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是不是做错了?卫襄。」她轻声问对面的男人,后者似乎也深思着同样的问题,眉苇聚拢,眼色忽明忽暗。
许久,他才沙哑地开口:「我也没想到柏深会做这样的决定,我打电话劝过他,他却坚持不肯跟殷恬雨离婚。」
「也就是说,计划失败了吗?」李相思茫茫然地捧着茶杯,喉腔涩涩地梗着什么。」想不到最后,他还是舍不得殷恬雨。」
「那倒不一定。」卫襄沉声分析。「这届立委就快期满了,他不选下一届,等于是退出政坛,就算只是暂时的,说不定也能躲过殷家的政治风暴。」
她想了想,悠悠一叹。」可是还是有风险啊。只要路柏琛一天不跟殷家做完全的切割,到时候选民对殷家的愤怒一定会牵连到他,他以后还想重返政坛,恐怕不容易。」
「确实可能有这样的风险。」卫襄拧眉,不得不用意她的推论。」没想到柏琛会做这样的选择。」
她微微一笑。」这证明他其实很爱殷恬雨。」
「什么?」卫襄楞住。
「有这么值得惊讶吗?」她笑望他怔愕的表情。「如果不是因为爱他老婆,他何必这样牺牲自己的前途?」
他惘然不语。
她啜口茶,唇畔笑意更深。」或许这世上还是有童话樊亚跟我说过,他妹妹是个相信童话的女人,也许路柏琛是为了守护属于她的童话世界吧。」
「殷樊亚跟你说这些?」卫襄观察她漾着浅浅笑意的容颜,顿觉不妙。
「什么时候?」
「我们去慕尼黑出差的时候,那时他带我去参观新天鹅堡」
「你跟他出游?」卫襄猛然打断她。「你从没提过这件事!」
李相思骇然回神,这才发现自己无意中透露了些许讯息,她下意识地正襟危坐。「那没什么,只是出差时顺道去走走而已。」
卫襄冷哼。「殷樊亚那种工作狂,绝对不可能『顺道』去游玩!」凌厉的眸刃砍向李相思。「相思,你老实跟我说,你跟他之间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什么也没有!
只不过是出差时顺便到附近小镇玩了一趟,分享了一个吻,还有在温泉旅馆那晚,她不小心躺在他怀里睡着。。。。。。
「我跟他没什么。」她极力否认。
卫襄眯起眼,怀疑地看着她不甚自在的表情。「你该不会爱上殷樊亚了吧?」
她猛烈一震。「我。。。。。。没有。」
没有才怪!卫襄目光锐利,从她过分端正的坐姿,看到那双紧紧扣住茶杯的手。
她爱上殷樊亚了,事态怎会演变到如此糟糕的地步?
卫襄懊恼地运转思绪,不到半分钟,便做下决定。「你退出!相思,我的计划不需要你了。」
「什么?!」她震惊地瞪他。
「你明天马上递辞呈,离开殷樊亚。」他明快地指示。
她无法接受。「为什么?」
「还问?」他恼怒地横她一眼。「你爱上殷樊亚了!再这么下去,你不但帮不了我,还会被他伤害,我不想在还没毁了殷家人前,反而先葬送了你!」
她爱上殷樊亚?会因他受伤?
「不!」李相思拒绝承认这样的推论。「我不会受伤,我没爱」
「你想骗我,还是骗你自己?」卫襄冷冽地驳斥。「你别傻了!相思,殷樊亚是什么样的男人?他不可能娶你!他交往的都是些千金小姐,婚姻对他们那种人来说,都只是筹码!」
「我知道。。。。。。」
「你根本不知道!」爱情可以多伤人,这傻女孩根本没搞清楚。「你退出!我会给你一笔钱,你之前不是说很想到国外住一阵子吗?我帮你订度假别墅,你马上辞职。」
要她辞职,离开殷樊亚?
李相思心乱如麻,不知怎地,想到可能永远再也见不到殷樊亚,她只觉得眼前一片黑暗。
「我不走!」她尖声抗议。「我答应过你,要帮忙你实行复仇计划,你需要我!我不辞职,卫襄,你需要我的,我会帮你。」
「你不是想帮我,你只是想找藉口留在殷樊亚身边。」卫襄一字一句都是利刃,剜割她的心。「你告诉自己是为了帮我,但其实不是,你只是想留在他身边,明知道跟他不可能,还是想留下。」
「不是这样的。。。。。。」
「你听说过谢爱云吧?她爸爸是航运巨子,听说很欣赏殷樊亚,她本人也很迷恋他,如果我猜得没错,他们两个可能很快就会宣布婚事。到时候你怎么办?你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喜欢的男人根别的女人结婚吗?」
他要结婚了,对象是谢爱云。
她期望什么?他当然会结婚,而且一定会娶一个富可敌国的豪门千金。
他要结婚了,要结婚了。。。。。。
滚热的心口慢慢地变冷,慢慢地,凝结成冰。她扬唇,微笑是南极的玫瑰。
「我说了,我不喜欢他。」
卫襄目光一闪。「那好,证明给我看。」
「怎么证明?」
「你上次不是告诉我,『弘京科技』最近打算并购一家IC设计公司?你把相关的资料偷出来给我,我就相信你。」卫襄下战帖。
她木然接住。「我知道了。」
路柏琛宣布退选的消息不但在政坛投下震撼弹,也将殷家炸的人仰马翻,大伙儿忙乱之际,殷恬雨竟还雪上加霜,声明要跟丈夫离婚。
「你疯了?恬雨。」殷樊亚不敢相信妹妹的决定。「你不是一直很爱柏琛吗?为什么要跟他离婚?」
「因为我很痛苦。」
「痛苦?」
「你了解我的个性,哥,其实我根本不适合当政治家夫人,这些年来,我几乎每天都要参加交际应酬,真的很痛苦,我受不了。」
「可你现在做得很好啊!」殷樊亚安慰妹妹。「你以前确实很不擅长社交,但你现在已经好多了,还能在公开场合发表演讲,不是吗?」
「我不喜欢这样子。」殷恬雨苦恼地咬唇。「哥,我要离婚。」
殷樊亚凝视妹妹苍白的容颜。「那你就坦白告诉我真正的原因。」
「就是我刚刚说的啊。」殷恬雨毕竟不擅说谎,垂敛眼睫,逃避兄长深刻的目光。
殷樊亚深吸口气,道出心中的怀疑。「你坦白跟我说,是不是柏琛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
「不是那样的!」殷恬雨惊吓得嗓音都变了。「跟柏琛无关,是我自己。。。。。。是我不好。」她坚持将离婚的过错揽在自己身上。
这傻女孩啊!她明明还是深爱着自己的丈夫。
他叹息。「恬雨。。。。。。」
「哥,你饶了我吧!」殷恬雨摇他臂膀,像童年时候那样对他撒娇。「算我求你,你不是一向最疼我的吗?求你别再问了,好不好?」
殷樊亚默然。
他可以不问,但事情还是得查清楚,柏琛曾答应过他,会保证恬雨一辈子幸福,到底是什么原因,让柏琛无法兑现自己的诺言?
他必须查清楚,但问题是,他有勇气去查吗?他有预感,事实的真相恐怕会令他难以承受。
与妹妹深谈过后,连续几天,殷樊亚都处于半恍惚的状态,他甚至无法专心工作,藉口视察业务的名义,飞到各地出差,就是不进台北办公室。
他知道自己在逃避,也瞧不起自己如此懦弱,但他真的无法下定决心。。。。。。
手机忽地唱出铃声,是一段温柔的音乐,让他想起一个温柔的女人。
殷樊亚微微一笑,接起电话。「海蔷。」
「你回到台湾了吗?」
「刚下飞机,就被你逮到了。」
「这么说,我这通电话打得很及时了?呵呵。」殷海蔷得意地轻笑。「我是要告诉你,恬雨说想到我这边住一阵子,她说叔叔很不谅解她,她待在家里会很尴尬。」
「嗯,她搬到你那里住,我也比较放心,那就麻烦你多照顾她了。」
「我会的。」殷海蔷柔声应允,顿了顿。「你听起来似乎心情很不好?」
不愧是他最聪慧的堂姊,就连在电话里,他也无所遁形。殷樊亚自嘲地勾唇。
「怎么了?」殷海蔷关怀地问。「你担心恬雨吗?还是又被叔叔逼婚了?」
最后那句,玩笑意味浓厚,却恰恰点破了殷樊亚其中一桩心事,他苦笑。「我爸说恬雨跟柏琛闹离婚是家门不幸,要我快点办桩喜事来给殷家冲冲喜。」
「真美说叔叔真的要逼你结婚了?」
「嗯,而且他已经有看中的儿媳妇了你听说过谢爱云吧?」
「叔叔要你娶谢爱云?那你答应了吗?」
「我嘛。。。。。。」殷樊亚握着手机,站在机场入境大厅,出神地看人来人往,良久,才沙哑扬声。「我在想,如果我违背我爸的心意,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殷海蔷轻抽口气。「樊亚,不会吧?难道你」
「你说得很对,海蔷。」他悠悠地证实她的猜测。「如果真的爱一个人,是绝对守不住理智的。」
殷海蔷静默半晌。「你爱上李相思了?」
「好像是吧。」所以,才不晓得该何去何从。他无奈地环顾大厅。
「你打算拒绝跟谢爱云的婚事吗?」殷海蔷问。
他没正面回答。「相思说过,她绝不做任何男人的情妇,我要得到她,只有娶她为妻。」
「叔叔不可能答应你娶她的。」
「我知道。」
「那你怎么办?」殷海蔷认真地替他忧虑起来。「你如果真的跟相思交往,叔叔会气疯,到时你们父子关系说不定还会决裂。」
不是说不定,是一定。
殷樊亚漠然寻思。「所以我才在算,我到底得付出多大的代价。」
「你算清楚了吗?」
算不清楚的,该如何衡量利弊得失,他仿佛早已失去了主张,生平第一次,他觉得自己面临解不开的难题
「在做最后决定以前,有件事我得先弄明白。」
「什么事?」
促使他最疼爱的妹妹坚持提出离婚的真相。
殷樊亚蹙凛眉宇,忽然心痛地领悟,无论那真相有多不堪,他都只能勇敢地揭破。
他切断与殷海蔷的连线,改拨另一个号码。
对方很快就接起。「喂,是哥吗?你回台湾啦?」
「嗯,我回来了。」他语气平静。「恬雨,我问你,柏琛是不是有一辆深蓝色宾士,车号尾数是7?」
「他是有辆深蓝色的宾士,车号嘛,我想想。。。。。。对,尾数是7没错。怎么了吗?」
「没事,只是我刚刚在机场外好像看见他开这辆车,想确定自己有没认错人而已。」他随口编理由。
「柏琛去机场干吗?」殷恬雨信以为真,迳自疑惑着。
殷樊亚不语,凝立原地,僵硬的身躯如一尊冰雕,在风雪中更显凄寒。
「恬雨。」彷佛过了一世纪之久,他才找回说话的声音。「抱歉,哥。。。。。。对不起你。」
他挂电话,踏出机场大厅,深沉的夜色如猛兽,尖嘴利牙,一下便吞没了他。
他在夜色里挣扎,终于,做了决定
第九章
李相思站在办公室里。
窗外,夜色深浓,勾在天边的弦月像一只弧度优美的鞋,或许,便是她在慕尼黑丢落的那一只。
她伸出手指,在窗上慢慢勾勒着那曼妙的月鞋。
她该行动了,殷樊亚已经连续几天没进办公室,她若不利用这机会偷出卫襄要的机密资料,就是笨蛋。
她早该行动了。
但不知怎地,她迟迟下不了手,就连只是打开他桌上的电脑,指尖都强烈颤栗。
李相思停下画月的手,怔怔望着。
这手,曾经为了拿回殷樊亚要送给妹妹的咕咕钟,扭伤了,是否从那时起,伤口便一直不曾痊愈,所以才会颤抖地没法打开他的电脑?
可她。。。。。。必须打开。
就算这伤多深、多重,就算未来还要一再地受伤,她也绝不能却步。
她必须做,如果做不到,她就没有理由继续留在他身边,她当然不是因为爱他才留下的,是为了完成对卫襄的承诺。
她一定得做。
李相思深吸口气,推开那扇与殷樊亚办公室相连的门,来到他办公桌前。
他办公桌的抽屉都上了锁,她用万能钥匙打开,藉着迷你手电筒的灯光,检阅内部文件。如她所料,并没有关于收购案的机密资料。
她坐在他座椅上,拿方才描摹月形的手指,按下电脑开关
你爱上他了。
开机时硬碟运作的声响,听在她耳里,却像是卫襄对她毫不客气的逼问。
不,她不爱他。
你爱上他了!
她不爱不爱不爱!
李相思脸色刷白,惊惧地瞪着逐渐亮起的电脑萤幕。
她怎么可能爱他?她很早以前就立誓不爱任何人!
她不能爱他,不能将感情寄托在别人身上,这太危险了,妈妈的下场就是前车之鉴,她爱上有妇之夫,不计名分跟随对方,最后只落得惨遭抛弃的下场。
相思,她的名字便是诅咒,是烙在她身上永远都褪不去的血印,她应该谨记教训。
她不爱任何人,她要窃取那些机密资料,她必须那么做,一定要做。。。。。。
李相思缓慢地将双手摆在键盘上。
殷樊亚的电脑需要密码才能登入,她曾经几次用眼角余光瞥见他按下八位字母她闭上眸,用心回想他敲打键盘的顺序与方位,五分钟之内模拟了数十组密码,终于破解成功。
进去了。
她瞪着萤幕,完全感受不到丝毫冒险的喜悦,从前每当她成功窃取某家公司的机密,她总是兴奋得胸口发热,但如今,那里只有一片冰凉的死寂。
她按滑鼠,点选相关的档案,传输到事先备好的随身碟。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散乱的足音。
她心神一凛。
怎么回事?有人来了?是回来加班吗?现在已是深夜了啊!
资料传输完毕,她迅速抽出随身碟,关电脑,将方才打开的抽屉重新锁上。
只是这么短短几秒,脚步声已来到门外,有人推开门。
来不及了!李相思目测距离,放弃躲回自己办公室,娇躯一溜,缩进办公桌下。
来人是殷樊亚。他打开灯,将某样东西重重抛向沙发,然后自己也往那里沉落。
李相思竖起耳朵倾听,鼻尖隐约嗅到一股酒味。
他喝过酒了吗?为什么?
她胡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