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你想的那样,”闻无情缓缓向前院走去“清逸只是看不惯他的清傲,本想教训一下的,不想两人竟一见如故。”
“果然,变态认识的,都是变态。”
前院摆放着木质的桌椅,闻无情看见芍药仙子的时候,便知她是谁,微微颔首行了礼,便邀他们落座。
三只小巧的茶杯摆放着,木柴缓缓舔舐着壶底,闻无情静静的煮着茶,瞑幽和仙子面对面的坐着,一时间都不言语。
一壶茶煮沸,闻无情给他们都倾上,自己捏了杯子慢慢品尝,半晌才开口:“都生疏了。”
话说了这么久,似乎还没说到重点。
闻无情静心而制的茶,喝进瞑幽的口中简直就是浪费。
捏着丁点大的茶盏,瞑幽皱皱眉头,解渴不够,又不能醉,真不明白他们为什么喜欢这类东西,思付着,瞑幽放下手中的茶盏,缓缓开口:“我还是想知道,我出生的那天发生了什么。”
如今,瞑幽很平静的说出这句话,那不再是他的禁区。
闻无情的茶还未从进口中,便在唇边停下了。他额前的刘海遮着半个眸子,瞑幽看不清他的神色。
芍药仙子的手也停在半空,目光在瞑幽和闻无情之间循转。
“确实,”闻无情搁下手中的茶盏,抬起头看瞑幽,眸中皆是认真“你有权知道事实。”
时间退回瞑幽在王母记忆里静止的那一刻。
白羽,也就是瞑幽的母亲上前拦截玉帝对执手出手,结果被玉帝猛的推开。
即将临盆的白羽本来就行动不不便,再加上猛的被甩开,身子不由的朝后倒去。
接着她的人,是匆匆赶来的清逸,他是来找闻无情的。
白羽这边刚站定,玉帝同执手的大战已经开始了。
令众人意外的,是玉帝竟然处处受钳制,那些招数明明已经到了执手面前,却被生生阻隔开来。
清逸皱眉很久,才恍然大悟。
执手怀了玉帝骨肉,所以,未来仙帝一直保护着自己的母亲,他同玉帝有着血缘关系,很久之前,帝家曾发生过为夺取帝位自相残杀的惨剧,到了今天,郝家仍然人丁稀薄,几乎都是一脉单传,所以,历届帝尊在继位的时候都需立誓绝不伤害自家人。
愤怒淹没了理智,玉帝显然忘记了这一点,斗争半天依
旧无果。
一场战斗结束,玉帝并未讨了一分便宜,这现象让他疑惑不止,到了这一刻,突然想明白。
执手是绝对不能放走的,这种事情,也不宜惊动天兵,天家的面子还是得顾及的,玉帝转头看见伫立一旁的闻无情,使了眼神,邀他帮忙。
闻无情垂首:“抱歉,我同执手相识多年,曾立过誓,若非愁怨难解,绝不刀剑相向。”
清逸似笑非笑的看着玉帝,他是天神,只是同无情来游玩而已,这种时刻,是用来看戏的,不是演戏的,无情拒绝了最好,若无情答应了,这戏反而没法看了,毕竟是玉帝的家务事,他们掺和,怎么看,都不太合适。
不是第一次见清逸,他的性格,玉帝多多少少还是了解的,要让他帮忙,是不可能的。
整个场面上,剩下的,只有白羽了,两个都是即将临盆的女人,两个都是神的身份,这或许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毫不犹豫的,玉帝下了命令:“给你两个选择,留下执手和孩子,或者,留下你和你的孩子。”
白羽的脸瞬间惨白,同为母亲,她确实下不了手,可玉帝在拿自己孩子的命要挟她!阎罗王是自己的夫君,亦是玉帝的臣子,连凡人都信奉君臣之道,已为臣妇的白羽又如何拒绝?
一场没有仇恨的打斗开始了。
两个同样可悲的女子为了自己未出世的孩子伤害着对方以及对方的孩子。
神的斗争,染白了仙界御花园的上空。
两个旗鼓相当的对手打的难分难解,执手一心想走,招数不免急切了些,白羽心中本无仇恨,下手有些迟缓。
白羽本想慢慢同执手缠斗,等着阎罗王来的时候也好想个两全之法,意外发生了。
执手产期已到,加上耗费心力的打斗动了胎气,小腹忽而疼痛,手上的动作就慢了半招。
就是这半招,改变了无数人的命运。
或许不是执手慢的半招改变的,或者,改变他们命运的,是玉帝。
郝英雄或许不是适合玉帝的名字,郝无情才是他真实的写照。
白羽的剑朝着执手的命门穿梭而过,她自己的脸也瞬时变了,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这个场景惊呆了所有人,这亦不是他们要的结果。
白羽的剑依旧握在手中,却不能相信那真是她做的,执手的脸近在咫尺,眸中还是难以置信的神色,眉头皱在一起,承受着即将临盆和受了重伤的双重痛苦。
没有什么是永生不灭的,执手也不例外。
执手不回头,到了这一刻,才发现没有什
么是她所不能舍弃的,身边的画眉亦是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都是过去了,现在心里念念不舍的,居然是腹中未出世的孩子。
“画眉,”执手一把握着白羽的剑,轻轻说道“我求你不得,我求你护着我的孩子,可否?”
“否!否!”泪打湿眼角,画眉嘶吼。
“你伤了我···”执手抬头,眼眸中倒映着的是白羽的面庞“我同你素来无怨仇,今日,你竟为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伤我性命,要我怎么放过你?”
“我,不是···故意的。”白羽的解释,苍白无力,这一切非她本意。
“是不是故意,都不重要,”握着插在命门处的剑,执手笑着向前一步,殷红的血顺着唇角流出,滴滴溅落在白羽的剑锋上,她越走越近,斜眼看一边的玉帝一眼“我以凤凰的名义诅咒仙界玉帝,生生世世得不到真情。”
玉帝淡淡的瞥了一眼执手,一个女子,从来都不是他追求的,孩子即将出世,那这个负责孕育孩子的女人,确实没什么用处了,就这么去了,也好。
不安在白羽心头围绕,她脚步一个踉跄,撞在身后的闻无情身上,执手似乎没有放过她的意思,那个女人,还是一如既往的决绝,她嘴唇微启,眼角含笑:“我以神的名义诅咒:生在六界伤我之人将同我生死相通,她腹中的孩子将被关在六界最黑暗的地带,日日受万箭穿心之苦,受奈何水侵蚀之痛。命不绝,誓不灭,生生缠绕,世世相随!”
所有人在听到执手誓言的时候,愣在当场,她到最后,还是无法将最恶毒的诅咒送与孩子的父亲,所以,白羽便承担了她所有的恨意。
大笑一声,执手一把拔出手中的长剑,额上冷汗潺潺,忍到这个时候,已经是她的极限了,小腹痛的厉害,大概是要生了。
六界最好的医师站在这里,救得一命,便少一份杀戮,他们,也少一分罪孽,于是,仙界的太子出世了。
执手满意的合上眼角,一命赚两命,怎么都觉得不亏。
两个都是朋友,闻无情已经无法淡定的面对整个事情,只能拼尽全力吊着执手的命。
知道生还无望,白羽央求清逸抛腹取出瞑幽之后,打断闻无情的法术。
只是一束烟花盛放的时间,两个绝世女子带着未了的恩怨和未了的情结,以及只见过一面的孩子共同消逝在这里。
匆匆赶来的阎罗王只看到了自己刚刚出世的孩子···懵懂中回到地府···当天发生的一切,他从未问起,玉帝,亦从未提及。
瞑幽被抱走了,执手的诅咒依旧。
六
界最好的医师站在这里,说清逸的医术好,不仅仅因为他的药用的出神入化,而是因为他能将一切魂魄转换。
结果,大家都知道了,两个好友之间无法磨灭的恨意,因为自责自己出手太慢,所以闻无情接受了下在瞑幽身上的诅咒。
然而,令众人意外的,是清逸在帮闻无情转换魂魄的时候动了手脚,自己也同他进了最黑暗的地界。
☆、又爱又恨
一段往事经过闻无情的唇齿被翻开道来,却是另一次的残忍。
瞑幽愣在当场,整件事情,本来就是玉帝同执手、画眉的恩怨,却强行将无辜的他们拉扯进去,这该怨谁?
不说话,瞑幽一双手握着茶盏,几乎要将它捏碎。
字从齿缝中蹦出:“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讲故事的人三言道完,承受苦难的日日不息。
咬紧下唇,瞑幽的心底突然涌上一股苍凉,他们这么多无辜人的命运被改写,这么多人承受着痛苦,不过是因为玉帝的一个命令。
是不是很可笑?
他们三人之间的爱恨恩仇,连累了除他们之外的人,并且,最可笑的莫过去,最无耻的那个人,反倒活的最久,也最风光。
瞑幽不语,他从未有一刻如此憎恨过自己曾是玉帝的臣子,居然为一个间接害死母亲的人效力多年,确实挺讽刺的。
“这也是大哥他为何耗费无数精力让你跳出仙界的原因。”半晌之后,闻无情如是说。
瞑幽垂下头,闻无情的话,是一支清醒剂,想到被困地府先生,瞑幽上涌的血得到稍许平息,现在不是冲动的时候,亦不是找玉帝算账的时候。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瞑幽喃喃自语“找个十恶不赦的人去代替先生,难道不行?”
“我想,无情没有跟你说清楚。”清逸缓步而来,他和老头到处找瞑幽,就怕他一冲动做了什么不计后果的事情,现在看来,他们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
瞑幽起身,一双眸子盯着清逸:“你什么意思?”
清逸上前,微笑着看了一眼闻无情,这才转向瞑幽,缓缓开口:“若想代替对方受苦,除非你心中怀着无限的爱,这就是为什么多情能替下无情的原因。执手在立誓的时候,心念的只有仇恨,但她似乎忘记了,能化解仇恨的,还有爱。”
拧起眉头,瞑幽疑惑的看着清逸:“你,能说简略一点吗?”
“呵呵,”清逸再次瞟了一眼闻无情“除非深爱着被束缚的那个人,否则,无法代替他,所以,找替身的事情,你就不用想了。”
执手的诅咒堪称恶毒,爱或不爱都痛苦,救或不救,都两隔。
“这···”瞑幽将目光转向闻无情“那你怎么能替下我?”
“情况不同,那个时候,执手的诅咒还没开始在你身上应验。”清逸掀起衣摆坐下,提了壶,给自己斟一杯茶,闭眼细细品过之后,才含笑开口“这茶煮的,总得来说还不错,不过你的技术生疏了。”
“一贯的舌
尖。”闻无情答道。
“哥···”芍药起身,泪盈眸。
清逸握着茶盏的手愣在半空,猛的回头,看坐在一边的女子,他离开的时候,她还是一个小女孩,清逸扯出一个笑意:“果然是越变越好看了,我真有先见之明,我清逸的妹妹,果然是美人。”
没有含泪相对,没有深情言语,面对多年未见的妹妹,清逸一贯潇洒。
这家兄妹相认之后,他们的谈话继续回归正题。
老头歪着头站在一边:“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们,阴阳镜还有一面在地府,所以,你们若是想去水月牢,可以直接跳过那层雾障。”
“这不是好消息,”清逸开口“把多情送出来,那还有一个人必须留下,不然怎么送他出来?”
“说到底还是一命换一命。”瞑幽思付着开口。
“我···我愿意。”
微弱不闻的声音,却是用了最大了勇气。
开口的,是芍药仙子。
接到众人的目光,芍药仙子咬咬唇,一贯的倔强:“我爱慕先生,这件事,想必你们都知道了。水月牢里还有阵法排列,瞑幽,他不知道。我想,先生之所以把《凤舞苍穹》给我,大概,也是在向我暗示什么吧!”
“不行!”清逸豁然起身,一把捏住芍药仙子胳膊“这有你什么事!?你掺和什么?你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那你陪着闻无情跳进水月牢里时又在想些什么?”迎着清逸愤怒的目光,芍药仙子反问。
瞬时,清逸哑口无言,他当时想些什么,他当时什么都没想,只知道不能让无情一个人在那受苦。
“所以,我是最适合的人选,不是吗?”芍药仙子身影不动,提高声音“瞑幽他,对阵法一窍不通。”
“让她去吧!”老头轻轻叹息开口“不计回报的付出,也是一种幸福,不要剥夺她付出的权利。”
“老头!”瞑幽不满的吼道“这跟她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老头瞪大眼睛怒视瞑幽“因为阴阳镜掉落在阵法之中,你能解开吗?!放你一个人去,去发呆啊!”
护短,好像是他们师徒一贯的风格,老头说的冠冕堂皇,却还是为瞑幽做打算。
阴阳镜可以传递世上所有的东西,一阵明光闪过,瞑幽陷入黑暗之中,这次是有知觉的,先是温热的感觉,紧接着,慢慢转凉,像在一个地道滑行,没有风声,一切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凉水袭过身子,感觉从一个地方冒出,就是这样的感觉,像是从水里冒出头,突然可以
呼吸了。
水月牢里一片黑暗,瞑幽一时不能适应黑暗,抬起头,向黑暗的四处看去,一片茫茫,纱衣飘落在他手边,是芍药仙子。
两个人站起身,慢慢适应着水月牢里的阴暗。
芍药仙子将四周看遍之后,深吸一口气,嘱咐瞑幽:“你跟着我,记住,一步都别错。”
认真的点点头,瞑幽跟在芍药仙子身后,整个人面色凝重。
不知转了多少弯,跳过多少台阶,一块巨大的青石呈现眼前。
水月牢。
三个字刻在青石上,瞑幽的脚步停下。
芍药仙子松了一口气,转身看呆滞的瞑幽,心中五味陈杂,推推瞑幽,指指青石。
瞑幽深吸一口气,转过身子。
闻多情半个身子浸泡在奈何水里,闭着双目,长发上沾着奈何水,整个人看起来疲惫不堪,却仍存留着他一贯的儒雅。
瞑幽愣在当场,无法动弹。
失控的,却是芍药仙子,她飞奔至闻多情身边,竟然无法言语。
听到脚步声,闻多情先生一怔,继而不动,终于,他微微抬首:“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