现在了眼前，我已经吓到麻木的心再次猛跳，这，这是真的吗？这一切都是真的？如此快乐的一天，如此幸福的一天，竟会这样结束？我做错了什么？怎么就招惹上了这群人？我想跑，想喊，想挣扎，想反抗，可是，我使不出力，我的双腿是瘫软的，我的双手是僵直的，我眼见着那刀渐渐逼近我的脸，极度的恐惧让心慢慢的沉下去，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不，不要这样！”一个男声陡然响起，引得所有的人立刻回过头去。张威涨红着脸，梗着脖子站在那里，看着这群人的目光是怯弱的，闪烁的，一如他刚才抖抖的声调。终于，他的眼神越过人群，落在了我身上，或许是我眼花，刹那间，张威的眼睛突的一亮，象猛然蹿起的火苗。然后他走到我身边，对那个拿着刀的男生说：“我已经叫了老师，你们不想被抓到就赶快走。”他额头的青筋凸起，双拳捏得死紧，他努力做出警告对方的样子，可他的双肩在微微颤抖，他的语气飘忽不稳。那男生刚刚想要扯出一个嘲讽的笑脸，远处隐约传来了纷沓的脚步声，夹杂着含混不清的叫嚷声。裘莎拧起眉，剜了张威一眼，极不情愿的命令她的那些喽罗：“走，今天就算了。下次你没那么好运！”最后一句话是冲着我说，她暴戾的目光狠不得刺穿我的胸口，虽然我竭力不让自己显出一丝一毫的胆怯，但，我的后背已然被冷汗浸透，凉凉的湿意顺着背脊爬过心头。
　　
　　拿刀的男生最后一个站起身，看看裘莎，又看看张威，眯起眼，狞笑：“你小子胆子很大啊，得给你点教训。”话音刚落，我只看到白光一闪，几乎没有任何声响，那男生即刻收回刀子，转过身，跑掉。一连串的动作是那样迅速，快到我和张威根本来不及有什么反应。直到再看不到那群人的背影之后，张威才转过脸，神情呆滞的望向我，问：“我……是不是……被砍了？”
　　
　　我用双手捂住嘴，力道大得几乎撞出鼻血，生生压下了那声未出口的尖叫。一道长长的血痕从眼角一直拉到颌下，血水连成线汇集在腮边，一串串的往下掉。张威的脸色跟死人一样惨白，瞳孔一片涣散。那一刻，我的呼吸连同心脏一并停止。
　　
　　“小月！”
　　
　　很快，有人冲了过来，扶住我的肩膀，把我搂进怀里。我转过头，看到了关旭惊恐万分的脸。然后，所有的知觉象骤然苏醒的潮水，瞬间咆哮着扑了上来，我拽住他的手，用自己都听不清的声音低喊：“血……刀子……血……血……”
　　

　　
　　从医院回到我家楼下，已经过了７点，我倚着关旭，虚脱得说不出话。张威伤得不算重，刀痕虽长好在不深，只是当他看到自己满脸鲜血的模样，一下子厥了过去，把在场的老师吓得半死，还好后来医生解释说那只是晕血，并没什么大碍。我坚持要等张威醒过来才肯离开，可关旭二话不说直接把我拖出了病房。在医生确认我的只是皮外伤，没有动及筋骨后，他便阴着一张脸把我塞进出租车，一路冰冷的坐回来。此刻，我浑身瘫软，双脚发沉，抬头看看我家窗户透出来的灯光，低声对关旭说：“先带我去你家。”
　　
　　关旭怔了几秒，随即点头，扶着我向前走，还是不说话，稳稳搂着我的肩，呼吸和心跳都是急促的。他在生气。从在小树林里看到我的那一刻开始，他就一直在生气，这一点，我看得很清楚。但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生气，遇到这样的事不是我想的，也不是我惹出来的，现在被弄得灰头土脸全身於青的是我，为什么要生我这个受害者的气？
　　
　　心里憋屈，可又不敢开口问，关旭那张脸阴得几乎能滴下水。裤管下早就青了一大片，这会才慢慢觉出了痛。我不敢声张，一跛一跛的拖着腿继续走。走了一阵，关旭终于察觉到不对劲了，回过头看看我的脚，五官都皱到了一起，“痛吗？”那语气凶狠得想要吃人，吓得我赶紧摇头，快快走了几步，痛出一脸冷汗。关旭两三步越过我，蹲下：“上来，我背你。”我有些迟疑，最终还是慢慢俯上他的背。关旭缓缓站起身，确定没有碰到我的痛处之后，大步流星的迈开了步子。
　　
　　我贴着他温暖的后背，昏昏欲睡。朦胧中仿佛看到了幼时的关旭，睁着一双惊恐的眼睛，怯怯递给我一方手帕。这么多年，什么都变了，唯一没变的，是他一如既往，温暖的怀抱。十年，二十年，五十年，我期望也相信，这个怀抱会永远温暖如初，永远毫无保留的向我敞开。永远。
　　
　　我趴在关旭背上沉沉睡去，睡梦中泪水润湿了他的衣襟。



二十六
大概是惊吓过度，我在关旭背上睡得很香，连到了他家门口也不知道，直到刺目的光线射在眼皮上，我才费力的睁开眼。关旭轻轻将我放在门边的小凳上，转身去帮我拿拖鞋，“你先洗个澡我再送你回家，要不就在这边吃饭，我去给你家打电话……”话到这里就断了，关旭看着沙发，猛的站起身：“爷爷……奶奶……你们，你们来了？”
　　
　　我迷迷糊糊的转过头，看见沙发上坐着两个陌生的老人，衣着考究，气度不凡。这是关旭的爷爷奶奶？我有些茫然的眨眼，刚睡醒的脑子是一团糨糊，只是隐隐觉得对面那两双看过沧桑的眼睛过于尖利，目光灼灼的看着我，顿时让我清醒了一大半。苏阿姨系着围裙从厨房走出来，看到我的模样吓了一大跳，“月月！你怎么了？摔倒了吗？怎么弄得这样狼狈？”说着走过来牵起我的手，匆匆看了看我的伤势，然后把我引到沙发前，郑而重之对两位老人介绍：“爸，妈，这是秦月，秦风的女儿，跟小旭同班。”
　　
　　老妇人的目光闪了闪，淡淡瞟过我便不再理会，冷冷唤着关旭去洗手吃饭。老爷子皱起眉头，颇感厌恶的挥挥手，苏阿姨便一声不响的领着我走开。来到浴室，她打水给我洗过脸再重新帮我梳好头发，捧着我的脸，轻轻说：“月月，阿姨很想留你在这边吃晚饭，可是，小旭的爷爷奶奶突然从北京来了，阿姨就没有精力照顾你，等下你就先回去，好吗？”我懂事的点点头，挤出一个笑脸：“阿姨没关系的，我来这边就是想洗洗脸。刚才跟同学追着玩，从坡上摔了下来，怕这个样子回去把我妈吓死，所以先过来整理一下。我马上就走。”苏阿姨点点头，又摇摇头，把我抱进怀里，半晌没有言语。
　　
　　回到自己家中，一身的肮脏自然引来妈妈好一顿骂，可我已是累到极点，洗过澡便匆匆上了床。双腿的於青大概会持续很久，手臂上也有划伤，不过都不算严重。想着张威受的那一刀，想着明天去学校会被老师叫去问话，想着关旭那阴冷的表情和他冷漠的爷爷奶奶，再困再累也睡不着了。外间的电话响了，我妈来敲门说是关旭，我猛的坐起身，想了想还是躺下，一声不吭。不知道他会说什么，也没想好自己要跟他说什么，有话，明天再说，今晚，我只想安静，安全的睡觉。
　　
　　安全。这个词让我胆战心惊。下午那些拳脚相加的镜头开始在脑海里回放，好象梦魇一般挥之不去。我裹着棉被，出了一身冷汗，最后索性爬起来拧开灯，随手抓了一本小说强迫自己看下去。如此反复，等我趴在书桌上睡去已是后半夜的事。第二天醒来，双眼红肿布满血丝，更多了几分受害的楚楚可怜样。
　　
　　昨天下午的事学校里早已传了个遍。我一进教室，全班五十多双眼睛齐刷刷的盯住我，刺得我心里直发毛。邵远舟冲过来，没头没脑的问：“昨天是真的吗？”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傻睁着眼发愣，邵远舟锁着眉头上上下下扫了我一遍，然后侧身就往教室外跑，被站在门口的关旭堵了个正着。
　　
　　“第一节是年级主任的课，你也要逃？”
　　“有些事情必须解决。”
　　“你现在去，只会引出更多的事端。”关旭微微颔首，示意我回到座位上，然后转过头看着邵远舟的眼睛，“这事肯定得有一个交代，但不是现在。还有，我不希望你来插手。”
　　
　　邵远舟盯着关旭，表情格外复杂。关旭昂着头，冷冷孤傲的同他对视。我只有傻傻呆在原地，看着他们两个剑拔弩张，束手无措。
　　
　　“都杵在这里干什么？不上课了吗？”一声炸雷平地响起，年级主任煞气十足的站在门口，冲着我们三人喷火。
　　
　　课上到一半，邵远舟转身递给我一张纸条：我没想到会连累你，对不起。我淡淡一笑，提笔回道：算了，不是你的错，我就当被狗咬了。
　　
　　这世道，恶狗无处不在。
　　
　　两节课后，我被叫到办公室问话，这是意料之中的。关旭突然冲进来隔在我跟老师中间，这是意料之外的。
　　
　　“老师，这事跟秦月完全无关。”关旭直视着班主任，斩钉截铁的说，“那些是我以前的同学，勒索我不遂把气撒在秦月身上，她根本就是一个受害者。”班主任的目光在我跟关旭身上来回，不置一词。“还有，发生这样的事，我想学校的保安也有责任。南开的门禁一向不严，什么人都可以随意进去，这对我们学生的安全是很大的威胁。”关旭的声音不高，却是声势逼人，听得我心里直打鼓，他怎么能用这样的语气跟老班讲话？不要命了吗？
　　
　　老班略一沉吟，拍拍关旭的肩，和气的说：“我只是叫秦月来问问情况，并没有责问她的意思。我的学生遇到这样的事，做为老师，我很心疼，也在自责。你刚才反映的情况我会尽快跟学校汇报，在真相调查出来之前，你们两个都要小心，尽量不要落单。还有，抽空去看看张威，这孩子能在紧要关头挺身而出，很不简单啊。”
　　
　　回到教室，邵远舟的座位上已经没了人影。宁轩无可奈何的摊摊手，“没劝住，还是让他给跑了。”我心里更烦了，生怕他这一冲动又弄出什么事情来，我怎么都还好说，别到时候又牵连上肖微微，那是我最不愿看到的。关旭的眉头也没舒展过，想了想，对我说：“中午回我家拿汤，然后给张威送过去。”
　　
　　从昨天到现在，关旭的脸色就没缓和过。我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又是一声长叹。
　　
　　
　　
　　病房里一片宁静，张威正在午睡，脸上缠着纱布，模样有些吓人。关旭把我送进房间，“好好谢谢人家。”他丢下这句话，轻轻掩上房门离去。我望着熟睡的张威有些犯难，要不要叫醒他？正犹豫着，张威睁开了眼睛，轻轻唤了我一声：“秦月。”
　　
　　“啊，你醒了。”我拘谨的捡了个地方坐下，思前想后的不知该如何开口，便指了指桌上放着的保温瓶：“这是家里炖的鸡汤，趁热喝了吧。”张威点点头，“谢谢你。”“该，该我谢谢你。”我涨红了脸，结结巴巴的说：“昨天……真的是非常非常感谢你。害你受了伤……很对不起……”
　　
　　“秦月，”张威打断我的话，想要微笑又怕牵扯到伤口，表情颇有些滑稽，“我是真的想谢谢你。不怕你笑，在遇到你之前，我就是一个只会在爸妈面前耍赖的胆小鬼，看见蟑螂都会吓得大叫。小学你划伤我手的那次……我看到自己血流出来，以为自己快要死了……后来你那么大胆的在自己手指上割了一刀，一下子就把我震住了。我不知道一个女生也可以这样勇敢！我……从那以后，我就偷偷的观察你，观察你的言行。你长得挺好看，功课也好，喜欢帮女生打抱不平……总之，你有很多很多优点，那些优点，我一个也没有。后来，我们的座位分开了，我还是忍不住想看到你，知道你成绩很好，一定能上南开，所以自己就拼命学习，还让妈妈请了家教……终于跟你一起进了南开，可我们却不在一个班……其实我一直知道你跟关旭很好，从小就知道。你跟他，才是最配的，都那么优秀，那么惹眼。可是，自己还是……我一直觉得，是你改变了我，是你带着我进的重点中学，是你教会我长大，所以，我真的很感谢你。去年那张卡片……你就忘了吧，我……是一时脑子发热……但是，我很高兴昨天自己站了出来，帮你受了这一刀，我觉得，好象是把当年你割自己的那一刀抵了回来，这样，我们各不相欠了！”说完，他眯起眼睛，神情详和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