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是自己不择手段的威胁她在前,而她能顺利将“彼岸生香”交到潋手中,我已经打心底里感激她了。
我转头去看南承曜,他一手握着令牌,却并没有分神理会,只是定定的看着我,暗邃幽深的眼底没有一丝可以解读的情绪,一言不发。
“就想殿下听到的那样,”我深吸了一口气,不避不让的直视他的眼睛,然后一字一句的开口道:“我求漓陌帮我到倾天居取来殿下的令牌,然后凭借令牌进到天牢死囚当中去找潋,将一种名为‘彼岸生香’的药丸找机会交到他手中。”
“归墨阁的这场大火,也是你自己放的。”他看着我,开口,明明是问话,却已经用了陈述的语气。
我点头,本就没有想过能瞒住他,也不欲在这件事情上面多说什么,只是继续开口道:“彼岸生香,服用之后可以使人一个昼夜呼吸几无,身体僵硬,形同死亡,而一个昼夜之后,药效便自然消退,服用之人仍与常人无异。潋会在明天晚上服下这药丸,可是我不敢肯定皇上会不会非要在他身上砍上几刀方肯罢休,我求殿下帮我,不要让这样的事情发生,我只要他能活着。”
“如果今天晚上我不来,又或者是来得晚了,你有没有想过,你或许会被活活烧死在这归墨阁当中。”他没有理会我方才的话,依旧深深看我,话语里藏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怒和紧绷。
我平静回视他,开口:“那又如何?救不了潋,我一个人活在这世间也没什么意思了。”
他的眼神骤然一冷:“你一个人?难道连孩子你也不顾了吗?”
我忽然觉得想笑,而我也真的笑了出来,眼睛却灼热的疼着:“到了如今,殿下还来问我这样的话,不觉得可笑吗?”
他的眼神微微转深,略一思索,似是明白了我话中的意思,伸手握住我的双肩,一字一句的开口:“不是你以为的那样,当日事出危急……”
“殿下,我不想再听你的不得已,”我开口打断了他:“我只要你答应我,潋诈死以后,不要让他出任何的事,这就足够了!”
他的眉心,忽而就栖上了一抹疲倦,眼底的暗色的光影那样沉,沉得几乎令人窒息:“清儿,原来你一直都不相信我。”
我看着他,笑到落泪:“殿下要我怎么相信你呢?在你毁了我的家之后,在你对着杜如吟极尽恩宠之后,在你不要这个孩子之后,在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打了我之后——殿下,你高估我了,我并没有你想象当中那么坚强。”
他暗黑的眼眸深处,现出些许震动的神色,忽而伸手再度握住我的双肩,语气中也带上了少有而外现的急迫:“清儿,如果我说,我从来都没有不要这个孩子,也从来都没有爱过旁人,你会不会信?在东宫和慕容家谋反这件事上,我算不得无辜,但并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又愿不愿意听我的解释?”
“殿下,”我疲倦而无力的闭目摇头:“现在我唯一想要的,只是潋能活着,至于其他,我已经不在乎了,真的不在乎了。”
过了良久,他慢慢的松开了手,起身下塌,令牌掉到了地上,碎成两半。
没有再多说什么,他向门外走去。
“殿下还没有答应我。”我看着他的背影,哑声开口。
他顿了一顿,声音里带着些许倦意与淡漠:“如果你想要我答应,从此以往,再也不要做今晚这样的事。”
说完,他并没有等我回答,径直离开,依旧挺拔的背影消失在夜色当中,不知道为什么,看起来竟带上了几分萧索的意味。
我躺在床上,心底一片空茫,自然是不可能睡着的,睁着眼一直到天明。
疏影进来替我梳洗更衣的时候,眼睛哭得又红又肿:“小姐,你吓死我了,他们都拦住我不让我进去,说火势那么大,进去也只能是再搭上一条命……可是小姐若是出事了,疏影还活着做什么,但我挣不开他们……后来三殿下来了,我从来没有见过他那个样子,根本就没有人敢拦他,他一个人什么也不说就那样冲进火场当中,又不知道小姐在哪里,就只能从第一层进去开始找起,那个时候刚好有一根着火的梁柱掉在他身后,只差一点就要砸到他了,逐雨眼看着都快晕过去了……”
“好了,疏影,”我闭了闭眼:“都已经过去了。”
她吸了吸鼻子,用力点头:“幸好小姐没事,只是小姐,从今往后,疏影半步也不要离开你了。”
我轻轻抱了她一下,轻道:“傻丫头。”
待到梳洗完毕,我走出偏殿,看大火过后的一片狼藉,心底复杂难言。
秦安上前来对我请安开口道:“王妃的寝殿现如今已经住不得人了,秦安已经将荷风轩收拾妥当,虽比不得归墨阁舒适,但也算清幽,还请王妃暂时委屈几日,待归墨阁一切修葺完毕,再请王妃搬回来。”
我点点头,带着疏影进屋收拾东西,其实也没有什么好收拾的,我的东西,大部分都在那一场大火中灰飞烟灭。
料想着不会太久的,却不想等一切妥当我们进到荷风轩的时候,天色已经渐渐的暗了下来。
我的心绪越发不定,却也明白,现如今这个紧要关头,自己是万万不能轻举妄动的。
我躺在床上,了无睡意,终于熬到了天明,我强迫自己如平常一样起身梳妆,看书漫步,纵然心底已经是忧心如焚。
直到快晌午的时候,疏影“哇”的一声哭着冲进了我房里:“小姐,外头都说潋少爷昨儿个夜里在牢里畏罪自尽了……”
第105章
疏影用了“畏罪自尽”四个字,而不是“暴毙”,或者“离奇死亡”,我一直揪着的心,终于慢慢的放了下来,虽然并没有,也不可能完全落定。
我看着疏影伤心欲绝的样子,却什么也不能说,什么也不能做,连一句安慰的话都不能有,只能陪着她默默流泪。
起身出了荷风轩想要去找南承曜,他却并不在府中,寻云静静的看了我良久,方才一字一句开了口:“殿下出府去了,临行前交代,如果王妃过来,就请王妃回去等着,什么也不要做……其实寻云以为,王妃是什么也用不着担心的,因为即便是天塌下来,也有殿下帮你顶着,寻云只求王妃能够体谅,殿下也是人,他也会疼,也会累的。”
这是她第一次,直视我的眼睛和我说话,没有了以往低眉敛容的恭顺。
我闭了闭眼,没有说话。
那天夜里,在归墨阁偏殿,南承曜说的每一个字我都记得,我不是不懂,他或许是爱我的。
可是,这样的爱,我已经无力再去面对。
我想我永远也学不来他的心狠无情,对人对己。
或许我能够明白,甚至试着去理解,却没有办法心无芥蒂的接受,当一切没有发生过。
就像是,他可以眼睁睁的看着曾经的我,从他眼前纵身跳下,而我却无论如何不能看着潋被问斩一样。
那一段曾经,并不是我不记得,就不存在的。
就如同,以爱为名,并不是所有的伤害就会被抹杀一样。
我不知道自己还会遇到什么,也不知道他还会怎么做,我并没有他想象当中那样坚强。
我已经太累了,而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的事情,并不是有爱就可以的。
回到荷风轩,或许是见我面色不太好,疏影强自忍住哭泣,反过来劝我道:“小姐,你不要伤心了,潋少爷最心疼小姐了,他如果知道,不会愿意看到你这个样子的,疏影服侍你躺一躺好不好?你不为了自己打算,也要想想肚子里的孩子啊!”
我伸出手臂抱住她,我的疏影,总是全心全意的给我温暖的疏影,可是我却没有办法告诉她实情,至少现在不行,在潋还没有完全脱离危险之前,我根本就不敢去冒任何一丝的风险。
等在荷风轩内,不是不心焦的,然而我想起了南承曜的话,并不敢有任何动作。
一直到夜深了,我才再见到他,他的眉心栖着一抹疲倦,手中拿了一顶斗篷。
这个时辰,除了疏影死活不肯离开我房间以外,下人们都已经睡下了。
我一下子站了起来,忽而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或许太急了,强自定了定神,开口对疏影说道:“疏影,你先下去睡吧,我有话想要和殿下说。”
或许是亲眼看见南承曜冲进火场去救我的缘故,她听我这样一说,又转眼看了看南承曜,乖巧的点头出去了,帮我们带上了门。
“殿下……”
我刚开口,便被他的动作止住了声音,他伸手将斗篷披到我身上,亲手替我系好,出口的话语却是极淡:“慕容潋不会听我的安排,所以我来接你一起去。”
我一直悬着的心,到了此时,才终于安定。
我看着他眼底淡淡的青色,却终究只是微垂羽睫,轻声开口:“谢殿下。”
他没有做声,只是深深看我,半晌,唇边勾出一个淡淡的弧度,似是自嘲又似苍凉,声音却淡漠得不带任何一丝多余的情绪。
“不用,是我自己愿意。”他说。
不等我有任何反应,他已经转身大步向门外走去,我看着他的背影,压抑下自己种种复杂心绪,跟上了他的脚步。
他在庭院中站住,将手伸给了我,我暗暗做了个深呼吸,把自己的手交到他的手心。
他微一用力,将我待到怀中,轻托住我的腰,开口:“闭上眼睛,不要怕。”
其实我并不怕,潋曾经这样带我出府过,然而仍旧依言轻轻闭上了眼,只听得到风声在耳边呼啸而过。
待到他唤我睁眼的时候,我们已经身处在了一个狭小昏暗的房间当中,我一眼便看到了塌上躺着的潋,什么也顾不得了,立时奔了过去。
自他去了南疆,这是我第一次见他。
他瘦了很多,或许正是因为这样,昔日明朗俊逸的面容上面,少了几分柔和与意气风发,多了许多棱角分明的冷厉与疲惫。
我忍不住伸手,心疼的抚上他消瘦的面颊,虽然已经渐渐回温,但那依旧异于常人的冰冷,却仍是让我的心止不住的轻颤了下。
从此以后,这个世间,将再也没有慕容潋的存在。
屋内并没有其他人,我坐在塌边等潋苏醒,而南承曜静静的站在我身后,不发一言。
当沉睡中的潋慢慢睁开眼睛的时候,我握着他的手,几乎是连呼吸都屏着了。
“彼岸生香”,我虽然听苏修缅说过它的药效,却从未见过,更是第一次使用。
用在自己至亲之人的身上,我没有办法不悬着心。
他眸中涣散的光影慢慢聚拢了起来,我在他眼里看见了自己的影子。
他定定看着我,眨了一下眼,又眨了一下,表情有些怔然。
我深吸了一口气,止住不断上涌的泪意,放柔了声音,对他开口道:“你觉得怎么样了?有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舒展一下身体试试……”
我的话没有能够说完,他忽然起身一把搂住了我,然而毕竟因为药力刚过的缘故,他方才的动作又太急,一时无力,重又重重的跌回到了塌间,而我也被他的手臂带着,整个人倒在了他身上。
他没有放开我,反倒是加大了臂上的力道,紧紧的搂住了我,声音里听来,竟然含着一丝紧绷和颤抖:“二姐,我们一起离开这里。”
他搂着我的手臂是那样的紧,紧到甚至让我感觉到微微的疼,我闭上眼,无声叹息。
正欲开口说些什么,却忽然听到身后南承曜的声音冷淡传来,一字一句,清晰无比:“你觉得可能吗?”
我感觉到,潋的身体,在那一刻,骤然紧绷。
第106章
我死死的抱住潋的身子,他一来因为药效刚过使不上太大的劲力,二来也是因为害怕伤到我不敢强推,所以并没有能够挣开我,只是依旧目带恨意的开口道:“二姐,就是他们姓南的,害得我们一家家破人亡,我不会放过他的!”
“如果不是你姐姐,你连活着说这句话的机会都没有,还谈什么放不放过?”南承曜笑了下,眸光却极为冷淡:“放手,你姐姐还怀着身孕,经不起你这么折腾。”
潋越发的怒意纵横,却不敢再乱动,眸中的惨痛恨绝让我的心止不住的生疼,却又担心他的胡搅蛮缠白白断送了自己的生机,情急的开口道:“潋,多亏了殿下肯帮忙你才没事的,你快别闹了!”
他惨声笑道:“他先害得我家破人亡在前,现在又扮好人放了我,难道还要我感激他不成?”
我紧紧握住他的手臂,闭目摇头,语气极轻却是一字一句的开口:“我只是要你好好活着。”
他僵了一下,原本暴怒的气息慢慢的柔和了下来,似是想要开口说些什么,然而南承曜的声音却已经淡淡传来,不带任何一丝多余的情绪……
“门外已经备好了马匹银两,足够你出上京安顿下来,天亮之前从安定门走,不会有人盘问。”
他一面说着,一面将手中的“湛卢”扔了过去,潋下意识的伸手接住,原本愤恨的眼眸看着手中的“湛卢”慢慢转深,良久,抬起眼来,对南承曜嘲讽的一笑……
“三殿下就不怕会放虎归山?你现在不杀我将来一定会后悔,因为总有一天我会回到上京让你们南家血债血偿!”
“潋!”
他却并不看我,而是目不转睛的盯着南承曜,南承曜却并不以为意,依旧是淡淡道:“要找我报仇,你首先得有命活着离开上京,天快亮了。”
潋的眸光幽深,看着南承曜:“我不会领你的情,你记得我的话,我总有一天会回来的。”
“我南承曜做事从不要人领情。”
他的语音其实并不重,淡漠中透着些许决绝和苍凉,每一个字都沉进我心底,我回头,看见他眼底淡淡的青色。
心底那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尚不及清理,潋已经一把抓住了我的手:“二姐,我们走!”
“你觉得我会让你带走她吗?”南承曜冷冷看向他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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