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我却没有太大的胃口,只随意挑了几样清淡的吃了几口,便吩咐他们撤下去赏给下人了。
疏影有些担忧的看我:“小姐哪里不舒服吗,吃得这样少。”
我淡淡笑着摇了摇头,她不知道,我不舒服的,是心里。
我嫉妒吗,或许。
我想起当日在庆阳宫中,笑对庆贵妃的种种,那样的漫不经心和不以为意,从未想过会有一天,自己的情绪竟会被她影响如斯。
然而,这却并不是我心绪不稳最主要的原因,此时此刻,我心底有多惶恐害怕,只有我自己知道。
不是不知道南承曜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的,从一开始就很清楚,他也从未试图瞒过我。
不是不知道他的心狠无情,不是不知道爱上他的女子有多少,结果又是如何,不是没有控制我自己的。
我一直以为我可以做到,或者说,今天以前,我一直以为我自己是做到了的,有恩情而无情意,举案齐眉。
然而,随着那支玉钗应声而断,我心底的凉意和无奈也一丝丝扩大,到底,还是在意了,是不是?
即便或许仍不是爱,但是我却骗不了我自己,看着他和其他女子温存,甚至只要想起,即便面上装得再淡,可是心底,却再没有办法再像以前那样的淡然以对了,我在意。
我闭上眼,长长一叹,听见自己的心在重复,我在意。
有身为三王妃和慕容家女儿的骄傲与自尊,也有作为妻子的隐隐期待,愿得一心人,白首相不离,是的,我在意。
不愿放任自己陷在伤怀的情绪里自怨自艾,我起身欲到外面花园走走,却见一个小丫鬟进来通报道:“王妃,相府来人求见,正在前殿偏厅那候着呢,秦总管差奴婢过来禀报。”
我略微有些讶异,这个时候,会是谁呢?
于是问道:“是谁来了,丞相夫人吗?”
那小丫鬟摇了摇头:“不是,说是慕容少爷的随从,叫青荇的。”
我越发的奇怪,青荇是自小伺候潋长大的,读书骑射,样样都在一起,这次潋急着赶往漠北寻我,没带上他,这大概是他们长这么大第一次分开那么长时间,可是,这个时候,他来找我做什么?
当下也不再多说,径直往前殿走去,才踏进偏厅,青荇一见到我,就如同见了救命稻草一样,跌跌撞撞的几步奔来我面前,“扑通”一声跪下道:“清小姐,您快随我回去救救少爷,晚了,他可就要被老爷打死了!”
第63章
青荇年纪虽然不大,但办事是很稳当和有分寸的,也因此,才会被母亲特意安排在潋身边跟着。
现如今,他情急之下竟然用来在家中的旧时称谓,唤我“清小姐”而不是“三王妃”,我知道潋这次的祸必然是闯大了,真正惹了父亲生气。
当下不再迟疑,吩咐秦安备车,然后一面往外走一面问青荇道:“到底怎么了?父亲可是在气他私自离家去漠北的事?”
青荇紧紧的跟在我身边一道往王府正门走,摇头应道:“不是的,少爷私自离家,老爷夫人虽然担心,但他毕竟是立了大功回来的人,人又好好的,没伤哪里,老爷夫人嘴上虽然免不了责骂两句,但是心里面的气已经是消了大半的了。况且,少爷还没回到上京,皇上的赏赐就已经下来了,金银珠宝、绫罗绸缎一股脑的送来,堆都快堆不下了,听说,皇上还有意封少爷一个将军呢——这样大的荣耀,慕容家那么多的少爷里面可没有一个享得,我看得出,老爷夫人心里面都是顶高兴的。”
我看着他面上隐现的骄傲神色,知道他所言非虚,不免有些疑惑地问道:“那又是为了什么?”
“还不是少爷那犟脾气闹的。”青荇面上的眉飞色舞垮下几分,看了看四周无人,方放低了声音开口道:“这一次皇上除了封赏以外,似乎还有意将懿阳公主下嫁给少爷,这本是天大的好事,可是老爷才略略的跟少爷提了,他马上一口拒绝,任凭老爷夫人好说歹说就是不肯点头,这才气提老爷要动家法的。”
正说着,已经到了王府正门,不过片刻的功夫,马车已经备好侯着了,秦安亲自为我掀开车帘,我上车,而青荇在一旁道:“王妃,您先过府去看少爷,奴才小跑着一会就回来。”
秦安忙叫住他:“这位小哥,已经为你备下马匹,你就骑上随王妃一道走吧。”
青荇道过谢,翻身上马,我微微点头示意,车帘便放了下来,马车向着相府的方向驶去。
疏影不解的问道:“能娶公主是天大的好事啊,潋少爷为什么不答应呢?”
我微微一叹,是,在世人眼里,这是莫大的恩荣,更何况这位懿阳公主南承睎,是圣上娇宠有加的掌上明珠。
可是,我却知道,这样的姻缘,潋是断然不会答应的,以他的性子,即便皇上真的下了圣旨,只怕他也有本事做出抗旨的事情,更何况现在,也难怪父亲会震怒如斯,对着自己这个最小亦是最偏疼的儿子,竟然要动用家法。
一路赶回相府,从下人口中得知,潋已经被父亲关进了祠堂,除了父亲,再不许任何人进去。
我连忙住祠堂的方向赶去,只见几个哥哥围在院外,神情都有些焦急,却又因着父亲的吩咐不敢进去,见我来了,全都现出松了一口气的神情,大哥上前与我见礼道:“见过王妃。”
我连忙扶住他:“哥哥这是做什么,现在在家里,又没有外人,潋呢,他怎么样了?”
大哥也不再拘泥,对我急道:“妹妹,也算是你来了,我从来没有见过父亲发这么大的火,又不让我们进去,你好歹想个法子劝劝。”
我点头,祠堂前的守卫拦住了哥哥们,可我毕竟是当朝三王妃的身份,因此他们都面有难色,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于是我开口道:“你们放心,父亲若是责罚,有我一应承担,是我硬要进去的,原不关你们的事。”
那两人犹豫了片刻,终是开门放我进去,我踏着青石板铺亦的小径,穿过庭院,往祠堂正殿走去,远远的就听见潋的声音,倔强而不肯转圜:“……这天下的两大难事,一是陪太子读书,二是做公主驸马,父亲母亲为什么非要把儿子往火坑里推呢?姐姐已经为了慕容家赔上一生了,现在轮到我了是不是?”
父亲的声音气得隐隐发抖:“你,你这个逆子,你说什么……”
“啪”的一声,似乎是鞭子落下的声音,我心中惊痛,不由得加快了脚步,而母亲啜泣的声音已经心疼不已的响起:“潋儿,你就依了你父亲吧,这大冷的天,再这么折腾下去,可怎么得了啊?”
“不依!其他的都行,只这一件,我说什么也不依!”
“啪”,又是一声。
母亲的声音也越发的急起来:“懿阳公主国色天香,有什么不好,那是多少人做梦都羡慕不来的尊荣啊。即便她的性子娇纵了些,但成婚以后总会慢慢变的,你若是真的不喜欢她,日后少见面也就是了。娶了公主,虽然不能像常人一样三妻四妾的,但我们这样的家庭里,你要是想收上一两个中意的女孩子做侍妾也不是不可能,你这孩子何必非这么认死理转不过弯呢?”
潋依旧扬声道:“我从来就没想过要什么三妻四妾的,也不会娶什么公主,谁爱要这尊荣就让谁要去,我只娶我自己真心喜欢的人,然后一辈子对她好!”
“混帐东西!”父亲怒道:“你倒说说,你真心喜欢的那个人是谁?”
“现在没有,但我总有一天会找到的!”
父亲依旧怒不可遏,骂道:“你连公主都看不上,这普天之下还能看得上什么样的女人?不若直接出家算了!”
潋不假思索的开口道:“我看上的女子自然是世间难求,即便她比不上二姐也不能相差太远,反正,绝不会是懿阳公主!”
我轻轻一叹,推门进去,一眼便看见潋脱去上衣跪在先祖灵位前,后背虽不至于血肉模糊,但已经有了好几条清晰的鞭痕,其中有一两条已经渗出了血丝。
潋是父母最小的儿子,又自小聪明异常,全家上下无不把他宠得上了天,自小养尊处优的,即便是父母轻易也不舍得斥责半句,又何尝受过今日这样的皮肉之苦。
我心一疼,却知道父亲这一次是动了真怒了,不敢说话,正左右思量着,已被母亲一把拉住了手,忍泪道:“清儿,你快劝劝你弟弟,我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我连忙握住母亲的手,安抚性的紧了紧,却见父亲定定看我,忽然放下手中的鞭子,正装敛容向我走来,恭恭敬敬的对着我行了个大礼道:“臣慕容铎参见三王妃。”
我吓了一跳,大惊失色的避了开去,又手忙脚乱的去搀扶父亲:“父亲这是在做什么,存心要叫女儿心里不安吗?”
他任由我搀扶着他直起身子,然后看着我的眼睛开口道:“你此次回来,是以我慕容家女儿的身份,并不是当朝三王妃,是不是?”
我一怔,纵然已经明白了他接下来要说什么,却还是只能轻轻的点了点头。
而父亲的声音缓缓响起:“既然这样,我教训你弟弟的事情,你不要插手,到祠堂外面等着去。”
第64章
“二姐,我没事,你先出去,不用管我。”潋虽是跪着不敢动弹,却扭头对我开口道,眉目之间有几分焦急,倒像是在担心我不肯出去而惹了父亲生气,也一并受罚一般。
我看着他的唇色冻得微微发青,背上有几道伤口已经渗出血迹,不由得心内一疼,这初春的天气,仍然极冷,饶是他身子骨结实,却到底养尊处优惯了,怎么能禁得住这样的折腾。
母亲眼中有泪,可是看了一眼面色冷峻的父亲,终是什么话也不敢多说,缓缓的放开了握着我的手。
我心底微微一叹,垂下眼睫,走到父亲面前规规矩矩的跪下,轻声开口道:“父亲是一家之主,教训弟弟原属应该,女儿原本绝无半分插话的余地的。只是如今潋刚刚凯旋而归,明日紫荆宫中还有皇上亲设的庆功宴在等着他,若是缺席,这可是大不敬之罪。而即便是他去了,若让皇上看到他身上有伤,也不好交代呀。”
父亲神色微微松动了些,却仍是铁青着脸一声不吭,于是我继续低垂羽睫,敛容轻道:“这次的事情,归根结底全错在女儿身上,潋如果没有远赴漠北来寻我,也就不会生出这许多事。如今看他一人受罚,女儿心中实在难受,如果父亲执意不肯原谅他,女儿自然不敢多说什么,只好陪他一径跪下去吧。”
话音刚落,潋已经急急的叫道:“二姐,你发什么疯,地上寒气这么重,是你受得了的吗?谁要你谁什么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揽?谁要你陪我跪?是我自己不愿意娶懿阳公主,与你何干?”
我不理他,径直跪行到他身边,他越发的急了,又因为受着家法不能起身,只得对着母亲连声呼唤道:“母亲,你快让二姐起来呀!”
母亲面色亦是焦急,转向父亲:“老爷,你看这……”
父亲并不理会母亲,沉着面容对我道:“连他自己都说了,这件事情与你不相干,你如今这样做,是在要挟我吗?”
我垂眸轻道:“女儿不敢,只是父亲责他,女儿责已,只有这样才能心安。”
“不敢?我看你分明就是!”父亲怒极,冷冷一笑。
我心中难过,低着头,不再说话,只是依旧端端正正的跪着,面对先祖灵位。
母亲忍不住掉下泪来,深吸了一口气,向父亲开口道:“老爷,孩子们不懂事,你生气是应该的,可是千万不要气坏了身子啊。我先陪你回房歇歇,潋儿这里,让清儿好好同他说说,他们姐弟感情好,清儿的话他会听的。”
父亲冷冷道:“她都敢来要挟我了,你以为她还会劝她弟弟什么话吗?他们大了,翅膀硬了,眼睛里也没有我这个父亲了,更没有这个家!”
我心中一痛,越发的垂下眼睫,强咬住下唇方没让自己掉下泪来。
而母亲流着泪,长长一叹:“孩子们再不好,也还是你我的儿女,看他们这样,你就不心疼吗?这天寒地冻的,祠堂里面寒气又重,真的冻出病来可怎么办,明天晚上可是还有皇上亲设的庆功宴啊!”
父亲看了跪在先祖灵位前的我和潋良久,终是什么话也没说,拂袖而去。
我知道他是饶过潋了,可是心底,却是一点也高兴不起来,我想起了他方才对我行大礼时,发心微闪的银丝,心一酸,险些掉下泪来。
母亲自然是没敢理会我和潋的,急急的跟着父亲出了祠堂,我和潋自然也不敢起身,就那样跪着,我无心开口说话,他却也是沉默。
直到大哥和表荇荇奔进了祠堂,手忙脚乱的搀扶我们起来。
到了潋的节南山居,青荇在内间帮他上药,大哥他们嘱咐我好好劝劝潋,便到父亲住的主屋那去了。
我一个人静静的坐在外间,潋不一会就上好药换了衣裳出来,走到我身边道:“二姐,父亲是在生我的气,不关你的事情,你不要自责,他也是被我气过头了才会说那些话的。”
我勉强笑了一笑:“我知道的。”
他见我这样,顿了顿,又道:“你本来也是为了我才会那样做的,又不是真的存了忤逆要挟的心思,父亲是知道的,我们都知道,你就不要再钻牛角尖了。”
我苦笑:“可是,不管有意或者无心,我真的是在赌父亲的不忍心。”
他一愣,随即又很快朗声道:“那也是因为……”
“好了潋,你不用再找借口宽慰我了,”我出声打断他的话:“有没有做错,应不应该,其实都是心底自知的事情,我不后悔,也就是了。”
他没有说话,只是深深看我,而我不愿意继续想下去,转了个话题开口道:“怎么样,身上的伤还疼不疼?”
他摇了摇头:“一点小伤罢了,我只担心父亲被我气坏了身体。”
我轻轻一叹:“你也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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