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正在激烈动摇的平和岛静雄形成强烈对比,语出惊人的少女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仿佛她不曾说过任何值得让人惊讶的话,只是恬静地,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她那双黑亮的眸子只是直直地看着他,像在观察着什么珍稀的物件。
在她地注视下,静雄动作缓慢地掐灭了烟头:“……所以呢?你跟我说这个是要怎样?”
“…………”杏里有些遗憾地收回了自己的视线,伸出白皙的手指摸了摸玻璃杯的杯沿,低下头轻轻道:
“我只是……想跟静雄先生先说一声。想看看……您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哈哈。”静雄干笑一声,朝她用力摆了摆手:“我的反应当然只有一个:悉随尊便。”
“……是吗?”杏里重新抬起头来,透明的镜片被投上苍白的反光,“你真的是这样想的吗?”
“干嘛。不相信?说到底,你能抓到那只死跳蚤再说吧……那混蛋,不知又在哪里策划什么白痴事情了。”
“…………如果我真的杀了折原临也,静雄先生会恨我吗?”
“啊啊!?我说,你们一个两个真的都很不对劲。什么报仇杀人乱七八糟的,我全都不管也没兴趣,随便你们!——我只用我自己的方法,做自己想做的事。明白?”
“……”
久违的对谈到此就结束了。
杏里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说了句“那我先走了”就离开了座位。
自动门打开的时候,杏里就着玻璃反光看到了仍坐在原位的平和岛静雄。看到他皱着眉头,拿了一根新的香烟叼进嘴里。
刹那间,四处嘈杂的人声都不见了。尽管还有罪歌不停在她脑内呐喊“砍了他砍了他砍了他砍了他”,杏里也还是觉得心里空荡荡的。
帝人,正臣,还有自己,都在那个人的手里不住地起舞。
唯有这个人,由始至终都站在更高的位置却不自知。
也唯有这个一往无前的人,能让“罪歌”还有自己,都无可控制地憧憬下去。
离开咖啡厅后,杏里拨通了一个电话。电话只嘟了一声就接通了。杏里还没等对方打招呼,就冷冷地开口直奔主题。
“……我刚刚跟静雄先生见了面。”
“…………”
电话那头先是一阵长达二十秒的沉默,然后,伴随恶作剧般的笑意,折原临也小声道:
“这跟我们说好的不一样吧?妖刀小姐。”
然而杏里脸上并没有丝毫的讶异,只是淡淡地道:“这有什么?……我又不是你的棋子。”
“呵呵,说的也是啊。我是无所谓啦,你要跟谁见面,或者说什么话,我都无所谓。”
“……你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会让我杀了你?”
又一次沉默,不过这次的并不久,也许只有5秒左右。
结束无言时间的是一声长长的叹息。
“唉……我也想让进度快一点,可是问题是,那两位‘大将’都不大配合啊。”
“…………”
“如果,我是说如果,第三位‘大将’可以更配合一点,说不定,就会让‘那一天’来得更快一点吧。”
“……我并不是你的棋子,对吧?”
杏里几乎是不带任何感情地问出了这句话。
午后的小道上,大片绚烂的阳光给她拉出了一到深深的黑影,拉得老长老长。道路两旁的樱花还没有新叶,却被日光照得无比灿烂。
在这样一个美丽的环境,杏里觉得自己、真的可以、忘掉一些东西。
所以她又一次、又一次眨着鲜色的红瞳,冷冷地说道:
“我不是你的棋子。绝不是。”
折原临也给了她第三次沉默。
这次过了很久很久,久得足以让杏里走出一地婆娑交错的树影。
最后,恶魔笑了。富有感情。却是尚无法命名的感情。
“啊啊,你当然不是。”
※
在新宿的三角梅酒店,矢雾波江见到了栗楠会的四木。
四木的周围跟了好几个手下,正在假草坪上玩室内高尔夫,西装革履的整洁外表中依旧透着一股让人忍不住退却的英气。
这家三角梅酒店有点特殊,是一所几乎就要融进普通住宅区的高级酒店。所以波江清楚,如果自己不是有折原临也的指引,应该是找不到这个人的。然而摧毁了栗楠会的折原临竟仍与他有所联系,波江由衷地感到惊讶。
而让她最奇怪的是,一个已崩溃组织的小头目,怎么还会有这样的派头。
过去跟着临也工作时,她也曾与这位四木先生有过一些接触。她知道四木是栗楠会的骨干之一,也是栗楠会里唯一一个敢多次跟折原临也那条活泥鳅进行交易的人。波江对他本人并不十分了解,只知道他对栗楠会非常忠诚,并且是个很难对付的厉害人物。
这样一个人,为什么,会跟折原临也那混蛋和平共处?
不过像她这样聪明的女人,自然不会对其中纠葛有过多的好奇心。
波江只想拿到自己需要的情报,其他的,一概不理。
“四木先生,你好。”
“下午好啊,矢雾小姐。”
波江遵从四木手下的引领,乖乖坐到了大厅正中真皮沙发上。很快有人送上来一杯热茶,而且是波江最喜欢的锡兰红茶。这让她顿时有些不舒服,所以她并没有喝茶,而是坐正身子,直截了当地进入对谈。
“听折原临也说,四木先生知道‘散行花’的出处?”
“哦,这个事啊。”
四木一边对着空气挥动高尔夫球杆,答得很轻松,似乎很不把这当一回事。
他的态度让波江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因为经过调查,“散行花”虽然确实是由尼布罗内部人员流出,但传播开去的却不是他们。而是尚未明确的第三方对“散行花”重新进行包装,并流通到市面上。
这一切都来得非常快,快得不足三个月,这款合成麻药已经实力强劲得开始染指已经成了“毒品禁区”的池袋。
而尼布罗公司,则是在两个月前才得知这个事实,如果散行花的出处最终被查出是他们公司,将会是个不大不小的麻烦,所以才会下派波江回到池袋进行调查。
然而波江查了两个月,却什么都没有查出来。就在她快要放弃的时候,折原临也出现了。
出现的时机实在是太好了。好得让波江在重逢的瞬间,就意识到散行花一定跟他有关系。
“……那么,究竟是谁把这个新药散播开去的?四木先生可以给我答案吗?”
“唔,我只能告诉你,那是‘第三个势力’的杰作。”
“‘第三个势力’?……池袋的?”
四木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又用他富有磁性的成年男子的嗓音,用力地重复强调了一次。
“没错,是‘第三个势力’。目前仍隐在暗处的,‘第三个势力’。”
※
在拘留室度过了一个晚上的龙之峰帝人,一直到翌日的黄昏才慢吞吞地离开了警局。
走出池袋分局的大门时,他看到了纪田正臣。
他应该已经站在那里等了帝人很久了。其实这个想法毫无依据,只是帝人在看到他的瞬间,就直觉地觉得他等了很久罢了。——正臣一直都是个,会默默等着他的朋友。
这一点,从他成为蓝色平方的首领后,就一直没有变过。
帝人努力撑起嘴角,露出一个笑容,慢慢向他走去。
“正臣,抱歉让你担心了。”
“……!帝人!你没事吧?!”
这时才察觉到他的正臣快速回身,还围着他快步走了一圈。直到确定他身上没有任何挂彩,正臣才用力呼了一口气,卸下绷住肩头的力量。
“我可担心了一整个晚上。还在想,如果你再不出来,那我就要想办法‘进去’了。”
看他一脸认真地这么说,帝人忍不住笑了:
“正臣你进来要干什么,根本就没用吧?”
“谁管那么多啊!怎么可以让你一个人呆在里头!!”
纪田正臣用力地这么说着,竟毫无避忌地一把扣住了帝人的肩脖,然后冲着马路的另一边大声嚷嚷起来:
“你们这些家伙都不许动!因为你们老大被我劫持啦!!”
帝人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发现几个蓝色平方的人正在马路对面虎视眈眈地往这边看,为首的那个人还给了他个眼色,询问他要不要制止“将军”的举动。
隔着一条街,帝人朝他们摇了摇头。
于是正臣立刻更加嚣张地扣紧了臂弯,冲着马路对面更加嚣张地喊叫。
“哈哈哈!那帮小兔崽子还一直在那里盯梢!盯个什么梢!”
帝人被他扣得有点疼,但还是没有挣扎,只是小声提醒他道:
“……别说什么‘小兔崽子’,那几位比我们的年纪要大很多喔。”
“谁管那么多!总之先喊着!”
“……呵、哈哈哈哈……!”
在晴空下,帝人开怀地笑起来。也许是因为笑得太过欢畅,喉咙都有些哽咽起来。
毕竟他已经很久没有像这样,真心实意地笑过了。
这之后,事态究竟会怎么样发展?帝人花了一整个晚上,都没能想出个头绪来。所以刚刚他走出警局的时候,心里是一片阴霾的。
然而,正臣却能够在这么短短的时间里,让他彻底地走出了阴霾。
——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帝人忽然这么想到,我并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这就是我最大的优势,临也先生。
折原临也把他弄进了警局,却只是玩弄他让他混乱了一天,并没有让他入罪,也丝毫没有让他入罪的意思。帝人本以为他是要阻止蓝色平方与黄巾贼结盟,却又让他平安离开了警局,也让他与正臣重新见面。那么,折原临也究竟想做什么?
※
折原临也没有朋友。
就算他有很多可以操纵的人,可以蛊惑的人,可以玩弄的人。但都只是他的棋子。他没有朋友。
他一直是一个人战斗。独自一人,跟所有人战斗。
这也是帝人会对他如此崇拜的主要原因之一。
一个人竟可以做到这种地步,是帝人从无法想也不敢想的。
折原临也仅凭一人之力,曾把池袋搅得翻天覆地,并时刻把一切玩弄于股掌之间。最终,在平和岛静雄不可理喻的暴力面前,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地——屈服了。
然而,他还是只有一个人。因为平和岛静雄并不是他的朋友,而是他的恋人兼宿敌。
折原临也在竭尽全力地向人类表达爱意的同时,也向全世界展示了人类极限的魅力。
——折原临也的极限在哪里?
帝人一直坚信并希望,能够有那么一天,可以看到临也先生的“极限”在哪里。
遗憾的是,似乎是他先被对方逼出了自己的底线。
“临也先生,当蓝色平方与黄巾贼同时与你为敌,你会怎么做?”
☆、第十四章 俄罗斯轮盘
已经说过很多次了。
请不要肆无忌惮地挑战我的极限。
您难道还不明白这个道理吗?
兔子急了也咬人。
※
第十四章 俄罗斯轮盘
※
短短几日里,池袋的里社会便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最令人震撼的是,蓝色平方与黄巾贼居然无比高调地宣布了合作关系。这个消息像闪电般来得毫无预警,顿时打乱了整个池袋的势力平衡。就连双方组织内部,也因首领这个太过突然的决定起了无数的混乱。毕竟长期的对抗让这两个独色帮下意识地向对方萌生敌对心理,现在忽然让他们互相合作,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一时间抗议声四起,但无论是“BOSS”还是“将军”都充耳不闻。在高层频频施加的压力下,割据池袋的两大帮派终于还是勉强站在了一条阵线上。
在这种情势下,本该着手安稳内部的帝人与正臣却再没能从容应对。清楚折原临也这个魔术师的恶劣个性,帝人认为事情刻不容缓,所以就按照最初与正臣说好的那样,发散人手在全城展开了“狩猎临也”的游戏。与此同时,也风风火火地开始了调查新型麻药“散行花”的行动。
不出三日,真正意义上覆盖了整个池袋的“狩猎游戏”开始了。街头小巷都是身上带有色彩信物的小弟。而其他早就在暗处虎视眈眈的小组织们也都纷纷加入了这个寻人活动。
在这样紧绷的气氛中,池袋流逝匆匆的时间还是不会停止。
最初的几天,众人还有些害怕池袋的暴走武器“平和岛静雄”会像过去一样,为了折原临也忽然毫无道理地发飙。可是过了整整一个星期,大家都有些出奇地发现,别说发飙了,平和岛根本不曾出现在池袋。
于是安心追捕折原临也的众人心中还是忍不住会纳闷:
那个怪物究竟到哪里去了?
其实平和岛静雄这一个星期,都呆在新宿。
没有错,他窝在折原临也的公寓里,独自一人度过了整整七天。每天坐在临也的沙发上抽烟,到楼下的超市买点零嘴和啤酒,坐在临也的大厅里吃点东西。
第一天他还看了一会电视,但是没多久他就烦了,一拳砸烂了那个50寸的平板LED大电视。之后也玩了会电脑,临也设了16位密码他没能成功开机,也把主机砸了个稀巴烂。在这一个星期里,他几乎把临也公寓里所有能砸坏的电器都弄得粉碎。
按照新罗的话来说,静雄这是在“发泄情绪”,有助于他平缓自己正蠢蠢欲动的暴力倾向。而推荐他到这里大搞破坏的,就是新罗本人。
不但是黄巾贼,就连蓝色平方,现在也被死跳蚤玩得团团转。
平和岛静雄虽不善于思考,但这么□裸的事实,他还是明白的。平和岛静雄不善于思考,却不是从来不思考。这几天里,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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