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陆子疏,你是什麽人……”
他这时方注意到陆子疏与先前大相国寺上见到的判若两人,紫发美丽得不掺杂一丝杂质,面容较之从前越加绝豔明丽,而周身萦绕的悠然气场华贵高傲,飘散淡淡的诱人龙香。
陆子疏悠悠道:“子疏原本设想让皇上继续运筹朝政,待太子再磨砺几年,能够独撑大局的时候再论。可是皇上偏生要打破子疏好意,还口不择言的说出那般侮辱自己亲生女儿的话来……”
柔和眼神渐渐转了锐利:“恕子疏直言,皇上那若干子女,全是废物,唯有芩絮太子文昌武略,得以布控天下。既是如此,陆子疏无法坐视皇上废黜愚行。”
他朝皇帝迈近一步,千年神龙的威慑力直逼人间真龙天子,皇帝浑身汗毛直竖,冷汗不受控制的沿著脸颊滑落。喃喃道:“黑龙现世,必有乱象……果然……果然……”
陆子疏柔美手指已点印上他眉间,嫣然一笑:“黑龙预兆灾象无错,只是汝弄错了一点,吾乃华丽无双的紫龙──千年修行,放眼世间,人莫能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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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时辰後,太医院受到太子急传,言当今圣上突发奇症,卧床不起。
宫中御医倾巢出动,团团围绕在龙床前。一轮又一轮看诊下来,就连资格最老的御医在诊过皇帝脉象後,都摇头叹息不已,偷偷和自己同僚眼神交换。
皇後与太子随侍在皇帝床旁,皇後梨花带雨,哭成个泪人儿,太子亦神情凄凄,悲伤溢於言表。
“皇上龙体孱弱,竟是久病缠身,积重难返……这一夕爆发了出来,只怕是回天乏术了。”
太子哽咽道:“本宫不信,你再好生给父皇诊治!父皇尚在龙虎之年,怎会突然重疾不治!”
“殿下恕罪,皇上这、这病情,确然是来势汹汹……即便能够保得一命,後半生亦神智难明,无法、无法清醒了啊……”
太子砸了手边玉杯,御医们诚惶诚恐跪了一地。
忽听龙床上皇帝发出轻微声响:“唤言掣丞相、礼部尚书觐见……朕………要传位於芩絮……”
“父皇!”太子跪到他榻前,潸然泪下,“父皇勿言此事,保重龙体要紧!芩絮会伴著父皇!”
御医们均亲眼见到太子真情流露,眼眶红肿,内心不由都在感叹这位东宫太子情深意重,真真是难得的仁义之君。
却听皇帝固执道:“唤他们前来,拟写……圣旨……”
“父皇……”芩絮哭得已然倒在龙床前。
时至子时,受召急急入宫的几位重臣,在皇帝清醒的口述下,一笔一划拟定了传位於东宫太子的圣旨。圣旨一毕,皇帝便像终於了却一桩心事,虚弱昏迷了过去。
之後便任凭众臣如何呼唤,御医如何倾力针灸落药,任凭皇後、太子哭得声嘶力竭,虽则保持了气若游丝的一口气在,从前的皇帝、现今的太上皇,却再也没有睁开眼清醒过来。
哭声和喧哗闹腾声响久久不散,顺著夜风,陆续飘入东宫太子书房中。
陆子疏斜斜倚在太妃椅上,阖眼养神,身後袭烟正轻轻给他捶著肩头,见世子眼皮一搭一搭的,显然已经极为困倦。
“世子,”袭烟轻声道,“既然太子……不,既然皇上已无事,我们便早些回去歇息了罢,世子也奔波劳累一天了。”
陆子疏唔了一声,却没有动弹。仍然阖著眼,手心仿佛有自主意识的又抚上自己小腹,轻柔摩挲。微微皱著眉,不知是身上哪里不舒服。
袭烟眼底看见这一幕,不由道:“世子,是腹部不适麽?让袭烟替世子拿些热巾来暖暖可好?”
“不用。”陆子疏懒懒回她,倦意像纠缠不放的顽童,不断袭来。他阖眼静默半晌,顿了顿道:“是方才用了些真气,连累著它了。”
它?
袭烟脑海中打了个大大问号,世子却没有继续解释的打算。他阖著眼,长长紫发掩盖了他优美侧面,待袭烟再想轻唤他时,才发现世子竟然是毫无防备的,倦怠的再次陷入了深沈睡眠。
但即便在睡梦中,袭烟看见世子手心也始终覆盖在原来的地方,万般珍惜的护著。
作家的话:
陆子疏惹不起啊惹不起,太上皇您是自己撞枪口啊~~~~v
、(14鲜币)第三十八章 再涉红尘
第三十八章 再涉红尘
远在京城的风云变幻,政权更迭,甚至新帝登基如此震动之大事,均未能传至晋息心闭关修行的这座山里。远离尘嚣的山间岁月,日复一日过得清宁静谧。
给小湖等一众狐妖赖著耗著,晋息心出关日一拖再拖,眼见又过去半月余,终究还是择定了这日下山。随身物件不多,包裹捆捆预备动身,刚一迈步,袖袍就给人拉住。
晋息心回过头,身边果然是那只哭红了眼睛的小狐妖,明眸红肿就像熟透的水蜜桃。
“大师,待小湖修行精进,能不能下山去找你?”
晋息心看著她道:“因缘若至,总会相逢;若是无此机缘,强求亦苦。”
“大师不要打禅语,小湖定有到山下寻访大师的一天!”小白狐拗了性子,抓著他袖子的手指用上力,将平滑僧袍扯出皱褶。她眼中不甘心的情绪映入晋息心眼帘,僧人一时竟任由她扯著僧袍,怔愣了神。这份不屈不挠的执著模样像极了谁,激烈似最璀璨烟火,落在一双紫色凝然的眸底。
依稀又听见那人在说,妖之心绪,动了情便是伤筋动骨,不死不休,哪里像你们清心寡欲的和尚,没皮没性,整个跟死了血似的?
晋息心苦笑,轻轻将自己衣袖自小狐妖手里抽出来。不忍看她一脸给抛弃的小狗模样,转过身去,念了一声阿弥陀佛,道:“送行至此即可,各位保重。”
“这个给你。”
忽然一只翡翠色玉镯递到他面前,小狐妖伸著手,盯著他眼睛道:“这个玉镯,自我尚未修炼成人形起就一直陪伴著我,吸取了山川灵气,大师将它带著,危难之时或有解厄之用,权当小湖陪著大师。”
晋息心想拒绝,可是看少女模样竟是一步不肯退让,只得道了声谢收下。
日头渐正,那只翡翠玉镯藏在僧人怀中,熠熠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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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息心下山其实并无特定目的地,了觉大师的死因是要彻查的,但从何下手他暂无头绪。总不能直截了当跑去陆子疏面前质问他人到底是不是他杀的,若真那般做法,只怕陆子疏不仅不会承认,还会戏谑的再度调戏他一场。陆子疏有的是避重就轻的手腕,论机巧设计,晋息心如何比得上他?
寻思著不如还是先去霖善寺一趟,看看人去寺空的霖善寺内有无蛛丝马迹。
之後避开陆子疏,回去一趟京城,毕竟虽与陆子疏已成最好不再相见的关系,他到底还是在陆王府待了八年,於情於理亦要同陆瑱佑、陆吟樱道个别。
走了一天路,到得一个市镇上,天色偏暗。
晋息心特别的装扮引起了市镇上不少人注目,银色僧袍干净整洁,手边拿著一柄一看就觉得很厉害的禅杖,凤眸低垂,面相庄重,任谁都不会误认他的僧侣身份。可若要说是僧侣,让人觉得奇异的是他偏有一头银似月华的长发,长长的散至腰背,未剃度的模样俊朗又英气,一副上佳的美好容姿。
好些未出阁的姑娘,瞅著这个打扮奇异却俊美的和尚红了脸,偷偷咬耳朵不知这个怪人从何处而来;胆子大点的街坊婆娘,就直接拦在晋息心路上,吃吃笑著对他指指点点了。
“好俊的和尚,留了一头长发,莫不是要还俗来娶亲的?”
“大师可有看中哪家姑娘,留在我们镇上做姑爷罢?”
“哎呀大师怎生连眉毛都不动一动呢~~~~”
街市女子们的调戏,晋息心声声入耳,却是心念不动,只管微阖了眸赶路。眼见天色已晚,拐进一家客栈投宿,店小二殷勤的迎上来:“这位大师,还有不少上房,给您老选一间二楼的如何?”
“多谢。”晋息心道,正要伸手去怀里拿银两,店小二眼疾手快按住他手,笑眯眯道,“大师不用客气,小店虽是薄利经营,给佛门弟子的这些许供养还是付得起,请大师尽管休息,不用介怀房资。”
疑惑的看了看店小二笑得满脸开花的模样,晋息心转目四处看了看,没察觉有何不对劲。便颔首再度谢过,径直上楼梳洗去了。
待他身影消失在楼口,一直在旁边关注一切的掌柜凑了过来,从柜台底下拿出一张画像,咂嘴看了半天,再看看楼口:“嗯,果然是这个和尚。”
店小二也凑过来看那幅画像,行云流水的画风,细腻笔触,一笔一画间,方才见到的那位银发僧人的面目跃然纸上,栩栩如生,好似画者是对著本人临摹一般逼真。
店小二啧啧赞叹这幅丹青的手艺,果然见画如见人,又好奇的问掌柜,这陆世子人在远远京城坐著,如何能够料到今日有这样一名僧人会从他们镇上经过,刚刚好就在左近投宿?
“大概是派了眼线关注和尚的一举一动吧,”掌柜不以为意的边将画卷收起边信口道,“只要那和尚不是淫僧,不杀人放火,世子给我们的银两足够让他住到不想住,我们平头小百姓不用管那麽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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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祖西镇住下了?”陆子疏倚在宽阔寝台上,半睡半醒,眸子还蕴著水光,懒懒洋洋的问,没怎麽很上心的样子。
袭烟俯身道:“回世子,据下人回报,他的路线应当是往霖善寺而去,第一站落脚地正是祖西镇。”
“嗯。”她家世子轻不可闻的应了声表示知晓,又眯了眼,头一点一点的,像又要睡著过去。
“世子,”袭烟轻声喊他,“还是起来用些膳食罢,一天没有吃东西,身子可怎麽撑得住。”
她连唤几声,陆子疏才恍惚清醒了一些,倦倦的半抬了眸,嗯了一声。
袭烟将新做好的小碟糕点端到他面前,他伸出纤长手指,拈了一块糕点,刚凑到唇边,就皱起了眉。
轻呼出一口气,将糕点又放回精致小碟上,摆了摆手:“撤了吧,吾不喜欢。”
袭烟却端著碟子不肯走:“世子早晨也是这般说的,这些膳食换了几轮,分明都是从前世子爱食之物。不论如何,多少要吃些下去才好。”
陆子疏道:“天热,吾没胃口。”
“那末袭烟去冰窖里拿些冰块过来,这暑气袭身,不吃些什麽越发容易倦怠。”在世子身体问题上,她绝不让步。
陆子疏仍然倦得发慌,听她这麽一说,微挑了眉笑:“袭丫头,汝跟著吾许久,早已知晓吾之原形,同凡人之躯如何相提并论?即便吾数十日不进食,亦不会有丝毫损害。”
“袭烟自然不是怀疑世子能力,只是……”咬了唇,看向陆子疏腹间,她依然很介意那日听见陆子疏提到的“它”字。聪慧过人一向是陆子疏赏识她的原因,但这个微妙的问题,她再三寻思还是没有胆量开口问。
陆子疏顺著她目光,也看了看自己小腹,依然是那副倦倦的模样,轻描淡写道:“没错,正如汝所猜想。吾腹中已怀有晋息心的种。”
端在手中的小碟晃了晃,立刻又端稳。
陆子疏瞧著她,微笑起来:“龙身孕子非是件易事,吾会困倦疲乏,亦是胎儿在吾腹中吸取精力的缘故,习惯了便会好转少许。日後在人前,还需汝多替吾遮掩,……”若有所思轻抚上尚平坦的小腹,“……此乃逆天之举,吾不知会否如同人类女子怀胎一般出现诸多症状,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那……息心师父知道吗?”冲口而出,“他知道世子……知道世子已怀有他的骨肉麽?”
“他?”嘴角弧度上扬,“那个木头脑袋,一心躲吾避吾,他怎会想得到?他恨不得今生今世不要再与吾碰面方好。”
“不过,”话风一转,笑意在唇角漾得更开,陆子疏想到那个银发僧人得知自己珠胎暗结时定然会流露出来的怔愣表情,便禁不住眼底得逞的微笑,仿佛这些时日的辛苦在获知他察觉真相的一刻,都可抵消殆尽。“有了这个孩子,他便是再想逃去天涯海角与吾撇清关系,亦是不可能之事了。”
、(11鲜币)第三十九章 陆子疏的未婚妻
第三十九章 陆子疏的未婚妻
原本清净无声的客栈,东方破晓时忽然喧闹起来。
晋息心在房间里打坐调息,念诵了一段经文,忽然听见楼下纷杂争吵,隐约还有女子小小的惊呼,好似啜泣。
微皱了眉,推门出房,一眼望见楼下好几名彪形大汉,正围拢著三个衣著不菲的女子拉拉扯扯。
女子中间有一位年纪尚轻,眉目方长开的十三四岁模样的少女,被另外两名女子保护在中间,大概是哪府的千金小姐,面容清秀雅致,此刻一脸不安,紧紧躲在同伴身後,惶恐的看著正包围靠近的大汉们。
“你们已经在外边杀了我们侍从,抢了我们所有财物,马车也给你们劫去了,还纠缠上来作甚?”其中一名女子愤然呵斥,将少女牢牢护著,显然也乱了方寸,“我们身上再无多余银两!”
“哥几个不在乎银两,”为首大汉挤眉弄眼,“比起那些不值钱的东西,还是你们背後小姑娘更加有价值,当朝丞相的千金呐~~~~相信丞相大人肯拿成桶金山来交换自己的掌上明珠~~”
他话刚说完,那个他口中所称言府千金的少女就恨恨的脱口:“胡说,我爹亲清正廉明,才没有金山银山拿来换我!你们打错算盘了!”
一阵哄堂大笑,少女单纯直率的表达反而引起贼寇越发兴趣,互相打了个眼色,包围圈越小,眼见一人一手,就要把拦阻在前方的两名女子掀翻到旁边去,直接捉人。
客栈里倒是有许多人围观,只是忌惮那些贼寇手中有兵器,谁也不敢上前相助,店小二和掌柜面无人色的缩在一起。
一道银光闪过,未见清楚如何动作,几名大汉已踉跄後退几步,眼前一花,已多了个银发银袍的年轻和尚。
自楼上翩然而落的晋息心,长身立在三名女子面前,禅杖点地,面色无波无澜。
“哪里来的野和尚?”短暂惊愕过後,没能弄清楚实力差别的大汉们再度恶狼扑上,“别来插手爷的好事!”
周身气流隐隐波动,无需动手,真气已然将大汉们隔绝出三丈开外。在众人惊疑不定,活像白日见鬼一般的视线里晋息心稳稳回身,向三名受惊不小的女子温声道:“我护送你们离开。”
少女首先反应过来,立刻将面前这位从天而降的年轻僧人当成救命稻草,紧张点头,手紧紧攥住晋息心衣袖,亦步亦趋跟著他出了客栈;另两名随从侍女亦拿上包裹,一同出了大门。
四人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