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转身回办公室,经过长廊时,忽地心念一动,拿起无线电,询问各家餐厅经理。〃我是于香韵,今天梁冠雅先生有来用餐吗?〃
〃报告总监,没看到耶。〃几个经理都回报同样的答案。
于香韵凝眉。自从他住进饭店Villa后,每天都会上饭店餐厅用餐,为何今天例外?
她又问客房服务部。〃VIP梁冠雅先生今天有叫客房服务吗?〃
〃有啊!〃服务人员查过后报告。〃他请人送药过去。〃
〃药?〃她一惊。〃什么药?〃
〃退烧药。〃
退烧药?他发烧了吗?
于香韵惶然,想起他昨天工作到凌晨五点,一早又与她出游,然后又冒雨替她找回手链,体力透支,怪不得会生病。。。。。。
一念及此,她蓦地焦急起来,匆匆赶往他住的Villa。
大门深锁,重重帘幕之后,没透出一丝光线,纵然只是一栋无生命的房子,也诉说著孤寂。
她按门铃,毫无回应。
他怎么了?没听到铃声吗?烧得很严重吗?
她焦躁地又按门铃,等不到人开门,差点要请客房部员工送钥匙来时,门后,总算传来一阵细微声响。
门扉开启,探出一张面色如土的男性脸庞。
〃梁冠雅,你真的生病了!〃她不禁惊呼。
〃是你啊。〃他似乎很意外,却没力气多说什么,迳自转身,踉跄地往屋内走。
她急忙跟上去,扶住他摇晃不定的身躯,他体肤传来的热度教她强烈心惊。
〃你发烧了,有量过体温吗?烧到几度?〃她一面扶他上床,一面问。
〃烧到几度啊?〃他抚住冷汗涔涔的额头,仿佛她问了一个很复杂的问题。〃那重要吗?〃
〃算了,我待会儿再替你量体温。〃她斟了一杯温水递给他。〃先喝水。〃
他接过,很困难地把水咽进焦干的喉咙里,然后虚脱地倒回床上,水杯跌落在地毯上。
〃抱歉。〃他道歉。
〃没关系。〃她心弦一扯。连个杯子都握不稳,可见他真的烧得很厉害。她替他盖拢羽绒被。〃你先休息一下,我去厨房弄点东西给你吃。〃
语落,她不顾他想拒绝,到楼下的厨房替他打了碗苹果泥,再回到房里,扶他坐起上半身。
〃你现在胃口不好,吃点苹果泥垫垫胃。〃她柔声道,舀了一小匙,往他嘴里送。
他顿时尴尬。〃我自己来。。。。。。〃
〃张开嘴!〃她不容他拒绝,坚持喂他。
他只得张开苍白的唇。
她一口一口地慢慢喂他,看他连苹果泥都几乎吞不下去,胸口一阵阵地揪拧,忍不住轻声责备。〃你生病了,为什么不通知我?〃
〃为什么要通知你?〃他沙哑地反问。
〃是我害你发烧的,我应该来照顾你。〃
〃不用了,只是一点小病。〃他勉力扯开微笑。〃而且我也没让人照顾的习惯。〃
是没那习惯,还是不曾有人照料过他?
于香韵心痛地别过眸,不忍看他无神的眼。〃以前我感冒时,育幼院的老师就会压碎苹果泥给我吃。〃她尽量轻快地说。
〃我妈也会那么做。〃他低语。
〃是吗?〃她一震,望向他无意中显露出怅惘的脸庞。〃那你的养父呢?他也会那样照顾你吗?〃
他怔住,良久,才自嘲地牵唇。〃一点小病,吃点药,睡一觉就好了,何必大惊小怪?〃
于香韵无语,默默凝睇他。
看来他的养父,不是很关心他他假设Uncle Angel曾是个寂寞少年,其实真正寂寞的人,是他自己吧?
不知道他以前,过的究竟是什么样的生活?虽然同是孤儿,她起码有一群育幼院的同伴陪著,而他被领养了,却好似过得更孤独。
〃你会想起你的父母吗?〃她不知道自己为何要问他这样的问题。
他却已经迷糊到不觉得奇怪。〃以前曾经很想很想,现在。。。。。。已经不会了。〃
〃我以前也很想,虽然我连他们一面也没见过,但我总是忍不住想,他们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为什么。。。。。。要丢下我一个人去自杀?〃为何要对他说这些?难道她也发烧了吗?
于香韵不明白,只知道这一刻,她忽然觉得跟他很靠近,她能感受到他的苦,他不为人知的寂寞。
明明两个人才认识不久,为什么她会感觉像认识了他一辈子?
她心神激荡,不觉紧紧握住他一下灼热、一下又冰冷的手。
他讶异地抬头,幽蒙的眼底,竟似隐隐浮著受宠若惊。
一股密密麻麻的酸楚,霎时胀满她的心房。〃你睡吧,我会在这里陪你。〃
他怔望她,许久,叹息地扬嗓。〃香韵,你是个好女孩。〃
〃什么?〃她一愣。
〃你放心,一定会有个男人好好爱你、疼你的,刘至风配不上你,你值得更好的男人。〃他认真地低语。
他这是在安慰她吗?
她失笑,粉唇弯起。〃你以为我失恋了,就会自轻自怜,看不起自己?〃
〃不会就好。〃他迷蒙地眨眨眼。〃别难过了。〃
〃我没难过。〃她不承认。
〃傻瓜!在我面前,你不用逞强,你想哭就哭,我不会怪你,更不会笑你,我知道你很苦。。。。。。〃低喃的嗓音幽幽地逸去,转化为沉重的鼻息。
他睡著了吗?
她凝视他眉苇揪拢的睡颜,又著恼又心疼。
随口说了一段教她心慌意乱的话后,就自顾自地睡著了,也不管她怎么反应,而且,是她的错觉吗?为何她会觉得他有时候对她讲话的态度像个父执辈,或者该说,像个从小一直看著她长大的大哥哥?
〃你以为你是谁?凭什么这样对我说话?〃她娇嗔地抿唇。〃你怪不怪我、笑不笑我,我才不在乎呢!〃
是啊,她才不在乎,这世上她唯一在乎的人只有Uncle Angel。
她倔强地想,妙眸却不争气地直盯著面前的男人出神!
第七章
Uncle Angel,为什么你要学著在波浪上跳舞呢?
因为我师父要我跟他玩一个游戏。
赢了,就能拥有我最想要的东西;输了,就失去
赢了,就能拥有他最想要的东西;输了,就失去。
结果他到底是赢了还是输了?他不确定。他从来不许自己输,但或许,他根本从来没赢过?
梁冠雅自嘲地扯唇,悠悠睁开眼。
他恍惚地盯著天花板,一时还陷在闇黑的梦境里。梦里,他是个仓皇的少年,站在十字路口,找不到归家的方向。
又或者,他已经回到家了,只是那里已成了一座废墟,而他无助地在残垣瓦砾里翻找,却找不到一片童年的回忆。
童年,已经离他很遥远了,他甚至不记得自己曾不曾拥有过。。。。。。
梁冠雅苦笑,收回思绪,身旁忽然传来细微的声响,他一震,眸光一转,这才发现于香韵正趴在床沿酣睡著。
她竟然在这儿陪了他一夜,而且,还握著他一只手。
梁冠雅难以置信。他知道自己昨天发烧了,也隐约有印象她来探望他,喂他吃苹果泥,但没想到她竟会留下来继续照料他。
她,是关心他的吧?
有什么东西,在梁冠雅胸房里暖暖地融化了,他静静凝视著于香韵,用最温柔的目光描摹她清秀的五官,他喜欢她的眼睫,很纤长、很柔软,安静地收敛著,似天使的羽翼。
他看著,几乎有股冲动,想用自己的唇轻轻去点那羽翼,只是他怕惊飞了她,怕她就此远飏,飞离自己的世界。
他怕,再也见不到她。。。。。。
〃你醒来啦?〃她迷迷蒙蒙地扬起羽睫,朝他嫣然一笑,那笑,恬恬淡淡的,却深深烙印在他心版。
〃你不必留在这里的。〃他嗓音沙哑。
〃我看你烧得很严重,怕你半夜找不到人。〃说著,柔荑搁上他的额头。〃烧好像退了。〃
烧是退了,可另一波热浪却在他胸海翻滚。
她却毫无所觉,仍是清甜地笑著。〃你肚子饿了吗?想吃点什么吗?〃
〃都好。〃是感冒的缘故吗?他的嗓子沙哑得厉害。
〃那我煮点粥给你吃好了。〃她垂落视线,发现自己一只手还与他的握著,粉颊羞窘地一暖,连忙起身。
他怔怔地目送她太匆匆的倩影。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猛然醒神,下床走进浴室,眼见玻璃镜面映出一张胡渣点点的颓废脸孔,以及一头顶著鸟窝的乱发,他惊骇地倒吸口气。
他便是以这副尊容在她面前睡了一夜吗?老天!
梁冠雅急忙梳洗。他不记得自己何时如此在意过仪容外表,只是在她面前,他不自觉地就像个想讨好老师的幼稚园学生,希望表现出自己最好的模样。
二十分钟后,他总算焕然一新,神清气爽地下楼。
她似乎也简单梳洗过了,长发扎成一束俏丽的马尾,系著围裙,正在开放式厨房里忙碌。
听见他的跫音,她回眸一笑。〃就快好了,你先到餐桌那边等著吧!〃
他没听话,反倒坐上视野最好的厨房吧台边,盯著她轻盈来去。
她舀起一匙汤,仔细尝味道,唇瓣像含苞的玫瑰微微弯著,她的手纤细如一把白玉扇柄,炒起菜来却是俐落明快,偶尔,会有几根不听话的发绺垂落鬓边,她会轻轻地,将那发绺勾回耳壳后。。。。。。
〃你坐在这儿干么?〃她发现发呆的他,俏皮地眯起眼,挥动锅铲驱逐他。〃没事做的话去摆餐具好了!〃
他点头,乖乖地前去摆设餐具,脑海却蓦地晃过一幅画面。似乎在很久很久以前,他也曾这样被母亲赶离厨房
他怔住,在餐桌前站成一尊石雕像。
〃你怎么了?〃于香韵将清粥小菜一一上桌,见他一直傻站著,不禁担忧地问。〃是不是烧还没全退?你头晕吗?不舒服吗?〃说著,小手又要贴上他的额。
他下意识地躲开,心跳奔腾,无法承受更多的关怀。〃我没事。〃
〃那你怎么呆呆的?〃一点也不像平常睿智精明的他。
〃我。。。。。。只是想起一些事。〃
〃什么事?〃
他想起母亲,想起他以为早就忘却的童年。
梁冠雅摇摇头,嘴角涩涩一扯。〃没什么,我们吃饭吧。〃
知道他不想多说,于香韵也体贴地不再追问,盛起两碗洒了蛋花和青葱的粥。
〃你感冒还没好,吃点清淡的就好,这些小菜我尽量都不放油,你能吃就吃,不想吃就别勉强。〃
他接过粥碗,扫视一桌美味料理,不禁微微一笑。〃能吃到于总监亲自下厨做的小菜,真是在下的荣幸。〃
〃的确是你的荣幸。〃对这一点,她可不会自谦。〃你知道吗?自从我的餐厅生意上轨道后,我都是聘任专业主厨,这两年我几乎已经不进厨房了。〃
〃真的?〃他扬眉。〃难道你自己平常也不下厨?〃
〃哪有时间啊,工作那么忙。〃她叹息。〃我连坐下来好好吃一顿饭都很难。〃
〃你把自己逼得太紧了。〃他蹙眉。〃工作重要,身体更重要。〃
〃这话应该说给你自己听吧!〃她哧笑,横睨他的眼眸含嗔。〃是谁把自己操到感冒发烧的?〃
梁冠雅哑口无言,忽然发现也是工作狂的自己根本毫无立场教训她。
〃我们两个都一样,就不必五十步笑百步了。〃她柔声道,挟起一块清蒸豆腐搁进他碗里。〃快吃吧!〃
他点头,默默地进食,她却是一面吃,一面若有所思地瞧著他。
〃怎么?〃他察觉到她的视线,讶异地问。
〃啊,没什么。〃她窘迫地别过眸。〃我只是。。。。。。嗯,你觉得好吃吗?〃
他扬眉,半晌,俊唇一扯,似笑非笑。〃于总监不是对自己的料理手艺很有信心吗?〃
她一窒,懊恼地抿唇。〃我是有信心,不过你这个客人也很挑剔啊!上回来我们法国餐厅,把我们菜单上的菜全尝遍了,还下了那么多评语。〃
〃我评得很苛刻吗?〃
〃。。。。。。很有道理。〃她不情愿地承认。
〃那你要不要听听我对这桌小菜的评语?〃声嗓含笑。
想挑衅吗?
于香韵瞠眸,倔强地扬起下颔。〃你说啊!〃
〃嗯。。。。。。〃他沉吟,手指扣著下唇。
这是他习惯性的沉思动作吗?于香韵失神地望他,不知怎地,她觉得这样的他透著几分难以形容的智慧性感。
〃先说这道菜脯蛋吧!虽然是最家常的小菜,但〃
〃停!〃玉掌忽然翻起,阻止他。
〃怎么了?〃他愕然。
〃我不想听。〃
〃为什么?〃
〃反正我不想听。〃她悄悄咬牙,不敢看他星光闪烁的眼。
她是怎么了?自从出社会工作以来,从不知何谓怯懦的她,却在他面前畏缩了,她不敢听,怕听到他话里一丝丝不屑。
她何时变成一个胆小鬼了?
〃很好吃。〃低哑的嗓音送出一束温暖,如春日流水,沁入她心房。
她一怔。〃什么?〃
〃我说很好吃。〃他温煦地微笑。〃这顿早餐,是我吃过最好吃的一顿。〃
〃你。。。。。。〃她迟疑地凝睇他,心弦缓缓揪紧,紧得她胸口微微生疼为何他随口一句赞美,她便感动至此?
她傻傻地愣著,伏在桌上的玉手轻颤著,宛如受惊的小动物,他不觉轻轻握住,保护著。
她颤然落下眸光,想挣脱,却虚软无力,他的动作如许温柔,根本无意囚锁她,她却觉得自己像坠入陷阱的猎物,已无处可逃。
为什么?她慌了,心韵狂野。
正当她六神无主,不知所措时,门铃匆地清脆唱响,破了这暧昧的氛围。
两人都是神智一凛,同时跳起身。
〃可能是文森回来了,我去开门。〃梁冠雅首先寻回镇定,走向大门。
于香韵不觉跟去。
门扉开启,出现的却不是文森俊帅挺拔的身影,而是一个鬓发半苍,眼神凌厉的老人。
〃师父!〃梁冠雅惊喊一声。
于香韵一震。来人竟是他的师父梁查理?
〃见到我,很意外吗?〃话锋藏著尖锐的讽刺。
梁冠雅身子一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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