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方五人面面相觑,似乎都是惊讶于别人的存在,却谁也不好意思开口说什么……这是飞龙堡的地道,说白了,大家都是偷偷摸摸的。
〃这个。。。。。。陆兄的歌声,真是。。。。。。非常的,呃,洪亮。。。。。。〃朱祯强忍着笑意,〃恭维〃道。
唐阮不理会他们,径直向空无一人的西南方走去。
铁卓不声不响的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的跟随是守护还是监视,谁去计较这么多?
唐阮路过花满楼身边的时候不知被地上什么东西绊到,一个踉跄险些跌倒。铁卓及时的伸手扶她一把,随即退开一步,保持着先前不近不远的距离。
花满楼右手边的墙壁应声推开。
〃摒住呼吸!〃陆小凤直觉的叫出声。
有些人是天生属于江湖的,他们有着超乎超人的敏锐警觉……譬如陆小凤。
他把花满楼拉开的时候,那股淡到肉眼几乎不能看出的黑烟才刚刚渗出来。
掌风轻扬,虽将绝大多数白烟都逼退回去,还是有极少数的部分沾到陆小凤身上。
陆小凤呆立于原地,悄无声息的似乎连呼吸也停止了。
花满楼伸手欲点他穴道以免毒气侵入五脏六腑,朱祯踏前一步企图阻止他靠近陆小凤,却终是慢了一步。
唐阮不再妄动,抱臂冷笑。
她只消一眼,已看出了那是什么毒。
果不其然,陆小凤一把拽过花满楼的手臂,攥住他手腕张口便咬。
花满楼一声闷哼也无,举起另一只手示意朱祯暂时不要靠近。
登时血腥气弥漫开来。
仅是手腕上的伤口,便有如此厚重的血腥气。合着陆小凤吞咽鲜血的〃咕噜咕噜〃的声音,这方小小的地下空间竟是说不出的恐怖诡谲。
唐阮事不关已的站在一边,铁卓冷眼相看。
朱祯扣住一把匕首,力贯刀身,力求一击必中。
花满楼举起示意朱祯自己无碍的手臂终于失却力道,垂落下来。
鲜血滴落于潮湿的地面,无声无息。
正如他流逝中的生命。
10 迤逦一刀
〃你们先走。〃花满楼道,声音沉闷,若非他强自压抑呼痛,只怕此刻早应闷哼出声了。
唐阮道:〃留你在这里会死。〃
〃呵呵,〃花满楼轻笑,语调依旧平静,和缓的仿似生怕惊醒了面前人……一个犹在睡梦中的孩子,〃纵然天下人要置我于死地,只要有一个人希望我活着,那么我就不会死。〃
铁卓突然瞥了唐阮一眼,那一眼深邃冰冷的要戳进她骨子里去。
地底昏暗,唐阮浑然不觉铁卓的异样,伸手掏出一把白色的粉末对着毒气汹涌的地方洒了去,顷刻间黑蒙蒙的毒气淡化许多。
朱祯手腕欲扬,近在咫尺的距离,埋头只顾着贪婪吸血对外界毫无感应的陆小凤……这是志在必得易如反掌的一击。
大名鼎鼎的陆小凤,此刻也是待宰的羔羊般无力。
花满楼护不了他,谁也救不了他。
他固然是个赫赫有名的人物,不至于兴风作浪,偶尔也行侠仗义,好人眼中他不够侠的份量,坏人眼里却有足够致死的理由。
花满楼自然不是希望他死的,否则也不会甘愿让他吸血,他宁愿的是自己的一命能换回陆小凤一命,足矣。
铁卓与陆小凤无冤无仇,对他的生死不会在意。
那么唐阮与朱祯呢?
陆小凤与唐门无甚过节,但是陆小凤朋友多。
司空摘星曾经千里送〃水〃。
陆小凤的朋友,妙手取得唐门的水。
如此一算,似乎迁怒于他身上也并非不可解释。
朱祯是王爷,而陆小凤鲜少与朝廷中人打交道。
他们唯一的联系,便是花满楼。
这是一种微妙的平衡。
如果花满楼在朱祯心里不重要,那么陆小凤便更不重要;反之,如果太过重要的话,陆小凤更是非除去不可的存在。
朱祯扬袖。
袖风微弱,轻柔如同绾起少女鬓边一缕垂落的青丝。
地下密室,本应无风。
花满楼身形微动,把陆小凤护在身前,将背后的空门卖给了朱祯。
是太过信任,还是因为那个人重要到可以拼死相护?
朱祯不是铁卓,袖中没有暗器银针。
他扬起了手,一片昏暗之中,匕首尖刃之上寒芒冷冽,是唯一耀眼的光。
像一朵冰雕成的花。
冷冷冶艳,似有幽香。
盛极而妍的瑰丽,在封闭的空间里徐徐绽放。
日薄西山的怅然,锄田葬花的悲叹。
悄然一刀,带出些许风情。
见过这套招式的人,无不赞叹。
然后就带着这份赞叹,含笑九泉……因为来不及醒悟,这旖旎的风情,是毒药的华美外衣。
谁也不知这套刀法的名称,朱祯即使用匕首出击,依旧不改蕴藏于刀法之中的万般风姿。
然后这旖旎戛然而止。
匕首柄仍在朱祯手里,刃身却在花满楼的指尖。
食指中指之间,安如磐石。
就好像一个风情万千的绝色美人在轻歌曼舞,却突然被人打断了舞步。
但是这个人的阻拦也是优雅迅捷的,他只是让这风情停留,而非扼杀。
因为他疾如迅雷的一指,恰如其分绝不逾矩。
朱祯的刀法固然惊艳,而这一指做到不过不失更是难得。
刀法旖旎,指法缱绻。
花无百日红,盛极而妍艳极而衰,他的阻隔,倒似保留几分萦绕花香,不至让众人看到花朵衰败的残落一刻。
玉手折花,何尝不是护花。
霎那的僵持。
花满楼一只手还在陆小凤嘴边,另一只夹住了朱祯的匕首。他若是再指上用力,夺过匕首反转回击亦非难事。
朱祯不松手。若他松手改为出掌,花满楼无可躲避也定不愿伤害陆小凤,必伤无疑。
但是他们谁也没有动。
不知这须臾的胶着间,有什么已经改变?
唐阮依旧用白色粉末去压制四散的毒气。
惊鸿一瞥的妍丽刀光消失无踪,秘道里恢复阴森的冷气,血腥味淡淡的四散。
花满楼收手,去小心翼翼的按住陆小凤。在触及他肩膀又没有得到反抗的时候,忽地一把攥住他的衣服,握拳的手背上青筋毕现。
他在借力,他还要站得笔直。
陆小凤埋着头,浑然不觉方才片刻的杀招。
他专注而执着的吸血……就是他的全部精神所在。
花满楼会死在他手里……鲜血带来的气味与声响在封闭的空间里诡谲异常。
〃走。〃花满楼微微的皱眉,脸色苍白如纸。
尾音有一丝力竭的沉重,像被勾起了一根绸丝的锦缎,整体的光华都不再。
他撑不下去了……
〃你们是继续找也好,出去也好,走!〃声音陡然高了几分。
找?看来大家都是明白人,也都知道在这地底秘道相聚的目的都是为了寻找某样事物。
究竟是谁受了蒙蔽,谁在五里雾中?
唐阮笑道:〃陆小凤不会死,花公子尽可放心。你的血液中带有五行珍品的毒性,可以化解他的毒。〃
她本可一走了之,现在留言安抚花满楼,言辞间不卑不亢,报答当日花满楼应允铁卓照料她之故。
花满楼没有说话,点头致谢。
兴许他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
一路奔波暗算,说不上颠沛流离,却也是身心俱疲。
他的身体应该是到了极限了……唐阮瞄一眼显然已丧失神智的陆小凤,他究竟是救星,还是索命?
唐阮和铁卓穿过毒气消散的门,消失在黑暗中。
朱祯站在门口……既然来了,虽然此行凶险,他也不准备半途而废。
陆小凤突然抬起头来。
花满楼攥住陆小凤衣服的手顺势勾住陆小凤的脖子,从朱祯的角度看去是他随时可以制住陆小凤背后要穴。
可事实上呢?
花满楼在勉力支撑……朱祯迈不出去脚步。
〃九哥,你也走。〃
朱祯笑了,跨出犹疑的一步。
他不过踏出一步,已听到身后的声响。
花满楼退后几步靠在墙上,然后又滑坐在地……他听到那个人的倔强。
其实从陆小凤中毒到现在不过短短时间,这须臾间流转的善恶念头,生死权衡的心思,却让这片刻也有如静止般漫长。
朱祯走得很慢。
隐隐传来的点穴声,闷哼声,沉重的呼吸声,他都听见。
他笑了。
走入黑暗之前勾起的嘴角,悲喜暧昧不清。
恒定的空气中依然有鲜血的气味,狠辣的腥气中,隐隐透出一股甜香。
甜美如接近西方极乐的香。
〃花满楼的血可以解陆小凤的毒?〃问话的是铁卓。
用意明显,他已经不再信任唐阮,她的言行举止,他都质疑。
唐阮一笑,〃我一直疑心花满楼究竟是否中毒,故意踢开地上机关放出'麻木不仁',陆小凤果然首当其冲迎了上去……如果花满楼没中毒,陆小凤会死,或者说,在杀了花满楼之后死。。。。。。〃
〃你不信任的是谁?〃远远的声音传来。
唐阮充耳不闻,继续道:〃如果花满楼中毒了,他的确可以救陆小凤……任他如何倔强骄傲,等到五行之毒齐发的时候。。。。。。〃
花满楼可以不在乎自己的生死,可他身边的人在乎。
家人,朋友。
还有陆小凤。
〃只怕到时花满楼想死,都不是那么容易。〃唐阮依旧语意带笑,乍看之下还是那个云鬓松软风姿倦怠的女子。
铁卓不去看她。
即使他知道,现在这笑容才属于真实的唐阮。华中兰若是因为她的妒忌而惨死,他信。
爱本就是恨,同样的激烈缠绵。
唐阮与华中兰,他与唐阮。
其中的爱与恨,从来相距不远。
〃你不相信的人,是谁?〃那把声音好脾气的再问一次,过于平静的声调不含任何感情。
唐阮对着一片虚无的黑暗展开如花笑靥,〃我信我自己。〃
〃彼此彼此……而已。〃
11 举步维艰
朱祯的耳力很好,他没有听错,确实有点穴声,也有猛扑过去带起的风声。
只不过,被点穴的是花满楼。
他缓缓坐倒的时候,已经是陆小凤主动去扶着他了。
半边衣袖上湿濡濡的滑腻触感,是犹有温度的血迹。
陆小凤确实急不可待的扑过去,却不是咬断了花满楼的咽喉……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他宁可先咬舌自尽。
点穴是为了止血,靠过来只是为了……亲吻。
唇角相贴。
他的唇柔软而冰冷。
一如他的个性。
柔即是韧,冷也是暖。
陆小凤什么也不想,就这样贴着他的唇,轻柔怜惜的,要将自己的温度分给他。
怜他不怒,悯他不争,疼他不幸……心底泛上的苦涩潮涨潮落源源不绝,鼻尖连带着酸酸痛痛,眼眶不由自主地就热了。
或许此刻谁也没意识到这原应是多么甜蜜的姿势。
一个因失血而浑身冰凉,一个因气愤而颤抖不止,就连相贴的唇都不能传递丝毫暖意。
〃我都说了这样不行!〃
刻意压低了声音,嘶哑的恨意就越发明显了。
任他口中恨意噬人,手上却是力道轻柔的包扎起花满楼受伤的左腕。
陆小凤一早便提议先准备好血……猪血狗血什么血都好,到时候趁机洒出来,骇人的效果是一样的。花满楼说你当唐门的名声是骗来的?陆小凤一咬牙说那我把自己手腕划破总行了吧,花满楼又说你当九王爷的招子是摆设?
陆小凤一向很有办法,但是现在不是投机取巧的时候。
没有办法,那就只有硬着头皮上。
咬,喝血,放血。。。。。。他知道他们骗过了。
用最疯狂的举止,掩盖最狂热的心,骗最该骗的人。
陆小凤忽然想起幽灵山庄,那次他和西门吹雪共演一出戏,借口就是陆小凤非礼了西门吹雪的老婆孙秀青……西门吹雪那个冰块脸最后几近弄假成真。。。。。。
现在设身处地去体会西门吹雪的感觉,果然有恨不得杀人的冲动……不管出于什么理由,我的人不许别人动!
转念一想也不排除西门吹雪这个武痴纯粹只是想和他交手的想法;又转念一想他陆小凤的人就是他自己动的,而且动的很惨,鲜血淋漓。。。。。。再转念一想……〃我的人〃?嗯,这个称呼很不错。。。。。。
随时随地开小差神游天外的本领也是他放松压力的方式之一,不可否认这是个本领,他乱七八糟想了一圈,脸上的表情也是先愤懑而后沉痛最后竟是笑了。
而这不过是纱布缠上手腕一圈的时间。
陆小凤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道歉?不需要;情话。。。。。。陆小凤苦笑,好象不是时机。
那日在桥上一句〃定情信物〃,他说得情谊拳拳诚恳殷切,甚至动容的去唤他的小名儿……不计后果,顺从自己的心。
那一日的欣喜若狂还未褪去,转眼间天翻地覆。
包扎好腕上的伤口,陆小凤和花满楼并肩而坐。
地底微凉的空气隔绝了白日的喧嚣,疯狂霎时转换成两个人的寂静。
衣料摩挲出悉悉梭梭的声响,肩膀相靠处隐隐也似乎传递了温度,耳边传来他逐渐平稳缓和的呼吸。
突然笑出声。
有把酒邀月笑风云的傲,也有泰山崩于前不改色的狂。
低低的笑声,不顾一切、肆无忌惮的轻狂释然。
逆风、厄境,也浑然不顾。
哪怕一去不回,亦不悔。
因为值得。
身边的人,值得相携共闯,值得粉身碎骨。
朋友、情人、亲人。。。。。。皆不足以形容这个人的重要。
是知己,是唯一。
茫茫人海,比翼齐肩,唯此人而已。
庆幸,故而一笑酬知己。
两人就这样同时笑了起来。
地狱与天堂,真的只有一线之隔。
功德圆满,一箭双雕。
两个人略一商议,决定还是先离开这里。
还没走出多远,他们就停下脚步。
里面,刀风掌风与暗器破空之声交杂;外面,错杂的脚步声纷叠而至。
是离开,还是继续入内?
飞龙堡隐秘的地道被闯入,又恰逢武林大会,前来围剿的必是堡内精英彰显其势力超群,更有可能会有急于出名的小人物借此机会欲大显身手……闯出去未尝不是可能,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