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满桌子的人都笑了,以为是小孩子不懂事乱用成语,却不知道我那年就深深的理解了什么是自卑,什么是自尊,什么是自强。
秦旸看我呆在门口半天没有动作,也笑着调侃我说,“磨蹭什么哪,是不是袜子破了才不好意思脱鞋进来阿?”
这话要换了以前,我铁定得跟他辨上几句,可是此刻,我竟觉得秦旸的形象也是那么虚渺遥远,远的好似原本就不是同一世界的人。
听了那玩笑话,我当时竟挤不出一丝笑容,心里忽然就梗得难受起来,默默的换好鞋进门后,原先的好心情也消失殆尽。
裴濯彦拿了几灌饮料和一打啤酒,裴以珊也把家里所有的卤味和零食都拿了出来,秦旸招呼着我吃,我应了一声,却始终没有伸手去接,只说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秦旸也就笑着任由我去了。
当晚的秦旸话特别多,满嘴跑火车瞎忽悠,我瞅着他跟裴家的关系是真的不错,和不熟的人,他绝对没有那么多话。
他们三个边喝边聊,讲的都是些小时候的事,我看着笑靥如花的裴以珊,比手划脚的秦旸,偶尔会心一笑得裴濯彦,突然觉得那是一个我无法融入的世界。
直到两点多的时候,我估计秦旸当时是有点喝多了,脸也有些红,裴濯彦调侃了他几句酒量太差,秦旸当场就急了。
他这人就是一狗脾气,最爱跟人叫板,别人说他不行,他还就偏要做给你看了!
秦旸当时就不满的直嚷嚷着酒浓度不够,让裴濯彦把五粮醇拿出来。我也没劝他,他这人牛脾气上来了拦也拦不住。
裴濯彦看我在一边闲着也是闲着,就对我笑说,“你去我房间看看吧,那里有漫画,你可以消磨消磨时间。”
我有点诧异的摇了摇头,又看了身边微醺的秦旸一眼,也有点不放心。
裴濯彦调侃的说,“还要我亲自进去拿给你?”
我忙说不要,可一见裴濯彦真有起身的意向,我立刻就说自己去拿。
我心里就奇怪阿,他怎么突然就那么热情好客了,根本就不是这么个人啊!
一进他房间,我就有种莫名的压力,直觉不想多碰他们家的东西,免得呆会儿又惹出点什么事儿。
他的房间一看就知道是男生所有,桌子上面摆着部晃眼的赛车模型,火红色的漆,流畅的车型,做的十分精致仿真,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
我看了几眼就调转了目光,他的书橱上整整齐齐的堆放着各种各样的书籍,最上面一层是三国水浒,一些男生都喜欢的经典名著。再下面则是一些有关计算机方面的读物,好像十分专业的样子,我这才知道原来裴濯彦是学电脑编程的。
我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正要抽出底下的那本《钢铁神兵》,就听到门边有细微的声响,我转过头,发现裴濯彦正斜倚着门一瞬不瞬紧盯着我。
我连忙说,“没有我要看的,我先出去了。”
刚走到门边,裴濯彦忽然伸手抓住了我,幽深瞳仁在发丝掩映下肆无忌惮的盯着我,我脸色一沉,斥道,“你干什么!”
裴濯彦放开了抓住我的手,有些醺然的望着我,说,“知道吗?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我觉得你特别讨厌,长得不怎么样还特别张扬,呵呵,可现在看看,居然觉得你挺干净顺眼的,比起别的女孩,我倒觉得你有时候其实还是蛮招人喜欢的,难怪秦旸对你特别上心!”
我一怔,正色说,“你喝醉了吧?”
裴濯彦忽然把脸凑到了我面前,我下意识的别开脸。
他静静的看着我,突然就笑了,半天才在我耳边说,“朋友妻,不可戏的道理我知道,你放心,我绝对不会碰你。”
我逃难似的冲出那个房间,到了客厅,才发现桌上,地下一片狼藉,秦旸和裴以珊也早就不在那里了。
我心里有些担心秦旸,就一扇门一扇门的推开来找,我估计他肯定是在卫生间,可又不知道他们家那么大,哪间才是,只好一个个找过来。
我推开了三间房门,都不是,直到第四间,我推开门,头忽然就疼得跟炸开一般,我当时没有喝酒,四个人中,就我滴酒未沾。可我那刻,真希望自己是喝醉了,眼前的情景全是幻觉。
我万万没有想到眼前的活色生相的主演者居然是秦旸!裴以珊整个人都挂在他身上,秦旸的外套早就不知跑哪去了,里边衬衫最上面的纽扣松了,领口大开。
纠缠的两人听见声响猛然分开,我僵在门外完全就动不了,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秦旸的嘴唇,他的嘴唇很薄,原先缺少血色的浅粉红现在竟略透着些苍白。和小说上那些热吻过后的描写迥然不同。
秦旸看见我的时候,脸上一丝血色也无,胸口还在起伏。我分不清那是激吻后喘的,还是看见我后倒抽的冷气。
我只呆呆的问了一句,“你是秦旸吗?”
我也想原谅你
我没有动,只是呆呆的站在房门口。
时间过的很快,又或许是很慢,我都分不清自己在那站了多久。
我不知道裴濯彦是什么时候来到我身边的,只觉得自己的耳边嗡嗡作响,什么也听不真切,眼前仿佛是一出可笑的哑剧,我看见秦旸惊慌失措的推开了挂在他身上的裴以珊,一个没站稳,趔趄着就扑我跟前来了。
他紧紧地抓住我的手,神色十分慌乱的说,“小楠,小楠,你听我说,不是你想的那样。”
“到底怎么回事?”裴濯彦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严肃,经过这么一折腾,一屋子的人酒立马全醒了。
我看着秦旸近在咫尺的脸庞,却觉得隔得好远,实在太远了,就跟之前进屋的那种感觉一样,让我觉得手脚冰凉。
我眨了眨眼,想看清楚他的表情,可眼前仿佛是有一团浓雾,遮着盖着,让我浑然看不真切。
我下意识的摸了摸眼睛,幸好,没有眼泪。可是,为什么我只看得见他的嘴唇在动,却再也看不见他的其他表情了呢?
直到手上传来疼痛的感觉,才把我从这种僵持状态中给唤了回来。
我听见自己低低的声音,冰冷且波澜不兴,“放手。”
秦旸只是更加抓紧了我的手腕,不断重复着刚才的几句话,“小楠,你看着我,你别这样!”
我用比刚才高几度的音量喝道,“秦旸;你放手!”
“ 不放。!”
“ 你放不放!”
“ 不放!!”
我说好;你不放是不是?他定定看着我;然后点了点头。
我抬起脚就往他脚踝处踢过去;半点力气没留;用力之猛连我自己都觉得疼。
秦旸吃痛的叫了一声;可手还是死死的抓住我;不肯松懈半分。
我咬牙切齿的使劲;想把手从他的禁锢中拔出来;因为用的力气很大;手腕的地方已经红的有些发紫。
我冷笑着说; “秦旸;你要真想让我变成杨过;今儿个你就别放手了!”
秦旸看我面上决绝;也知道我心里肯定已是怒到极点;他胸口起伏不定;像是极力克制;但终究是缓缓的松开了手指;面有痛色的说; “小楠;判我死刑之前;你总得让我解释;是不是?”
从刚才开始一直沉默不发一言的裴以珊忽然就开口了;射向我的眼神无比冰冷; 讽刺的声音传了过来;仿佛外头呼啸的北风。
她说; “不就是接个吻吗;都还没上床;你这副要死要活的样子是做给谁看哪?”
屋子里一下子静了下来;只有墙上时钟的秒针在嘀嗒嘀嗒响个不停;走道上静的可怕;空气仿佛都凝结了一般。
终于;裴濯彦打破了这满室令人窒息的沉默;怒瞪了裴以珊一眼;沉声道; “你少说几句! ”说完;就拽着她的手把她给拖走了。
房间里只余我和秦旸两个;我深呼吸了几次;终于平静的说; “现在我让你说;那么就请你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秦旸急说; “好;那你保证听完不能马上摔门就走。”
我点头表示答应了。
秦旸的声音有些发颤;这个解释的头开的很不好;只是不停我我我的大舌头;这事要搁平常他早被我嘲笑鄙视个几百回了;可我今天特别冷静;还鼓励他说; “你别急啊;急什么哪;咱们有的是时间;从头到尾;起因结果你都给我慢慢说。”
秦旸有点惊讶得看着我;神色却更加焦急忧心了几分; 他说话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点疲惫;说“当时;我跟她一杯接一杯的喝;说了很多小时候的事儿;我大概是喝的有些高了;她说要拿以前的照片给我看;我也挺来劲的;就答应了……于是;我们进了房间……”
他说到一半;抬头小心的搜索我脸上的表情。
我哦了一声;嘴唇动了动;尽最大努力做了个自以为是微笑的表情;还给予支持的问了句然后哪?
秦旸好像又有些吓住了;接下来的话不可控制的带点结巴; “然后;然后;我和她进了房间;她给我看了以前我们去海南岛旅游的照片;她问我;我们回不去了是不是。我说我一直把她当妹妹;她当时眼睛就红了;问我可不可以亲她一下;就跟小时候一样;没别的意思。 ”
我当时沉默着没说话;秦旸带着点焦虑一口气飞快的解释说; “我当时真没别的想法;真的!没想到我刚要往她脸颊上亲下去的时候她忽然就把脸偏了过去;死命搂着我不撒手;我完全没想到会变成这样!还没反应过来;刚要伸手去推她……你就进来了。”
秦旸一瞬不瞬的紧盯着我;似乎是在焦急等待着我的审判。
故事听完了;我预料的没错;他所谓的解释压根就没法让我满意。
我从床上霍的站了起来;冷笑着说; “我能不进来吗;我要不进来;这会儿你们早该脱光了;一丝不挂躺我面前了吧?”
秦旸听了我的话;脸色顿时一白;眉头都皱一块儿去了;起身想辩解;可我没让他如愿;我说“别;你什么都别说;你要说的话我全能猜到。你想说;你们打小一起长大的;感情挺不一般的是把;今天喝了那么多;又勾起你童年两小无猜的美丽回忆了是吧?你看着她眼泪汪汪巴巴的看着你;你心里又觉得怜香惜玉了是吧?”
连珠炮般的轰了一长串排比之后;我终于换了口长气;肃了脸色; “我问你;你当时脑子里想过我没有;就是一秒钟都好;一瞬间都好。”
秦旸垂下了眼睛;没有答我的话。
我忽然就笑了; “没有;是吧?”
秦旸抬起头来的时候;眼中有一丝后悔;一丝恳求;他略带沙哑的说; “小楠;我对你的心;你也知道是不是;除了你我从来就没喜欢过别人;我从来不对你撒谎;我今天说的话也绝对没骗你;我对她一点别的情愫都没有。”
我心中一动;只是紧紧地咬着嘴唇;心里知道他这话绝对不是骗我的;可刚才那香艳的情景就是深深的在我脑子里;跟嵌进去似;抠也抠不出;忘也忘不了。
我想起《 小李飞刀》里杏儿对孙小红说的话;我情愿一个男人怀里抱着别的女人;心里想的是我;也不愿意那个男人怀里抱着我;心里却想着别的女人。
我当时就嗤之以鼻;为什么他不能心里想着我;怀里也只抱着我呢?
这件事难道我还应该觉得庆幸吗?庆幸他们只是亲吻;还没有到上了床无可挽回得地步?还是庆幸他吻了别的女人;心里其实从来就只有我一个人?
我眼睛盯着秦旸的嘴唇;那里还是那种缺少血色的淡粉红;我有点怅然的想;今天晚上我们才分享过甜蜜的亲吻和拥抱;我怎么能够容忍他转眼间又这样去对待别的女人。?
我觉得那是难堪的;甚至是肮脏的;不管出于什么样的理由。
我悲伤的看着秦旸;极其疲惫的说; “秦旸;我也很想原谅你。”秦旸的眼睛顿时就亮了起来;可我还是狠心别开眼继续道; “但是我不能。至少;现在不能。我们都冷静一下吧。”
秦旸眼底的光芒迅速褪去;眼里只余失望;慌乱;嘴唇也有些颤抖;他苦笑了下;终于道; “我还能有别的选择吗?”
伤疤
我回到家的时候,才早上六点,爸妈都还没起,我自己拿钥匙开了门。
原本秦旸是要送我的,可我硬是没让。
我们俩就这么站在裴家的楼下大眼瞪小眼,死死的盯着对方,目光似要把对方深深凿穿一样,谁都不肯跟谁妥协,谁都不愿意让着谁。
秦旸一瞬不瞬的看着我,目光定定的,那眼底好似古井无波,实则却暗涛汹涌。僵持不下之间,他忽然上前猛地抱住了我,可我就如同惊弓之鸟一般死命挣扎,下意识的就伸手推他。
秦旸好像没有想到我会有这么激烈的反应,被我一推居然一个没站稳,向后退了好几步。
我默然望着他,心里有一丝后悔,但终究还是没有伸出手去。
只在心里说,对不起,秦旸,我的爱情,有洁癖。
他隔着几步之遥一脸受伤的看着我,其实我心里也难过,可是面上还是故作平静,只是微微垂下眼帘不敢看他。
当我伸手拉开车门,惊鸿一瞥之间,秦旸一脸黯然,竟是比我还要疲倦,憔悴几分。
躺床上的时候,我一闭上眼睛,脑子里又浮现出那些我极度不愿意回想起的画面,它们就跟有自我主见一样,完全不受我意识支配,一遍遍在我脑中回放。
想着那个画面,心居然又跟当时一样猛地抽痛起来,竟让我难以呼吸。
我努力让自己什么都不想,这次我是不装什么尸体了,我改装阿Q,说不定睡一觉起来就什么都好了呢?
半梦半醒之间,听见床边有人在絮絮叨叨,迷糊中仿佛听见有人在说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六点了。
事实证明,阿Q精神真的不可取,该发生的还是发生了,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我就纳闷了,为什么我这一刚睡醒的头脑,灵台还是可以那么一片清明。
我赖在被窝里不肯起来,反复想着,我到底应不应该原谅秦旸?
其实,我从来就不怀疑秦旸对我的诚意,他每次看着我的时候,眼里流露出来的温柔,我相信那是装不出来的。
我也想过,今天我要看到的是电视剧里的三流剧情那样,一对没穿衣服光着身子的男女横我面前,我的震惊都不会有现在那么巨大。
因为我还可以怀疑其中的真实性,我真的想相信他。
可是,秦旸,你偏偏就连这点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