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上海待了两个星期,春节就在寂寞忍耐中临近。现在该何去何从?我问自己,我去主动打开横亘在我与刘佳之间的坚冰吗?可这不是我浇注在那里的障碍。假如我屈服于时间的压力,屈服于她的沉默,我可能会破坏几星期来辛苦营造的梦幻。她喜欢刚强、执着的男人来填补她软弱、怯懦的心,但如果我在她面前表现出最初的软弱和唯唯诺诺,她是不能接受这样的男人。于是我陷入一种两难的境地,不知是否继续这种沉默和等待。
一切就像陷入了死胡同,我最为担心的事情是否就要成为现实。春节的日子不断在逼近,我似乎已经听到三十晚上人们喜悦的笑声了。
春节前三天,叶明向我告别,他要回家过春节,我把叶明送到了车站,然后从钱包中拿出两千元给叶明。
“回去给你父母买点东西吧!算是我的心意。”
叶明非常坚决地推辞,但我知道叶明这一年没有挣到多少钱,寒酸地进家门会使他无法享受节日的快乐。我于是把钱塞进了叶明的衣兜。
“祝你一路平安!”我挥着手向叶明告别。
叶明似乎被我慷慨的行为所感动,对我有一种特别的感激。
人啊!人啊!竟然是这样容易被征服,金钱的魅力真是无与伦比。当我看着叶明坐的火车缓缓离去心里默默地感叹。
三十晚上我独自一个人在街头漫步,四周华丽的灯光铺在街面上透出散漫的反光,上海真是具有迷人的魅力,这里的人们对待生活的态度之认真让人羡慕。我是一个孤独的人,在一个繁华的都市里独自徘徊,身边没有一个亲人,没有一个可以交换思想和情绪的朋友。寂寞在黑暗的天空中狂笑,像幽灵游荡在灯火辉煌的城市上空。这种情景与深圳是多么的不同,一个人对大地和天空的感受并不在他所站立的土地,而是内心的体验,对一个充满爱憎的城市,即便它是妖魔的城堡那也是充满诗情画意的。
我现在已经没有信心和勇气去思考刘佳了。她已经把我这个人彻底忘掉了,把我对她的关怀和施与抛在脑后,这是我从来没有过的失败!我这样胡思乱想,我已经开始在绝望中算计时间。对刘佳的痛恨使我疯狂。她怎么可能放弃我的追求,怎么可能把深刻的思想遗忘在时间的荒原里呢?这个没有长大的小丫头,她竟然忽视我的感情,难道她没有一颗女人的心,难道爱情的种子无法在她坚硬的岩石上扎下根来。我不相信,但不得不相信。
好吧!如果事情真是无法用常识来解决,那么就使用暴力吧,这是我最后一个招数了。如果她不在午夜十二点新年的钟声响起之前给我来电话,我就去找她,把对她的思念全部倒给她,把世界上最美好的词汇都用在她身上,然后亲吻她,这是我能够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
表的指针在不断向前移动,如夜晚的潮汐不断爬上海滩。现在已经是十一点二十分,快要到新年了。我坐在车站的凳子上,数着眼前的汽车一辆辆驶过,现在已经数到七百八十三辆,但电话依然没有动静。我掏出手机,查看信号接收的情况,一切都正常,毫无疑问能接收到信息。
从不远的大楼里传出电视机的嘈杂声,那是欢歌笑语。电视机的音量很大,我能听到节目主持人发出的声音。当离十二点还有二十分钟的时候电话响起来了,我立刻打开,但那是我一位朋友的问候,这使我很失望。在这之后我接到不同地方的朋友来电话祝贺新年,但却没有我最希望接到的电话。
零点差五分,杨波来了电话,她向我拜年,我也祝福她。我从杨波的声音中感到酸楚和眼泪,她用哭泣的声音向我道新年的祝福,使我感到万分歉疚。
终于新年的钟声响起来了,两边的高楼上传出一片欢腾,那热烈的气氛和我孤独的身影反差巨大,我终于承认自己彻底失败了。
看来事情真是已经无可救药!我哀叹,难道就这样承认失败吗?难道谋划了几年,经过无数艰难曲折终于在看到希望曙光的时刻倒下去吗?难道命运就这样残酷,不在事情的开始就把它扼杀,而非要等到最后关头才露出狰狞的面目,这简直是一个悲剧式的嘲讽。
此刻我成了上海街上最孤独的巡游者,漫无目的,在寒风中踽踽独行,被四周辉煌灯光照耀下的一个梦游者。我被失败打入了地狱,内心痛苦得无以言表,泪如泉涌,牙关紧咬,目光像死人般可怕,手在裤子口袋里紧紧攥成拳头。这一刻我已经没有了寒冷,不知道自己是谁,只知道向前走,不断地走,我看到在远处一座大厦的顶端上不断闪亮的红色警示灯,像王冠上的钻石,我想那是属于我的东西,我想要得到它。
一辆汽车在我身旁发出刹车的尖叫,接着听到司机恶毒的叫骂。我没有任何感觉,连回头都没有兴趣,似乎刚才的惊险与我无关。我痴痴地盯着天空中的钻石,那是我的梦想和希望,几乎伸手可得,我要抓住它,必须抓住,它是属于我的。
但一切都是幻影,那里根本没有钻石,当我从痴呆的冥想中恢复过来的时候,我被道边的台阶绊倒在马路边上,坚硬的地面紧贴在脸上,一切都是那样冰冷。最好就让我永远爬在这里,我累了,我要睡觉,我喜欢泥土的气味,那是我未来的归宿,真舒服呀!我心里想,原来死亡并不是一件不可接受的事情。
当我几乎要睡着的时候,我怀里响起“嘟!嘟!嘟!”的声音。声音非常清脆,在寂静的街道上如雷鸣般震耳欲聋。我睁不开眼,四肢无法移动,我能意识到那个声音,知道是我的手机在响,但我无法从怀中把它掏出来。
那声音仍在继续,几乎响了有十几秒中。上天呀!帮帮我吧!让我恢复知觉,让我把这个电话接上再惩罚我吧!我痛苦地祈祷。
一种意志的力量突然从我心灵的最深处爬出,那似乎是一种超越自然的力量,是不死的灵魂,它让我抬起了右臂,慢慢地伸进上衣内兜。
铃声不要停,求求你再坚持五秒钟,就五秒钟,我只要五秒钟。伟大的造物主啊!不要让我在绝望中离开,我对你的要求并不过分呀!
天空突然有十万个太阳在照耀大地。那是刘佳的声音,这一刻我似乎没有思想和意识再去听她给我的新年祝福了。我像刚从坟墓里爬出,重新又回到人间。
“你怎么了?你为什么不说话。”她温柔地问。
我无法说话,只能大口喘气。
“你生气了吗?我能听到你呼吸的声音,我知道你在听,但为何不对我问候一下呢?”她说。
“你好吗?我刚才一直给你挂电话,但一直打不通。你的电话真是很难打。”刘佳仍在不断地诉说,没完没了。
“我打扰你了吗?你不想听我讲话是吗?可为何要这样呢?不能因为我们不能成恋人就一定成仇人,对吗?”
“你干嘛不说话?只对我笑一笑可以吗?我知道我伤了你的心,可我真不是有意这样。你想骂我是吗?不要那样小气好不好!再这样我就要生气了。”她娇嗲之中带着恼怒。
“我真生气了!我要挂电话了,给你三秒钟时间开口。”
“一、二、三。你真不开口,好吧!我要挂了,我真要挂了。”
“不要逼我!我不给你开玩笑,我一定要挂了。”刘佳声音严厉,充满威胁。
但随即刘佳软弱了下来,用埋怨的语调说:“你干嘛这样对我?我难道就连朋友的身份来问候你都不行吗?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你到底要我怎样?你应该理解我不能接受你的原因。我并不是不喜欢你,而是我们不合适。前几天我征求了孟老师的意见,她也觉得我们不合适。你看,我并不是独断专行的人,我都为你我的事向别人求教了。你应该理解我呀!为了不伤你的心我尽了最大努力,我什么时候这样去替别人着想过呀?你是我第一个用这种口气回绝的男人啊!许多追我的男孩我回绝他们从来就只有一句。而对你却这样苦苦哀求你原谅,你难道还不知足吗?”刘佳语气中充满激动。
我依然在沉默,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你再不说话我就永远不理你了。求求你开口好吗?不要用这种方式来报复我。”
“求求你只答应一声好吗?如果你不愿多说就不要多说,就问我一声好,可以吗?你急死我了!”
“你聋了吗?你哑了吗?你死了吗?”刘佳愤怒的语调尖利刺耳。
“我受不了了!你是个混蛋!难道就听我一个人这样说下去吗?你到底要我怎样才开口?我警告你,你要是再不说话我可就不认你这个朋友了!”
“好了!你以后滚得远远的,我再也不想听到你的声音。”她对我吼叫,一种绝望的吼叫。
电话断了,空气中弥漫着死一般的寂静。
我把电话放回口袋里,意识似乎还没有从这种纷繁的骚动中解脱出来。我为什么不说话?我不知道,我无法解释原因,总之我没有说一句话。似乎我语言的功能在那一刻丧失了。这究竟是怎样的荒诞离奇。绝望的时刻她给我所有的一切,为什么?用我全部的逻辑推理和思辨分析来证明这种巧合。她究竟是怎样的女人?我以前看透她了么?一切都是无法解决的问题。
现在怎么办?我坐在马路边的台阶上问自己,但我没有答案。
突然电话铃又响起。
我打开电话,仍是刘佳的声音,这次我开了口。
“你好!”我说。
“你终于说话了!我还以为你永远沉默下去。”刘佳喘了口气语调立刻和缓了下来。
“你想要怎样?”我说。
“我想听你给我新年祝福。”她语调中带有顽皮和傲慢。
“新年好!”我冰冷地说。
“完了吗?就没有其它的话?”她问。
“你还要我说什么?”
“说你想说的,什么都行。”
“我很冷!”我说。
“一定是因为我吧!我请你原谅,我真不是有意要伤你。真的!我真喜欢你。”
“那又有什么用?”
刘佳沉默了一阵,然后问:“你现在在哪里?”
“上海。”
“你到那去干嘛?”
“做我必须做的事。”
“干嘛说话那样冷冰冰的!高兴一些不行吗?”她用埋怨的语调说。
“没有让我高兴的事。”
“和我说话不高兴吗?我就那样让你讨厌吗?”
“对!你很让我讨厌。”
刘佳语气突然低沉了,“是真心话?”
“是!”
“这么说你不爱我了。”
“对!我为何要把爱给一个不爱我的女人?”
“你怎么能这么自私?难道别人爱你你才爱对方?你真是太过分了!你怎么能对一个女孩子说这样无理的话!难道你就一点不关心被你这种话伤害的女孩子会怎样想?你真是太没有绅士风度了!心胸太狭窄了。”刘佳情绪激动,似乎不能控制自己。
于是我不吭声了,我听任她对我咒骂。
“怎么你又不说话了!难道我说得不对吗?你这人怎么一说到点子上就开始回避。你以为我不讲出来你就没有错误?你应该好好反省一下自己。好了,我原谅你说的话。行了吧!”刘佳傲慢的话语中透出紧张。
我依然沉默。
“你这人究竟怎么了?我都原谅你了,你还不满意?好吧!我向你道歉,我不该那样说你,这下可以了吧!你这人真是让人受不了。谈谈你下一步的打算。”刘佳焦急的口气中含着苦涩。
“说话呀!说话呀!说话呀!”我听到刘佳在不住地跺脚。
“还说什么?”我问。
“你怎么又问这样的问题?谈谈你下步的打算嘛。”
“我不知道。”此时我没有回答她提问的心情,不能让刘佳感到我希望她不停地说下去。
“那你这几天准备到哪去?是待在上海,还是回家?”
“我还没决定。”
“你在上海办的事完了吗?”
“算是完了吧!”
“那你干脆到我这来吧!和我一起过春节。”她积极地向我建议。我了解刘佳此刻的心情,但我不能轻易答应她。
“和你?不要开玩笑,我以什么身份?”我的口气异常诧异,似乎不明白她的用意。
“当然是朋友了。”
“普通朋友?”我故意逼迫刘佳讲出心里话,但她似乎不情愿这样落败。
“普通朋友怎么了?就不能在一起过春节?”她用诧异的口气说。
“别人会怎样想?”于是我的口气变得冷漠。
“别人愿意怎样想就怎样想。”
“只怕没那么简单。”
“那你说怎么办?你提个好建议吧!”刘佳开始哀求我。
“除非作为你的爱人,其它没有什么可以让我走近你。”
“你干嘛非要这样固执呢?这件事总不能这样草率就答应啊!”
“那么我没有什么可以说的了。做不了你的爱人,我们就没有做朋友的可能。”
“你太极端了,哪个女孩子都会受不了你的。”她反驳我的话,试图保持自己的自尊。
“那还同我罗嗦什么?我没有兴趣同一个不爱我的小姐聊天。”
“我说过我喜欢你!”刘佳在电话里大喊。
“这还不够,我要得更多。”
“可我就这么一点啊!我已经把它给了别人。”她此时似乎坚强了起来,为自己的过去辩护。
“你的话对我来说已经很清楚了。我是个傻瓜,去寻找你的梦中人吧!你的那一点就留给他吧!我现在对你和你的心没有兴趣了。就这样,再见!”说完我挂断了电话,这是非常冒险的举动,我不知道这样做是否会前功尽弃。
我拦了一辆出租车回酒店。当我躺在床上的时候,我对刘佳这样做的原因开始分析。她现在一定被我冷漠的态度深深地刺伤了。对她来说有两种选择,一种是为了自尊而克制自己不再与我联系;一种是经受不住情感的折磨再给我打电话。我在进行一场赌博,游戏还没有到最高潮,我必须耐心地等待最后时刻的来临,她还没有放下对我居高临下的架子,这是我不能接受的。我要让她感受被拒绝的痛苦,而这种痛苦不是因为对方,而是她虚伪的自尊心,让情欲和自尊在她身上激烈地角斗吧!对刘佳来说,她是不可能战胜情欲这个天敌的。
电话一直沉寂了一整天,我一个人孤独地在房间里看电视,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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