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道玉一怔,略微思忖,便随着伙计上楼去,进了雅间,却见金涛龙临窗而坐,旁边还坐着一人,白面长须,身着锦袍金丝绣,端是一身富贵相,竟是曾有过一面之缘的金钱帮帮主林浩雄。冯道玉心念电转间,便有些明了,感情龙姐夫早已跟金钱帮达成一致,难怪,难怪龙姐夫可以弄到凤栖园的地形图。
相互抱拳见礼,落座。
「道玉公子何以一人在楼下闷闷喝酒?」林浩雄开口便问,他与冯道玉既是见过,便也省了客套话。
「事不能成,心中烦闷而已。」
设伏苏寒江一事,你知我知天地知,冯道玉也晓得林浩雄是有意问来,他见金涛龙面色如常,似无设伏落空之恨,便也不加遮掩地答道。
林浩雄哈哈大笑起来:「那寒江公子人虽冷漠无情,却也不是初出江湖的雏儿,明知有诈,他又怎会轻易涉险,若寒江公子是那般莽撞之人,当日道玉公子也不会为迫他一较高低大费周折而不成了。」
冯道玉一愕,看向金涛龙,设伏之事出自金涛龙,他虽觉不妥,却也照办了,如今听林浩雄所说,龙姐夫也不应想不到才是。
「道玉终是年轻,对江湖手段所知不深矣。」金涛龙缓缓道,拎起酒壶,倒出一碗酒来,一饮而尽。
「难道龙姐夫另有手段引苏寒江出来,却要瞒过凤九吾才好。」
「何需另用手段,道玉怎知昨夜那苏寒江未来淮安亭,只是你不曾瞧见而已。至于凤九吾,他纵有通天本事,却也已是一个死人,谁会怕个死人来。」
「龙姐夫此言是指……」冯道玉也非蠢人,经金涛龙这一说,心里头也有些明白了。
林浩雄在一边深笑道:「道玉公子不知,凤九吾生前对林某颇为信任,凤栖园里大多下人仆役皆由金钱帮送去,要安插一、二耳目易如反掌。道玉公子从园中带出那人,虽长得不上相,却是已经由园中耳目证实,极得寒江公子重视,用此人来引寒江公子上当,必能成功。」
「那人已被放走,岂不是糟了?」冯道玉站起,便想要将丁壮追回来。
「道玉公子,但坐无妨,江南地界,有本帮在,那人又能走到哪里去。来,喝酒。」
「道玉,这人你放得好,安坐便是,与姐夫喝酒,晚些时候咱便可看一场好戏。」
金涛龙与林浩雄一人一句,将冯道玉按将下来。冯道玉喝着酒,心中也有疑惑,不知金涛龙怎的对林浩雄提供的情报这般相信,但看金涛龙与林浩雄言语之间颇为投机,他也不好说什么,却暗生提防之心。
再说丁壮,他一路不曾停留,走到入夜,已是错过了宿头,只能在野地里露宿一夜,好在这时天气不冷,虽有些凉意,却也过得去,只是野地多山石,他找了许久才找到一处稍稍平坦处,一块巨石刚好挡风,躺下来不多久就睡着了。半夜里翻个身,习惯性醒来,模模糊糊间瞥见身边坐着一抹白影,立时便吓得惊坐起来,张了张嘴好久才发出声音。
「爷!」
正是苏寒江,也不知他在丁壮身边坐了多久,这时见丁壮醒来,竟有些高兴的样子,道:「你没事就好,随爷回去罢。」
丁壮却往后缩了缩,猛摇头:「小的……小的不回去……爷,您放过小的,小的要回家……不、不回去……」
苏寒江望着丁壮,向来冰冷的双眸里闪过一丝疑惑:「是你求救的,爷才来救你。」
却原来,苏寒江回了园子后,左想右想,都觉淮安亭不可去,又想那冯道玉一向以行侠扶弱标榜自身,也因之博得道玉公子的美名,断不会对丁壮这粗人下毒手。苏寒江本想待事情过后,再将丁壮带回去,却总是不由想起丁壮惨白着脸呼救的模样,这人平日里总是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表情,竟在危险时向他求救,让苏寒江一想起来就心情大好,虽明知丁壮安全无虞,却仍禁不住潜往淮安亭附近,眼见冯道玉在亭内等他,不见丁壮身影,他自不会现身。待天亮后尾随冯道玉,见着丁壮安然无恙从淮安酒楼内出来,他跟踪一天,见并无人盯稍,才现出身来,看丁壮睡得熟,也不吵他,只是坐等。
「不,不,小的、小的没有求救,没……小的不回去……」丁壮又退了退,却是这时才想起该跑才对,才刚站起身来,却被苏寒江突然阴沉下的脸给吓到,脚一软,又跌坐在地上。
「你没向爷求救?」苏寒江的声音便像冰珠子一颗颗砸在了丁壮的心上。
丁壮浑身一颤,却是猛地下了狠心,趴跪在地上不停的磕头:「爷,您、您放了小的,小的……小的便是死也不回去……园子里那么多人,爷您挑个比小的好一百倍的,湛星……湛星便很好,他读了好多书,又那般喜欢爷,一定能和爷说上话,也会服侍好爷……爷您不喜欢湛星,锦月也好,他弹琴可好听,爷一定喜欢……」
苏寒江冷哼一声,一只手抬起丁壮的脸捏得死紧,道:「你倒挺护南枫院的两个小倌,便是把他们说得天般好,爷偏不喜欢他们那样儿的,只你这样儿的能讨爷的欢心。」说着,另一只手探入丁壮的怀里,将那折得整齐、写着「二姑」两字的纸拿出来,当着丁壮的面撕成粉碎。「爷给你女人你不要,就想着媳妇儿是不是,那便拿出些讨好爷的本事来,兴许爷一高兴了,便让你回去看一眼那女人。」
「不……不……」丁壮盼了几个月,总才有机会回家,哪里肯依苏寒江的话,心里一急竟喊道,「小的究竟哪里能入爷的眼,求爷您说了,小的都改了,全都改了……」
苏寒江一怔,他只想着要把这人留下来,为着是迷恋这人的身体,却没想过这人全身上下没一点能入他的眼,他又为何会对这人的身体这般迷恋。正思量间,野地里蓦地传出阵阵轰笑,在山石间回荡不已,一个洪亮声音在轰笑声中清楚响起。
「想不到,想不到,堂堂寒江公子,竟在野地里强逼男人,传扬出来,满江湖的人怕都会笑掉了大牙。」
苏寒江面上一寒,转过身来,冷冷望着黑暗里突然出现的幢幢人影,手一扬,春冰软剑弹鞘而出,一道剑气带着破空的呼啸声横扫而去。
「轰!」
巨响轰鸣,碎石飞弹,便是苏寒江所站之处也未能幸免,挥掌劈开弹射而来的碎石,却听身边的丁壮一声痛呼,竟让一块碎石砸到了肩,苏寒江一皱眉,想也不想地挡在了丁壮的面前。
不到一刻,先前那声音又响了起来:「此地山石甚多,寒江公子的剑气即便再厉害,也是没什么用处罢。」
苏寒江这时却听出声音来,寒声道:「林浩雄,你这是什么意思?」
「寒江公子好耳力,数年前听过的声音竟是一点不曾忘,实乃林某的荣幸。」话音一落,便有数只火把亮了起来,所见之人竟全是金钱帮众,林浩雄被拱在中间,笑嘻嘻地望着苏寒江道,「寒江公子也莫生气,林某受凤前辈大恩,自不会将今日之事传扬出去,只是……这世上也没有白做的事,您说是也不是?」这哪是一帮之主,活脱脱一副奸商嘴脸。
「你要什么?」
「本帮既名金钱帮,所求的自是财之一字而已。」
「财?哼,林帮主,可还记得『人为财死』之警语?」
「古人有训,今人却未必从之,这便不劳寒江公子操心。」
「凤栖园之财只怕林帮主没命拿。少废话,叫他们都出来罢。」苏寒江一振剑,又是一道剑气,劈开一块巨石,却见江鲸帮一干人等都现出身来。
「寒江公子,久仰了!」金涛龙大步走出,一脸笑意,却是满眼肃杀。
眼下形势对苏寒江确是不利,只是对方人虽多,却还未必放在在苏寒江眼里,不过身后有个丁壮,倒是拖累,眼角的余光向后微微一扫,竟见那人居然偷偷摸摸往后移,后方虽无路,却有挡身巨石,丁壮躲在石后,便不怕被无眼刀剑误伤。苏寒江后顾无忧,当下也不复多言,软剑一振,竟是要对金钱帮众和江鲸帮众大开杀戒。
却说林浩雄与金涛龙计划此事已不是一日两日,便是连这地形也在他们计算之内,众多的山石能挡苏寒江的剑气,他们也不正面与苏寒江对敌,只借着地形下暗手,用暗器将苏寒江逼在了空地中间。苏寒江的魅影身法虽是厉害,能闪避暗器,却也一时之间无力解开困局,他内力深厚,倒不怕这般缠斗下去,可林、金二人却深知不能跟苏寒江久缠下去,苏寒江的身法与轻功俱是高明,若让他找出一丝空隙来便定能走脱。
于是躲在石后探头探脑的丁壮又成了下手的目标,冯道玉在金涛龙的示意下从暗处走出,望着丁壮似是惊讶道:「你怎还在这里,为什么还不回家?」
丁壮弄不明白眼前的情势,只是见有那么多人围过来,他心里害怕,才躲到了石后,看这些人总拿东西扔那恶魔,却又总扔不中,也不知道他们这是在打架还是做什么,他心里想乘着恶魔不注意赶紧跑,于是把脑袋从石头后面探出来,便想寻路,刚一转眼就见冯爷出现在那些扔东西的人的身边,对着他一脸和善的笑,丁壮便似见了活菩萨一般,从石头后面奔了出来,喊道:「冯爷救命!」
他这一跑,便直直撞进了暗器雨中。苏寒江瞧得清楚,不禁怒喝一声:「停住!」
丁壮骇了一跳,不由自主地站住了脚,还不曾反应过来,就见眼前白影晃动,却是苏寒江已扑至他面前,一把抓着他,随即闷哼一声,竟是右后肩中了一枚暗器,伤口处剧痛无比,更有股辛辣的感觉,便晓得是抹了毒药的,心中禁不住一阵恼火,顺手在丁壮身上一点,令丁壮无法动弹,然后抓着丁壮便向冯道玉所在方向掠去,竟不顾身上又多中几枚暗器,一剑横扫,迫得冯道玉狼狈闪躲。
「守住方位,莫叫他逃了。」金涛龙大喝一声,便立时有人补上了冯道玉的缺位。
苏寒江要再出剑,便听脑后有风,一闪回身,竟是林浩雄绕到后面偷袭。因着师父凤九吾的关系,苏寒江曾见过林浩雄几回,每回见他都是恭敬得很,却没想到这人贪如豺狼,觊觎凤栖园之财也不知多久。
「寒江公子倒是多情,便是拼着受伤也要救这男宠,来日传出江湖,却要被视为美事一桩。」皮笑肉不笑地说着讽语,林浩雄的手下可是半点不含糊。
苏寒江不语,只是出手更见迅捷,他身中暗器,又有毒伤,只靠内力暂且压制,却是不能久拖,这时冯道玉与金涛龙也借机围将上来,这三人俱是江湖高手,以三对一,劲风迫人,那些帮众便只能在周围助阵,一个也挤不上前来。苏寒江渐渐有些不支了,几番想将手中的丁壮扔出去以求取生路,却又缩回了手,终是不舍。如此一来,他制肘难动,不多时,便教林浩雄一掌打在左胸,一股熟悉的内劲在心脉处横冲直撞,冰心诀一散,苏寒江顿时喷出一口血来。
「乱情决!原来当日在江上偷袭的人是你。」
此言一出,便见冯道玉的身影一滞,他心中有惊出手便慢了几分,立时让苏寒江逮着机会,一道剑气硬生生逼出一条生路来,他轻功高明,即使手中有人身上带伤,仍是飞快地没入了夜色中。
第九章
林浩雄脚下一点,毫不停顿地追了过去。金涛龙便要跟上,却见冯道玉仍在原地发怔,大喝一声:「道玉,现下拿住苏寒江要紧,其它事日后再说。」
冯道玉猛地回神,飞身便跟着金涛龙去追苏寒江。
苏寒江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会逃得如此狼狈,若不是顾着手中这人……该死,他为什么要顾着手中这人,这人半点好歹也不知,竟在如许多的人前大喊「冯爷救命」,实是气煞人也,想到这里,忍不住心口一闷,停住脚步,又吐出一口血来。苏寒江伸手抹出唇边的血迹,却见丁壮正瞪着眼惊骇地看着他,便随手解开了这人的穴道。
「你走罢!」想要大发雷霆,却不想再见这人见他如见鬼的模样,满腹的怒气,也只化做了三个字。
「爷?」丁壮睁大了眼,以为自己听错了,苏寒江满身是血,他便是再笨,也隐隐知晓似乎是为着自己才受了伤,却不懂为什么这时竟肯放他走了。
苏寒江见丁壮一副呆呆傻傻的样子,心里越发的气了,冷声道:「还不快走,你不是想见媳妇儿么,爷现在放你去,待爷将后头的人解决了便来找你,你若还在路上磨蹭,见不着媳妇儿可莫怪爷。」
丁壮一听这话,心里一惊,当下拔腿就跑,只要能再见着媳妇儿,他还哪管得这恶魔满身的伤是为何来。
苏寒江见丁壮走得一丝犹豫也无,气得又是一口血吐出来,这人肯为南枫院的两个小倌委曲求全,对他竟连多看一眼也不曾。从怀里摸出一瓶药来,吃了几颗,却不敢就地运功,林浩雄的乱情诀会随着内力运行而侵入丹田,到时便更是不妙了,当初在江上他没有防备,便是吃了乱情诀的大亏,若不是有丁壮在,怕早就欲火焚身而死。
不消片刻,便听得空气中衣襟振响,金、林、冯三人已是追至。暗夜里,春冰软剑寒芒如星,一抹冰冷至极的笑意渐渐浮上了苏寒江的脸,他被真正的激怒了,便必有人将为此付出代价。
丁壮在摸不清方向的黑暗里跌跌撞撞的走了好久,直到天色渐明,才发现自己仍未走出昨夜歇脚的野地,他怕苏寒江真的追上来,不敢停留,望准了方向继续走,走不多远却在地上发现血渍,已呈暗紫色,丁壮看得心慌,脚下又快了几分,想着离得越远越好,没走几步,一个不注意竟叫草蔓拌住了脚,扑倒在地上,被地上的碎石硌破了额头,手脚也多处破皮流血。
爬起来的时候,不经意瞄到了拌住脚的草蔓后有一只手动了动,当场吓得丁壮一身冷汗,手脚便有些发软了,好一会儿才终于鼓起了勇气,翻开了草蔓,战战兢兢的看了一眼,「啊」了一声转身就跑。
跑不多远,又跌了一跤,再爬起来,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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