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中旬的时候,凌厉风就已经回来了,我跟他曾经见过一面。
那天坐在“仙踪林”茶坊里等他,我透过两楼的窗外,无意识的看着窗外行色匆匆的路人。5分钟以后,我看到他从一辆出租车上下来。
低下头,我喝了口黑钻珍珠,再抬起头的时候,他已经站在眼前了。
“什么时候回的国?”
“前天晚上。”
我又喝了口奶茶,听见他点了杯咖啡,“不准备考研吗?”
凌厉风轻笑一下,“不了,该办的手续都办的差不多了,我想回国发展,可能会着手准备过些日子去外资面试的事。”
我笑了一下,说,“你现在也是一海龟了阿,‘钱’途一片光明,可比我有出息。说不定不久的将来,你就能用小老百姓一个月的工资来吃一顿饭!”
凌厉风听着我的话,却把目光投到了外面的大街上,“很多时候,我一直在问自己,我的理想究竟是什么,奔走在上层社会?活在所有人的景仰里?或者是像你说的用小老百姓一个月的工资来吃一顿饭?”
他笑得有点落寞,“在人前永不休止的忙碌,表现完美的宛若天神一样,却在没有人的时候,倒在地板上不想动,不想说话,甚至不想睁开眼睛?”
我对他那么严肃的话题有点吃惊,握着杯子的手就这样僵在半空中,“怎么这样说?”
凌厉风拉回了视线,“昨天,我去看了我外婆,我提过去的东西一年比一年多,送过去的钱也越来越多,跟她一起吃饭的时候,我觉得很温暖。”
这时候,服务员送上了他点的那杯咖啡,我看着凌厉风说话的表情,那一刻,我觉得他也是寂寞的吧。
他顿了下,继续说,“昨天晚上我陪着我外婆看照片,她把所有家里以前的照片都翻出来了,一张一张的拿到我跟前,然后笑呵呵的对我说‘你看看你小时候多皮。’我看着我外婆,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的头发都全白了,以前还会染,可是现在连修饰都懒得做了,脸上的皱纹也很多。老太太总是摇头,她说,‘你妈过年了也不回来,去年你外公走的时候也都没回来……’还没说完,眼泪就吧嗒吧嗒掉下来,然后转身进房间去了。”
我望着他,心里也有些怅然若失,他外公去世的时候,他也在日本吧,子欲养而亲不待,那种悔恨和遗憾总是最让人难以释怀的,我柔声问,“你妈妈在日本应该也很难过吧?”
他说,“她整整哭掉了两卷纸巾,可是又有些什么用呢,就像有些人一样,走了就是走了,失去了终究是失去了。”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我,“我以前听人讲过一个关于鱼眼的故事,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
我摇了摇头,他抿了口咖啡,慢慢道“曾经有对恋人在学校里就恋爱了,每次两个人一起吃鱼的时候,女生总是把鱼眼夹给男生。男生有天问她为什么,他说小时候,父亲每次吃鱼的时候都夹给她,因为那代表了爱。因为鱼眼是留给最爱的人的。后来分配到了同一个城市工作,所有同学都以为他们会顺利结婚,然后携手一辈子。但是那男的总觉得不甘心,一直想出去闯闯,于是在他与她谈婚论嫁的时候,毅然去了国外闯荡,两人和平分了手。
几年之后他成功了,又回到了那个小城,但她已经结婚了,她请他到家里做客,吃饭的时候,客气有礼的将最好的菜都夹给了他,最后端上了一条鱼。”
我垂下眼喃喃接道,“可是,他看着她将鱼眼夹给了她的老公,这才知道原来他得到的并不比失去的多。”
凌厉风笑着挑眉问道,“你也听过吗?”
我摇了摇头,“猜到了。”
凌厉风忽然表情很认真的看着我,我心里没来由的开始怦怦乱跳,听见他对我说,“其实,我还是很羡慕那个男孩的,因为,他至少还有过那样美好的回忆。不像我,从一开始就错过了最重要的东西。”
我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淡淡说,“逝者已矣,来者可追。 现在学会珍惜还不迟,不是吗?你奶奶,你妈妈,你的亲人,朋友,这一生中,你还会不断再遇到你想要珍惜的人的。”
我想,我已经把我拒绝的意思婉转的表达清楚了,凌厉风眼神几不可察的一黯,随即又恢复了刚才的笑容,“你知道吗,我原先一直觉得不甘心,总觉得第一个发现你的人是我,其实,我在初中就见过你了,记得吗? 二中的那次竞赛。”
我心里微微诧异,初中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但隐约还记得一些,只是想不起曾经在那里有见过凌厉风。
凌厉风看出我的困扰,很体贴的说,“那时我们并没有说过话,所以你对我没有映像也是正常的。其实,感情根本就没有先来后到之分,况且,即使那时遇到了,只是一味的想要,而没有去做,去真正的付出,那也只是徒劳罢了。所以,你没有选择我也是很正常的。”
听到向来自信骄傲的凌厉风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我一时间有点愕然,他伸手轻轻弹了下我的前额,笑着说,“笨蛋,老是这副傻傻的样子,有时候觉得你很聪明,不过有时候又觉得你真的很笨。真不知道是真傻还是假傻。”
我真的是被他的言行给惊着了,映像中凌厉风好像从来没有跟我说过那么多话,也从不主动对人做一些表示亲密的小动作。一贯温润如玉的他怎么突然就变化那么大呢?
凌厉风很认真的看着我,“其实,你心里喜欢的人一直是秦旸,不是吗?无论是高中的时候还是我出国的时候,陪在你身边默默付出的人是他,令你欢笑让你哀愁的人是他,我想了很多,其实,我比不上他,没有付出又何来得到呢?失去你是败给他,我愿赌服输。
呵呵,现在想来倒有些可笑,那时我是怎么在他面前理直气壮的说我是为你而回来的?”
凌厉风带着点自嘲的口吻把我给逗笑了,“呵,我也不知道啊,你当初还挺狠的,我多怕你们会打起来。”
他也笑了一下,而神情却是前所未有的严肃,“你知道吗?如果你将来告诉我,你们没有在一起,那真的是在往我身上泼污水!放弃你,我完全是想成全你们,所以,你们一定要幸福的在一起。”
不准轻易说分手
早晨的阳光总是美好的。这个时候,看见窗外满世界的人为生计而奔走,我会觉得我就是那仅剩不多的混子。吃饱了混天黑,终日里浑浑噩噩游走在睡觉上网吃饭之间循环反复,倒没有觉得日子怎么难熬,反倒是悠闲的快成精了。
难得的周末,家里却没有人,中午的时候,我随便选了家环境看起来还算干净的麻辣烫店,进去的时候随便选了几个菜,然后告诉老板 “加粉丝,重辣。”后,就安静的回到座位上静等。
夏日里吃麻辣烫,真不知道是种享受还是种自我折磨,尤其是当一台立式空调还在你不远处呼呼的吹,你却照旧端着一碗火红的汤料,独自一个人吃的汗流浃背的时候。
我眯着眼睛一口一口让辣味和滚烫麻痹我的舌尖,耳边听到梁静茹的歌声隐隐从老旧的音响里传了出来,原本干净的音色现在有些微微变调,是那首《为我好》。
“才知道 你脸上的微笑
不是幸福代表 是种不自在的礼貌
才知道 感情已经动摇
我一直被误导 是你不愿意揭晓
太多小烦恼 怪我们不懂得抛 太多的问号 答案也都不必找
只换来疲劳 忘了要一起变老
为何要无话可说 才懂沉默比争吵难熬
为何会在恨消失后 爱还是挽回不了
为何要在疼爱我的时候 才对我说离开我 都是为我好”
梁静茹的歌,我一直很喜欢,但平日里也总是记不得歌词,只是偶尔会跟着节奏一起慢慢的哼,直到今天才认真倾听了这曲中的词。
我恍惚着又喝了一大口汤料,然后立马皱着眉狂吐着舌头,嘴里喃喃的咕哝,“好辣,太辣啦。”
我呛的受不了,出于自然反应,一滴眼泪从眼角划落,然后我不停的咳嗽,任由泪水渐渐模糊了我的眼,又仿佛是从心底涌上的眼泪。
想起以前情人节的那场演唱会,也想起我和秦旸还在一起的时候,我总是跟他表达我听梁静茹慢歌时的惆怅,那时候我还真矫情,满脑子的风花雪月,挺爱无病呻吟装伤感的。
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人长大了,快要进社会了,所以特别容易想起以前的事情, 我想起高中时候的自己,大一大二时候的自己,觉得那时的我真的是一特不知足的女的,呼风唤雨的还闹忧愁。
那时候,秦旸就会把那整首《丑奴儿》给原封不动的搬我面前来拽文,说我“少年不知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
那会儿我就给了他一个特鄙视的眼神,挥挥手说了句,“别做贼的喊捉贼阿,真是一点艺术鉴赏力都没有,让让,让让,让让,跟你啊,没有共同话题!”
每到那时,周炯和许芳总会一脸嘲弄的看着他,而秦旸总会冲我笑得一脸窝心,说,“没事儿,小楠就爱跟我开玩笑,每次都管我叫娘娘。(“让让”的上海话发音niang niang )”
后来许芳曾经很怀疑的跟我说,“秦旸是不是铁了心故意把你的脾气往死里头惯阿?”
我眼都没抬就啐了声,说,“他傻呀,那样对他有什么好处啊?”
许芳笑了声道,“典型的上海男人呗,把你给宠坏惯坏了,以后没别的男人能受得了你,他不就把你给吃定了?”
我当时听了和她一起没心没肺的大笑,可现在回想起来只觉难过得想哭。
如果这真是他的目的,那么,他成功了。
我想我大概没有办法再像爱他一样爱上个别的什么人,也不会再有人像他对我一样,没命儿又没底线的宠我惯我。
我随手从包里拿出一整袋洁云纸巾抽,就搁桌子上,然后一张接一张的往脸上擦,我想,别人看到我这狼狈的状况铁定觉得挺诡异的,不能吃辣还在拼命折腾自己!
这时候,我眼前突然有个高大的人影挡住了我这边的光线,我心一跳,不知道还抱着什么莫名的期待猛地就抬起头,看到的是一个穿着黑色汗衫素不相识的男子。
我的头依然抬着,心却在往下沉。
我琢磨着他大概是想搭台还是怎么着,也就没什么太多想法了,没想到他瞥了我一眼,随后竟伸手朝我的纸巾抽上一阵猛抽,动作快的简直让我觉得他刚才没手似的,就是那一瞬间才拔出来的,我就奇怪了,怎么能有人出手跟亮剑似的呐,还是无影剑。
就在我愣神的空挡里,他又一口气抽了个八九十张的,跟拔萝卜似的,我这才回过神镇定的告诉他, “朋友,这纸巾是我的……不是公用的。”
那男的看着我明显是愣了一下,随后便哦了一声说了句不好意思。
我瞧着他态度挺诚恳的,也就豪迈的说,“算了,你拿去吧,没事儿!”
可他竟一把捏住那团他前面抽的纸巾全部给塞回我手里,也特豪气的说,“不用,不用,我跟老板要去!!”
我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又傻眼的看着桌上的那团纸巾,这还能用吗这? 拿了又说不要,有这样的人没有!真是米缸里的耗子屎!!
我低下头继续忿忿的吃我的东西,一会儿功夫,我对面又坐了个人,而且又是穿黑色圆领汗衫的。
我这次头都没抬,有点口气不太好的说 ,“桌上的那团纸巾,还想要就拿去!”
那人却突然扑哧笑了起来,“你当我捡垃圾的呐?”
我一惊,等到我看清秦旸那张白皙俊朗的脸,我差点哭出来。
这怎么跟拍电影似的呐? TVB的电视剧也就这么点戏剧效果了吧?
我颤着嗓子,问,“你怎么会上这来?”
生活毕竟不是连续剧,我不信就真的能这么巧了,这么大的地方还真能走着走着就碰着了?
秦旸看着我,“当然是我特地来找你的。”
他没继续往下说,我也没搭话,因为我觉得我该说的,想说的,能说的,那天晚上都已经清清楚楚地告诉他了。
秦旸又问我,“那天为什么一个人就走?”
我吸了个气,在心里对自己说,庄晓楠,又没人捏着你脖子,你给我正经说话!
我凄然一笑,故作平静的淡淡反问,“能不走么? 我觉得那天在一堆人面前,我就整个一哗众取宠的跳梁小丑,所以,呆不下去了。”
秦旸突然越过了桌子抓住我的手,带点急切得说“你走后,我马上就扔下他们跑出来找你,可你早就不在了,打你手机你也关机,为什么?! 你那天说的话到底是不是认真的?还是一时的心血来潮说了玩玩的?”
我的脑袋嗡了一下子,抬头惊怒的看着他。
我的真心话在他眼里就成了一时的心血来潮,那他是不是还觉得我那天是在借酒装疯阿?
我的心忽然就冷了,觉得自己的一片痴心就这么让人给肆意践踏了,多不值阿。
我气的起身就走,我的步子很急,但我没有走多远,就被人从身后紧紧地抱住了,我的整个身子僵住了,一动也不能动。
他的下巴抵在我的肩上,呼吸有些急促,我听到他说,“对不起,你原谅我好吗?”
我挣脱了他的拥抱,然后转过身有些惊怒的看着他说,“大庭广众的,你干什么?”
秦旸看着我的眼睛,哑着嗓子说,“对不起,那天,我看见你带了个男的来,心里真是又气又急,但又不好表现出来!那天你打电话给我的时候,我的心里真的很开心,开心的都想要大叫, 其实那个电话我已经等了太久,我根本就没办法忘记你,我怕自己又燃起了希望,一旦不狠下心就又放不开你了,所以故意对你冷淡,那天看到你师傅的时候,我真有点绝望了,以为自己又会错了意!”
我听他这么说,又有点心软了,看着他的焦急脆弱,我心中的伤也在减轻,原来不只快乐需要分享,痛也需要。我的痛只有他可以分担,因为其中有一半也属于他。
我柔声问,“那你那天的答案是?”
秦旸急切的说,“那还用说吗?我一直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