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如果认为是骗人的话,大可自己亲眼去确认。电视也行、报纸也行、打电话问问看认识的人也行。我刚才都试过了。”
神田A也照着做了。首先下楼去看看放在厨房餐桌的早报日期,上头写着六月十日(一)。接着到客厅打开电视,上面正播放着应该只有星期一才会演出的重播动画。即使切换频道,也全都不是星期五,而是星期一的节目。之后再试着打电话到177后,气象台报的是六月十日的天气预报。雨会这样持续下着,直到半夜过后才会停的样子。
迎接默默回到房间的神田A,神田B道:
“怎么样?理解了吗?”
“相不相信是另一回事,不过我确实是了解到了。”
“那太好了。”
“才不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刚开始我以为自己是失去记忆,失去了从七日星期五的傍晚开始到现在的记忆。”
“不是那样吗?”
“如果是那样的话,不应该会有两个我吧?”
“那、又会是什么?”
“时间移动。”
神田B很轻松地说道。
“我是从七日时光转移……还是旅行到十日?或说是穿越时空、时空之旅……什么都可以啦,总之就是从过去来到‘现在’。就像夏之门一样。”(译注:美国科幻小说名)
“……你脑袋正常吗?”
“还算正常。你看这个。”
神田B将左手伸到神田A的鼻头前。是同样款式的手表。
在那个液晶荧幕上,电子显示的时间是‘6…7(Fri)4:22PM’
“如果是失去记忆,不会连手表的画面都停留在三天前吧。而且还跑出来另一个我。我想,这样想才合理。”
神田A看着自己的手表。
‘6…13(Thur)9:46AM’。今天好像是十日。根据日历,六月十三日星期四是三天后的日期。自己戴着显示三天后时间的手表,这样的话……
“就像我是从三天前来的一样。”
神田B解说道。
“你是从三天后来的,现在也只能这么想了。”
“在学校准备回家时,该怎么说,有种晕眩的感觉……”
神田B描述道。
“才觉得眼前朦朦胧胧变得一片昏暗,接着回过神来就在这——自己的房间——里。我以为自己是在无意识间回来的,但还是觉得有点奇怪,接着马上就察觉到,我竟然在房价你穿着鞋子。就算我再怎么无意识地行动,也不可能就穿着鞋进到屋里吧。
神田B接着说:
“我……没错,跟你一样。导师时间结束,正想说要回家时……”
神田A边说边皱起脸来。
记忆从发现自己站在雨中开始一直都很模糊,好像不止是那样的东西在脑海角落升起一阵迷雾。他觉得自己似乎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仿佛快想起来却想不起来、一种无法言喻的奇妙感觉。那是什么?感觉我这几个小时确实看到了、也听到了某些不能忘记的事。
“简单来说。”神田B也沉思着,同时说道:
“你是十三日的‘我’,而且没有七日傍晚以后的记忆,回到了现在……十日,是这样吗?”
“那种事我怎么会知道啊。”
“八日或九日,到十三日为止,你有记得任何事吗?”
“完全没有。”
“那把沾有血迹的刀子是做什么的,这也不记得吗?”
“完全不记得。”
“……你真的是‘我’吗?我还以为会见到的话,一定是现在……啊啊,好麻烦,在今天这个时间点、十日的‘我’。”
“你才是,你真的是‘我’吗?”
“那是我的台词。”
“那么……让我看右脚。小腿前面应该有旧伤在。”
“你看。这样满意了吗?”
“你说说看那道伤是怎么来的。”
“上小学前,骑脚踏车掉到河里的伤。顺带一提,当时是被救护车载走的。”
“答对了。”
“我也要问你。你的初吻是在哪里?”
“……小学的体育仓库里。你这是什么问题啊。”
“对方是谁?”
“隔壁的猪头女。我话先说清楚,那可不是我去亲她的唷。是那家伙自己硬上的。”
“我知道。我是无辜的。答对了。”
“那换我。国中时的修学旅行——”
“别再说了。我不想回想起来。”
“说得也是……那确实是想从记忆里抹去的事……”
两人各自凝视着自己的脸,同时达成共同的结论。
“看来”“你”“真的是”“我的样子”“呢”
他们用商量后的结果,来作为暂时的措施,决定两个神田键一郎互称对方时的暂时称呼。
戴着十三日的手表,被雨淋湿的是神田A(After)。
戴着七日的手表,在自己房间的是神田B(Before)。
这么决定是无所谓,但双方之后该怎么做都没想到什么好主意,两人只好再度陷入沉默的汪洋中,直到对讲机的铃声画下终止符为止,一直抱持沉默。
哔——
神田两人一同跳了起来。声音轻快的电铃被连续按响。
两个人慎重地交换视线,在无言之中沟通了意思,决定来个相应不理。
可是电铃却顽强地一直响着。如果是收报费或摘配业者的话,这样未免太过缠人了。整整一分钟,哔哔声不断地从楼下传来,才想说好不容易停了,接下来开始响起捶门的咚咚沉重回音,那是相当粗暴的敲门声。
然后,这种敲门节奏,是两个神田键一郎都曾经停过的。
“糟糕。”
神田A说道,神田B也赞同。
“情况不妙……那是由希。”
咚咚声之外,还多了砰砰声。
“那家伙在踢门唷。”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她好像在生气。不过这是常有的事啦。”
敲门声消失了。不过神田A、B很清楚那并不是因为敲门的人放弃了。在暂时得到寂静过后,这次是喀嚓喀嚓这种开锁的细微声声响传到二楼。
“糟糕!她打算进来!”
“为什么那家伙会有这栋房子的备份钥匙啊!”
“她发现藏在排雨管下的那把吧。是你告诉她的吗?”
“我不记得我有说过。是老妈吧。”
“是谁都无所谓。总之,这样下去很不妙。”
喀嚓,叽……砰咚,咚咚咚咚咚咚。
“唔哇,果然进来了!”神田A道。
“现在不是实况转播的时候!快躲起来!”神田B道。
“我躲吗!为什么!”
“你的制服不是沾到血了吗?如果被她问其你打算怎么回答。”
神田A为之语塞。没有时间思考如何反驳,强劲的脚步声踏上楼梯,神田B不耐烦地道:
“壁橱啦壁橱。你先暂时躲在里面。”
虽然既不愿听从他的指挥,但神田A不认为被由希看到这种情况事态会好转,反而感觉会变得更加棘手。他打开总是留有三十公分空隙的壁橱拉门。
“嗨,克劳夫。”
与在棉被上蜷伏成一团的黑猫的金色眼睛目光相对。黑猫似乎觉得很麻烦地看向神田A,然后似乎也没什么兴趣地又低下头。
“不好意思,请你让一下。”
喵呜。将慵懒窝在那的克劳夫抱起轻轻丢出,神田A慢吞吞地爬入壁橱上层。已经在神田家住了五年的黑猫,轻轻落地后打了个大大的呵欠,然后像是在伸懒腰般,伸直了背,指甲在地毯上抓呀抓的。
神田B低声对神田A道。
“静静待在这里喔。不要发出声音。总之不要动。”
“我自然知道。”
神田B一边看着满脸不高兴,趴在全是猫毛垫被上的神田A,一边说道:
“然后,这个也拿着。”
将沾满血迹的刀子与手帕交给他,将拉门毫无空隙地紧紧关上。
几乎同时,房间的门被打开。
“喂!你这个大白痴键一郎!”
跟大嗓门一起进场的是穿着跟神田键一郎同所告终制服的女生,也是个熟到过头的女生。她是与神田键一郎认识十几年的同年邻居,也就是所谓的青梅竹马,海老原由希。
由希粗鲁地大步走进来,以冷峻的眼神瞪着神田B说道:
“你对光希做了什么!”
面对逼近自己的由希,神田B一边以厘米为单位向后退,一边道:
“……做了什么?小光说我对她做了什么吗?”
“你以为这样就可以混过去吗!”
由希不屑地说完,抱起在神田B脚边洗脸的猫说道:
“克劳夫,对不起喔,请你让开下。”
就这样将克劳夫放到书桌上,神田家养的猫则是,喵?地叫了声,又再度整理其自己的毛来。
霍地站到神田B面前,住在隔壁的同学突然微笑了起来。
这是不好的征兆。当她因为太过生气而忘我,将所有的脑内电流使用在狂怒上时,也就是当她已经气到不行,变得只能笑的状态时,由希会露出相当有魅力的笑容,这可是神田键一郎的经验法则,比起察觉到接下来会有什么酷刑在等着自己而摆出迎战姿势的神田B还快,由希的身体猛地向下。
“喔哇!”
遭受到零距离掌底攻击的神田B飞了出去。背部撞上墙壁,正当他快要倒向前方时……
“唔啊!”
又被由希以堪称艺术的华丽招式——右上段回旋踢踢中头侧,神田B再度朝旁边飞了出去,半个身子撞到拉门,弹回来时被抓住吃了记扫腰,倒在地上后,一只脚被全力拉扯,脚踝被扭转着。
“好痛痛痛痛痛痛痛!”
相当漂亮又完美的阿基里斯腱固定式。对神田B来说真是非常的不幸,因为很遗憾的,这个房间不是擂台,既没有触绳暂停,也没有倒数五秒的规则,甚至连投降都不适用。由希用自己的双脚夹住神田B左脚,两手一边继续扭着他的腿,一边道:
“快说!你对光希做了什么!”
“啊啊啊啊啊——我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
“别闹了!大白痴!那为什么光希会哭着回家啊!”
“我不是说我不知道了吗?”
“她——回到家马上就钻进被我抽抽噎噎地哭唷!肯定是你干了什么好事!”
“我是无辜的!好痛、真的好痛!”
“骗人,你这个大色狼!光希她说道‘小健他……’就怎么都不肯再说下去了!你给我说!你到底对光希做了什么!”
“没做过的事我不是就说没做了吗!唔哇痛痛痛痛痛!要断掉、要断掉了啦!”
“今天你是怎么捉弄光希的!”
“哇啊啊啊啊啊!”
“回家途中在书店遇到小健,一起撑他的伞,才刚这么说完,她眼泪就忽然滴滴答答掉下,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你要怎么负责!”
神田A在漆黑的壁橱中全身一震。他不是因为同情被由希施展各种招式的神田B,这是常有的事,自己也常遭结下孽缘的青梅竹马施加拳击、飞踢、关节技、原抱固定等种种萌生痛苦的技巧折磨,可说是习以为常,反击不仅没有意义;还会被三倍奉还,不,不是那样的……
震撼神田A脑袋的是由希话中的一部分,抽出其中的关键字则是:
今天。光希。书店。
小光,亦即光希,她是由希的妹妹,小她三岁的国中生。跟姐姐不同,她是个清秀乖巧的可爱女生,看起来老是湿润的黑眼睛会让人联想到蹄兔的安静少女。从她出生以来就跟神田键一郎认识到现在。对自己而言是个如同妹妹的存在。如果有谁敢让她脸上失去神采,我也绝对会狠狠揍那个家伙一顿。
虽然他也很在意光希哭的原因,不过,还有更重要的讯息需要思考。
如果由希的话可以信赖,那就表示‘今天’这个时间点也有第三个神田键一郎存在。神田B说突然发现自己从七日的时间点移动到十日的这个房间,自己则是只有到七日为止的记忆,却不知为何戴着显示十三日的手表,走在十日的回家路上。如果神田B的推测,那自己是从未来来到过去,而且还失去了六天份的记忆。
‘今天’在书店遇到光希的“神田键一郎”既不是我也不是神田B。也就是说,现在这个时间点,还有个尚未谋面的‘现在’的我——
这什么啊。因为太过复杂,让他的脑袋无法跟上。
神田A听着自己的声音发出的惨叫声,在黑暗之中歪着头。
另一方面,神田B被从阿基里斯腱固顺势换成的四字固定箝制住,砰砰地敲着地板。
“好痛好痛好痛啦!骨头!我的骨头!”
“少啰唆!光希在哭的事严重多了!跟她的心痛比起来,这根本不算什么!大概吧!”
最后一招是箝制住手的逆十字,可以听见关节嘎吱嘎吱作响。
“好了,快从实招来!你到底干了什么坏事!”
神田B就算想招也无从招起,也想不到由希可能会满意的好理由,如果为求解脱一不小心回答“对,是我做的”之类的话,大概真的会让自己就此告别人生,因此神田B除了喊痛外没找到其他办法,只能轮流说这“好痛!”跟“我不知道!”
之后,过了十五分钟,由希施展完所有看家本领、百般折磨中过神田B的身体,终于离开像是掉到柜子的缝隙中、两年忘记吃的面包一样,整个人残破不堪的神田B身上。
“……哼。”
呼吸丝毫不见紊乱。
“做到这样还不肯招,看来你是做了相当过分的事吧!我非常清楚了!我再去问光希一次,根据她的回答,我还会回来!然后施以本期绝望之刑!给我等着!”
神田B连呼吸都断断续续,不知道是不是想代替他回答,喵地一声,克劳夫很无聊地叫了一声。
由希大踏步离开后。
“辛苦了。”
神田A从壁橱爬出来,对着像是橡胶人偶般摊平的自己身体说道:
“韧带没事吧?”
“可恶……是我躲起来就好了。好痛……机会正好,我问你,那种暴力女哪一点好?”
“不要问我,那种事情摸摸你自己的胸口问你自己就好了。”
从壁橱爬出的神田A坐到躺在全是猫抓痕的地毯上的神田B旁说:
“继续刚刚的话题吧。”
“……好痛……那个白痴女人,那家伙的脑袋没有听人说话这种功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