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沅九虽是叫爱情冲昏了头,但还没有冲傻(虽然已经差不多了),如此几天他也知道纯狐想法在躲他,但一等一沅九素来信奉没努力没媳妇的准则,立刻又拿出牛皮糖一般的韧劲与甜蜜劲抱着三弦琴坐在了纯狐家门口。
彼时萝勒正在亭中吹笛子给脂丛听,脂丛跪坐在旁,听着听着有些疲倦,就趴在面前的小几上,且由于过于懒散,头发也没梳,就这么流得几上地上到处都是。
萝勒吹着笛子转过来看她,看到她这付模样,忍俊不禁,结果自然立刻不成曲调。
蓦地门外响起三弦琴的声音。
会这种乐器的人本就不多,西边的胡人追逐水草,牧马而生,笨重乐器不易携带,才发明了这种东西。沅九常与西戎作战,才学会弹奏。两人除此之外,并不知还有人会弹。
低沉的歌声响起,果然是沅九没错。歌很常见,关关雎鸠在河之洲是也。
脂丛如遭雷击,从案上弹起来,久久凝噎不语。门外唱了多久,她就长坐了多久。
良久,她转头看向萝勒:“萝勒……我……我……萝勒……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萝勒却是真的很生气,她在脂丛对面跪下,捏着她的肩膀问:“你好生想想,然后答我,你好生想想,从前在西阳,是沅九出征时我们在家里过得开心,还是他回来了你过得开心?”
“我……”
“你好生想想,你哪次不是苦闷又不甘地看沅九领我回房?你哪次不是第二天哭得眼睛红红的出来吃饭?就算沅九去你房中过夜,他又可曾对你好过?你在西阳时,又何曾展颜笑过一次?”
“萝勒……”
看着对面那个一贯优雅衿持的女人咬着牙狠狠地想要憋住眼泪的样子,萝勒心底生起阴暗的快意,甚至想看着她彻底崩溃痛哭。这么想着,口中又加重了语气:“他每一次出现,都会把你的生活弄得一团乱,来安阳之后我终于见你笑了,你过得不开心么?我对你不好么?只有我们两个的时候难道不好么?”
“可是我日日夜夜盼他回来……”
“别傻了,沅九从来就不懂什么狗屁爱情,追到了他就毫不珍惜了,哪怕他再回来看你两眼,那也只是好奇罢了。”
“萝勒……”脂丛睁大眼睛,有点不可思议地看着她:“相公……沅九那么喜欢你……”
“可我不喜欢他!这并非重点,你老实答我,沅九不在的那两个月里,你不开心吗?”
“我……我开心……”
“沅九回来之后,你又有哪一天是开心过的?”
“我……有啊……可也是乐极生悲,萝勒……”
萝勒抓住他的肩膀,定定地看着她:“我们两个之间,为什么还要夹个沅九?”
脂丛抬起头来,脸上涕泪纵横,傻傻地问:“啊?”
萝勒偏过头去,说:“快醒醒,你根本不需要沅九。”
“我……”
“乖了,哭累了,快睡吧,我去把那个混蛋赶走。”萝勒掏出那块曾经被脂丛污染得很严重的帕子给她擦眼泪。
脂丛轻轻推了一下萝勒伸过来的手,萝勒把她的手按下去,严肃地说:“洗干净了,快擦擦,哭得活像小花猫。”
她又哄了哄脂丛,半推半抱把她运回卧室,自己出门驱赶沅九。沅九正痴迷于唱歌,完全没发现萝勒出来。
对付沅九更简单,这家伙虽然我行我素,但却很尊重别人的工作。她去附近找来巡逻的士兵,对他们说快去把沅九赶走,士兵却战战兢兢地答道:“沅九将军真的不会一生气杀了我等么?”
“胡说什么,我们家将军最是遵纪守法,现在太阳落山了,城中是不准喧哗的吧?你们只要去告诉他就行了,我自有办法让他离开。”
五个士兵小心翼翼地蹭过去申明纪律,结巴得话都说不清楚了。
萝勒接腔道:“这几个人怕你怕得不得了,一定要叫我来让你回去,相公你最是讲道理了,回去可好?”
沅九迟疑了一下,刚才蒹葭才唱到一半,他很不甘心。
萝勒柔声道:“他们也是职责使然,不要为难他们。”
“唔。”沅九收拾东西站起来准备走。
众士兵心里高声赞美:“萝勒夫人力能伏虎!”
隔壁屋里苦逼的纯狐终于长吁了口气,翻着白眼倒下了。
第二天凌晨纯狐收拾好金银细软,踏上了吃住都在藏书阁的艰苦旅程,沅九在门外等了半个时辰,家丁跑来告诉他纯狐大人和唐三四大人联合研究一种药物,要搬去藏书阁几天,大人今后几日可不必在家门口守着。
沅九轻哼一声扭头走掉了,从此过上了早晚两次去藏书阁唱歌的生活,每到这时候,纯狐的脾气就变得非常不好,坐在角落里,一边木无表情看着唐三四,一边慢慢将手中的木简掰成一小段一小段,唐三四一边委曲地躲在书卷后面,一边气□地思索着各种药的配比。有一天他终于忍无可忍,对纯狐说:“你能不能让他别唱了?我的兔子都被吓绝食了。”
纯狐好像已经完全对歌声免疫了,回答说:“那根本是发情了顾不上吃吧?”
唐三四无奈地把两只兔子分开放到两个笼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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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两张帛书
屋里苦逼的纯狐长吁了口气,翻着白眼倒下了。
第二天凌晨纯狐收拾好金银细软,踏上了吃住都在藏书阁的艰苦旅程,沅九在门外等了半个时辰,家丁跑来告诉他纯狐大人和唐三四大人联合研究一种药物,要搬去藏书阁几天,大人今后几日可不必在家门口守着。
沅九轻哼一声扭头走掉了,从此过上了早晚两次去藏书阁唱歌的生活,每到这时候,纯狐的脾气就变得非常不好,坐在角落里,一边木无表情看着唐三四,一边慢慢将手中的木简掰成一小段一小段,唐三四一边委曲地躲在书卷后面,一边气□地思索着各种药的配比。有一天他终于忍无可忍,对纯狐说:“你能不能让他别唱了?我的兔子都被吓绝食了。”
纯狐好像已经完全对歌声免疫了,回答说:“那根本是发情了顾不上吃吧?”
唐三四无奈地把两只兔子分开放到两个笼子里。
到底规矩还是要守,家还是要回,萝勒想着就算这男人陷入狂恋理应没精神头来管自己去哪的闲事,但沅九至少还是名正言顺的相公,万一在纯狐那里碰了钉子,气苦不已心血来潮以此为由头生事吵架……想想就觉得耳朵里嗡嗡的,差点转身就要逃回脂丛怀里。
可惜的是走之前说了那么一大摊意味不明,又像是威胁又像是表白又像是控诉的话,如果萝勒是脂丛,那她大概早就把自己抽死了,更遑论跑回去,更遑论跑回怀里。
一如萝勒所料,纯狐的避而不见让沅九切实陷入了失恋的苦恼中。她还没回家就在门口闻到一股冲天的酒味儿。她叩开门,应门的正是婢女翠云,翠云见了她欲言又止,最后跺跺脚,对她说:“夫人您还是进屋看看吧。”
走进屋一看,沅九正坐在一堆酒坛子里,胡子拉碴。
萝勒气不打一处来,质问道:“你这是什么出息?”
沅九看了她一眼,鼻子轻哼一声,并不答话
“你是打算再僗一个回来?”
沅九又看了她一眼,灌下一口酒之后,才慢慢答道:“你不同意么?”
“我不同意有用么?这好像不应该我这个做小的管吧?”
沅九放下酒瓶,皱着眉头说:“你!……你明知我不喜欢脂丛,干什么三番五次在我面前提起她?”
萝勒觉得好像已经耗尽这辈子的忍耐力了,却仍旧禁不住提高音量:“我就是受够你的负心薄幸了!”
“受够我?你受够我了?”沅九站起来,慢慢走近,指着她慢慢地说道:“好、好、好,我叫你从今以后不必再受!你去写个休〔文书,我这就让你从此清静!”
“……好,你好,翠云,去书房!”
翠云无助且无力地劝道:“将军、夫人,您二位冷静。”
萝勒霍地转身,扭头对翠云说:“别废话,随我来。”
不一会儿,萝勒拿出一份帛书,丢给沅九,冷声道:“你休〔休得这么痛快,你为何不早写一份给脂丛,也好过她成日受你的气。”
沅九竟然给问得一楞,答道:“我不能休她……她……她……”
萝勒走近他,学着他的样子,眯着眼睛慢慢道:“你以为人人都跟我一样愿意做偏房么?”说罢拿着东西出了家门。
沅九站在原地,看她出了院子,砰地一声关上了门,颓然坐下来,但片刻之后便不再管她,犹自一壶接一壶喝着酒。
金刚芭比们一如既往地无聊,因为萝勒夫人一如既往地没来。所以萝勒派的中坚力量全部都跟霜打过的茄子一样有气无力。
脂丛看着他们站椿,百无聊赖地踢沙包玩,脑袋里时不时闪过几张和萝勒有关的画面。
少年们忍不住窃窃私语:“沅九将军不是去追纯狐大人了么?萝勒夫人应该得闲过来才是。”
“你这蠢材,她俩定是吵架了,我婆娘跟她老同吵架了也是这么互相假装不懧识。”
“你懂得多,那脂丛先生为啥又一付很想萝勒夫人的样子?”
“女人家的心思啊,你要能猜到,还会讨不到老婆么?”
“啊呸!”
脂丛忍无可忍,几个沙包把他们全数击落,几个大汉悲愤地去跑步,脂丛忍不住叫住一个,说:“你去帮我给安东将军府的翠云送个信。”
那大汉名叫张耒,素来虎头虎脑,这次竟然也贼兮兮一笑,应了一声,领着小锦囊去了。
不想一会儿,他带着非常奇怪的表情回来了,锦囊还捏在手里,脂丛心中一紧,忙问:“发生什么事了?”
张来说:“沅九将军昨日写了休书给萝勒夫人,她昨夜就走了,翠云以为她去找您了。”
“什么?她并没有来我这里。”
“要不要叫兄弟们去问问?”
“……暂且不用。”
解散了这群金刚芭比们之后脂丛面色凝重地决定去找沅九问清楚。
她叩开门,门一开就是一股酒气扑面而来,应门的仍是翠云,小姑娘知道这群人个个都不好惹,干脆什么都不说,闭起嘴巴乖乖领路。沅九把喝酒的地方换成了后院,后院的花树蓊蓊郁郁,微风吹过来哗啦哗啦摇曳生姿,仿佛给酒熏得微醉了。沅九一抬头,见翠云领来的竟是脂丛,皱了一下眉头,说道:“你倒自己送上门来。”
脂丛开门见山地问:“你跟萝勒怎么了?”
“怎么了?我还想问你呢。我不知道你有多大本事,竟哄得她天天帮你说话。要不是你爹……”
脂丛打断他的话头,“与我爹有何干系,萝勒去哪了?”
“奇了,我怎么知道她去哪了?”
“你怎么知道?她是你二夫人,你不怕她出什么意外么?”
“她已经不是我二夫人了。你要是着紧她,就跟她一齐滚出家门罢!”说罢一指桌上:“休书我已写好了,我虽然答应过你爹照顾你一辈子,可你如不要,我也不勉强,你挑吧。”
数年来脂丛一直担心地就是此时此刻,自从沅九感情淡去之后,她便无时无刻不在害怕有一天会收到这么一张小帛书,上面写着“西阳沅九娉定脂丛为〔,岂料过门后多有失,合蒳出之条念及旧情不忍言明退回本宗听凭改嫁”。
可沅九总也不给一个痛快,反又让她思量之间,有所希冀。以前还在西阳的时候,脂丛常常一个人坐在自己的小院子里,想像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自己一定会哭到撕心裂肺歇斯底里,恨不得化做一滩眼泪汇到地下。这臆想出来的恐惧日日如头上悬着三尺神明,隐秘的钝痛不温不火却从未停止折磨脂丛。
岂料真正的休书拿到手中,反觉轻如鸿毛,一切表象,似梦似幻,皆如过眼云烟。不但没有痛彻心扉,反而已木然无感,心中唯一惦记着的,竟然是萝勒的下落。
她匆匆展开帛书看了一眼,见沅九大大的字写着“更莫相憎,一别两宽”,好言离别,仿似二人相敬如宾,而非相见如不见一般。她暗暗嗤之以鼻,又暗暗叹气,草草签上名字按上手印,收起帛书,转身再不看这个昔日曾牵绊她所有心事的男人,大步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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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夜谈
月亮已升起了,银钩似地挂在天上摇来摇去。脂丛犯了宵禁,被巡逻的士兵拦住,看见是伏虎教头,他们却并没有放行。
脂丛好脾气答道:“萝勒夫人不见了,我正在找她。”
其中一人奇道:“咦?萝勒夫人并没有回家么?”
另一人像是想起了什么,拍额道:“怪不得她看起来总是很倦的样子,我还以为是因为沅九将军……”
头一人立刻一拉他,赔笑道:“大人别听他胡说八道,萝勒夫人这几天一直在兵工坊住着。他们改良了几种兵器,听闻萝勒夫人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想必是被请去做参谋了。白天累得紧,晚上大约顺便在工坊睡下,因而忘记和家中打招呼。大人请随我来。”
这几个巡丁押运脂丛到了晚间仍灯火通明的兵工坊,巡丁与门口戒备的守卫说明伏虎教头的来意之后,守卫将她放了进去。
管事听明来意,将她领到门口一排厢房处,指着其中一间说:“萝勒夫人几天来一直歇在此处,盖因平日太忙之故。近日一批武器出炉,皆仰仗萝勒夫人试用,夫人是此中高手,我们工坊如虎添翼啊。”
脂丛心不在焉地问道:“哦,她何时有这么一个差事?”
“已有月余了。”
“竟从未告诉过我。”脂丛说着敲敲门,门里传来不悦的回应:“我已睡下,有事请早。”
脂丛靠近门缝,轻声说道:“萝勒,我是脂丛。”
门里忽然静了,像是翻身突然停止,紧接着是重物落地的声音。听得脂丛暗暗皱眉。
管事很机灵,知道萝勒出来穿得一定不会太整齐,随便找了个由头跑不见了。
果然萝勒随便招了个袍子就出来了,脂丛一见她这个模样,直接推她进屋,低声喝道:“胡闹,穿成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