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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是来还债的,第一天就像大老爷被服侍,你躺得可舒服了,不晓得你醒来的时候会不会感恩?」她喃喃自语像个疯子。
这时,一阵轰隆的雷声骤起,床上的男子似乎又陷入无处可逃的梦境中,挥舞著拳头发出嘶吼声,呢喃著旁人听不懂的呓语。
但是有几句话黑玫儿想听不清楚都不成,因为他等於在她耳边嘶吼,非要把强烈的情绪灌入她体内。
「爸、妈,我对不起你们。小君,哥哥看不到你长大……我要他死,替你们偿命。」
这个「他」不用说是指她的父亲,他的仇恨已深到梦里去了。
「你能不能安静些,想和狂风暴雨比气势吗?」压著他的双肩,她苦笑不已的看他睁开失焦的眼。
又要开始了。
「是天使吗?你要带我离开恶臭的地狱。」迷乱的眼中只见纯白翅膀发著光。
他错把闪光看成金光,以为枯竭的生命中终於有了一道曙光。
「现在我是天使,等你醒来以後会怨我是巫婆。」因为要摆平他,他身上多了不少指痕淤青。
一不小心,还剩三分之一的药水被他打掉,水份迅速的被吸人床单,没法抢救的她很想让他死掉算了,偏又狠不下心。
反反覆覆的折腾大半夜,说实在她的耐心无法维持太久,所以她当初决定当医生而不当护士的主要原因——她擅长聆听和分析再加以开解,绝不是照顾卧床者。
一下子听他疯言疯语的大吵大闹,一下子又是软弱的强者,哀求天使救救他的家人,一下子陷入恐怖的幻想中,大喊要别人洗去他一身血债,一下子像个无助的大男人祈求心灵平静。
大部份时间他是怱睡怱醒,过於激烈的动作使得他冒出汗,渐渐湿了床单和被褥。
由於他几乎是裸睡,黑玫儿倒是省了帮他穿脱的麻烦,以乾的大浴巾垫在他身下取代床单,另外翻了一件薄棉被盖在他身上。
凌晨五点多,天快亮还没亮,外面的风雨依旧猖狂,连夜的雨势未减反增,似有成灾之虞,但她的注意力仍专注在高烧不退的他·「玫儿,玫儿,你在哪里?」唐君然半张的眼在梭巡著心中挂念的人。
黑玫儿握住他在半空乱抓的手。「我在这里,你放心的睡。」
「答应我,你别离开我:永远不要离开我。」人在无意识的状态下才敢说出心底的话。
「好,不离开。」她眼眶微红,千言万语抵不上一句真心话。
他似安心的包住她的手枕在额侧,翻个身像在看她。「我爱你,玫儿,我好爱你。」
泪,像两行珍珠地滑下颊边。她轻轻地抚著他的脸说:「我也爱你,从很久很久以前。」
敌对的两方总会探过各种管道透知对方的一切,当债与情模糊後,人怎么能不受影响,他们早在多年前就有了交集,彼此都清楚对方的存在。
所以说他们是熟悉的陌生人,虽然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但神交已久,情愫已莫名地种下。
仇人吗?或是情人?
第五章
雨,依然在下著,风势渐缓。
又是一天的过去,报时的钟咕咕三响,下午的天空阴沉灰涩,飘散著丝丝寒气。
一阵突如其来的饥饿感唤醒沉睡的男子,抽痛的头像是当时子弹射过的灼热,他直觉地想唤人倒杯水给他暍,继而想到一个人住而作罢。
勉强压下可恶的头疼,他吃力地要睁开眼下床找食物吃,生病中需要补充营养的道理他知晓,没体力什么事也办不了,他还有很多事未了不能倒下。
扶著头,他逞强地撑起上半身,入目的拼布枕头觉得陌生,似乎不曾看过。
窗边一道白色的影子吸引他的目光,努力集中焦距一瞧,那是曾出现在他梦中的天使形象,他看见了……忧郁和泪水。
她哭了吗?为什么呢?记忆中她是开朗的阳光,时而开怀,时而装蒜地逗他发怒,为何在她脸上看见如此沉痛的忧郁,她为了谁愁眉不展?他吗?唐君然不敢奢望:心中微泛起苦涩,她大概想起那个无故分手的情人吧!他算是哪根葱值得她一掬清泪,充其量不过是个打算折磨她的恶徒。
也许是察觉有两道视线投注,黑玫儿转过头一看,若无其事的抹掉泪水,让人以为只是一种错觉,她脸上没有一滴泪。
「恭喜你福大命大逃过一劫,你差点成为台湾第一个因感冒不治的成年人。」而且是富有的死人。
「你哭了。」是她照顾了他一夜?是了,她的拼布枕头,她自称没有它睡不著的神奇枕头。
「先生,你病胡涂了吧!我看起来可下是多愁善感的小女生,是雨水打进了我眼睛。」她没脆弱到拿眼泪当武器。
「眼眶红肿满是泪痕,你骗得了谁。」并非执意要追根究底,而是心疼。
她为了谁而垂泪下已不重要,重点是她不能在他面前落泪,那会引起他心底的怜惜。
她不平地轻哼,「这个怪谁,自以为是石头身子刀枪不入,没料到不济地被小小病菌打倒,连累我一夜没睡,眼红你睡得像皇帝一样好命。」
明知她是睁眼说瞎话:心照不宣的两人故意将话题跳过,不提此事。
「需要你的枕头?」他躺了回去,不打算还她。
这人是无赖呀8暂时借你躺一躺,等你死不了再还我。」
「我渴了。」他用命令的语气看著她。
「你不是超人吗?用飞的比较快。」嘴上说著风凉话,她由保温瓶倒出一杯温茶向前一递。
「这是……」黄褐色的茶?「别嫌弃了,我跑了好几家药局抓的,祛风邪补精力,让你遗臭万年。」她说得轻松,看似消遗。
「在台风天外出……」看向屋外强烈的雨势,他不由得心口一紧。
黑玫儿故作洒脱地要他把药茶暍完。「说件令你感动得痛哭流涕的事,外面的水淹进屋子,你楼下的高级家具全完了。」
她没空抢救,也搬不动,只好眼睁睁地看它们泡在水里。
「你疯了。」阴骛的黑眸逼视著她。
「为了你那些没有用的家具你认为我疯了?」他敢点头,她保证他会情愿不省人事。
用保温瓶砸人一定很痛快。
「你疯了才会在这种天气出门,你知不知道大水会淹死人?」他气愤地吼得直喘。
她表情一柔地缓下眼神。「原来我比家具重要呀!这条命没白救。」
「过来。」眼一沉,唐君然的神色深沉得叫人无从猜测。
「不需要太靠近吧!我怕细菌传染。」难道他看出什么?
「黑玫儿,别让我说第二遍。」剧烈的头疼让他的情绪更加不稳。
放下坚持,她一小步一小步地栘近。「吃药的时间没到,再过一小时。」除非他又发烧了。
「你的脚怎么了,别告诉我旧疾复发之类的鬼话。」他一眼就看穿她喉中话。
「你相信街上有飘游物吗?」她就是那个倒楣鬼,被「暗潮」击中。
「为什么不治疗?」看得出伤势不轻。
光听风雨声的狂肆就知晓外面是如何的兵荒马乱,而她一个女孩子冒著危险在积雨的路上行走,其中的风险可想而知。
一直以来他仗势著居住环境地势高而有恃无恐,但听她口中所言居然水涨到足以飘物,那人还能走动吗?
而她……
唐君然心中莫名涌起恐慌,他不敢想像定在一片荒泽的可怕,而且随时面临天灾人祸的威胁,她怎能为他做到如此的地步,他宁可重病在床也不要她去涉险,这个傻子……
热了心、湿了眼,他真的好想痛骂她一场,然後吻她到忏悔为止。
「因为有个快死掉的家伙死赖在床上不肯帮忙,我总不能见他尚未立遗嘱就蒙主宠召。」她不想让他知道情形有多危急。
眼前一阵晕眩,他仍强打起精神暍完味道古怪的中药。「把腿抬高。」
「一点小伤不碍事,你好好保重自己,我对照顾病人不拿手。」大惊小怪,她刚学武时,哪天不摔个鼻青脸肿。
黑玫儿愈是不在意他愈心焦,不看个仔细不安心,黑瞳一闪的乾脆攫住她手腕向前一扯,作用力让她成趴姿趴在他胸膛上。
那一下的撞击让他头更痛,几近无力的掀起她改换穿的长裙,沭目惊心的伤势叫他喉口一紧,滚动的喉结上下动著,迟迟推不出声音。
左膝靠近小腿部位全都凝成一片乌黑,一道五公分左右的切割伤痕犹自沁出血丝,看得出是玻璃或是类似的利器割伤。
她不痛吗?轻轻的一抚,他感觉得到手指下的肌肤微微抽动,倏地绷紧周围的组织,显然正在忍受极大的痛楚。
「为了我值得吗?」他一心要素回血债,为何她甘心付出?
很好的问题,但她还没想通。「欠你的吧!游戏若少了男主角就失了味道。」
「还是游戏吗?」他真的想爱她,可是……
爱字好写,仇恨难消。
「你和我之间只能存在著游戏,除非你抛弃执拗的偏见。」雨过总该还诸天青吧!
「或是你遗忘了我。」苦涩梗在唐君然喉口。
笑声轻淡,像云飘过。「你不是让人轻易忘怀得了的男人,也许我会将你的名字刻在心版上。」
要忘了他需要好长好长的时间,终其一生她都记得生命中曾有过这个人。
「为什么你是黑新的女儿?」她不该是,不能是,偏偏事与愿违。
「我不是黑新的女儿,你我将会错过。」这是宿命,谁也无法改变。
命运,是玄妙的缘,串起两个未知的灵魂。
好与坏必须由自己承担,无关他人。
「你太理智了,这个游戏还玩得下去吗?」两人都注定是输家。
趴在他胸口的黑玫儿趁他不注意时拭去眼角的泪。「既然开始了就走下去,不走到尽头我怎么也不甘心。」
「魔障。」唐君然轻啐,眸底柔光漾漾。
她是天使,亦是魔鬼,叫人又爱又恨地不知如何看待。
「我会把它当成一种赞美。」好困,她的安睡枕呢?
稳定的心跳声是最佳节拍器,微烫的胸膛比拼布枕头温暖,随之起伏感到安心,舒适的令人不想栘开,短暂的栖息吧!
这一刻,他是属於她的,没有仇恨。
「起来上上药,你的伤不能拖。」迟了会留下一道丑陋的疤,如同他额上永难除的烙樱
「不要,我累得腰酸背疼。」口气像在撒娇,她挑了最佳的位置一窝。
她真的快累翻,照顾了他快十五个钟头末阖眼,还冒著台风天涉水走过三条街,一见到药局就上前敲门,希望人家有开门卖药。
由於水患大作,附近的商圈都关上门歇业,连医院也拉下铁门堆起沙包,仿佛要打战似的个个撤到後方守备,热闹的街道只剩下救灾及救护人员划著橡皮艇,挨家挨户请低洼住户搬到他处避灾。
原本她打算打电话要求熟人送来医疗用品,可惜断电後不久也跟著断话,讯息根本拨不出去。
而他的高烧一直不退,虽然没有继续升高却仍然危险万分,在下得已的情况下她只好冒险一试,因此撞上随著大水而行的大型铝窗,让碎玻璃划了一下。
「玫儿,水呢?」他真舍不得移动她,拥著她的感觉十分温馨。
「外面是一片汪洋,你要多少有多少。」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大家都会感激他。
「室内没有水吗?」他看到几瓶矿泉水。
「别动桌上的水,我可不想再游泳出门,那是我们这一、两天的饮用水。」还有乾粮。
他用商量的口气说:「玫儿,你的伤口需要消炎,不然容易感染细菌。」
「放心,我年初就打过预防疫苗,医护人员集体注射。」瞧,医院多有先见之明。
眼皮渐渐盖上的黑玫儿懒得再回答问题,任自己坠入瑰丽的甜梦中,再也不听耳边的唠叨声。
睡意控制了她,少了拼布枕头换枕人肉枕头,这是有史以来她最快进入梦乡的一次,在讲完话的三秒钟内失去动静。
不明就里的唐君然有些火大,问了十句话不见她应答一句,扳过她的脸正打算开骂时,入目的酣然睡相叫他心口一讶,最後哭笑不得地拉起被子一盖。
「你呀!怎能同时拥有魔女和妖精的个性,彻底颠覆我的世界,遇上你到底是幸还是不幸?」
静静地望了她一会,身子仍虚弱的他下了床,草草吃了几片面包稍微恢复体力,他以手边仅有的医疗药品替她作个简单治疗,用去半瓶矿泉水洗净伤口。
他在清洗过程中见伤口排出两片小碎玻璃:心中暗自庆幸自己及早醒来,否则让其留在体内,再加上过度透支的体力,伤口不只会发炎还会溃烂,打什么预防针都无济於事。
「不要输了这个游戏,玫儿,我真的不想伤害你。」别爱上我。
手指轻柔地抚上疲 惫的娇颜,混乱的思绪有著迟疑犹豫,他不知道接下来怎么做才不会伤她太深。
没有未来是他们深刻的体会,那么还要放任游戏继续下去吗?雨,还是下得那么急,如同他的心。
复仇的转盘早已转动,谁也停下下来。
命运作弄吧!
唐君然将熟睡的人儿拥入怀中,下颚贴著她额头倾听细微鼻息,他想这一刻若能永远停止该有多好,他能拥有她到生命尽头。
现实中的一切暂时放下,此刻她是他的女人,一个多变的人间天女。
「好好睡,愿你梦中有我。」
吻,轻轻落下。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我站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而是明明知道彼此相爱却不能在一起。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知道彼此相爱却不能在一起,而是明明无法抵挡这股想念,却还得装作丝毫没有把你放在心里。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明明无法抵挡这股想念,却还得装作丝毫没有把你放在心里,而是用一颗冷漠的心对爱的人掘一条无法跨越的沟渠。
泰戈尔这首诗正是唐君然目前的写照,他多想用双手拥抱她,告诉她心底的爱意。
但是他却必须冷漠地推开她,佯装心里没有她。
一个难字伴随著他入睡,安然无魇。
「天呀!我们在拍灾难片吗?是世界大战还是彗星撞地球,还有人存活吧?」
雨连下了三天三夜方停歇,积淤的泥水慢慢退去,留下一片狼籍不堪的垃圾和烂泥巴,水龙头一开是呈现铜黄色的自来水,相信没人敢灌到肚子里,就算拿来洗涤秽物,只伯愈洗愈脏。
电力二十四小时前抢通了,通话品质虽然不良,至少能与外界稍作连系,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