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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晋息心毫无反应,又白了一眼,索性咳嗽一下,开声道:“大师,产房不是佛门中人该来的地方,世子有袭烟照顾就好,还请大师回避。”
晋息心一愣,迟钝的把目光转向一脸好笑又有些不快的红衣少女。
“子疏要生了,我应该陪在他身边。”
袭烟将盛满热水的水盆搁在支架篮上,稍稍用了点力,发出清脆的声响,把晋息心惊了一跳。
不客气的数落他:“若不是大师落井下石,讲那些有的没的刺激世子,孩子本应是在一个月後才会降生。如今木已成舟,害得世子提前阵痛发作,你是想帮忙也帮不上了;倒不如乖乖在房外等著,莫在这里惹我家世子生气。”
她虽不清楚事情准确内幕,但陆子疏情绪波动向来只为一人;不过一个上午不见就一脸灰败的被人抱进房来,衣襟下摆还沾了明显可见的红迹,早产自然是给这个不知好歹的和尚气的。
她只是想不通,明明两个人前阵子好不容易如胶似膝起来,只不过转眼间,那和尚又犯糊涂,惹了世子胎气大动──他就没有一点身为人父的自觉,即便不心疼世子,也该心疼那个总是一波三折的孩子罢?
“还不出去,再站在这里,袭烟要唤人来赶大师了。”催促的语气加重,她真是又开始替世子不值。
晋息心看看陆子疏,那刚熬过一波阵痛的人偏过头,面部朝里,不清楚他有没有听见袭烟正在赶人。颤抖了好一会的身子,在阵痛过去後放松了一些,只是不言不语的躺著。原本竖得好好的发髻松了开来,长长的流瀑似的紫发自寝床旁垂落了一地。
他不吭声,不留他,晋息心心知他是忌恨上了自己那番话。
想著袭烟说得有道理,他留在这里说不定只会让子疏心情更加烦闷,於他生产无益。他踌躇著应该要离开房间,脚底却像生了根,根本不听从理智的调遣。
子疏要开始生他的孩子了,那个被小心翼翼呵护了九个月的胎儿,原本是个始料不及的存在,却在日积月累的点滴相处中,奇异的慢慢融入了晋息心的心底深处。他看著子疏的肚子一天比一天挺起,也看著子疏一天比一天辛苦,又经历了那麽多事。终於等到孩子瓜熟蒂落的这天,──虽然比预期的提前了一个月,──他舍不得转开目光,他很想亲眼目睹孩子临世的每一个细节。
他杵在那里进退两难,视线贪恋的在侧首不理会他的人身上打转。看见陆子疏忽然又攥紧了身下云被,身子再度绷紧起来。那令人难受的宫缩又开始了。
袭烟趴在寝床旁,拿著毛巾替陆子疏擦拭额上细汗。
陆子疏低声道:“尚未破水,趁吾还有胃口,拿些……温粥来让吾饮下。”
“我去。”晋息心立刻接话,抬脚就往外走。
袭烟又好气又想笑,扬声阻止他:“粥还在灶房里炖著,里头尚需添加一些助产的药材,大师冒冒失失过去,倘若坏了火候,又忘了添加几味适当药物,岂不误事?”
看他发愣,袭烟摇摇头就往门外走,顺便将人往屋外推。
晋息心微急,不由自主用了哀求的口吻,堂堂高僧竟然软声软气的轻声道:“我就留在这里,不会乱碰子疏,也不会再惹他动气──袭烟,我不想站在门外苦等。”
“你现在知道心疼世子了?”早干吗去了,袭烟忍住涌到喉口的後半句话。
回头看看世子,那人好像无动於衷,完全无视房中银发僧人的存在。
既然没有反对,也没有言语讥诮,世子就算嘴头再硬,想必内心深处还是期望这个男人陪在身侧。毕竟他腹中怀著的是这个呆头和尚的种,天大的怨愤和不甘,在孩子急不可待要爬出来的这个要紧时刻,都得暂且放在一边。
得到世子的默认,袭烟也不再坚持把人往外赶。
撇了撇嘴,径直开门出去。没走几步,又像想起了什麽,回转来把拿著的洁净毛巾往僧人手里一塞:“不要光站著傻看,给世子擦擦汗。”
一直不知道手脚该往哪里摆的晋息心如获至宝,在丫鬟脚步远离後,两步迈到床榻边。低眸看见侧身躺著的人,左手扶在腰腹上,另一只手松松的攥著已被揪成一团的云被,静静等候下一波阵痛来临。
方才痛出来的细汗已被袭烟细细拭去,那人眉眼微倦,紫眸半阖不阖,正趁著阵痛的间隙抓紧机会恢复体力。他明明感觉到了晋息心长久凝望的视线,却坚持不肯偏过头来。
房里的静默持续了三刻锺左右,被第三次袭来的阵痛打破。陆子疏微微蜷起身子,仰起修长美好的脖颈,把闷哼压在喉咙里。扣在腹部的手痉挛的扯紧衣摆,额际缓缓渗出了细汗。
“子疏……”看他颦眉死死忍住呻吟的模样,晋息心忍不住,在榻侧坐下,伸手就想去将他抱靠到自己怀里。
陆子疏却偏开了身子,僧人伸出的手臂尴尬的僵硬在半空。
轻轻的衣裳窸窣声传来,是紫龙缩痛得厉害,情不自禁在床榻上变换著躺卧姿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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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华其实并未走远。
晋息心抱著陆子疏进到内寝中後,莲华收敛了佛气,静静伫立在庭院中,耐心等待陆子疏分娩结束。
比起他比那个冒冒失失将人肚子弄大的同修好友,莲华反而更加清楚龙族诞子的时机和过程。
龙族受胎成孕,一旦精血在腹内成形,便要吸足母体龙气和元功,待得母体虚弱不堪後才会顺理成章产下。陆子疏男身孕子,精力和体力消耗得更加快速,若不是他有前世千年修为,一早便会被腹中小家夥折腾得怠惰孱弱。
今日自己的咄咄相逼,和最後晋息心那一番当面质问,把本已因孕子而心衰力竭的他推到了临界边缘。那孩子再无龙气可以吸收,自然安分不了,闹腾著要出来了。
看内寝中有著人眼不可辨识的淡淡紫气盘旋,那条龙正在经历生产的第一个阶段。等到紫气变得肉眼可见,便是进入人类口中所言的第二个产程。
至於最後一个产程则最为难熬,莲华微微皱起了眉,心想那个心脉衰竭的妖媚孽龙,能有体力熬过那种痛苦,将孩子顺利娩出吗?
想必陆子疏不会告知晋息心实情,那麽息心好友又将如何面对他并不知情的那一幕……?
袭烟端著熬煮了一个多时辰的清粥匆匆转过回廊,无暇搭理庭院中那个若有所思的和尚,吱呀一声推开房门。
作家的话:
为神马每次在我家小受生产的时候,我家小攻总是呆头呆脑的呢OTL
、(14鲜币)第七十章 初产 2
第七十章 初产 2
袭烟推开房门,看见世子不知何时已在腰後垫了一个高枕,自己撑著榻侧半坐了起来。晋息心仍然是她出门前那副手脚不知该往哪放的呆愣模样,骨节分明的手里拿著没有派上丝毫用场的毛巾,杵在不理会自己的人身旁。
陆子疏听见门响,转眸向她看来。
嗓音有些哑:“粥拿来了?”
他其实并没有呻吟出声,那阵痛是渐渐加剧的,初始还痛得不算太狠。只是阵痛持续时间过长,他忍著闷哼在嗓子眼里,反而比叫出声来更磨损。
袭烟见他又想要晋息心留在房中,又不想在他面前示弱,连擦汗都不肯那人近身。很想叹口气,看看世子冷冷的表情,又不敢叹出声。
乖乖应声:“拿来了,世子,现在就喝吗?”
陆子疏疲倦的点点头。
他内心清楚得很,阵痛间隔时间只会越来越短,发作得越来越频繁。他若是不趁还没破水的时候喝些东西补充体力,只怕过会连吞咽的力气都没有。
袭烟扶著他,将白玉碗递到他唇边。陆子疏抿了一口,立刻皱起眉,偏过头去。
“味道不好?”晋息心被晾在一边,快要彻底给排除出陆子疏视野范围,但产夫的每个细微动作还是纤毫不落的印入他眼底。
但他很快知道不是粥的味道不好,而是陆子疏又开始痛了,因为他身子在明显可见的轻颤。
袭烟端著碗,也不知是该放下还是继续喂给世子,犹豫间,陆子疏强忍著腹中缩痛,勉强张开口,又吞入少许粥液。
添加了催产药物的清粥,尝起来只有苦味和药腥味,入喉欲呕。他勉勉强强逼自己再喝了两口,就再也饮不下去,向後重新仰靠在高枕上,竭力压制翻涌上来的烦闷感。
淡淡紫气自肌肤纹理漂浮而起,随著体内收缩加剧,肚子越来越硬,紫气也渐渐变浓。
“呃──”一阵猛烈的剧烈收缩,陆子疏五脏六腑都似给搅到了一处。没咬稳唇角,颤颤巍巍的呻吟就漏了出来,他猛然挺起圆腹,高高後仰脖颈:“嗯……!”
一向冷静自持的世子陡然失声的惊痛,把就在他身前的袭烟吓坏了,端碗的手一抖,尚未饮完的粥洒落了一地。晋息心再不能视若未睹,这时也顾不上礼数或者怜香惜玉,粗暴的上前推开吓呆了的侍女,手臂顺势环住产夫抬起的腰身。
陆子疏轻喘著,在阵痛袭击时还保有一丝清醒意识:“汝放开……”
“不放。”
一手环著他臃肿粗大的腰身,将人不容分说的自高枕上揽靠入怀里;另一手强硬的抚摩上他阵阵发硬的腹顶,没什麽章法的乱揉著。
心急乱投医,晋息心本来就对怀孕生子没什麽研究,他一心想著给子疏减轻点宫缩的痛楚,哪知道不知轻重的揉抚反而加重陆子疏负担。
大手在陆子疏腹部一阵乱揉,惹得胎动加剧,陆子疏只觉腹内越发硬涨,被逼得连连喘息,眼眸渐渐湿润。
想开口阻止那个榆木脑袋做火上加油的事,可是一开口就是连串抑制不住的呻吟:“……嗯、嗯……啊──”
催产药也适时发挥了功效,频繁密集的阵痛开始了就没有止歇。肚子硬得像托著一块巨大磐石,摸到哪都是钻心剜骨的剧痛。
他再耐不住方才装出来的冷静从容,两只手都死死按在了晋息心揉抚自己腹部的手背上,哑声痛吟:“呃!──”
忽然从大大打开的双腿间涌出一股温热,半透明的液体像清流般迅疾涌了出来,将身下被褥浸了个半湿。
陆子疏像是自己也吓到了,一时间忘记了呻吟,紫眸半是困惑半是不解的看向自己双腿间。但隔著那个高高隆起的腹部,又能看清多少;艰难的用手探了探,摸到一手濡湿,这才恍悟过来自己破水了。
尚不知发生何事的银发僧人,依旧老老实实的抱著他。见陆子疏僵硬在自己怀中,半天没有声响,以为他痛得傻了,紧张的扳过人脸颊细看:“子疏,如何了,是不是痛得厉害,我让袭烟去找接生婆──”
“呆子,汝为何在此时都这麽呆,呃──”痛吟著把脸埋入僧人怀中,冷汗不断冒出,“是汝那个折腾人的孩子,要、要出来、啊──嗯啊──!”张口咬在宽厚的胸膛上,死死咬住不松口:“唔嗯──……!”
羊水一破,胎儿下坠的势头立时明显起来,沈坠坠的腹部跟著胎儿的下移,重心全盘往下缓走。巨大的异物感和绞痛让陆子疏无法招架,强而有力的宫缩推挤得他喘息不止,痛苦的攥住晋息心衣襟拉扯,生生将那质地良好的僧衣拉扯下一条条来。
本能的想要将腹内巨物往外推挤,可是宫口只开到五指,胎儿落到一半就再动不了分毫,停在不上不下的位置,用力在他肚子里踢腾。
“啊──”
纵然埋首在晋息心怀中,陆子疏低低的喘叫听起来依然凄惨无比,紫气已转换为肉眼可见的实态,就连袭烟都能看清世子在一片紫气蒸腾中不住颤抖。
他捉著晋息心衣襟的手指都像要抠进他衣裳下的肌肉中去,指节用力得泛白;再无片刻喘息间隙的收缩,把高高在上的紫龙折磨得汗湿鬓发,眼泪几欲夺眶而出。
“息心……息心呜……”拼命把身子蹭在晋息心怀里扭动,半拢半遮的外衫蹭得滑落到了肘弯,赤裸肚腹上覆盖了一层薄薄细汗,胎儿在浑圆凸起的大腹里蠕动的身形清晰可见。
晋息心低头就能看见自己孩子在陆子疏腹内向下移动的路径,胎儿每下挪一点,每踢动一次,都给承受产痛的人带来不啻於分筋错骨的剧痛。
陆子疏像无助的孩子发出的低低呜咽,声声落在晋息心心尖上,他心疼得很,恨不得从来不曾让怀中这人有孕,就不用承受如此非人的折磨。
可是他此时也无计可施,只能搂著已然痛得有些神智昏聩的人,不住的安慰。
“快了,子疏,孩子只要入了盆就好,很快就熬过去,子疏撑著点──”
但是胎儿落到腰胯处,却无论如何下不去了,只管在原地踢腾,就是不继续下落。陆子疏嘴唇都咬破,冷汗浸了一身,湿了又干,干了再湿,只不过是在白白捱痛。
又熬了足足一个时辰,陆子疏再也没有力气挣扎或是呻吟。
他紧紧阖著眼眸,精疲力竭的向後仰靠在晋息心身上。双腿分开到几乎不可思议的程度,腿间仍然断断续续有羊水渗出,可是胎儿再不肯下移半分,只在他隆起的腹部来来回回踢打。
眼前逐渐朦胧,身体随著胎儿的折腾,本能的颤抖,意识却有些无法聚集了。
陆子疏心下恻然,会出现这种状况本在他预料之中,只是万万想不到,会来得这麽快。
本以为,他还能和晋息心那个不开窍、总是一本正经的呆和尚,再多恩爱一个月……
手指松开了捉住僧人衣襟的力度,顺著阵痛,摸上不能自主下移的肚腹。
干裂的嘴唇轻轻吐出几个字,用了很大力气,说出来的时候晋息心要将耳朵凑到他唇边方能听见:“吾……开到几指了……?”
其实陆子疏清楚答案,但他还是有些不死心。
僧人无措的揽著他,不明白为何子疏会忽然间问及这个问题。他知道他痛了一日一夜,现在已是翌日的午时过後,阳气最盛的时候。
子疏却是从昨日午夜起,宫口开到七指,就再也没有动静。
或许再熬上几个时辰,等开到十指,孩子就能平安诞生了。被蒙在鼓里的人,轻声安慰他:“已经开到七指,──是不是很累,你先阖眼休息一会。”
若是还有力气,陆子疏真想凶他几句,生孩子这种事,是他自己能做主,说生就生,说休息就休息的麽?这个痴和尚,笨了上千年,怎麽在这种常识问题上,他也可以笨得出奇?
当初自己怎麽就看上这样一个没头没脑的混帐和尚,心口不一的混蛋出家人──
作家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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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鲜币)第七十一章 龙族诞子的代价
第七十一章 龙族诞子的代价
即便再熬上个三天三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